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可这媳妇是他自己求来的,性子也是他纵出来的,能有什么办法。
他知道这一跪,以后只怕很难再抬起头来,可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秦大人这一跪,又让她想起那个倔强的少年,他何其无辜,难到就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生母,便要见死不救吗?
罢了!
“爹,你先回去吧!”
林钰一跃下了牛车,越过双双跪在地上的人。
“走吧……”
回到济生堂,林钰好一通折腾,才将秦小公子的病情稳住。
“成了,银针不要动,四十八时辰后再说,这几日除了药什么也别喂,再出什么岔子神仙难保。”
脸色苍白的林钰交待完便出了厢房。
秦夫人跟在她身边连连保证,不会再让人碰秦小公子。
林钰难得回头看了她一眼,瞧着她眼中对秦小公子的心疼不假。
林钰叹了口气,便不与她计较之前的事了。
秦大人在得知儿子没事后,也连连朝林钰作揖。
见林钰始终不冷不淡的态度,连忙让管家取来一千两银票。
双手奉到林钰面前,态度恭敬的道,“林姑娘,这是诊金,还请您收下。”
林钰瞥了一眼,并没有接。
“十两。”
秦大人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他身后的管家颇有眼色,忙从荷包里掏出十两碎银捧到他面前。
秦大人有些不相信的接了过来,林钰手一伸,便将银子拿了过来。
这是她定下的诊金,与当日救夜凌寒一样,多一文不取。
秦夫人这下看不懂了,这姑娘是不是傻啊,明明一千两银子就在眼前,她竟然不要,只取十两纹银。
只是看在秦大人眼中,却觉得高人就是高人,视金钱如粪土与旁人不同。
看向林钰的眼中敬意更深一层。
他哪里知道,在林钰看来,他手中拿的都是民脂民膏,若她要的多了,他还不是再找借从百姓手中搜刮。
眼看着林钰打算离开,秦大人忙冲身边的管家伸手。
拿过一方烫金的名贴,对林钰道,“林姑娘,这是本官的名贴,还请姑娘收下,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拿着本官名贴,衙门自会给姑娘三分薄面。”
林钰接过名贴,仔细打量了一眼,一州知府的贴子,县太爷别说给面子,只怕会为命是从了吧。
这东西比银子还实用一些,林钰也没和他客气,直接收进袖中。
秦大人看着她收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肯收和,便说明之前的事不与他们计较了。
这秦大人也是个人精,人生在世哪还有不生病的,能和这么人医术高明的人相交,绝不会吃不了亏。
林钰没管他那么多小心思,只是现在天色已晚,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她还是要尽快找个客栈住下才行。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办。
“秦大人,告诉你去清河镇寻人的人在哪?我想见见他!”
林钰根本不用猜便知道那人是谁。
她是头一趟来县城,在这里根本没有认识的人,而济生堂的人就算猜到她和林老爷子的关系,也不知道林老爷子从济生堂辞馆后去仓河镇落户之事。
唯一可能暴露她行踪的只能是那个人。
“这……”
秦大人一脸为难,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就算与林钰说了也没什么。
只不过,那位身份特殊,他可没胆子暴露他的行踪啊。
林钰看着秦大人这样子,便知道那人肯定不简单。
“大人不必为难,我与他是旧识,你只要告诉我人在哪就行了。”
“凌公子在东来客栈,林姑娘若是不介意,本官送你过去。”
虽然对林钰的话还有几分存疑,但秦大人还是不愿得罪她。
亲自送她过去有好,若林姑娘说了谎他也好当面向那位赔罪。
若是真的,也能体现自己对林姑娘的看重。
看着屋外天已经黑透,林钰便没有拒绝秦大人的好意。
林钰上了秦夫人的马车,秦大人不好再进来挤,便骑马随行。
也不过一两条街的距离,盏茶功夫就到。
这位凌公子在客栈中包了一间院子,秦大人先派人送了贴子,才带着林钰在外面等。
没过多久,便见夜凌寒与沈清秋双双迎了出来。
沈清秋本不欲出来了,可看到夜凌寒起身,整衣往外走,这才连忙跟了出来。
看到林钰那一刹那,沈清秋脸色顿时变得很臭。
想他三岁识千岁,五岁倒背汤头歌,二十多年苦心钻研,到头来却输给了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
这让沈清秋如何甘心。
甚至还不得夜凌寒开口,沈清秋便忍不住道,“我要和你比医术!”
沈清秋直接对上林钰,秦大人在一边看着直抹冷汗。
这位沈公子可是在太医院挂着职呢,虽然平时不用当职,却也是正正经经的太医院医正,竟然舍下脸面要和一个小姑娘比医术,便可知林钰的不凡。
只是,这沈公子可是那位的人,要是真输给了林姑娘,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秦大人想着便又抬眼去看夜凌寒的脸色。
林钰如看痴似的看了一见面就挑衅的沈清秋,冷冷的丢出两个字。
“不比。”
沈清秋本来抱着必胜的心,想来扳回一局的,可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鸟他。
“怎么,你不敢?”
面对沈清秋的再次挑衅,林钰仍旧不冷不热的丢下两个字。
“幼稚。”
沈清秋闻言瞬间炸毛。
“你说谁幼稚?”
沈清秋一幅要上揪林钰的衣领的架式,被夜凌寒一个侧身巧妙隔开。
然林钰却似从中体会到乐趣一般。
饶有意味的冲沈清秋挑眉。
“你猜。”
一句话把沈清秋噎的半死。
碍于夜凌寒还拦在两人之间,沈清秋连想揍林钰也不能。
“你不敢和我比。”
林钰看着沈清秋这傲娇的样子顿时想笑。
摆出一幅比他更傲娇的姿态道。
“激将法对我没用。”
沈清秋彻底被激怒了,咬牙切齿一幅不讲理的样子道。
“你就是不敢和我比。”
想对于他的暴怒,林钰不怒反笑。
“呵,你知道何为医者本份?”
听到林钰发问,沈清秋还当她要与自己辩医道。
想也没想,开口便道,“当然!不就是治病求人,医者仁心吗?”
这他五岁时,祖父就与天天说与他听,他怎么不知道。
“那为医者十戒呢?”林钰继续问道。
沈清秋眉头一皱,这是什么鬼东西,他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什么十戒八戒的,又不是出家做和尚记那些做什么。”
“果然什么都不懂。”
林钰一幅孺子不可教的模样直摇头。
“那你来说。”
沈清秋并不觉得会有什么医者十戒,八成是林钰故意整她的。
想他沈家世代行医,根本就没听说过。
而林钰也并非是完全胡诌瞎编。
在现代时,祖父曾在网上见过一篇关于为医者的论文。
觉得说的很有道理,从而演变而来的,记入林家家训,让林家所有子孙要牢牢记住,并严格遵守。
见沈清秋一幅我不信的样子,林钰摇摇头,墨背起来。
“一戒:简单粗暴,缺乏耐心;
二戒:盛气凌人,缺乏热心;
三戒:漠然置之,缺乏爱心;
四戒:学艺不精,缺乏细心;
五戒:夸夸其谈,缺乏真心;
六戒:乱点鸳鸯谱,缺乏慈心;
七戒:千金问诊,缺乏怜心;
八戒:骄傲自满,缺乏虚心;
九戒:亲此远彼,缺乏宽心;
十戒:医德滑坡,缺乏善心。”
沈清秋听到林钰所背十戒,越听脸色越难看,也终于明白自己和她的差距在哪里。
绷着一张脸,嘴上仍不甘心的道。
“这还不是和和尚要守的清规差不多。”
这次林钰不仅没有反驳,反而一脸赞赏的道。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简而言之其实也就是戒,贪、嗔、痴、恨、爱、恶、欲、慢、疑。”
沈清秋突然有种自己被耍了的感觉。
虽然佛家的清规戒律他不是很清楚,但这当中好像有几条里面就有。
瞧她说的高大上的样子,结果根本就是搬出寺庙里的那套来忽悠自己。
不由的怒道,“这和佛家的清规戒律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为了修心。”
原本的怀疑却因林钰的坦然,反而消失不见,沈清秋又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只有心似明镜,通透练达,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才能见微知著。”
这话沈清秋是清懂了,但仍是死鸭子嘴硬。
“你别懵我。”
林钰璨笑,“回去问你师父不就知道了。”
“你……”
沈清秋觉得她这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他一时也找不出错处。
林钰见他一脸沉思,也不缠着自己要比试了。
这才满意一笑,看向夜凌寒道。
“凌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林姑娘,请!”
夜凌寒刚刚刚林钰忽悠沈清秋的一幕看在眼里,却没有半点要提点好友的意思。
林钰便知道这也是位肚里黑的。
林钰点点头,刚刚随夜凌寒进院子。
沈清秋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你还没答应和我比试呢。”
沈清秋也很纳闷,自己刚刚明明是要和她比试来着,怎么又变成听她说教了。
林钰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挑眉道。
“等你想明白了为何学医再说。”
只是这下沈清秋明显不上当了。
“我不,我就是要证明我的医术比你好。”
“好,你的医术比我高明。”林钰打蛇随棍上。
“不行,不是这样的,和我比过,我要你心服口服。”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沈清秋十分憋屈。
“我就是心服口服啊。”,林钰说着还无辜的冲他眨眨眼。
沈清秋也是被她这不要脸的睁着眼说瞎话搞的没脾气了。
“那、那……我还没心服口服呢。”
“乖,别闹。”林钰的话轻的似是在耳边低喃,让沈清秋瞬间失神。
林钰瞧着又搞定了某人,才对夜凌寒眨眨眼。
“凌公子,走吧。”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沈清秋瞬间回过神来。
“谁闹了……”
反应过来的沈清秋不甘的嘟着嘴,看起来还真有些幼稚。
夜凌寒暗暗在心中摇头,疑惑的看着身边的人问道。
“刚刚姑娘对沈清秋用了幻术。”
林钰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轻勾唇角道。
“凌公子多虑了,那不是什么幻术,不过是道家的‘清心决’而已,习之可戒焦戒燥,有安定心神之用。”
“哦……”
刻竟拖长的尾音,可见夜凌寒并不相信林钰所言。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又何需他信。
夜凌寒将林钰引入中厅落坐。
“不知林姑娘有什么话想与在下说?”
“这是公子之物,诊金已收,当还给公子。”
林钰说着从袖中掏出那日夜凌寒用来抵诊金的那枚玉佩。
夜凌寒看了一眼,并没有接。
“姑娘若是喜欢可以留下。”
林钰看着面前这个笑的温文儒雅的人,心中总有一种感觉,这一切不过就是一种假象而已。
而且她何时说过自己喜欢这玉佩了。
林钰见他不接,直接将其放在桌上,往夜凌寒面前推了推道,“不义之财不可取,既然已经收了公子诊金,便没有再留下玉佩的道理。”
说完也不管夜凌寒怎么想,冲他拱拱手行了个江湖人的礼节,便出了院子。
夜凌寒伸手拿过被林钰留下的玉佩,触手还带有余温。
双唇抿成一条直线,原本脸上的笑意早已收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冰寒。
“将这玉佩给林姑娘‘送’回去。”
说着夜凌寒便起身回屋,在他转身的瞬间,玉佩也同时消失在桌上。
林钰出了院子,便见秦大人还在外面候着。
这才想起来,刚刚自己逗沈清秋玩的时候,便把这人给完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没走。
“秦大人。”
林钰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打招呼。
秦大人将林钰的歉意看在眼里,却没有责怪之意,反而关切的问道。
“姑娘和凌公子谈完了?”
林钰点点头,“有劳大人久候了。”
“不碍事,本官已经让人给姑娘安排了住处,姑娘随我来吧。”
能让一州知府亲自给她引路,林钰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脸面。
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不起眼的小院。
这里面住的人究竟是何身份?
林钰也就这么一想,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第二日一早,她又去看了看秦小公子,见没什么大碍。
便与秦夫人交待了两句,“三日后我再过来给小公子拔针,这两日别动他就是了。”
秦夫人闻言立马反应过来林钰这是要走,忙扯着她的衣袖道,“姑娘,你这是要离开,那万一要有什么事怎么办?”
她不是不信林钰的医术,就是因为太信了,才不肯放她离开。
“无碍,只要不动他身上的针不会有事。”
说完,林钰想了想又道,“若是真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去找那位小神医,有他不会有事的。”
林钰没想到,她说这话的时候,那被她委以重任的小神医正巧就在隔壁。
到不是人家特意偷听,不过是因着夜凌寒与秦大人有几分交情,昨天半路被人请来,没有备上礼品,有些失礼,今天一大早夜凌寒便让人准备了一颗百年血参,与沈清秋一同送了过来。
秦大人在隔壁待客,不过薄薄一层墙板,加上沈清秋内力深厚,自然将林钰的话听了个全。
“这臭丫头,这话听着到有些入耳。”
听到林钰的话,沈清秋不禁低声嘀咕起来。
夜凌寒正端杯饮茶,抬眸看了沈清秋一眼,意味深长的勾勾唇角,却刚巧被茶盏挡住。
见留不住林钰,秦夫人只好让人安排马车送她回去。
顺便认认门,也好过两日派人去接她。
林钰离开没多久,沈清秋突然拍案而起。
吓得秦大人,差点没把端在手中的茶盏给扔了出去。
战战兢兢的问道,“小神医这是什么意?”
沈清秋没有理他,反而一脸愠怒的看着夜凌寒问道。
“你说,那臭丫头是什么意思?”
夜凌寒点点唇角,一脸邪肆有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心中感叹沈清秋的神经越来越粗了,竟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秦大人听得一头雾水,见两人云里雾里,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
“靠,那丫头也太过份了,小爷的医术怎么可能给她打下手。”
秦大人终于反应过来,沈小神医口中的臭丫头说的时何人了。
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十分的尴尬,无奈只能端杯狂饮,以掩盖自己要喷笑的冲动。
而夜凌寒只以狠狠揉了一把太阳穴,他是真的很不能理解,沈清秋的脑袋是怎么长的。
这么丢脸的事,用得着大声嚷嚷出来吗?他是怕别人不知道?
秦家的马车才到城门,便与林父的牛车遇上了。
这次来的不仅仅是林父,就连林母也一便赶了过来。
昨夜林父回去就被媳妇狠狠数落了一顿。
若不是昨夜太晚城门已经关了,只怕他们会连夜赶过来。
老两口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天还没亮便敲开了隔壁周家的大门,将家里的钥匙交合周婶子托她照顾一二,便架着牛车往县城赶。
看到林钰从马车上下来,老两口这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林母拉着林钰便是一阵数落。
那话听得来送林钰的秦家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明晃晃的直指他们家主子仗势欺人,不是东西。
可偏偏他们却连一句为主子辩驳的话也不能说,谁让人家说的都是事实呢。
林母指桑骂槐的说教一通,气也出够了,才拉着钰坐上牛车。
“走,咱们回家,这县城以后再也别来了。”
林母这话,可把秦夫人安排来送林钰的管事嬷嬷给吓着了。
忙打发一小厮回去报信,自己则恭恭敬敬的给二人见礼。
“林老爷,林夫人,昨日之事是咱们做奴才的不懂事,弄错了我家老爷、夫人的意,您二老一看就是特别能体谅人的人,不会与我们这些下人一般见识,二位老远过来,想必还没吃饭吧,小的替我家夫人做东,请二人酒楼吃点东西。”
林母看着这人巴结讨好的样子,心里寻思着怕是他们家那小崽子只怕是没事了。
想到自己闺女救人还救出麻烦来,更加一肚子火。
“什么老爷、夫人的?我们不过是乡下来的泥腿子,可当不得什么老爷夫人的称呼,也干不出那些老爷夫人干的那些狗屁糟糟的事。”
林母昂着脸,一幅鼻孔朝天的样子,半分面子也不给那位管事嬷嬷。
说完还冲林父吆喝。
“还不赶车,真等着别人来请咱们吃饭啊!”
管事嬷嬷不禁暗暗叫苦,现在她总算知道林姑娘那要不得的脾气是哪来的了,根本就是和眼前这妇人如出一辙嘛。
见林父真的要赶车,连忙往车前一拦,“昨日我家小公子伤重,夫人忧心小公子安危,怠慢林姑娘之处,还请林夫人还看在我家夫人也是一片拳拳爱子之心原谅则个,林夫人夫人大人大量当是能理解。”
“别给我带高帽,我可没你说的那么宽宏大量,我只知道谁欺负我闺女就是我仇人。”
林母压根不理她这一套套的理由。
管事嬷嬷也没想到,这个林母这么难缠,就在她不知该怎么办时。
秦大人带人赶了过来。
原本信是要递到秦夫人手中的,恰巧秦大人就在身边,他怕自己夫人那脾气会把人得罪死了。
便干脆让她守着儿子,自己来处理。
秦大人不愧是当官的,一下马那通身的官威让林母立马就萎了。
林钰轻轻拍拍林母有些颤抖的手臂,有些不满的蹙起眉头,抬头看着秦大人道,“大人好大的官威,若不还是要以权压人不成?”
秦大人没想到自己不过习惯之举,却招来林钰如此大的反感。
连忙收敛了周身气势,冲林家人拱手赔笑道,“不敢、不敢,本官是听说林姑娘父母来了,特来拜谢的。”
“哼~”
林钰冷哼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不必了,父母操心了一夜,我们便不在县城久留了,大人好意我们心领了。”
“那……”
话都说到此了,秦大人也不好再拦,只是一脸为难看着她,真怕她三日后真的不来了。
林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安抚了母亲一翻才道,“大人放心,三日后不必派人去请,父亲会送我进城的。”
秦大人得了保证,这才松了一口气,示意那管事嬷嬷让路,自己拱手作揖为几人送别。
待人都走远了,才瞧了眼那管事嬷嬷道,“你做的很好,回去后去夫人那里领赏吧,以后去公子院子里伺候。”
原本这种后院之事他不会插手,只是经过这一事,他也看明白了一些事,儿子身边还是要放一些明理懂事的人才好。
出了县城,林钰先找个地方让父母休息吃点东西,才接着赶路。
只是,这次她将林父也扶到车上休息,赶车的事她来。
回到家,林钰便将这次赚来的十两银子交给了林母。
林母看着银子眼里不见半分欣喜,反而搂着林钰大哭了一场。
“你说你这孩子,你管那什么公子死活干嘛,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爹都担心死了,你说你要是万一出个什么事,叫我和你爹怎么活啊?”
林母一边哭,一边抽抽答答数落个没停。
林钰不仅不觉得烦,反而挺享受林母这种别样的关怀的。
要知道上辈子,林家的子女基本上到三岁后,便会被接回老宅教养。
她父亲并非嫡系,没有资格住在老宅,父母也只有在法定假日才被允许过来探望。
而母亲每次也只叮嘱她,好好学习,讨爷爷欢心,再没有更多的关心之语。
上辈子缺失的母爱,在这辈子却让她真真实实的体会了一次。
“好了,孩子不是回了吗?她也累了,你也别老数落她了。再说救人也不是什么错。”
林父看着媳妇没完没了说个不停,只能出声替闺女解围。
虽然,林母也觉得老伴说的没错,可仍是不服气的犟道,“你懂什么?我没说救人有错,只是说并不是什么人值得救的。你怎么不想想现在那小公子是被咱们钰儿给救回来了,要是万一救不回来呢?”
林父听到这话,也不禁遍体生寒,若真的有那个万一,那结果还真不好说。
见到老伴说不过自己,独自坐到门槛上把烟锅子吸的‘叭叭’响。
林母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林钰又是温言软语将林母哄了一通,直说自己是有把握才出手的。
若是没有把握肯定不伸那个头,这才让林母终于不再说什么。
唯一让林钰有些气妥的时,她回房梳洗的时候,一块玉佩从衣襟里掉了下来。
她明明记得是还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林钰微微一叹,将之往床头一扔,便不予理会了。
而与林家不同的是,秦大人一回了济生堂,便让人将刘御医找了过来。
给了一笔钱将人给打发了。
他可还记着林钰昨夜说的为医者十戒呢。
这刘御医能混到进宫做御医,这本事确实还是有一些的。
可他偏偏缺乏了,细心、慈心和虚心。
若不是他太过自满,又怎么会不去看林钰开的方子,还动手拔了他儿子身上的救命的银针。
便是他不知之前的情况,却半点听不进人言,这点就很可怕了。
而拿到银子的刘御医也没有再纠缠,他虽然进过太医院,却没有真的做到御医的位置。
不然沈清秋也不会压根不认识他。
与其等到被人拆穿了赶走,到不如拿了银子早走早好。
三日后,林钰依诺而来,替秦小公子重新诊了脉,没什么大问题了这才拔了银针。
林钰收了针没多久,秦小公子没过多久便睁了眼。
。
看到立在床边似笑非笑的林钰,一口哽在胸口,硬是把煞白的小脸憋的通红。
林钰瞧着他这样,连忙挪开位子,示意秦夫人过去。
开玩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要是再被气死了,她这岂不是白忙一场了。
秦夫人见昏迷数日的儿子终于醒了过来,不禁喜极面泣、泪流满面。
秦小公子到底伤了元气,没过多久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秦夫人这才收了眼泪,用丝帕简单抹了一把脸。
有些不好意的对林钰道。
“让林姑娘见笑了,不知道小儿接下来要……”
秦夫人话没说完,便被林钰抬手打断,拿出张写好的方子递了过去。
“按这个方子抓药,一天两剂,过十天再换药方。”
秦夫人忙接过药方,让人去抓药。
林钰这才又道,“这医馆到底不是养病的地方,小公子现在身体不适合远行,秦夫人不妨租个院子,照顾起来也方便。”
秦夫人听林钰说的有道理,连点头让人去办。
复又问道,“那十日后我派人去哪里接林姑娘。”
“不必,一会夫人和济生堂的大夫说一下,每三日去为公子诊一起脉,将脉案带回来,过几日我进城时自会为公子开好医方,夫人过来取就是了。”
“那……”
秦夫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一想到林钰那脾气,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吞了回去。
林钰看她这个样子,便知她担心什么,想了想道,“等过十日,我再给小公子把一脉吧,不过,这三日一诊还是要的,到时病情有什么变化也好及时通知我。”
秦夫人见她这么善解人意,顿时脸上乐开了花。
连忙道,“那就多谢林姑娘了。”
说完又忙让人送上十两银子作为诊金。
林钰点点头收下,没与她客套。
其实,林钰没有打算再收一次诊费的意思,不过人家既然送上来了,她也没必要次次都去打人家的脸。
秦家不差这一点,但她林钰差啊,每给父亲换一次汤药就十两银子花出去,只剩下一堆铜子。
既然人家愿意给,她又何必往外推呢。
见林钰收了钱,秦夫人脸上笑意更浓,有心要留林钰用饭。
却被林钰给婉拒了,早上是同林父一同进城的,林父可还在城外等她呢。
秦夫人见留不下她,便让人用食盒装了几样点心,说是处家厨娘做的,让她偿偿。
这次林钰到没拒绝,只不过看向秦夫的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心想着,这秦夫人还真没有一点借住别人地方的自觉,竟然连厨娘都带了。
看来她刚刚建议她搬走是对的,不然这济生堂怕就要成为她私人住处了,哪还是个治病救人的地方。
林钰辞别秦夫人,刚往外走,便被济生堂的老掌柜给拦了下来。
“敢问林姑娘,与林正清林老爷子是什么关系?”
前几次这老掌柜就想拦人了,可都没找到机会,这次可总算让他寻着了。
“正是家祖父。”
对于济生堂这位老掌柜,她还是有些印象的,正是那日认出鬼门十三针之人。
老掌柜闻言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
“令祖父身子可还健朗?”
老掌柜与林老爷子有几分交情,当初林老爷子在济生掌坐堂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药童,平时帮忙捡药、抓药,闲暇时才能跟着医馆里的坐堂大夫学习医术。
这医道一途多是家学渊源,谁会真心实意的教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人。
也只有林老爷子没有这方面的忌讳,只要他问便知无不答,是以在他心中早将林老爷子视为半个师父。
只可惜,还没等到他独挡一面,林老爷子便辞了馆带着一家人搬走了。
若不是林钰那天所使针法,他曾不止一次见林老爷子用过,印象深刻,只怕也不能一眼便认出林钰和林老爷子有关。
林钰年着老掌柜眼中的缅怀不似作假,这才道,“祖父早先年已经故去了,老先生不必挂怀。”
老掌柜闻言眼框一红,从刚刚林钰承认是林老爷后人的欣喜,到听到林老爷子已经不在人世瞬间变的失落无比。
林钰看着他这样有些不好意思,若早知道他真是林老爷子的故交,便不告诉他自己和林老爷子的关系了。
免得他这般大喜大悲的,情绪转换太快,她担心老人家会中风啊。
老掌柜许久才从自己的情绪中缓了过来。
“老朽失态了。”
想自己行了一辈子医,什么样的生离死别没见到,没想到到在此事上着相了。
敛了神色,老掌柜又仔细将林钰打量了一番,随即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林姑娘既得林老的真传,不知可愿悬壶济世,问诊看病?”
林钰眨巴眨巴眼,觉得这老掌柜问的真奇怪,她不是才刚救了那秦小公子了,怎么还问她愿不愿意?
很林钰么应过来,一脸愕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
而就在这时,那老掌柜亦是开口继续道,“若是林姑娘愿意行医,我济生堂愿聘林姑娘为坐堂大夫。”
林钰闻言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原来还真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啊。
不过,这古人一向看轻女子,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林老爷子自己以前也没认真教过林钰医术。
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只怕都不认为她能女大夫。
只是,没想到这济生堂的老掌柜,竟然会邀请她坐堂。
还真有眼光。
不过,这人是真的看中她的医术,还是因为……
林钰下意识的往里面看了一眼。
“林钰习得一身医术,自是为了救那该救之人,只不过我自小不受束缚惯了,这医馆坐堂还是算了吧。”
林钰最后还是婉拒了老掌柜的提意。
林钰辞别了老掌柜,提着食盒出城去找林父一起回家。
秦家的点心自是好的,林钰回到家,除了给爹娘留了一份,剩下的便拿出去分了。
首先便是将周家那两个小子给招了过来,周家大郎已经成亲,媳妇生了一对双胞胎,这会子还穿着开裆裤满地跑呢。
肚子里这会又揣了一个,月份大了平时很少出来走动,也顾不上这两小的。
平时里两个小捣蛋就是周婶看着,这会子林钰一块糕点就将两个小泥蛋给招了过来。
周婶隔着篱笆看着两个一拐一拐的进了林家院子的两个小家伙,呵呵真乐。
林钰打了水将两个小家伙手脸洗了干净,才给他们分点心吃。
周婶看着林钰这样,不禁笑着同林母打趣道,“你瞧瞧你家林钰多会照顾孩子,以后嫁到谁家谁家可有福了。”
林钰也的确喜欢孩子,特别是隔壁这两个虎头虎脑长的一模一样的那个小子,更招人稀罕。
听了周婶这话她也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到是林母却将这话听到了心里。
若是张家不退亲,林钰明年及笄嫁过去,说不定后面她也能抱上外孙了。
现在看着,林钰这么稀罕,周家两小子,林母更是一脸落寞。
晚上躺在床上,林母就忍不住和自家老头子唠叨起来。
“他爹,你说钰儿的事该怎么办啊?”
“什么事啊?”
睡的迷迷糊糊被推醒的林父,顺口接了一嘴。
林母看着自己辗转一夜没睡着,就差把心给操碎了,可老伴却一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
又猛得推了他一把才道。
“唉,我说,你这个爹怎么当的?”
林父这下是真的醒了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凭着他与媳妇同床共枕十几年的经验,这个时候要是再不醒,接下去一个月他就别想睡个踏实觉了。
“他娘,你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我哪猜到你说的什么事啊?”
林父一脸委屈,虽然屋里漆黑一片,林母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林母想想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觉得老头子说的也对。
这才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
“你说钰儿都十五了,明年就及笄了,这亲事……”
他们大明朝可是有律法规定的,女子若是年过二十未嫁便要由官家婚配。
虽然,林钰离二十还有好些年,但瞧着那孩子似乎对亲事并不上心,再加上张家退亲的事到底对林钰的名声有碍,她便不得不多想了。
若真的走到由官家婚配的地步,能有什么好的,不是嫁个鳏夫做续房,便是嫁给那些游手好闲娶不到媳妇的老光棍。
她捧在手心的宝贝可不愿落到那地步。
“唉……”
林父听到这话,也深深叹了一口气。
侧过身面朝着林母问道,“他娘,你说这事怎么办吧?钰儿那丫头倔的紧,从小就好强,这要是再给她寻一门不如张家的亲事,只怕她也不能乐意,可这比张家门弟高的,能看上咱们家钰儿吗?”
林母狠狠瞪了自家男人一眼,“什么叫看不上咱家钰儿,钰儿哪里比别人差了。”
林母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其实心里何偿不知,就算她闺女再好,但人家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不然又怎么会张家那回事。
说到底还是他们老两口耽误了闺女。
老两口俱是一阵沉默,林父轻轻拍拍林母的背脊示意她不要多想了。
可是,两人却辗转反侧再也难以入眠了。
过了许久,也不知是谁先叹了一口气。
“唉……”
“他爹,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钰儿、告诉钰儿……”
林母话说到一半,喉咙似是被堵住了一般,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
林父哪会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只不过有些事一旦决定就不能回头了。
老两口睁着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