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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三章家书

    熙宁六年十二月,汴京城里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治安形势极大的好转,让汴京百姓们交口称赞。

    不过更让他们感到新奇的,是汴河码头上高达五十五米,只比开封铁塔,矮一米的大钟楼。

    对苏油来说,新春的准备工作是繁琐的。

    开灯,安排接见朝贡使臣,严控京中治安,消防工作的演练准备,半夜里偷偷摸摸往城楼上拖大炮,给治下胥吏官僚们整福利,慰问孤寡老人……

    还有一件非常严肃的大事,祭祀太一十神的中太一宫修好了。

    汉朝时,太一是统帅诸神的至高神。

    到了后来,衰败到一塌糊涂,晋代从独一无二的天帝,沦落为共同祭祀的六十二神之一。

    隋朝更是剥夺其上帝的称号,将其定性为从祀。

    唐朝太一成为太一十神之首,在九宫里混得一席。然而十神并未受到政府的重视。

    很幸运的是,宋承火德,和汉一样。

    于是在汉代被尊奉的最高神,又被大宋尊奉起来了。

    于是朝廷开始营建中太一宫,下令太史考定神位,因为考定后发现神位摆放不得体,又特意修建了宫观。

    用沈括后来的话说:“京师东西太一宫,正殿祠五福,而太一乃在廊庑,甚为失序。熙宁中,初营中太一宫,下太史考定神位。今前殿祠五福,而太一别为后殿,各全其尊,深为得体。”

    赵顼亲祀太一宫后的第一道诏书,就是诏京畿收养老弱冻馁者——又是苏油的活。

    除此之外,还要重新装修馆驿站,迎接为大宋建功立业的功臣们。

    不过今天诸事已经差不多了,小妹临产,苏油草草处理完事务,让梁彦明通知放假值班事宜,自己匆匆赶回可贞堂那边。

    陈昭明和刘奉世,李公麟三人正坐在堂上,桌上摆着一件青铜鼎,陈昭明负责测量算比例,刘奉世拓印铭文,李公麟绘制图稿。

    李公麟才二十五岁,好古博学,长于诗,精鉴别古器物,尤以画著名。

    凡人物、释道、鞍马、山水、花鸟,无所不精,正朝着“宋画中第一人”的地位努力迈进。

    当然这些只是爱好,这娃和王安石和苏轼都是好朋友,正职为中书门下后省删定官、御史检法。

    苏油进屋看着瞎忙的三人:“干啥呢干啥呢?小妹怎么样了啊?”

    陈昭明都快哭了:“嫂子进去了,我什么忙都帮不上……不找点事情占着脑子,我,我有些害怕……”

    李公麟和刘奉世见到苏油,就如同见着了救命的稻草,连忙起身拱手:“年关已至,家中事情还多,这就告辞!”

    都不待苏油答话,一起跑了。

    苏油看着李公麟的背影:“喂!答应我的六马图……”

    李公麟摆着手头都不回:“节后,节后再聊!”

    苏油转身看着手足无措的陈昭明,迈步就准备进内院,结果在门口看到分痛盆上的红衣服小官人又转身回来了:“嗨!我去能干什么啊?我也就这点用了……”

    拉陈昭明坐下:“放心,有薇儿在,没问题的。”

    陈昭明忧心忡忡:“王中正也在里边,听闻陛下还在等消息。”

    苏油都无语了,关他什么事儿?!

    翻着白眼:“等着吧,孩子名字想好了吗?”

    陈昭明说道:“叫陈梧。如何?”

    苏油托着脸:“木字旁真好取名,不像车字旁,小名呢?”

    陈昭明傻了:“小名?”

    苏油说道:“对啊,就像我家扁罐那样的小名。”

    就在这时,王中正跑了出来:“恭喜博士,生了,生个胖小子!”

    陈昭明刚站起来,脚一软又坐了回去:“生了?我做爸爸了?”

    脚慢些的稳婆也跟着跑了出来:“恭喜官人府上添丁!小公子哭声响亮,一定是祺寿多福的!”

    陈昭明乐得已经傻了,苏油赶紧招呼刚料理好马匹的张麒:“快,出赏钱!中使的一份也别忘了!”

    王中正收了五贯宝钞,笑眯眯地拱手:“恭喜,官家还等信呢,耽误不得,改日再来与博士道贺。”

    苏油只好送王中正出来:“多谢陛下关怀,就说景润已经快乐傻了,对答失仪,勿要见怪。”

    王中正笑道:“探花多虑了,咱们是什么交情。”

    “估计两宫和皇后都会颁下赏赐。县君替皇家做了这么多,又谦逊克己,屡次推谢恩赏,这次怕是推脱不掉了。”

    苏油拉着王中正:“还请中使宽慰两宫,就说这都是小妹应该做的,孩子小,担不起,没得折了福分,还是等大些再说吧。”

    王中正摇头,翻身上马:“你们苏家人啊,论德性真是头一份的人家,看看曾布和吕嘉问,在陛下那里争得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

    送走了王内使,苏油回到内室,陈昭明抢先说道:“《传》:‘峄山特生之桐,中琴瑟。’《诗·鄘风》:‘椅桐梓漆,爰伐琴瑟。’小名就叫瑟儿,嗯,就叫瑟儿。”

    都不好意思说苏油起名实在有些瞎,生怕瞎出主意,赶紧抢注一个先。

    苏油不满意:“弄得像女孩似的,不好。你刚刚都说了‘椅桐梓漆’,《诗·小雅·湛露》也有‘其桐其椅。’我觉得叫小椅子倒是不错……”

    陈昭明再是泥人脾气也怒了:“就叫瑟儿!我进去看小妹去!”

    小妹的身体素质和石薇没法比,生孩子吃了不少的苦头,已经睡着了。

    陈昭明在床前坐了下来,痴痴地抚摸着小妹的额头,幸福地看着床上的母子俩。

    苏油还想上前,石薇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夫妻俩来到前厅坐下,苏油握住石薇的手唏嘘:“小妹都做母亲了。”

    石薇笑道:“最高兴的,应该是八公吧。”

    苏油就叹气:“汴京城里冬天冷,吃的也不好,等天气暖和了我想接八公来汴京住一段时间。就怕请不来。”

    石薇说道:“路上就得两个月,八公年纪大了,要不我带扁罐回去一趟?”

    苏油摇头:“你是郡君,还是慈善医官,走不开的……诶,一会儿让扁罐画幅画给八公寄回去,我们请不来,扁罐和小椅子肯定能请来。”

    “小椅子?”

    苏油一点羞耻之心都没有:“嗯,我给小妹的儿子取的小名。”

    张麒领着扁罐过来了,扁罐一见到父亲就跑了过来:“爹爹,七叔说,小姨生弟弟了!”

    苏油笑道:“扁罐不是说没人陪你玩吗?以后有弟弟可以陪你玩了。”

    扁罐问:“那我能看弟弟吗?”

    苏油说道:“小姨生弟弟很辛苦,弟弟也睡了,我们一会儿再看好不好?现在我们先画一幅画……”

    扁罐才两岁,当然不怎么会画,不过苏油给他做了很多木头小印章,大大小小可以在纸上盖着玩那种。

    父子俩就在那里撅着屁股摆开战场,扁罐先抓着笔胡乱画了些线,然后开始挑院子里边有的东西,乱七八糟地盖章。

    最后苏油抓着扁罐的小手,拿笔写下“翁翁来”,然后印了两个小手印,又跑去给小椅子也印了两个,俩小屁孩的第一封家书,大功告成!



    第六百八十四章大朝会

    正旦大朝会,从冬至开始准备,苏油这还是第一次从头到尾全程参与。

    “春色何须羯鼓催,君王元日领春回。牡丹芍药蔷薇朵,都向千官帽上开。”

    大朝会是大宋如今最隆重的典礼之一,一年三次——元正,五月朔,冬至。

    其中又以元正大朝会最为隆重,其余两种时有时无。

    一次大朝会,花费就得好几万贯,朝廷也吃不消,也经常因为国丧,天变,雨雪,战争,皇帝疾病,与郊祀等典礼冲突而停办。

    大朝会的开始地点,是皇宫正殿大庆殿。

    大庆殿由九殿五挟东西六十廊组成,规模宏大雄伟,可容纳数万人。

    苏油今天起得很早,大朝会漏尽前七刻百官需要就位,漏尽前两刻半正式开始。

    礼仪非常的繁琐,而且不容出错。

    当年吕夷简就是因为在大朝会上误了礼仪,少了一拜而起,内外纷纷传说“天夺其魄”,不久就下课了。

    宋代官员的服装,分朝服,公服,常服。

    苏油位列少保,是常参官,大朝会上必须穿朝服。

    所以苏油现在全身的行头包括:七旒冕;犀角簪导;衣画虎蜼、藻、粉米三章;裳画黼、黻二章;银装佩、剑;革带;晕锦绶,二玉环;绯白罗大带;绯罗袜;履。

    走路要小心,四方慢步,免得一身的零碎咣当乱甩。

    漏尽,是一个时点的特殊称谓,古人计时有两套时间,一套是十二地支计时,一套是漏刻计时。

    漏刻就是一个桶盛水,桶上有个盖子,盖子中间有个孔,孔里边插一支刻箭。

    刻箭上有一百个刻度,往桶里匀速注水,刻箭就会上浮,每六个时辰,一百刻度走完,称为“漏尽”。

    这个时点,在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来的那个时点——“平旦”——的前两刻。

    所谓站班,则是在平旦前大约九刻,差不多日出前两小时。

    前期,有司设御座于大庆殿,设东西房于御座之左右少北,设东西ト于殿后。

    之后百官、宗室、客使,依次列于朝堂内外。

    五辂,即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五种规制的皇帝用车,先陈于庭。

    兵部,设黄麾仗于殿之内外。

    太乐令,展宫架之乐于横街南。

    鼓吹令,分置十二案于宫架外。

    协律郎,也就是乐队指挥官——不过不是用的指挥棒,而是用的旗帜,叫“靡”——二人,一位于殿上西阶之前楹,一位于宫架西北,俱东向。

    殿宇分三层,第一层为丹墀,第二层为龙墀,第三层即殿庭,也称沙墀。

    舆辇、御马陈于龙墀;伞扇于沙墀。

    贡物于宫架之南,东西相向;其余诸般如贡物等,则列于大庆门之外。

    扶持执事侍立官及诸司使副,立于左右,枢密院诸房副承旨承制以下,立于殿下,东西相向,重行异位,北上。

    丹墀之上,都是大佬。

    大宋官制理论上的最高级别官员——三师、三公、侍中、中书令、左右仆射、开府仪同三司,位于丹墀香案之南,略微偏东;

    尚书左丞,位于其后,皆面北,西上;

    亲王,位于香案之南,略微偏西,北面东上。

    门下侍郎,位于其东,其下左散骑常侍、其次给事中、左谏议大夫、再次左司谏、正言,皆重行,位于其后。

    中书侍郎,位于其西,以下右散骑常侍,其次中书舍人,右谏议大夫,再次右司谏,正言,皆重行,位于其后,

    观文、资政殿大学士、学士,端明殿学士,位于次南,并西南,北上。

    翰林学士承旨至宝文阁学士,位于次南,其下枢密直学士,待制,皆重行,位于其后,并东面北上,起居郎、舍人,夹香案东西相向。

    说起来很热闹,但是这以上大多数的职务都是虚职,或者外官勋职,剩下的还有职务重叠,所以一共也没多少人。

    而苏油童鞋,则以龙图阁大学士的身份,在正面皇座的学士班行前列。

    再往下龙墀。

    契丹使,位于龙墀上,少西,北面东上。

    宗姓、节度使以下至率府副率,位于横街南,分东西相对,班各重行异位,北上。

    左右巡使,位于次南,东西相向。

    特进以下至未升朝官,宫架前偏东,班各重行异位,北面西上。

    夏国使,宫架之东,军员位于其后,夏国人从次之。

    如今大理的地位已经抬升到了与西夏相同的位置,因此也在这里,与夏国使并列。

    御史台班,宫架前少西。

    节度以下,正西,并重行北面东上,比特进退后一列。

    高丽国使,在宫架之西,军员位于其后,高丽人从次之。

    诸蕃客位,于次西陪位,进奏官位于宫架之南。

    宋代重文事,诸道贡举解首,也有幸参加大朝会,位于诸蕃客位其后,皆北面。

    再往下就是大庆门,这里是叙班位,在大庆门外,东西相对,以北为上。

    右边,是中书侍郎诸方镇表案。

    左边,是给事中祥瑞案。

    诸官站定,肃然无声。

    大殿之中,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钟罄之声,乃是组钟。小钟构成悦耳的音乐,大钟则铛,铛,铛……持续而稳定地响了起来。

    于此同时,汴京城的南面,同样的六声悠远钟声传来,与堂上的钟声相应和。

    群臣这才发现,大庆殿丹墀香案的右侧,多了一口金碧辉煌,与人等高的精美机械。

    机械外壳是黄铜精锻,底座为金色的五谷纹饰,其上是四只昂首鼋龙,鼋龙背上,是四根黄铜盘龙柱子,柱子底部是鳌足形状,踩在鼋龙背上,象征着支撑天地的鳌足。

    柱子中间镶嵌玻璃,中间是一个银色的光亮小球摆,滴答滴答地来回摆动。

    柱子往上,则是包裹钟表的钟壳,钟壳上都是古代传说故事,包括盘古开天,夸父追日,嫦娥奔月,后羿射日等。

    钟壳包裹着精致的表盘,表盘以扇贝螺钿为底,煤精石为刻度,花纹繁复的黄铜指针,短针指着正下方的刻度,长针指着正上方的刻度。

    其上则是金顶,下面有户牖,报时的时候,户牖打开,可以见到里边两个小铜人在那里轮番敲击一口钟。

    但是真要仔细了,就会发现,小铜人只是在做动作而已,真正的钟声,来自下面的钟座。

    华丽的大座钟,引得群臣好奇不已,不过吉时终于到了,没人再敢胡乱言语。

    赵顼的御辇已到,就在帝座之后。

    今天他先是要去拜太后上寿起居,之后辇驾从內宫出来,至西ト降辇。

    符宝郎奉宝俱诣西ト奉迎,有司引秘书监以下,御史知杂以下,宗姓及外任防御使以下就位。

    他们代表的是皇帝的班子,负责是典礼仪式中的印信文书交接工作,礼仪秩序监督工作,以及皇帝的保卫工作。

    侍中版奏中严,提醒肃静,复位。

    所有人整顿衣冠,等待。

    少顷,侍中待众人整理完毕,入ト,奏报外间群臣已经就绪。

    殿上鸣鞭,太乐令下令,撞响黄钟之钟,右五钟同时应和。

    卜帘卷起,内侍承旨索扇,扇合,护送赵顼的御舆从西ト出来。

    虽然如今苏油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宋人,日常的生活,行为举止与古人已然无异,但是大朝会,还是让苏油有一种出戏的感觉,就好像在拍一部电影一般。

    而自己,是其中一名群演。

    御舆出西,群臣俛伏。

    赵顼今天戴着二十四梁通天冠,附蝉十二首,高一尺,广一尺,朱纱祖带,加金博山。

    身穿绛纱袍,以红金条纱为之,上织云龙,红罗为里;绛纱裙绣云龙;白罗方心曲领;革带;白袜黑舄。

    这套衣服,叫衮冕,正旦,五月大朝会专供。

    其实从昨夜开始,宫中就有大傩仪等活动,赵顼面色已经有些疲倦僵硬。

    做皇帝,也挺辛苦。



    第六百八十五章麒麟

    协律郎举麾,兴,鼓吹振作,奏《乾安之乐》。

    乐曲声中,降舆,赵顼即御座,南向,扇开,殿下鸣跸。

    协律郎偃靡,梗炉里的香烟升了起来。

    符宝郎奉上宝印,安置与御座之前。尚书左右丞以上,门下中书省官及待制以上,大学士正议大夫以上,御史中丞以上,宗姓及外正任观察使以上,契丹使班,分东西各以次入,奏《正安之乐》,就位。

    乐止,中书侍郎押表案入诣西阶下,东向立。

    给事中押祥瑞案入诣东阶下,西向立。

    押乐官归本班,起居毕,复案位。

    三师以下至尚书左右丞,亲王以下至百官及御史台官外正任、契丹使俱就北向位。

    正式的朝拜开始,赞者迎着初升的朝阳,唱出了第一声“拜——”

    身后诸班做喝,声音在殿内整齐回响,有个名目叫“滚殿雷”。

    苏油在群官前方,和大家一起下拜,舞蹈,三称万岁,然后再拜,又再拜。

    接下来,按照礼制,则是太尉将升,中书令、门下侍郎降至两阶下站立。

    太尉诣西阶下,行则乐作,至位乐止。

    大宋如今的太尉是文彦博,不过他已经外任了,因此由王安石统领群臣。

    王安石升阶,诣御座前,北向。

    高士林、门下侍郎各于案取所奏以次升,站立在他的后方,两人取两案最高一表,捧在手中,分东西立。

    王安石俛伏,向赵顼跪奏“文武百僚、臣王安石等言元正起祚,万物咸新。伏惟皇帝陛下膺乾纳祜,与天同休。”

    然后再次俛伏,兴,降阶。

    王珪诣东阶升殿立,俟王安石还位之后,高唱“拜——”

    于是所有在位者皆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再拜。

    礼官引王珪到御座前请赵顼将旨,退临阶,西向,称“有制——”

    赞者曰“拜——”,在位皆再拜,然后王珪宣读圣谕“履新之庆,与公等同之。”

    赞者曰“拜——”,在位者皆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再拜。

    王珪退引,北向,班各分东西序立。

    高士林乃是如今的中书令,不过这个中书令管不到中书,就这时候能拿出来充门面用。

    高士林进当御座前,北向,俛伏跪奏“中书令臣高士林,奏诸方镇表。”

    方镇表,就是外路的地方官员,给赵顼写的新年贺词,当然不可能全读,大朝会上被高士林宣读的,就是天下首府——开封府苏油的贺表。

    内容很扎实,文章很马屁,就是大宋在赵顼童鞋的带领下,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值此新春到来之际,希望赵顼继续努力长命百岁,好带领全体臣民,在迈向幸福之路上接着狂奔。

    高士林读讫,执笏,俛伏,兴,少退,东向立。

    接着门下侍郎诣御座前,北向,俛伏跪奏“门下侍郎具官臣某奏诸祥瑞表。”

    这个就五花八门了,比如荆湖奏报的佳谷,眉山今年发现了并蒂莲,广州的最夸张,说是见到了凤凰。首发

    开封府也有,苏油奏报的足足三样,却是能一亩产油菜籽三百斤,一斤出油三两的杂交油菜种子;棉绒长度能达到两厘米的棉花;以及经过多年培育得到的大粒花生。

    这些祥瑞,除了什么凤凰神龙之类的玩意儿,都是有实物的。

    奏毕,置所奏于案南,中书侍郎、给事中俱还本班、案退。

    户部尚书诣横街南承制位,俛伏跪奏“具官某言诸州贡物,请付所司。”

    这个就太多了,开封府的贡物不用多说,金色大座钟,刚刚已经提前和群臣见面。

    此外还有新式的脱壳机,可以调整通过一对牵不顺向转动的金属皮革特制胶辊和压砣的压力,使通过辊间的谷物受到断裂和搓撕超过脱壳的目的,满足各类谷物,豆类的脱壳之用。

    奏罢,俛伏,起身。王珪上前承旨,退,西向曰“制可——”。

    舍人曰“拜——”

    户部尚书再拜,还本班。

    接着是礼部尚书出列,俛伏跪奏“具官臣某言,诸蕃贡物,请付所司。”开始宣读诸藩的进贡。

    读到交趾的时候,称其贡物为麒麟,顿时引来窃窃私语。

    各方报祥瑞的时候瞎报,朝廷也不傻,睁只眼闭只眼而已。但是蕃人贡物,那就得真正带到了汴京城,这是做不得假的。

    殿御史赶紧出列,弹压秩序。

    最后还是赵顼发话,这东西到底是不是麒麟,留待翰林院学士院推究,暂且算作异兽处理,才算是糊弄过去。

    户部尚书退下后,太史令就位。俛伏跪奏具“官臣某年某月日请付史馆。”

    这就是要将此次大朝会详细记录下来,存为国家档案。

    俛伏,兴,王珪上前承旨,退,西向曰“制可——”。太史令再拜,还本班。

    最后王珪进当御座前,俛伏,跪奏“侍中臣王珪言。”吧啦吧啦吧啦……对以上活动进行总结。

    礼毕,俛伏,兴,还位。

    大朝会第一步到此算是完成,接下来进入上寿环节。

    中间有个中场休息,内侍承旨再次索扇,扇合。殿下鸣跸,太乐令令撞蕤宾之钟,左五钟皆应。

    协律郎跪,俛伏,举麾,兴,太乐令令奏《乾安之乐》,鼓吹振作。

    皇帝降座,登舆,入东房,还东ト。

    扇开,偃麾,乐止,侍中入卜,奏解严。

    制可,百官退还次。

    到了这时候,群臣方可以小声交谈,苏油低声问王安石“相公,交趾那麒麟,什么样子?”

    王安石不以为然“嘉佑三年六月丁卯,交趾贡异兽二。初本国称贡麒麟,状如牛身,被肉甲,鼻初有角,食生刍果,必先以杖击其角,然后食。枢密院田况辨其非麟,诏止称异兽。”

    苏油说道“这事情沈存中跟我说过,说交趾献麟,如牛而大,通身皆大鳞,首有一角。后来我找人画了图形,给海商们辨识,原来是三佛齐,交趾一带常见的一种犀牛而已。”

    王安石点头“这回的又不一样,听说是极高大的一物,鹿蹄,麟尾,脖子很长,高有三丈。上朝时天黑看不清,一会儿你出去就能看到,大庆门外拴着呢。”

    苏油傻眼了“看不清也见着过影子,那玩意儿能是麒麟?我以为该叫长颈鹿!”

    王安石笑了“明润这名字给得贴切,就是长颈鹿!呵呵,史载麒麟‘不入陷阱,不入罗网,文章斌斌。’这能被人抓住的麒麟,还会是真的麒麟?蛮子自抬身价而已。”

    苏油也点头“‘麒麟出,圣王兴。’真要是这么容易,夫子也不会哭辍《春秋》了。”

    冯京为苏油此论点赞“三国东吴犹好祥瑞,黄龙屡现,结果如何?”

    “《公羊传》‘春,西狩获麟。何以书?记异也。何异尔?非中国之兽也。然则孰狩之?薪采者也。薪采者则微者也,曷为以狩言之?大之也。曷为大之?为获麟大之也。曷为为获麟大之?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手机端e

    “有以告者曰‘有麕而角者。’仲尼视之,曰‘麟也。吾道穷矣!’”

    王珪忧心忡忡“故麟以在野为吉,被获为忧。蛮夷们什么都不懂就乱来。真担心陛下为虚荣所误,我们当开解劝谏才是。”

    苏油笑道“那玩意儿估计活不过几天,等它死了做成标本,解剖内脏,用牛羊鹿的内脏做对比,陛下也是明君,不至于被此等事情蒙蔽圣聪。”

    王珪瞪眼“说得如此轻松,那这事情就交给你了。”

    苏厨



    第六百八十六章分类学

    几人说话的时候,有司开始设食案,太乐令设登歌于殿上,二舞入,架于架南。

    尚食奉御设寿奠于殿上之东楹少南南向,设坫于尊南,加爵一。

    有司设上下群官酒尊于殿下东西厢。

    礼官过来拱手:“宰执,学士们,该入席了。”

    几人这才散开,在礼官的引领下各立于御座之前,文武相向,异位重行。

    他们是特殊待遇,这叫“升殿”。

    其余人等,只能位于东西廊下。

    侍卫官及执事者也各立于其位。

    等到官员就位,王珪再次版奏中严,肃静殿堂,然后复位,稍等便刻后,入东卜奏外间准备完毕。

    东ト帘卷,殿上鸣跸。太乐令令撞黄钟之钟,右五钟皆应。

    内侍承旨索扇,扇合,赵顼服通天冠、绛纱袍,御舆出东ト。

    协律郎俛伏举麾,兴,奏《乾安之乐》,鼓吹振作,皇帝出自东房,降舆,即御座,南向,扇开,殿下鸣跸。

    协律郎偃麾,乐止,炉烟再升。

    赞者曰“拜——”

    在位者皆再拜,三称万岁,北向,班分东西立。

    光禄卿诣横街南,北向,俛伏跪奏:“具官臣某言,请允群臣上寿。”俛伏,兴。

    王珪诣东阶升进御座前承旨,临退阶西向,曰“制可——”,侍中少退,舍人曰拜,光禄卿再拜讫,复位。

    三师以下就北向位,赞者再曰“拜——”

    在位者皆再拜,三称万岁。

    王安石自东阶升,诣酒尊所,北向,尚食奉御酌酒一爵授与他。

    王安石座前跪进,赵顼接受酒爵,王安石执笏俛伏,起身,少退,再进当御座前,带领群臣,俛伏跪奏:“元正首祚,臣等不胜大庆,谨上千万岁寿。”

    俛伏,兴,退,降阶复位。

    赞者曰“拜——”在位者皆再拜,三称万岁,王珪承旨退,临阶西向,宣曰:“举公等觞——”

    苏油等人将身前的酒爵举起。

    赞者曰“拜——”在位者皆再拜、三称万岁,北向,班分东西序立。

    王安石自东阶升侍立,皇帝举第一爵,作《和安之乐》,饮讫,乐止。

    王安石举着托盘,从赵顼手里接下空爵,复于坫,然后降阶。

    三师以下复北向位,赞者曰“拜——”在位皆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又再拜。

    王珪自东阶升进御座前,俛伏跪奏:“侍中臣王珪言,请延公王等升殿。”俛伏,兴,降阶复位。

    侍中承旨退称有制,赞者曰“拜”!在位者皆再拜,宣曰:“延公王等升殿——”

    赞者曰“拜——”在位者皆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再拜。

    赵颢赵頵带领王公们从东西阶上,升殿,于席后立。

    尚食奉御进酒,殿中监省酒以进,皇帝持第二爵,登歌作《甘露之曲》。

    舍人曰“各赐酒——”,赞者曰“拜——”,上下群官皆再拜,三称万岁。

    舍人曰“就坐——”,太官令行酒,作《正安之乐》,文舞入,立宫架北,觞行一周。

    太官奏乐止,尚食奉御进食,置御座前。

    宴会正式开始,赵顼诏群官食,不过苏油已经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太官令奏作《盛德升闻之舞曲》,舞作三成,止,出。

    殿中监再进皇帝第三爵,苏油又得重新站起来,立于席后。

    登歌作《嘉禾之曲》,不过这次不用拜了,只需要和赵顼同饮。

    饮讫,乐止,殿中监受虚爵,舍人宣“就坐——”,苏油等人重新坐下。

    太官令行酒,作《正安之乐》,武舞进觞,又行一周,乐止。

    尚食奉御进食,置御座前,又设群官食,太官令奏酒,周巡食遍,如前仪。

    上一席是什么菜苏油压根就没注意,大多数时间用在研究金爵金盘上面了。升殿官员用的金器,两侧下级官员用的银。

    如今再次拿着筷子虚比划,挑蒜末吃了两块。

    开什么玩笑,这些菜都不知道摆了多久,卫生堪忧,要是肚子吃坏了窜稀就大失仪了。

    嗯,只能吃大蒜,这玩意儿杀菌。

    偷眼看着四周,大多臣工吃得实在,他们认为这也是一种忠诚的表现。

    你们心真大。

    第三曲中间,赵顼的赏赐下来了。

    躲不过,还是花,帽饰。

    很大很夸张。

    今年赵顼有钱,宰执有大花十八朵、其中金花一对,银花一对,琉璃花一对;红,银红,黄罗大花六对;

    另外还有杂色罗制作的栾枝花四对。

    苏油这里次一等,大花十二朵,栾枝花六朵。

    他其实一朵都不想要。

    不要不行,还得立刻,马上,戴!你不动手礼官会帮你动手!

    转眼间,整个大殿,顿时人人头上都金光闪闪。

    席间的乐舞是《天下大定之舞曲》,舞作三成,止,出。

    殿中监进皇帝第四爵酒,登歌作《灵芝之曲》,于是大家又继续起身折腾。

    折腾完毕入座,太官令行酒如第二爵,又一周,乐止,舍人曰“可起——”

    这就是赐宴完毕,百僚立于席后,王珪最后进当御座前,俛伏跪奏:“侍中臣王珪言”,再次吧啦吧啦吧啦,为这次大朝会做总结。

    老头也够累的。

    礼毕,俛伏,兴,与群官俱降复位。

    赞者曰“拜——”,群官皆再拜,舞蹈,三称万岁,再拜,起,分东西序立。

    内侍承旨索扇,扇合,殿下鸣跸,太乐令令撞蕤宾之钟左五钟,皆应,协律郎跪俛伏,举麾,兴。

    太乐令令奏《乾安之乐》,鼓吹振作。皇帝降座,御舆入自东房,还ト。

    扇开,赵顼神奇消失,有司承旨放仗,大朝会终于正式结束。

    等到苏油从大庆门出来,看到门口一位黑不溜秋的进贡蕃人牵着的那头动物——这回看清楚了,没跑,就是长颈鹿!

    长颈鹿不是问题,问题是这头鹿是怎么从大食那边一路沿着大海抵达了交趾,倒是个有趣的问题。

    正月,辛亥,赏复岷、洮等州功臣,河洮各地迁官有差。

    壬子,赵顼幸中太一宫,赐宴从臣。

    这次活动穿常服就可以,比较轻松。

    席间聊起交趾这次所谓的“祥瑞”,听说交趾使臣在闹腾,说大宋赏赐不够丰厚。

    苏油笑着对赵顼说道:“陛下,正旦大朝会散朝后,那动物臣特地去看了,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

    “虽非中土所有,但是也有类似的情理可推。”

    赵顼有些讶异:“哦?这个你也懂?”

    苏油摸了摸鼻子:“皇家理工学院,一直在为孩子们搜集标本。”

    “什么叫标本?标本是动物、植物、矿物等实物,经过各种处理,令之可以长久保存,并尽量保持原貌。藉以为展览、示范、教育、鉴定、考证及其它各种研究之用的样品。”

    “这些东西非常繁多,如何进行分类,本身是一门很大的学问。”

    “所以理工学院根据动物的身体特征,习性等,分了门,纲,目,科,属,种,以利于归纳整理。”

    “这套方法,是族兄苏颂在《皇宋本草图经》中首先提倡的,到了如今,已经发展颇深了。”

    顶点



    第六百八十七章通天帖

    “就动物来说,理工学院分了无脊椎和有脊椎两个大类,有脊椎的那一类里,又分了鱼类,鲵蛙,爬鳞,羽类,哺乳。”

    “哺乳类里,有一纲为有蹄纲,其中又分了奇蹄目与偶蹄目。”

    “奇蹄目的代表动物就是马,偶蹄目的代表动物就是猪。这是最明显的区别特征。”

    “偶蹄目下又分好几亚目,比如骆驼,不管单峰双峰都归于胼足亚目。它们的特点就是能反刍,但是有上门牙,足底有胼胝状肉垫。”

    “比如山猪野猪,都归于猪形亚目。特点就是胃单室,不反刍。”

    “而交趾所谓的那个‘麒麟’,到底是不是麒麟,相公和参政们从经学史学上都讲得很明白了。”

    “我就只从理学逻辑归纳上来分析——这个动物虽然中土没有,但首先它是偶蹄,然后有角,在休息时有咀嚼动作。”

    “这就非常符合理工学院整理的一类动物的特征,和牛,羊,鹿是当属于同一目物种,叫反刍亚目。特点就是没有门牙,臼齿发达,多胃,能反刍。”

    “而它们的习性基本差不多,既然反刍,就是草料难于消化之故,所以交趾进贡的这头动物,多半是以植物为食,而且它那么高,那么最喜欢的,肯定是吃树叶或者花果。”

    “要吃树叶瓜果,其舌头必定长而灵活。”

    “牛羊无纹,所以这动物更像鹿,而鹿还有一类特征,就是胆小。”

    “那一身的纹理,是为了躲避狮子虎豹追杀而发展出来,和周围环境化为一体用的。”

    “但是为了方便幼兽跟随,它们身上留有一块地方没有花纹,保持白色,那就是尾巴的下方。”

    “所以我估计这头动物,也应该具备这些相同的特征,或者换一个说法,如果具备这些特征,那它就不是什么上古异兽,而是——一头鹿。不过是一头奇怪的,中土没有的鹿而已。”

    “当然也不一定就是交趾人有意骗我们,说不定他们也是被海外之人给骗了。”

    “柳河东《黔之驴》的故事,陛下肯定知晓,臣还听说了一个笑话。”

    赵顼是水准以上的皇帝,只要道理说明白他还是听得进去:“大致是如此了,什么笑话?”

    苏油笑道:“听闻有商贾牵了一头骆驼去广南东路,那里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叫骆驼,于是商贾生财有道,围出帐幕,只需要出五文钱,便能入内观看,给五十文还能骑上去转一圈。结果这名商贾赚大了。”

    赵顼哈哈大笑,将童贯招过来:“去玉津园,看看那头交趾异兽,是不是如明润所说的那般。如果是,将交趾使节叫来,我要亲自询问。”

    说道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是我开放玉津园,许汴京百姓参观,收一百文一人,合不合适?”

    靠!怎么聊到这上头来了!

    苏油目瞪口呆:“陛下,这个……怕是要日进斗金……”

    不一会儿,童贯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陛下,苏少保一切如同亲见!那祥瑞……啊不,那异兽,真的爱吃刺槐树叶,屁股有一片白,舌头老长了,真就没有门牙!”

    “交趾使节就在外边候召!叫不叫进?”

    赵顼也兴奋了:“叫来!”

    交趾使节也精通汉文,但是哪里是王安石王珪冯京陈升之等人的对手,对一干大佬驳斥得面如土色。

    但是还在倔强,因为大佬们到底无法证明它不是。

    轮到赵顼表演了,搬出现学现卖的一套,啪啪啪罗列出长颈鹿的一堆特征,最后给出定性,这玩意儿就是一头鹿!

    而且断定这东西估计压根就不是交趾出产,否则交趾人也不敢如此欺哄,你们这都不知道是几手贩子了!

    异兽的好些特征,连交趾使节自己都不清楚,待到叫来那个黑不溜秋的侍从一问,傻了!

    吓得赶紧跪倒,以头抢地:“大宋皇帝陛下明见万里,断判如神!此物原来出自西海,请陛下恕下邦小国失敬之罪。”

    赵顼这下心满意足:“虽然供奉有失,但是难得赤诚。大宋本不图你们海外方物,下次送点本土的物事就行。”

    “异兽就是异兽,不要再编造是什么祥瑞,这次便算了,去吧!”

    交趾使臣战战兢兢地退下后,王安石摇头道:“蛮夷真是不可理喻,经史讲不通,就得拿明润这套来收拾他们。”

    王珪说道:“终是与高丽,日本,辽国不同。陛下,诸国求请朝廷赐售《九经》、子、史诸书,对了,还有《奉元历》,此事还得请过旨意。”

    赵顼扭头问苏油:“《奉元历》卖了多少本?”

    苏油拱手:“其实这东西有简有繁,精装的如陛下赏赐臣下那种十二神仙,二十四名臣,历朝书法善本那种,一部售价五贯到十贯不等;至于百姓农人用的那种最粗糙的黄历,一部不过五十文。”

    “要说卖了多少本,臣也不知道准确数目,但四通商号已经打了两期回款到司天监账户上,合计七十多万贯……”

    王安石吓着了:“历书而已,方便农人安排生产的东西,怎么能卖这么多?!”

    苏油有些不服:“哪里多啊?黄历不挣钱的,不过神仙图,名臣图,水印法仿唐双勾《通天贴》,都是内中珍藏的秘本拓出,值不得十贯?挂历下边的日历都是白送的好不好?”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里众位大臣都是心痒难耐,冯京立刻抓住苏油的手腕:“《通天贴》三组三十九人,什么时候出齐?!给句话!”

    王安石,王珪,宰执诸人都是怒目以视:“对!赶紧给句话!”

    《通天帖》,全名《万岁通天贴》,后世目录如下:第一帖:王羲之《姨母帖》,行书;第二帖:王羲之《初月帖》,草书;第三帖:王荟《疖肿帖》,行草书;第四帖:王荟《翁尊体帖》,行草书;第五帖:王徽之《新月帖》,行书;第六帖:王献之《廿九日帖》,行楷;第七帖:王僧虔《太子舍人帖》,行楷;第八帖:王慈《柏酒帖》,行草书;第九帖:王慈《汝比帖》,草书;第十帖:王志《喉痛帖》行书。

    共七人十帖。卷尾有“万岁通天二年王方庆进呈原迹”的衔名。

    然而根据《旧唐书》所记,实为三组三十九人,后世所存仅五分之一而已。

    此帖是唐武则天万岁通天二年,以王羲之十一世孙王方庆进献的王氏一门书帖原迹为底本,由弘文馆书手钩填的《王羲之一门书翰》,为存世王羲之、王献之书法诸摹本中时代最为可靠、钩填最精到者,后世称之为“天下真迹一等”。

    古代摹书有三种方法:第一种,先勾后填;第二种,不勾径自影写;第三种,勾摹兼临写后加以修饰。

    摹本又称为拓本,双勾有“响拓”和“硬黄”之说,所谓“响拓”,就是人处于暗室之中,将纸覆在帖上再铺于窗洞上,借助室外光线透射摹写,双勾外廓,填墨所得,俗称“影书”或“影覆”。

    唐代“弘文馆”设有专门摹拓书法的人员,如冯承素、诸葛贞、韩道政、汤普彻等,都是此道高手,存世的著名神龙本《兰亭序》,即出自冯承素之手。

    对于这份中国历史上著名的文化瑰宝,岳飞的孙子岳珂评价:“洛石赤心,以出宝图。燕涎鸡晨,即端制书。有奕王门,南土华腴。献其家珍,陈于玉除。笔法之神,匪临伊摹。史馆之储,尚其不诬。”

    元代张雨跋赞:“右唐摹王氏进帖,岳氏具言始末,传信传宝为宜。然双钩之法,世久无闻,米南宫所谓下真迹一等。”

    明代文徵明《跋通天进帖》:“右唐人双勾晋王右军而下十帖,岳倦翁谓即武后通天时所摹以留内府者。通天抵今八百四十年矣,而纸墨完好如此。唐人双勾,世不多见,况此又其精者,固当为唐法书第一。”



    第六百八十八章玉津园

    万幸的是,宋代离唐代尚不算远,程舍人书坊搜求天下异本二十年,去年终于重金凑齐了全本《万岁通天贴》。

    程文应被苏油洗脑了二十年,自然拎得清轻重,这东西留在手里就是祸害,必须进献给皇室。

    不过苏油也请得旨意,请求印发挂历复制品,颁赏群臣之外,作为打响《奉元历》招牌所用。

    所得收益,皇家,司天监,程舍人书坊三家分成。

    如今的大佬们,其文学和书法艺术素养,都是大宋最顶级的,所以第一期挂历一经推出,立马成为大宋文坛的顶级盛事。

    冯京,王珪,王安石,每日散朝之后,就一头扎进书房临摹,远在西京,成都,应天,杭州的司马光,富弼,赵抃,张方平,苏轼,都馋哭了。

    苏油不是没给他们寄去,问题是——一份怎么够?!这些人的朋友侄子里边,有一个算一个,也都是书法爱好者啊!

    极品货带起的风潮就是——熙宁六年新春的汴京城,家中要是没有一副程舍人书坊挂历,出门都不好意思见人!

    苏油被大佬们拉扯得东倒西歪:“这个是最新的木板水印,有了赛露络纸才能做到,是如今仅次于双勾的最高书画作品仿制技术,到现在能制出十二幅,已经是程舍人书坊的极限了。逼我也没有用啊……”

    赵顼手握真品心底不慌:“呃……明润你抓紧就是,这个《九经》、子、史诸书,我看可许诸国购买,不过《万岁通天贴》……”

    王安石拱手:“陛下,《万岁通天贴》,虽然是木板水印,然与真迹无异,莫如许赠辽国,高丽,大理国主各一。至于其余西夏,交趾,许赠《吴道子孔雀明王像》,就差不多了。”

    赵顼点头:“相公所言甚是,对了,王韶即将入京,《万岁通天贴》,明润记得给他留一份。”

    王韶是正牌子进士,经略使也是文官序列,苏油拱手道:“陛下放心。”

    ……

    熙宁六年春节,汴京城里的百姓日子是快活而兴奋的。

    汴京城码头上,大钟塔顶的红绸终于取了下来,与皇佑元年用褐色琉璃砖建造的北门开宝寺铁塔不同,大钟塔因为是水泥预制件搭建的,除了大钟上五颜六色的彩色玻璃大圆盘,通体成灰白色。

    与铁塔这称呼相对应,市民们称呼其为锡塔。

    颜色也的确像氧化后的锡。

    同一天,汴京城里卖开了一种《时报》,据说是中书和学士院翰林院,还有国子监太学合办的,十五文一张。

    第一页上就是皇帝陛下给全国人民的新春诏书,听坊间秀才们摇头晃脑地边赞叹边讲解,方知是陛下给万民贺新春呢,反正吉祥话无数,同时鼓励居民们安居乐业,种地养蚕,力争将日子越过越好。

    下边是中书的文告,王安石亲笔撰写,将去年朝廷的政绩夸饰了一通,给新法做了解释,给各种收费做了解释,要求老百姓们理解和支持政府,同时检举揭发推行新法中的不力官员和不当行为,适应新形势新秩序下的新生活,继往开来努力奋进。

    再往下是各路外官给皇帝陛下的贺表,分别是苏油的,王韶的,章惇的,三人都是文采斐然政绩突出,光看报纸的内容,所有人都会认为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接着是礼部的文章,讲的是蕃夷顺服八方来朝,态度是多么的谦卑,贡物是多么的丰富,陛下决定于初六开放玉津园,里边有诸多新鲜物事海外奇珍,供市民们参观。

    然后是汴京城里出名的文人士子的新文章,新诗词,这个最让百姓们气恼。

    王雱王衙内的排名,竟然在大苏的前头,这你能忍?!毫无例外地招惹来一片骂声。

    皇室成员也有文章,赵宗佑,汴京人最喜欢的十八岁的节度使,写了一篇好玩的东西,还有一个圆盘图示,标注得清晰明白,原来是教大家怎么听锡塔上的大钟报点儿,怎么学会看上边的时点。

    其实大家伙儿已经会了,不过子正卯初什么的好像有些复杂,响一下就是一点,响两下就是两点,这种简单易理解的说法,在市井里反倒是更受欢迎。

    这也导致了开封府冲撞事件的突然频发,因为好多人不是低头看手里的报纸就是看高高的大钟,然后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一起。

    正月初六,鉴于前世长假期间旅游景点拥挤程度的阴影,苏油加派了大量的人手,维持玉津园的治安。

    结果如其所料,用人山人海都不足以形容其热闹程度。

    养于玉津园的动物有天竺狻猊,就是狮子;驺虞,就是老虎;神羊,就是廌鹿;灵犀;麒麟,就是印度犀,长劲鹿;交趾驯象;独峰驼;孔雀;白鹇……

    其中光大象就有四十六头之多!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其实是异化白化的动物,比如独角羊,白鹿,白驼……

    然后还有一所新建的设施,名为“标本馆”。

    刚进门就被吓尿的不是一个两个,因为门口处就是作势欲扑的两头巨熊!

    等看到馆内工作人员讥笑的表情,定下神来方才发现,原来是死物!

    死物做的跟活物一般,熊嘴里边的大白牙,红舌头,还有那准备择人而噬的眼神!到底是哪个坏种想出来的?!进门先摆俩灵猿献果仙鹤迎宾不好?!

    然后是猛虎,原来老虎都分好些种,还有豹子,豹子的种类更多,一路走下来,开眼了,真开眼了。

    之后有各种鸟类,多得数都数不清,还有各种看着就渗人的蛇,大鳄鱼……

    一路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最让人感到新奇水族馆。

    都是海里的水族,一种名叫砗磲的大贝壳,里边圆鼓鼓的据说是珍珠,拳头大的珍珠!

    还有艳丽的珊瑚树,据说比石崇的那棵都要高。

    还有海龟,玳瑁,原来海龟和玳瑁还不一样。

    还有大大小小的贝壳,漂亮得如同珍宝一般,不对,听说本身就是珍宝。

    还有好些据说就是纯粹的雕塑,假货,但是做得跟真的一样,大小据说也是按照真的大小做的。

    其中有一只红色的八只带吸盘大触手的怪物,正在将一艘木船搅成两截。

    还有一处巨大的海底世界壁画,上边除了鱼汴京人认识,其余大多数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出口,参观者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走了大半天!

    出口处的头顶,是一副巨大海兽的骨架,然后介绍上说这不是鱼,而是——鲸!

    从鲸的尾巴,走到嘴巴,整整走了十五步!

    原来庄子说的吞舟之鱼,真的有!不是夸张!不是夸张!

    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好,管理人员不停地催促赶路,一路过来走马观花,等到看完回想一下,好像就门口的大黑熊,老虎豹子,大章鱼,大鲸鱼骨头这几样了。

    这回去可怎么吹牛?!估计人人都记得这几样,靠,不行明天还得来一回!

    整个标本馆,都是苏油给皇家小学准备的礼物,如今对外公开,给不同的人的震撼,当然是不一样的。

    很多读书人,想到了杨侃的《皇畿赋》。

    “别有景象仙岛,园名玉津。珍果献夏,奇花进春,百亭千榭,林间水滨。

    珍禽贡兮何方?怪兽来兮何乡?

    郊薮既乐,山林是忘。则有麒麟含仁,驺虞知义;神羊一角之祥,灵犀三蹄之瑞;狻猊来于天竺,驯象贡于交趾;孔雀翡翠,白鹇素雉,怀笼暮归,呼侣晓去。

    何毛羽之多奇,罄竹素而莫纪也!”

    然后想到了其中的“地既成于上田,人不趋于末利。桑成阴而春繁,枣结实而秋美。”

    想到了“问中牟之耆民,叹鲁恭之仁宰。何三异之善政,有千年之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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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八十九章国家预算

    中牟地处宋皇室西行巩县,拜祭皇陵时的必经之路,如今正在大造卫星城。

    每当皇室途经中牟祭祀宋陵,都要以上公之礼,顺路瞻拜汉代中牟县令鲁恭的祠庙。

    据《后汉书·鲁恭传》讲,建初七年,陈留郡其他地方,发生虫害伤害庄稼,即使中牟的地和别县的土地犬牙交错,但虫害并不伤害中牟县的庄稼。

    河南尹袁安觉得不可信,派人去调查。

    鲁恭亲自陪同官员到地头考察,走累坐在桑树下休息。

    有一只野鸡飞过,正好旁边有个小孩,去调查的官员问小孩:“你怎么不去抓野鸡呢?”

    小孩回答:“现在是野鸡孵化、喂养小野鸡的季节,不能抓。”

    官员起身和鲁恭告别:“我之所以来此,是想调查你怎么当官的。闻虫害不伤害你县的庄稼,似乎禽兽、害虫也受到‘教化’。”

    “教化”禽兽和害虫,当然是不可信的,苏油觉得即便真发生这样的现象,也大概率是保护良好生态的结果。

    宋室借尊崇“鲁恭之仁”,发挥一番,标榜皇帝盛德而已。

    但是苏油的“善政”,也的确启发了不少的有识之士的思考,让他们就像看到海洋馆那般,眼前一亮。

    春节期间的玉津园,日接待游客上万人,一个月下来,收入四万贯。

    赵顼亲口一百文一人的观赏费,明显低估了汴京人民的消费能力,不过将大朝会的开销赚了回来,赵顼为自己的英明决策感到非常开心。

    但是赵顼赚得不是最多的。

    苏油在玉津园后门开设了小吃一条街,在这条街上,人均消费可不止一百文这个数。

    赚到钱的,是车马行,保甲户,小商贩……

    道路修好了,车马提速了,舒适了,来玉津园的人,除了汴京人,还有中牟,尉氏,东明,陈留……

    开封府收取市场管理费,公屋租金,都不老少。

    就连汴京城里侍女们最感谢的公共厕所,上厕所收一笔,卖粪收一笔,都是不少的进账。

    说到这里苏油就忍不住腹诽,汴京城公屋的租金,给赵顼按照惯例,减免了三天,这笔钱可不小!

    痛并快乐着,一个月下来大事没有,但是也够苏油忙活的。

    人多了事情就多,打架斗殴的,喝醉趟大街上的,各种丢东西的,各种丢人的……

    真的是丢人,丢媳妇的,丢老公的,丢爹妈小孩的……

    郑州的鞭炮越做越响,礼花越放越高,就连元夜观灯,赵顼点名要苏油陪同,都被苏油坚决拒绝——臣要以身作则,在汴京城头火铺望楼上蹲点,防备火情。

    整个汴京城,说白了就是一大堆架好的木头,这特么太吓人了!

    提心吊胆地过了十五,又该打春牛祭龙王驱旱魃乞水等一系列活动了。

    本来苏油想让梁彦明代劳的,结果老百姓们不乐意了,苏油又只好贴出大字报“辟谣”,说开封府从来没有这种考虑,农事乃天下首重之务,苏少保肯定会亲力亲为。

    正月二十,开封府前头释放的少年们,被父兄们押着重新回到了府衙。

    一个不少,不用怀疑,这又将成为一项传说。

    苏油这次终于出面了,好生劝慰了少年们不要啃老,将他们分派到军巡院当临时工,平日里巡行视察,维持治安卫生,打探消息,了解市民疾苦和迫切需求,能不能解决先不说,发现问题就必须汇报。

    到此,苏油将汴京城的消息网建设完备,这帮少年,就是用来监督市井胥吏,防止他们欺压百姓的。

    元月未尽,苏油便开始上班了。

    除了督促灌溉,还要准备鼓励耕种棉花。

    开封府年前调整了农业生产品种,让拥有水浇地的百姓们种冬麦。

    冬麦的播种期是十月,收获期是四五月,如此可以接小麦茬或在小麦行中套种棉花,播种期为四月下旬五月上旬,采摘期都在九月,可以保证不空地。

    不过这样弄就得施肥,而且第二年就得换种豆子油菜,或者直接休耕。

    今年的旱情已经有了苗头,故老相传,开封府要在往年遇到今年的气候,那就算完蛋了,起码减产一半,常平仓都得开仓放粮。

    可今年居然还好,新渠旧渠,被苏油大力修整一直没断,靠水车之力,硬是给扛住了。有农户竟然偷偷在家里给苏油立起了生祠。

    天子脚下,严禁此类的封建迷信,苏油发文给各县衙门,组织教育,发现一起,严肃处理一起。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快老百姓们将苏油的名字换成了龙王三太子,这下就是苏油都没有办法了。

    特么百姓们祭祀的龙王三太子竟然是泾河龙王三太子,离汴京城上千里!

    民间传说泾河龙王是小苏少保的铁哥们,天下水族是一家,所以泾河龙王给水族们打完招呼后,有小苏少保的地方,就不会闹水旱灾。

    所以拜谁都是一样的。

    苏油接到下头的奏报,也不由得哭笑不得,特么这股聪明劲儿,用到努力发展生产上多好!

    汴京扛得住,河北就有些危险,从去年秋天开始出蝗,然后从秋天到现在,没有下过雨!春播已经迫不及待,墒情却不行!

    京中各路议论纷纷,苏油严控司天监,不许胡乱言论。

    熙宁五年那一回,司天监灵台郎亢瑛言:“天久阴,星失度,宜罢免王安石。”赵顼害怕得不行,“以瑛状付中书。”

    王安石对付政敌的手段,一般就是外放,处理方法还不算激烈。

    唯独那一次,“遂谒告,诏刺配英州牢城。”

    刺配!这不是一般的重罪,司天监众人可得吸取教训,不准瞎跳。

    朝堂上,王安石的把控力达到了巅峰。

    辛未,发常平米赈河阳饥民。癸未,诏三司岁会天下财用出入之数以闻。

    国家统计预算工作,从老张当任三司使之前,就有名臣已经提出过,要求国家“量入为出”。

    当时也进行过几次国家岁入的统计工作,但是因为技术手段的限制,以及收入构成的复杂性,导致了无法每年施行。

    随着大宋历任三司使——张方平,赵抃,唐介,薛向……一代代人的共同努力,大宋基本建立起了相对完备的制度。

    加上四通商号和皇宋银行的实践,大宋熙宁七年,年度国家预算制度的确立,终于提上了议事日程。

    大宋的财政制度发展到如今,大体分为三级,两类。

    三级就是中央计司,地方路转运司,州县。两类则分为“系省”和“不系省”,即类似后世国税和地税。

    但是与国策相适应,所谓“守内虚外”,大宋的财政制度,也就变成了“聚兵京师,外州无留财,天下之用悉出三司,诸州除计度经费外,凡金帛送阙下。”

    这是一种统收统支的财政政策,所以地方上的“约度”,就非常考验官员们的智慧了。

    约度,就是地方上根据年度决算报表,做出预算报表,和中央商定一个大家都能够接受的额度,之后每月向三司申报月帐,每月结算。

    其色目,大的有金、银、钱、帛、粮、草六类。

    每月每一项收入之下,要注明收入时间,本州是否已经支用,中书按月统计成总账册,监督国家预算执行情况。

    宋人已经考虑得非常周道了,比如诸色课例,也就是工商税,这部分是归国税,地方无权支使。

    地方占用税收,只能农税,而且只能是农税中的一部分。

    其余的剩余财物,三司可以直接行文全部上收,也可以收取一部分,剩下的留给地方调配,弥补部分地方用度不足。

    从理论上讲,这套制度已经非常先进了,关键是执行起来有些难。



    第六百九十章王韶入京

    监督问题,百年积累出来的账实不符,交通仓储在时间,物资和人力上的巨大浪费,审批手续的繁杂,拖延……

    加之对外战争局面的不利,烈度和强度的剧增,三冗的负担……一系列令人头痛的问题就冒出来了。

    大宋财政到今天,经过张方平领路子,唐介揭盖子,王安石打板子,苏油想法子之后,已经得到了根本性的扭转。

    天下三大经济发达地区,苏油如今勉强理顺了两个,从地理上来说只占大宋统治地区的十分之一,但是从经济力量上来说却占了一半。

    加上陕西自足,荆湖扩地,一路解决了自足,一路开拓了空间,节流加开源,这就差不多解决了过半。

    大宋的拐点,至少经济上的拐点,已经实实在在地到来了。

    王安石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赵顼这道诏书,就表明了中央的态度,这是计司与中央已经大体全盘理顺的标志,下一步,准备要对地方动手了。

    二月二,龙抬头,苏油带着石薇,还有扁罐,在城西宜秋门外的苏家老宅子门口,等待资政殿大学士王韶的到来。

    朝中的那一套表面文章两人昨天就做过了,今天是家宴,自己当年就答应过王韶的,一顿亲手制作的回锅肉,跑不掉。

    不多一会儿,王韶领着王厚,骑马从城东行了过来。

    两人跳下马,王韶对苏油笑道:“难为明润还记得在我落拓之时的约定。”

    苏油将扁罐交给石薇,对王韶拱手:“子纯兄说笑了,丈夫只要不坠青云之志,即便韩信祈饭于漂母,子胥求命于渔父,也牵扯不到落拓二字上来。”

    王韶哈哈大笑:“明润真为知我者。”

    说完对王厚说道:“见到没,跟你师父多学着点。”

    王厚上前躬身:“学生见过老师。”

    苏油笑道:“你的几位伙伴,都在里边等着了,渭州老规矩,我掌勺,他们打下手,可忙活着呢。你也跑不掉!”

    王韶搓着手:“要不我带小师弟吧。”

    石薇不好意思地笑道:“扁罐爱抓东西,尤其是胡子,我都不好意思给别人抱。”

    苏油拉着王厚进屋:“洗菜你总会吧?!赶紧!”

    几人一边往里走,苏油问王韶:“陛见情况如何?”

    王韶叹了口气:“其实熙河置路,我是不赞同的,但是奈何陛下和王相公都一再坚持,唉……”

    苏油踢了身前王厚一脚:“你不知道劝你爹稳扎稳打?消失在露骨山里五十四天,奇计倒是奇计,可后遗症却不小。一口气吞并千里,消化起来难受吧?”

    王韶说道:“难受何止一处,朝廷拨银十万两、帛二万五千匹、度僧牒五百道给李杞,著作佐郎蒲宗闵协助,还允许他们动用蜀中的常平钱物、坊场钱收购茶叶,你说怎么就连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陛下那里,我都不好声张。”

    苏油问道:“很严重?”

    王韶说道:“这可不光光是换马的问题,还涉及羁縻降族的问题。你说严重不严重?”

    苏油说道:“那我还是觉得奇怪,这么多钱,怎么都够了啊。”

    王韶看着苏油,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两个字:“专,榷。”

    苏油大惊:“他们怎么敢?!”

    王韶苦笑:“怎么不敢?这两位让官府在川中所有产茶州县设置收购茶场,将每年茶税钱增加到四十万贯,同时严禁园户私自买卖茶叶,违者严惩不贷。”

    苏油大怒,后世脏话都飚了出来:“我去他妈的!他们疯了吗?!他们是要扰动西州,逼反二林,泸蛮,甚至荆湖,岷州,秦凤?!不做饭了,跟我去面见陛下!”

    开封府尹有直奏之权,苏油丢下目瞪口呆的一院子人,拉着王韶来到合门求见赵顼。

    赵顼在便殿相见,苏油奏道:“陛下,听闻蜀中茶榷已经开了?”

    赵顼点头:“李杞、蒲宗闵二人上奏,的确有此议。”

    苏油冷笑道:“恳请陛下召回此二人,此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恐二人这番下来,西南从此支应不暇。”

    赵顼讶异道:“如何可能?明润,纵然是为了乡党,也不能偏袒太过啊。解盐,晋矾,建茶,京酒,不都是专榷?蜀中如何就行不得?”

    苏油急道:“陛下啊,蜀茶禁榷几十年,茶农们一直靠那些茶山生存,那些茶山,本就是茶农们的私人私产!而且本就已经缴纳过税赋。茶山对他们来说,就与田地之于农户一般。”

    “这与解盐,晋矾官井招募盐户矾户进行生产,与福建官茶园招募茶农制茶,根本就是两回事儿!陛下是要夺蜀中茶农之产入公吗?”

    赵顼连连摆手:“蜀茶才几个钱,连东南十一都不到,我夺它干什么?我的意思是既然熙河闹着缺茶,那就加大蜀中生产啊……啊正好王学士也在,你跟明润解释一下。”

    王韶都傻了,我解释什么呀我解释,只好拱手:“呃,陛下,臣在熙河,蜀中情状难知,不过所得茶叶逐月递减,这是实情;而且质量比以前下降,多有糟朽,也是真的。”

    苏油着急道:“一边是禁止销售,一边是垄断价格,一边是提高茶税。”

    “他们要干什么?这不是要鼓励老百姓产茶,这是要逼迫百姓抛弃茶园,逃窜山林!纵然一时得逞,后续必然难继!”

    “蜀中茶业,南接嶲州大理,北供秦凤熙河,西定吐蕃岷州,东连戎夔两地。这几处地区的安稳,竟然还当不得那点专榷之利?”

    “李杞、蒲宗闵二人不知所谓,王子纯经营青唐,缺的是什么?是茶!”

    “茶由谁生产?茶农!怎样才能让茶农扩大生产?给优惠给政策,让他们有利可图!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陛下,迟疑不得,即刻召回两人吧。”

    赵顼叫来内官:“去请王相公,薛计相前来商议。”

    等待期间,几人闲聊,赵顼对苏油说道:“明润,夺民私产这种话,可不能再乱说。”

    苏油心中突突乱跳,赶紧拱手认错:“陛下恕罪,臣是一时情急,胡言乱语了。”

    说完偷觑左右:“起居注不在吧?”

    赵顼又好气又好笑:“今日乃是休沐,你急匆匆跑来求见,害我以为开封府出了什么大事。”

    待得聊了几句,王安石和陈升之匆匆赶到,见到苏油和王韶反而一愣:“你们怎么这么快?”

    苏油和王韶反而一愣:“相公你怎么这么快?”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是有军情?那陛下我与王子纯先行告退……”

    王安石挥手:“的确是军情,不过你们在正好,本要找你们商议。”

    陈升之对赵顼拱手:“启禀陛下,景思立奏报,董毡派出了其得力部属青宜结鬼章,出兵河州,救援木征!”

    王韶沉吟了一下:“多少人?”

    陈升之说道:“尚不清楚,至少不下六千。”

    王韶松了一口气:“景思立手下,也有六千。李宪,现在何处?”

    陈升之就看赵顼。

    赵顼说道:“我以为熙河已安,命李宪前往鄜延路按视军情去了。”

    王韶拱手:“陛下,青宜结鬼章乃董毡智囊,号为青唐名将,轻忽不得。臣这就请旨回去,安顿熙河。”



    第六百九十一章吐蕃智将

    王安石面色沉重:“子纯,河北旱情还未纾解,朝廷如今无法给你太多供给。”

    苏油奏报:“陛下,臣请即刻解散蜀中榷茶务,不能再乱了。其存银、绢帛、度僧牒,委转运司赵公专管,反李杞蒲宗闵二人之法行之,方能激励茶农安心生产。”

    “同时命渭州,商州,秦州转运司,调运物资,接应熙河。”

    赵顼忧心忡忡:“死灰复燃,这青唐之策……”

    苏油拱手:“陛下,一时反复,或者有之,即便陷入僵持,也没关系。”

    “但是熙河不仅仅事关进取西夏,它的后面,就是秦州。”

    “秦州金铜,乃陕西的钞本。陕西恢复如此之快,金铜功不可没。”

    “如秦州受到威胁,金铜减产,则陕西局面就必须重新依靠解盐支持;而解盐如今又是江南四路发运司仓本,发运司失去本金,漕运京供都要出大问题。”

    “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陛下万万不可动摇保熙河的决心!否则登极以来大好局面,一朝全失!陛下,到那个时候再想力挽狂澜,重新得到天下支持,难度就更大了,所以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王安石悚然而惊:“陛下,明润所言,非同小可。当急命河州景思立持重;命李宪即刻回熙河;子纯,你今日就出京!”

    赵顼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枢密使陈升之,心底下一百个不满意,咬咬牙:“便当如此。召翰林承旨草诏!”

    ……

    河州城外都是山谷,一处草木茂盛的溪谷旁边,六名红衣将士倒在了地上,早已牺牲。

    木征恨恨地抹去骑刀上的血渍,收刀入鞘。

    宋军没有携带军器,带的是伐木的斧头锯子。

    一位衣着华丽的蕃将取过斧头,对着阳光看了看刃口:“宋军砍木头都用上这么好的钢斧了?”

    木征用脚猛踹一名跪地的宋军俘虏:“答话!”

    俘虏“呸”了一声:“少废话!有种的就杀了你家爷爷!”

    蕃将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看你大小是个使臣,的确要借你人头一用。”

    俘虏瞪着眼看着蕃将身后一人:“爷爷文思副使张晋!赵常杓,官家赐你姓赵,你敢背叛,小心部族诛绝,死无葬身之地!”

    蕃将身后一名穿着宋军制服的蕃人,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还敢嚣张!”木征将张晋一脚揣倒,长刀抽出:“都元帅,那我就剁了他?”

    蕃将走到宋军俘虏身边,将斧头颠了颠:“不如试试这个!”

    话音未落一斧头劈下,张晋的人头立时耷拉了下来,噗通一声倒在地上,鲜血弥漫,转眼被吸入黄土。

    蕃将正是董毡座下名将青宜结鬼章,皱着眉头看着斧子:“挺好使,就是刃口不够宽。”

    木征小心接过:“要不我命军中匠人,给都元帅打宽一些?”

    青宜结鬼章摇头:“益西威舍的法子古怪得很,同样的钢料,我们拿去重打之后,要不就脆,要不就软……唉,如今宋人军器精良,士气旺盛,粮草不缺……”

    木征都傻了:“都元帅……”

    青宜结鬼章抬手制止:“不过也不是没有弱点。益西威舍离开了陕西,王经略也不在,景思立傲狠暴躁,只要能将他引出河州,以我军擅长的山林野战,不难设伏歼灭。”

    来回走了几步:“木征,你将宋使人头,与我一封书信,带去河州,在城下示威,羞辱宋军,如果景思立按捺不住,出城寻战,你便将他引向踏白城,我在那里等你。”

    踏白城,踏白城是河湟进入河州的重要咽喉,同时周围群山连绵,便于隐藏伏兵。

    木征大喜:“我这就出发!”

    ……

    河州,魏奇和贾诩正在巡城。

    皮靴踩在泥地上,溅起细细的灰尘,转眼被大风送走。

    贾诩与三国毒士同名,但是却是个粗鲁汉子,一军指挥而已。

    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这直娘贼的鬼风!魏老二,这羌人还真是尚贵种哈?来了个青唐那边的鬼章,四周蕃人立马投奔消失了。”

    魏奇抽了抽脸颊:“多半是给杀得怕了。”

    贾诩放低了声音:“我记得河州刚下的时候,城中尚有一千多降蕃。”

    魏奇也放低了声音:“活人一钱不值,首级一个五贯,留着干啥?耗炒面?”

    贾诩说道:“杀俘到底不详,俺们不应该是仁义之师……”

    魏奇笑道:“这话是王经略这样的帅臣说的,我们偏俾谈仁义就是笑话。苏少保说过,只有死了的敌人,才是最好的敌人。俺们知军不也睁只眼闭只眼吗?”

    贾诩分辩道:“话可以不能这样说啊,降人和敌人,还是有区别的。人家高知军下岷州,可是命令活捉老幼与得首级相同,数万人得以活命呢。”

    魏奇啐了一口:“能和高知军比?那是当今陛下的舅公!人家一个首级不要,这官升得比王经略慢?”

    贾诩掰着指头细数:“进献归附羌部图籍和武胜地形图,升为引进副使、带御器械;破武胜时在武胜城下安营,让羌人自己逃走,次日大军进城,升镇洮知军;熙、河、洮、岷、通远合为一路,升任西上合门使、荣州刺史、充总管;恢复岷州,加岷州刺史……哎呀细数过来还真是,你说这八字怎么生得!”

    魏奇说道:“攻取河州时,高知军说兵马和粮草都不齐备,远离本营夺人之地,会陷入进退两难之地,还惹得王经略和李婆婆笑话。结果呢?”

    结果王经略让他收束熙、河、洮、岷蕃部,战没怎么打,却已经因功升岷州知州了。

    就在这时候,城中号角呜呜响起,帅府隐隐传来鼓声。

    两人对视一眼,贾诩道:“知军这是要聚将出兵?经略学士不是交代持重吗?”

    魏奇已经跑了起来,边跑还边回头喊:“三鼓不到人头落地!你特娘的快点!”

    ……

    帅帐之中,景思立看着青宜结鬼章送来的“谩信”,眼里几乎喷出火来。

    信中极尽诋毁辱骂之语,历数宋朝背信弃义,占了大王董毡侄子的土地,人口,盐池;

    痛骂景思立将兵无能,除却杀降,上了阵就尿裤子;

    又说宋人英杰,一任不如一任,苏油是上师,王韶是英雄,而你景思立,就是一条土狗。

    如今两人不在,大王命我前来讨要公道,却不料你景思立鼠胆早破,连城门都不敢出,只好在狗窝里夹着尾巴呜咽。

    我这便回青唐宣扬大宋将领的胆略,让你景思立的大名传遍整个青唐!

    景思立狂怒地将信件撕成碎片:“我决意出征!”

    钤辖韩存宝连忙相劝:“敌情未明,焉知不是诱敌之计?”

    韩存宝是个命大的人,当年巢谷就是在他的手下混饭吃,因军败湖北,被囚禁前让巢谷送银返家,才导致后来诸多故事。

    结果被同僚彭孙竭力营救,上书边事繁重,不宜诛杀重将,才算是保住一条命。

    关了几年,直到西疆再次吃紧,才重得启用,许戴罪立功,但是官职从节度使一抹到底,如今才刚刚重新混到钤辖。

    投靠过来的蕃将瞎药嚷嚷道:“鬼章乃青唐名将,我手下儿郎们崇慕非常,知军要是出征,可莫要带上我,否则被儿郎们绑了去请赏也未可知!”

    走马承受赵元凯也道:“知军,经略临走之前,一再叮嘱持重,不可不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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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二章覆军

    景思立怒道:“经略远在千里之外,岂能预知局势变化?城外还立着七名袍泽的人头!《武德歌》里‘推诚亲爱,有难同匡。’忘了?!”

    “木征乃我等手下败将!你们也见到了,旗帜散乱,士气疲敝,一举即可荡平之!”

    “踏白城咽喉之地,岂能容鬼章占领?难道我们就这样等他从容布置,从容来攻?经略一日不回,我们便一日不出?”

    “苏少保说过,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最好的防守。这个论调经略推崇备至,我亦以为然。”

    “如今我军士气正盛,士马精良,为何不能一战?正好趁此机会,驱逐木征败军,冲乱鬼章,夺回河州咽喉!”

    一席话,说得众将都是无语。

    景思立这才说道:“我意已决,韩存宝、魏奇为先锋,王宁策应;王存为左翼;贾翊为右翼;李楶殿后,赵亶策应……”

    说完狠狠瞪了瞎药一眼:“你与思谊守城,其余众将,随我出城迎战!”

    这一战,果然杀得木征丢盔弃甲,狼狈奔逃。

    三日之后,宋军一路追亡逐败,抵达踏白城。

    踏白城外,一面狼纛高高立起,足有万人,早已严阵以待。

    景思立看着前方的大旗,挥剑命令:“有进无退,杀!杀入踏白城!”

    对面吹响了攻击的号角,青唐骑军居高临下,向宋军也发起了冲锋。

    景思立麾下六千蕃汉军队,组成阵势,步兵居外,弩兵于内,骑军居中,缓缓向山坡上压了过去。

    木征拨转马头,纵马狂呼道:“这是河州的最后一片土地,退过踏白城,我们就再没有家了!”

    “我们还能退吗?!投降大宋就有出路吗?!枉死的父兄,在天上看着我们!”

    “我们还能怎么办?只有跟他们拼了!随我杀回去!为父兄们复仇!”

    蕃兵们一起转身,红着眼朝宋军阵势扑了过去:“复仇!”

    前方宋军刚刚摆好盾阵,就迎来了第一波的冲击。

    弓弩临阵,不过三发,神臂弩力量虽大,但是上弦更慢,蕃兵们没有倒下多少,更多的冲到阵前。

    然后就是接敌,鏖战。

    木征指挥哀兵背水一战,让已经在熙河打惯了顺风仗的宋军,突然发现压力倍增。

    紧跟着,青宜结鬼章的弩兵就位,开始向宋军阵营里抛射重箭。

    无数宋军措手不及,惨呼着倒地。

    景思立完全没有料到竟然会被蕃军压制,导致骑兵没法冲锋,焦急地挥剑狂呼:“压上去,震天雷开道!杀出通道!”

    很快,几十枚震天雷抛出宋军阵地,将蕃军炸倒一片。

    但是也有几枚被机警的蕃人拾起扔了回来,形成空炸,反过来也给宋军造成不小杀伤。

    熙河宋军,对新式武器的使用到底还不熟练。

    这东西实在是太贵了,不可能实弹训练,按照守城的使用方法,在野战中效果明显差了一大截。

    而且今天的蕃人,似乎不怕震天雷!他们忘我的冲击着宋军阵营!

    刀子断了,就用手指插宋军的眼睛,就用牙齿咬宋军的咽喉,甚至疯狂地摸索宋军掷弹手身后的震天雷拉索,抱在一起同归于尽!

    神臂弩手的视线,被前方的敌人阻挡,看不到敌人的弩阵。

    而对方的弩手,却居高临下,能够轻松地将自己的弩箭,通过抛射送入宋军弩阵!

    双方激战十余回合之后,宋军前锋策应王宁,战死!

    巨大的空档暴露出来,周围游走青唐骑军立即趁虚而入,他们手里的武器,是同样犀利的治平骑刀!

    董毡的精锐!

    景思立立即率领骑军冲了上去,企图堵住缺口。

    宋人中军骑军一动,山上狼纛随之挥动。

    号炮响处,宋军的后方,蹄声与呐喊响彻山谷,又是一万多青唐骑军,从隐伏的山谷中冲出,向着宋军杀了过来!

    这是青宜结鬼章早已设下的伏击圈!

    虽然景思立早就防着鬼章会袭其后方,而命李楶殿后防卫,然而李楶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畏敌避战,被蕃军轻松凿穿后阵!

    景思立的后方顿时空虚,青唐骑军蜂拥而入,顺利地将景思立切割包围了起来。

    踏白城头,鼓声和号角再次响起,青宜结鬼章发起了正式的猛攻。

    败局在这一刻注定,陷入重围之中的景思立,只能选择突围。

    突围之路是艰难的,宋军集中所有的震天雷,才勉强打开一条道路。

    然而此时,六千人的队伍已经伤亡过半,被景思立派遣殿后的原前锋部队,也终于被吐蕃军击溃,败溃的宋军,将中军也冲乱了。

    景思立左冲右突,试图力挽狂澜,身中三箭;韩存宝、魏奇等将领均身负重伤。

    紧急关头,魏奇劝景思立先退,他受伤过重,反而会拖累大军,不如留下自己的部队阻挡鬼章。

    景思立与之挥泪告别,一路后撤,但是魏奇的拦截部队因主将不能灵活行动,很快被青宜结鬼章包围孤立,然后大军继续猛追。

    景思立且斗且退,中间还利用最后的百余骑军进行了一次反冲锋,击退了吐蕃数千人的追击前锋。

    然而这仅仅是宋军最后的回光返照,吐蕃军队暂退后,景思立浑身血迹地坐在大石头上,对韩存宝等人艰难地说道:“刚才以百骑退敌,却无人能趁机与我配合,足见军心已散,败局已成。思立无能,当自刎以谢朝廷。”

    说完站起身来,欲拔剑自刎。

    部将们拥上制止,韩存宝哭喊道:“知军,回守河州,鬼章奈何我们不得!”

    景思立惨然摇头:“我没脸再见经略,更没脸见陛下。这样,愿意与我阻击敌军的,便留下,保剩下的兄弟回去死守河州,等待经略返回。”

    赵元凯站了出来:“之前属下力劝知军不要出击,冒犯了虎威,知军责我不顾袍泽之谊。如今便与知军同死,也算自证清白。”

    景思立苦笑:“能得元凯相陪,黄泉路上,当不寂寞,只可惜是我误了你。”

    赵元凯说道:“忠烈祠里,自有兄弟一席,子孙遗孀,自有朝廷护佑。舍身死国,军人本份,何误之有?”

    景思立点头,拄这剑重新站起来:“那元凯,我们杀回去?”

    赵元凯抽出骑刀:“杀回去!”

    ……

    踏白城之战,宋军阵亡四千余人,景思立,赵元凯,王宁,魏奇,壮烈殉国。

    韩存宝、李资,因景思立率死士返身杀入敌阵,吸引住鬼章大军,侥幸逃脱。

    残兵撤返河州,被留守河州的景思谊和瞎药接应入城。

    韩存宝带两名亲兵赶往内地报信,到达熙州时,因箭伤发作,只得留下养伤,手下两亲兵继续狂奔,终于在熙州东北的兴平,追上了李宪。

    ……

    李宪手里拿着韩存宝的军报,皱紧了眉头。

    景思立好歹也算是西军名将,竟然被青宜结鬼章荡覆!

    可自己如今皇命在身,官家要求自己前往鄜延!

    作为一名太监,他的荣华富贵身家性命,全部寄托在皇权之上,他对于皇命,有天然的服从性,可是如今,该进还是退?

    李宪焦躁地在帐内来回踱步,手下校尉们大气都不敢吭一口。

    李婆婆凶起来,那也是能要人命的。

    踱了几步,李宪突然一脚踢飞了虎墩,怒骂道:“景思立打得这是什么鬼仗?!有震天雷在手,守一个河州轻而易举!”

    “出击个娘的出击!现在把老子放到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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