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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三章君臣之争

    手下彭孙上前,恭敬地将虎墩放回去:“太尉莫要动怒,气着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这娃当年“率里侠应募”入伍,多年来没什么进步,遇到李宪顿时当亲爹一般供着。

    传言李宪脚臭,彭孙尝为李宪濯足﹐曰:“太尉足何香也。”李宪当时都气坏了,以足踏其头而骂道:“奴谄不太甚乎!”

    李宪坐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如今怎么办?”

    彭孙谄媚道:“既然陛下有命在先,太尉便是不管熙河前往延州,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太尉乃万金之体,大战来时恰好远离战区,不正是天降洪福吗?”

    “哦?”李宪笑了:“老彭你过来。”

    彭孙谄笑着上前:“太尉有何吩咐?”

    李宪狠狠地一巴掌甩过去,抽得彭孙转了好几圈:“放你娘的屁!国家大事,岂容惜身?!老子纵是贪财怕死,却也知晓轻重!”

    说完问两个报信的军士:“你们来时,河州什么情形?”

    一名军士说道:“木征整日派人在城下耀武扬威,扬言要血洗河州,不过……不过却没有派人攻城。”

    “哦?”李宪眼珠子转了几转,突然大声喊道:“军司马!”

    军司马进入帐中,看着彭孙脸上的巴掌印,不禁偷笑。

    李宪说道:“记下我的命令,全军停止前进,就地扎营,等待陛下诏命;持我印信前往熙州,命诸军戒严整备;传令秦凤,加紧调运粮草;传令商州,统核军器。我估摸着经略学士半月之内必定回来,事先准备妥当,到时候便可即刻出兵!”

    众人领命而出,李宪看着帐篷顶,哈哈大笑。

    彭孙顶着半边大红脸捧场:“太尉因何发笑?”

    李宪笑道:“木征色厉内荏,主力定然已不在河州,嘿嘿嘿,此乃声东击西之计。”

    彭孙拱手:“太尉真乃运筹帷幄,只未知木征主力去了何处?”

    李宪翻着白眼:“老子管他去了何处?反正归别人操心!”

    ……

    高遵裕拿着手中的军报,同样是皱紧了眉头。

    他的兵力实在是不足,手底下无名偏俾两三只,除了三千宋军,剩下的,全是都是去年才投降过来的蕃人。

    几个月前,这些人还都是木征的手下!

    最大的一支,就是俞龙珂,如今的包顺。

    包顺辖地有大盐井,高遵裕请得蜀中巧匠,给包顺扩大了产能,去年下岷州,高遵裕手下格外留情,安抚蕃落,走的是苏油当年的路子,周边蕃部如今忠诚度倒还行。

    效果也是显著的,一年时间,高遵裕笼络了三十万蕃人!

    可如今木征气焰重起,河、岷二州,道路已经被隔断,周围藩人是什么心思,就到底难说了。

    包顺蹬蹬蹬地走上城头:“知军,你叫我?”

    高遵裕将军报交给他:“看看吧。”

    包顺接过:“小王子围了河州?”

    高遵裕说道:“不仅如此,我料他必来,如今你如何自处?”

    包顺正要答话,高遵裕说道:“先别开口,听我说完。如果你要重投旧主,我不怪你,咱们好聚好散。”

    “我退出岷州,此地交给你,这样你也能在旧主前有些功劳。待大军齐整,我们再厮杀一场就是。”

    “如果你对皇宋忠心,那我就有信心守住岷州城。我们齐心协力,杀退木征,事后定然为你请功,让朝廷封赏。”

    “不过如果首鼠两端,临阵叛降,我死固不足惜,你就成了大宋的死仇,大军回来的时候,第一个要杀的就不会再是木征,而是你,还有你的部族。想清楚,再给我答复。”

    包顺噗通一声跪下:“大宋官家赐我包姓,便是奖励我的忠心。比身份,小王子虽是贵种,可知军乃今上的舅公,太后的伯父,比他贵重百倍!”

    “知军进岷州以来,对我蕃部秋毫无犯,给我们送来茶叶,教我们扩大盐池,帮我们出售羊毛牛马。”

    “我们蕃人最感恩德,以前活在小王子帐下,无现在一刻快活!知军放心,之前陪小王子与大宋相抗一场,最后他却抛弃了我们,该还的,我们岷州蕃人已经还了!”

    “如今我们就是宋人,他要是敢来,我们与他血战到底!”

    “好!”高遵裕将他扶起:“既然如此,我们便替陛下守住这岷州城!再有敢言弃守者,无论蕃汉,斩!”

    ……

    景思立覆军的消息传入朝中,顿时引来轩然大波。

    赵顼有些不明白,为何刚刚宣布升腾的国势,一转眼变得急转直下。

    朝议纷起,要求赵顼安定民生,不要在好大喜功,如今河州危急,岷州危急,就是进取太急的原因,扩地两千里,转眼便丢掉一千里,这样的进取,除了劳民伤财,军死将亡,又有什么好处?

    新党内部,三司使曾布和市易司提举吕嘉问的矛盾,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赵顼命三司使曾布调查市易司,曾布奉命察访河北地区后,认为吕嘉问只想聚敛钱财,不顾百姓死活,完全违背了设置市易务的初衷。

    除开封府措施得当,市易司被苏油牢牢压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外,其它城市,居民民怨沸腾。

    税务索市利钱,其末或重于本,如是者不是个例。

    回京后,曾布直接将所有调查材料交给了赵顼,其中很多事情触目惊心,有些地方,甚至发生了商人在衙门口自尽,以死相争的事件。

    赵顼立即将材料移送中书。

    而王安石、吕惠卿庇护吕嘉问,吕嘉问并未因曾布的弹劾而下台。

    王安石甚至在赵顼面前说出“非吕嘉问,谁可行之?”的话。

    而免役法,也在许多地方出现问题,文彦博上奏,定州民有折卖屋木,以纳免役钱者。

    就连苏油奏行的《免行法》,也出了问题。

    苏油对大宋官员的人品,一直不怎么放心,王安石见此法在京中施行颇为便利,强行推广诸路。

    苏油表示坚决反对,认为事功未显,不能操之过急,反被李定以“反复”之名大加弹劾。

    果然,免行法一出京畿,人以为苦,虽负水、拾发、担粥、提茶之属,非纳钱者不得贩鬻。

    赵顼召见王安石询问:“纳免行钱到底是如何施行的?有人说街上提汤瓶人都得出钱,到底有没有这样的情形?”

    王安石回答道:“如果有,必经中书指挥,但是中书的确没有下过这样的指示。”

    “陛下治身,无愧于尧、舜;但是在难壬人,疾谗说这方面,却与尧、舜相去甚远。”

    赵顼表示怀疑:“士大夫言不便者甚众。”

    王安石不以为然:“有些士大夫对朝廷政事感到不快;有一些,又只知道因循守旧,以近习相为表里;但是陛下你要知道,从古到今,未有令近习如此而能兴治功者。”

    赵顼又问道:“何故如今新立的部门越来越多?新立的部门越来越多?”

    王安石回答道:“这些官司,正是为了节省经费而创立的。”

    赵顼有些匪夷所思:“既然如此,那为何财用还是不足?如果是因为冗兵,今日之兵已经比庆历年间少了很多了。”

    王安石也急了:“陛下想要足用,必先理财!理财的第一条,就是决断而不惑!陛下你不要被左右小人异论所移,方能有所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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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四章八公来了

    赵顼还是想不通:“古时候,什一而税足矣,如今取财百端,不可谓少吧?到底为什么还会不足?”

    王安石的解释是:“古代什一之税乃是谣传,其实是不可能的。市有泉府之官;山林、川泽有虞衡之官;有次布、总布、质布、廛布之类甚众。关市有征,而货有不由关者,举其货,罚其人。那些说古代行什一之税的,是他们读书不细!”

    赵顼最后问道:“河北旱情还在持续,从去年七月至今,未下滴雨。跟施政真的没有一点关系?”

    王安石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有些鸡同鸭讲:“水旱乃是常数,尧、汤不免。今旱暵虽久,但当修人事以应之。”

    赵顼忧心忡忡:“我所恐惧的,正为人事之未修。比如会不会是如今取免行钱太重,导致人情咨怨的原因?”

    王安石认为赵顼在杞人忧天:“臣没有听说。”

    赵顼急了:“怎么会没有听说?自近臣以至后族,无不言其害者。”

    王安石问道:“哪位近臣?”

    换做以往,话题到此就结束了,赵顼一般情况下,是要保护消息提供者的,这次是真有些急了:“是冯京。”

    安石哂道:“不得意的士大夫们,多以冯京为归属,因此只有冯京才能听到这种言论,臣未之闻也。”

    两人这是第一次发生真正意义上的争吵,以往的情况,是王安石一强势,一以辞职相要挟,赵顼立马认怂。

    现在的赵顼,有了些自己的判断,就像苏油寓言里那个过河的小马。

    新法带给人民的伤害,即便不像小松鼠说的那么深,但是也绝对没有老黄牛说的那么浅。

    赵顼之所以要问这么多,是因为最近受到了来自两宫的压力。

    就在前几天,他侍候太后至太皇太后宫中起居的时候,太皇太后对他说:“祖宗法度,不宜轻改,听说民间甚苦青苗、助役,宜罢之。”

    赵顼就摇头:“此所以利民,开封府新法得行,百姓们很高兴的。”

    太皇太后说道:“开封府新法得行,那是府尹巧意弥补之功。即便是如此,也还是出了很多的乱子。比如那个什么吕嘉问,那种人,王安石为何要用?”

    “王安石诚然是很有才学,但是抱怨新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陛下想要保全他,不若暂时外放吧。”

    这是绝对的干政了,而且议论的是国家宰相。

    赵顼断然拒绝:“群臣惟安石为国家当事。”

    岐王赵颢正好在侧,因进言道:“能用的,岂安石一人?太皇太后之言,至言也,陛下不可不思。”

    赵顼顿时怒了:“是我在败坏天下吗?那你来做好了!”

    赵颢都吓哭了:“何至于此!”

    最后大家不欢而散。

    不过这也让赵顼对王安石的信心,开始动摇,才有了以上一场询问。

    “……小马心里在想,原来这小河啊,既不像小松鼠说的那么深,但是也绝对没有老黄牛说的那么浅。”

    苏油在散花楼上,一边摇着摇椅,看着码头大钟楼下忙碌的人群,一边给怀里的扁罐翻着连环画讲故事。

    苏家的教育与别的家族不同,连环画这样的东西,他们就没有。

    还有很多益智类的玩具,他们也没有。

    两岁多的小孩,已经能认得很多的动物,苏油也不知道扁罐听不听得懂他的故事,不过晚间父子俩在床上乱七八糟讨论的时候,扁罐也能想起来不少故事情节。

    有时候还要故意歪楼,自己进行创作,比如之前小松鼠的朋友没淹死,被大金鱼救了,还送了他金斧头银斧头之类……

    每到这种时候,石薇的心就很软很甜蜜,因为这些故事,很多苏油都给她讲过,不过那个时候苏油很穷,不可能给她制作连环画这种神奇的东西。

    大宋现在也不是没有连环画,不过多被用歪了,苏油扫荡开封府,收缴了不少春宫图。

    图的质量其实相当不错,于是苏油将制作者抓来,问他是要打板子还是认罚。

    打板子的话,六十大板,然后发往府界编管,给运河淘泥;认罚的话,程家提供上等笔墨纸张,苏油提供故事,你给我画出来。

    当然认罚,于是《苏探花寓言故事》就新鲜**出炉了。

    程文应觉得挺好,干脆开了蜡刻,印刷起了故事书——将这玩意儿取名叫“设色绘本”。

    当然不能是《苏探花寓言故事》这种卖不出去的东西,“设色绘本”第一套,就是《山海经》。

    这部书在如今宋人知识分子眼里,已经落下神坛,因为他们已经知道里边记载的山川地理位置,谬误很大。

    但是这也不妨碍他们猎奇的心理,因为里边的图画非常精美,和寻常匠人的木版雕刻不一样,是充满人文气息的高手所作。

    加上图画设了五色,很多外地商贾蜂拥抢购,汴京人见多识广不好骗,但是完全可以运去外路发财!

    一艘眉山型纵帆船出现在了河道上,苏油抱起扁罐:“翁翁来了,扁罐我们接翁翁去。”

    三月里的汴京,气候宜人,花团锦簇,汴州新堤上的花卉开得争艳。

    这是形象工程,要新种的树开花是来不及了,因此苏油挪了一些草本和灌木充数。

    不过形成规模之后,还是很受汴京居民们喜爱的。

    八公就是这样一路看过来,直到看到码头上的那座大钟楼,不由得赞叹道:“这就是那可以报时的大钟?天神爷那指针都得有一人高吧?”

    薛忠在一边笑道:“是了,这便是恩公主持建造的,报点儿准着呢,还有司天监的受时官专门伺候。我们是第一批放闸过来的,到码头正是辰正。看,那边少保和郡君,还有小公子,都在码头上候着你呢!”

    八公就抱怨:“河上面风大,抱孩子上码头来作甚?!”

    “可不是咋地。”薛忠嘴上这样附和,心里却暗自腹诽,老人家,当年恩公才几岁,被你丢他一个人在眉山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大船靠上了河边的趸船,船夫开始系缆绳搭跳板,市易司和三司的官员上船验货,检查印花税票,林二蛮手底下的力夫们开始拖着大板车过来卸货。

    铜器压舱,就占不了多少体积,因此运铜船空间就宽敞,这也是苏油特意安排的,让八公路上舒适。

    薛忠扶着八公下船,苏油上前,眼眶有些湿润:“八公,你可算是愿意来了。”

    石薇抱着扁罐上前:“新妇和扁罐,给八公问安,路上挺好的?”

    八公嘴唇有些颤抖,想伸手抱扁罐,又感觉肯定抱不动,赶紧一挥手找话掩饰:“给油娃抱啊,大男人在一边甩着手!”

    苏油笑嘻嘻搀扶着他:“先去眉山会所,给你老接风洗尘,我这不是要扶你吗?不远,我们上车一会儿就到。”

    八公说道:“不用,船上拘了两个月,正好走一走松快,我还没到要人扶的时候。”

    苏油赶紧招呼张麒:“把扁罐的推车推过来。”

    八公背着手看苏油将扁罐放进小推车里:“你还真会偷懒……呵呵呵,小七都留上胡子了,好,娃子们都大了,真好啊……”

    苏油推着推车,和八公并肩走在汴京街头,石薇和张麒在后边跟着,听苏油给八公介绍汴京城里边的风物。

    汴京码头过来就是大州桥,州桥用木柱交搭而成,构思巧妙,不用一枚钉子而牢固非常,形成一个大拱,横跨汴京两岸。

    苏油对八公介绍:“这桥是我们眉山青神的名臣陈公弼所造的格式,如今诸处河流,都按此式修造桥梁。”

    八公笑道:“知道,陈季常的爹,季常每年还来眉山看望我,他爹也是大能人。”



    第六百九十五章旱情苗头

    陈希亮已经退休好多年了,不过去年还给苏油寄来了他的著作——《制器尚象论》。

    制器尚象是一个论点,意思是古人创制器物,是根据周易的易象卦图启发所得。

    比如“离”卦,外实内虚,古人就是根据这个卦象,发明了渔网。

    比如耕地用的木耒,取于“益”卦,益卦上巽木,下震动,互艮为手,互坤为地。

    “是故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

    陈希亮认为,从这个观点解释易经,易经就是一部总结自然规律的书。

    而《易卦》,则是讲解如何利用总结出来的规律,为人谋利的方法论。

    所谓“见乃谓之象,形乃谓之器,制而用之谓之法,利用出入,民咸用之谓之神。”《系上·十一章》解释得很清楚。

    苏油觉得这个理论稍微有些粗糙,还不够那么精细,但是人家老头就是用这套方法论,发明了摆在他面前的这座飞架汴河的虹桥,用较短的材料,完成了大的跨度架构,实锤面前你还能怎么说?也不得不服。

    不过这些理论上的争议也和八公说不着,苏油只捡着开封府的热闹,一路与八公讲解。

    八公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一路的人都让着我们走?这样不好,打仲先公起,苏家都是让着别人先走的。”

    苏油有些无语:“这个真没有办法,八公你怕是忘了,这城如今归我管辖,没打出仪仗旗牌,都是失仪了。”

    八公这才一跺脚:“嗨!你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

    苏油在心里偷偷翻白眼,你怕不是没反应过来,你怕是喜欢听我说这个。

    八公说道:“不打旗牌好,亲民。苏家到了你和九二九三这两辈儿,算是出头了。”

    苏油说道:“所以说嫂嫂是苏家大功臣。不过蜀中老话说的好,条条蛇儿都咬人,出头也有出头的麻烦。”

    “子瞻不就是得罪了当朝,去了杭州做通判,子由如今也刚被文太尉征辟到了河阳当学官。”

    八公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读书能读出这么大的出息,其实就九三那样当学官才好。朝中的事情,变得老快,一会让种茶,一会让改桑,一会又让种茶,唉……”

    苏油问道:“可龙里也这样吗?”

    八公摆手:“可龙里也不靠那两百亩地过活,元贞和阿弥给我寻来大理的一种香稻种子,现在都种那个,那是真香啊,这次也给你们带了一些。”

    “至于田埂上,种些桑树应付衙门,山上的茶园,反正我们也不卖自己喝,他们也管不着。”

    “对了,你能不能让太守们没事儿就别来看我?我一个孤老头子有啥好看的?他们之乎者也那一套也听不明白,没得给你丢脸。”

    苏油笑了:“这个真跟我没关系,是你老人家德高望重。乡野耆老嘛,我在地方上一样得每年造访,朝廷制度如此,八公你可不能搞特殊。”

    开什么玩笑,当朝少保的尊长,地方官不拍马屁才怪了,也就是八公镇得住,不然可龙里苏家,不知道要占多大的良田,眉山城直接几家分了得了。

    八公还守着后山两百亩地不增不扩,这点很好。

    说着聊着,就来到了散花楼方知味,石富,程文应和史洞修上来接着,石通,陈昭明,文同跟在后边。

    程文应笑道:“老哥哥也,你可算是愿意出来看看了……”

    八公看着两位也是开心:“两位太爷,可是有好些年月没见了。天子脚下就是不同,越见富态。”

    史洞修笑道:“这话说老程合适,我可不像他。”

    程文应怼他:“你每晚少敲点算盘,也不至于瘦成老猴。”

    史洞修说道:“赶紧往里进吧,还好些人等着呢。”

    进入苏油的包厢,果然小妹,绿箬等女眷也在,这时也过来拜见。

    又是好一通热闹,八公伸手指逗弄襁褓里的陈梧:“听说小名叫小椅子?噜噜噜……真乖,小小年纪就会给翁翁写信呢!”

    陈昭明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在小妹的目光下屈从了,这下小椅子这小名真摆脱不掉了!

    菜上来了,男女分桌,大家开始高谈阔论。

    老年人在一起就喜欢话当年,其中苏油小时候调皮捣蛋事占了大部分。

    小妹石薇还算好,这些事情她们早就知道,但是绿箬和文同的家眷就不一样了,笑得几乎把脸都要埋到汤里。

    这个叔叔是真的皮,还皮出了花儿来,不过能拿着染了病的菰草去故意传染自家的菰草,最后得到肥美的菰笋;从小河里筛选鱼苗丢到稻田里,繁育稻花鱼;阉割小猪让它们呼呼长肉;让苦橘子接上甜橘枝子;将茶枝剪下在沙土里成苗;能从樟树叶子里边提取龙脑樟……还真不是一般娃子想得出来的皮法。

    还贪吃,为了吃提炼了精盐;弄出了生抽,老抽,香醋,辣豆瓣酱,姜水豆豉,风豆豉,肉松,料酒,永春露,十三香……

    最后皮到满可龙里的乡亲们都传说星宿下界,皮到石家垂涎,皮到张方平赵抃亲自培养,皮到威震大理二林,皮到皇后点名好好看护,皮成了大宋探花,皮出了理学大道。

    仅仅这些调味品,还有各种菜色,就可以说极大地改变了大宋百姓们的生活。

    然后从厨房调料的提纯和精炼开始,发展到如今的酵母,酒精,乙醚,青蒿素,青霉素,如今天师道正在用醋精和杨柳枝里边的提取物,制作一种叫杨枝素的药材……

    从铁锅开始,发展出了精炼,球磨铸铁,各种钢材……

    从厨刀开始,发展出骑刀,鹤胫弩……

    从腊肉香肠开始,发展出罐头等系列军粮……

    这还仅仅是一端!

    苏家人如今敢拍着胸脯夸海口——就问问整个大宋,还有谁?!

    程文应给八公添酒:“如今眉山的产业大了,年轻人还是得放出去,看看散娃,如今都浪到了日本高丽去了。”

    史洞修说道:“还有嗣娃在荆湖,藻娃在夔州,元贞在嶲州,小石头在商州,大石头在郑州,小鼠如今在杭州皇宋银行,那里进出的都是海商,每日流水比汴京城还要吓人!都成了独挡一面的人物。”

    八公说道:“可不是,老家就剩一个狗剩,一个拴住,倒还真合了他们的名儿。”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程文应说道:“狗剩拴住可也小瞧不得,往北要支应陕西,往西南支应嶲州大理,往东南支应夔州,要让外出闯荡的没有后顾之忧,也难。”

    八公说道:“这算什么难,一年到头耗尽力气,最后还得吃糠咽菜不知明年一家人怎么过活,以前的日子,那才叫难!”

    一句话,说得桌上众人都安静了。

    ……

    开封府从七月到现在还没有下雨,幸好黄河已经开始了桃花汛。

    苏油去年大兴水利,将废弃的水渠全部恢复,如今还在不断扩张,好处就彻底体现了出来。

    有了汴口埽大型水利枢纽工程,引来的大量的黄河水,加上在部分地方开挖机井,愣是没让开封十六县遭灾。

    都江堰引岷江水,能灌溉五百万亩土地,后世更是达到了上千万亩,三十七个县。

    汴口埽如今刚刚具备规模,还达不到那种程度,不过用于十六县粮食主产区渡旱,问题已经不大。

    不过和都江堰的岁修一样,汴渠的岁掏,也必须形成制度。

    陕西旱情严重,幸好苏油当年要求各地不但要通渠,还要兴修配套一定规模的鱼塘,黄土高原上当时不怎么吃鱼,百姓还有抵触情绪。

    直到今年,冯老汉才明白了苏油当年的深刻用心,要不说咱们探花郎星宿下凡呢!

    可以说,整个中国北方的旱情,被苏油用水利工程解决了一半。

    但是隔壁的蕃人就惨了,富弼给朝中的奏报是“诸蕃人畜,多瘐死。”

    在此情形之下,赵顼和王安石连下诏书,要求王韶,高遵裕持重用兵,必要的时候,可以放弃青唐,朝廷不予追究!



    第六百九十六章运粮

    大旱给大宋带来的好处就是,陕西路转运司,开始大肆招诱西夏人口入宋,继续削薄西夏人的实力。

    而董毡的实力也受到了影响,要求青宜结鬼章保存实力,相机行事。

    鬼章退出了河州,回守踏白城,木征再次成为了孤军,河湟地区,又发生了新的军事变化。

    但是带来的坏处,就是河北不行了,河北墒情,直到三月底都没有改善,整整一季,完全失去收成。

    文彦博上奏,土地墒情,水份在地面以下两尺半,这样的土地是没法耕作的,加上漕运所依赖的重要粮食地区两浙路,去年也遭遇了水灾,今年调运北方的粮食严重减少,河北危急!

    而和文彦博奏章一起到来的,还有沈括察访两浙后的上奏:“两浙上供帛年额九十八万,民间陪累甚多。后来发运司以移用财货为名,增两浙预买绢十二万。请陛下罢之,以宽民力。”

    言下之意,两浙路负担已经过重,实在是抽调不出力量来支援北方了。

    而辽人趁火打劫,丙辰,辽主以河东路沿边增修戍垒,起铺舍,侵入蔚、应、朔三州界内,使林牙萧禧来言,乞行毁撤,别立界至。

    赵顼心中愤怒异常,但是也不得不服软,要求北地官员不要激怒辽人,三州地界,等待朝廷遣官与辽人在边境会议。

    辽人提到的雄州外罗城,虽然修已十三年,并非创筑,但是既然辽人提出了反对,现在只能停止改建。

    白沟馆驿,赵顼指示亦须遣官员检视,如有创置楼橹箭窗等,并令毁拆,屯戍兵也必须撤回。

    同时遣太常少卿刘忱、秘书丞吕大忠为会议官员,入辽与他们谈判。

    在给辽国的国书中这样用词:“倘事由夙昔,固难徇情;诚界有侵逾,何吝改正!”

    癸亥,翰林学士韩维入朝,赵顼命他对于延和殿。

    东宫旧臣,因为与王安石政见不同,宁愿坚持外任,不愿意接受赵顼的照顾性任命,人品上赵顼对他一万个放心,相信他不会欺骗自己。

    赵顼对韩维问道:“天久不雨,朕夙夜焦劳,奈何?”

    韩维拱手道:“陛下忧闵旱灾,损膳避殿,此乃举行故事,恐不足以应天变。愿陛下痛自责己,下诏广求直言,以开壅闭。”

    赵顼被彻底触动了:“那这诏书就由你来写,现在就写!”

    乙丑,诏曰:“朕涉道日浅,暗于致治,政失厥中,以干阴阳之和,乃自冬迄今,旱为虐,四海之内,被灾者广。

    间诏有司,损常膳,避正殿,冀以塞责消变;历日滋久,未蒙体应。

    嗷嗷下民,大命近止,中夜以兴,震悸靡宁,永惟其咎,未知攸出。

    意者朕之听纳不得于理与?讼狱非其情与?赋敛失其节与?忠谋谠言郁于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众与?何嘉气之不久效也?

    应中外文武臣僚,并许实封直言朝政阙失,朕将亲览,考求其当,以辅政理。二事大夫,其务悉心交儆,成朕志焉!”

    求言诏下,司马光读之感泣,他如今的职位,仍然是判西京御史台,上了几年来唯一一封奏章:“方今朝之阙政,其大者有六而已:一曰广散青苗钱,使民负债日重,而县官无所得;二曰免上户之役,敛下户之钱,以养浮浪之人;三曰置市易司,与细民争利,而实耗散官物;四曰中国未治而侵扰四夷,得少失多;五曰团练保甲,教习凶器以疲扰农民;六曰一意孤行,信狂狡之人,知善而不易。若其它琐琐米盐之事,皆不足为陛下道也。”

    比历史上的奏章,取消了妄兴水利一条,增加了知善不改一条,对新法提出严厉的批评。

    知青州滕甫言辞更加激烈:“新法之害民者,陛下既知之矣。但一下手诏,自熙宁二年以来所行新法,有不便者悉罢之,则民气和而天意解矣。”

    朝廷风向,立时变得紧张了起来。

    苏油上书比较实在:“千石之舟,未可遽止,万钧之衡,未可立行。新法施行五载,于上渐得其要,于下渐习其行。

    一旦废置更张,则桅倾枢散,纲裂纽分,倾覆可料也。

    砭药有缓急之效,事理有迟速之权。水旱之情,乃今急务,其实救灾,赈粮,安民,防寇而已。

    陕西诸路,旱魃虽烈,然收成未失,此我强而敌弱,斯百世一时之机。当督帅臣招降边姓,讨灭不臣。

    熙宁以来,陕西日减朝廷供粟,于今未闻转运司有开仓之请,但晓谕群僚,镇之以静即可。

    开封诸县,虽七月未雨,然得渠河之利,冬麦将熟。

    厢军剪裁二十万众,京师无复输重,请诏司农寺,三司,重核京中常平,广惠米斛。

    停浙东粮纲,以淮扬盐引入京,置官场,招商贾直发京粮,入河北郓州,大名。

    郓州水泊八百里,足供埠口之需;大名新河,水力沛壮,一日可济千里。

    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此万众一心,共务时艰之时,非杂议攻讦,引经辩难之日也!”

    王安石这才顿时反应过来,和反对派们打嘴炮屁用都没有,平息事态断他们的根才是正经!

    立即召集吕惠卿,曾布进行赈济工作,苏油在商贾中面子大,漕运他估计不一定靠得住,亲自出面请苏油组织商贾。

    三月底,诏出常平仓米百三十二万斛、三司米百九十万斛置官场,苏油与商贾们经过“艰苦”的谈判,减直两成作为出粜价格,商贾出钱后发给盐引,然后组织他们运送粮食去河北。

    苏油还让小妹说动皇室慈善基金,除了出资三十万缗救灾外,还许商贾每转运一船粮食,将获得皇室琉璃坊五十件琉璃器的自主销售权。

    商贾们顿时积极性大涨,董非远从江汉组织了上百艘的粮船四万石的粮食报效皇宋在所不辞,我董非自行组织自行销售自负盈亏,不劳朝廷费一点心就是五千件琉璃器记得别忘了就行!

    河北其实不是没有粮食,才大半年的旱情,不足以把河北粮库掏空,只不过如今民间还有存粮的,都是大地主,这帮子人只怕是将这次旱灾,当做了发财的机会。

    而各路仓使们,同样在期待朝廷下文,给他们填补亏空上下其手的机会。

    要让这些人发不了财,只有靠国家出手维护基本盘,打消让这帮子人发国难财的心思。

    这就是大宋的悲哀,掉到渣的执行力。

    苏油这边之前也一直不太重视此次旱情,朝廷邸报上见不到这些消息,文彦博如今连报告都懒得打。

    直到二月收到滕甫的信件,知道郓州出现旱情的消息,才让苏油大吃一惊。

    郓州有八百里水泊,郓州都能出现旱情,那整个河北山东,就不是一般的严重了。

    但是他的正职乃是开封府尹,对赵顼的影响力还不够,而且之前和王安石有过君子协定,如果自己越过他向赵顼打小报告,政治上会背上“无信”的巨大的污点。

    而且自己这边也快要忙不过来了,眼看即将麦熟,开封附近却出现了蝗灾!

    第六百九十七章小官

    地方官任上出现蝗灾,官员是要引咎自劾的,不过苏油已经顾不上了。

    现在是要赶紧将灾情的苗头扑灭。

    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传出去的,说是蝗灾会导致官员贬谪,小苏少保多半留不在开封府了。

    这下农人们急了,白天男女老少齐出动,采用古法灭蝗。

    所谓的古法,得感谢开元年间的名臣姚崇。

    在姚崇之前,蝗灾,是皇帝德不配位的表现,朝廷不支持捕杀,认为漫天蔽野密密麻麻的蝗虫,是不可能消灭得了的,这是上苍降下的惩罚。

    一般是修庙祈祷,请求蝗神收了神通。

    唐太宗吃蝗虫的故事,固然勇气可嘉,但是他的行为和他的话,是让上天将灾疚转移到自身,如此却产生了一些反作用,让大家对蝗虫的神威更加惧怕。

    开元四年,山东大蝗,百姓“皆烧香礼拜,设祭祈恩,眼看食苗,手不敢近。”

    而宰相姚崇,第一次提出了政府应当组织百姓,主动灭蝗的主张。

    当姚崇在朝堂上将自己的建议说出来后,立即遭到了很多人的质疑,白居易的诗歌里就提到过这件事“捕蝗捕蝗竟何利?徒使饥人重劳费。一虫虽死百虫来,岂将人力定天灾?”

    质疑的人第一个疑问就是:“蝗虫太多,怎么可能能杀完呢?”

    姚崇的理由很简单:“现在遍地都是蝗虫,老百姓已经快逃光了,我们怎么能坐视蝗虫任糟蹋庄稼而不管呢?即使这些蝗虫杀不完,也总比养着它们要好吧?”

    副相卢怀慎提出:“杀蝗虫如果过多,会不会伤天地之和?”

    姚崇的回答是:“从前楚庄王吞蛭而病愈,孙叔敖杀蛇而得福,怎么能不忍心杀蝗虫,却忍心让百姓们饿死呢!”

    汴州刺史倪若水,拒绝姚崇派出灭蝗御史入境,并且给姚崇写信:“消除天灾还得靠积德,当年刘聪就曾经捕杀过蝗虫,结果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蝗灾更加严重,显然是因为不积德的缘故。”

    姚崇接到信后立即回复:“首先,老倪你说的那个刘聪,是个非法皇帝,他那德行怎能镇压住妖孽呢?”

    “现在我们是明君在位,德行自然胜过妖孽。你拿他跟咱们皇上相比,有些不合适啊。”

    “其次,历史记载,古代贤明的地方官,蝗虫都不能进入他的辖区。你说积德可以避免蝗灾,可现在你的辖区内蝗虫泛滥,是不是因为你的德性上出了问题啊老倪?”

    倪若水在接到回信后,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行动,当年捕杀汴州境内蝗虫十四万石!

    皇帝直接将姚崇找去问话:“他们都在说爱卿不懂得天人和顺的道理,朕原来也是这么认为,看来朕的想法错了?”

    姚崇回答:“其实自古以来,就有过治理蝗灾不及时最后发生惨剧的教训。”

    “北魏时山东地区也是蝗灾泛滥,那个时候他们的国君可实在没有陛下英明,结果不忍捕杀,反而使百姓们受灾,最后庄稼被蝗虫糟蹋殆尽,百姓的牲口竟然发展到互相啃毛的境地。”

    “如今山东地区的百姓没有多余的粮食,如果任由蝗灾泛滥下去,恐怕百姓们会逃光。现在即使未必能把蝗虫彻底消灭干净,但总比看着它们一点点吃光庄稼要好!”

    姚崇的决心,推动了政府干预蝗灾的决策,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古人开始着手研究消灭蝗灾的有效措施。

    经过数百年的发展,也发展出了不少办法。

    不外乎就是寻找虫卵;拿着面袋改装的捕网,满山遍野地抓捕;开挖壕沟驱逐蝗虫进沟内,然后深埋;夜间,点燃柴堆,吸引蝗虫加以捕杀。

    如今的宋人,已经对蝗灾产生的原因有了一些浅显的研究和分析。

    他们已经发现,凡是骤旱骤涝的地方,就容易发生蝗灾。

    因此很多“有识之士”推断,认为是虾卵搁浅,化作了蝗卵,最后孵化为了飞蝗,因而导致的蝗灾。

    有了显微镜,有了天师道和皇宋金鱼庄的科学生物实验观察之后,此说自然是不攻自破!

    主要的原因,还是骤涨骤退形成的湿地滩涂,新长出适合蝗虫生长的嫩草,给了蝗虫良好的生存环境,导致第二年容易发生灾害。

    去年到今夏的旱情,造成开封周围很多水潦变成湿润的草地,苏油其实一直有些警惕。

    但是他的问题在于,如果蝗虫还没出现,便要百姓们翻耕滩涂挖虫卵的话,一定会招致猛烈的反对和抨击。

    于是只有紧密关注,等到第一批蝗虫刚从土里钻出来的时候,立即组织人力,趁它们还没能飞起来之前,进行大面积的焚烧杀灭。

    实锤证据到手,才敢下令十六县居民,启动救灾措施。

    其一,对滩涂进行翻耕,将虫卵翻出来,让禽鸟吃掉。

    其二,组织大面积的焚烧,烟熏。

    其三,效仿当年仁宗皇帝,鼓励百姓寻找虫卵,下令收购,用同等体积的粮食交换!

    其四,通过天师道的力量,打着收购中药的幌子蝗虫是补养强壮,治疗咳喘,小儿疳积的好东西,四通商号出钱收购成虫十五文一斗!

    论体积不论重量!

    最后启用紧急制作的诱蝗汽灯,人力诱杀太耗精力,有了高亮度的汽灯,可以引诱蝗虫自投罗网,掉入灯下光滑的金属大漏斗,然后滑进桶里淹死。

    小苏少保的威信那是不用说的,一时间,开封府十六县立刻全部行动了出来,展开了一场与蝗虫争夺粮食的保卫战。

    祥符县,苏油带着理工小组再次住到了柳大家里,考察诱蝗灯的效果。

    柳大如今才知道当年寄宿在自己家的,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小苏少保。

    石薇端了一盘油炸蝗虫上桌:“小油哥哥,可以鼓励百姓们吃这个,小时候你就做给我们吃过,其实还挺好吃的。”

    看着孙能和柳大一家子惨白的面色,苏油摇了摇头:“这东西要过油才好吃,洒上作料才香,让老百姓吃这个,不可能的。”

    说完拿手指拈起一个放进嘴里:“嗯,跟蜀中蝗虫一样的味道,是不错,大家都尝尝。”

    张麒小时候跟着苏油也没少吃这东西,现在虫子菜在夔州的夷人地区都成流行菜品了,几人坐下来开吃。

    周围工作小组的都面面相觑,一个秀气绿袍小官三两步走了出来,眼含热泪,对苏油拱手作揖:“蠹坏禾稼,斯为民贼,虽炮烙而切食之,不足赎其罪。少保以身作则,岂可无人蹈从。便请赐蝗数枚,与少保共啮之!”

    “哦?”苏油不禁有些好奇:“倒是挺有胆量,不过用不着,我吃它们也只是因为它们味道的确不错,没有以身作则的意思。”

    绿袍小官很尴尬:“那……那也请少保赐下数枚,下官尝尝味道,要是不错,可以……或者可以推广……”

    苏油摆手:“可别,没必要在这等小菜上兴事,得,既然有心,给你几枚尝尝吧。”

    小官员接过油炸蝗虫,看都不看苏油似笑非笑的表情,一把倒入口中,如同吞药丸那样囫囵吞下。

    苏油摇了摇头:“这样吃,不如不吃,得细嚼慢咽,才知道有多香……”



    第六百九十八章蔡京

    见那官员面色已经快要跟衣袍一个颜色了,苏油才挥手:“不说了不说了,你就算吃了蝗虫,我也不会高看你一分;你予以拒绝,我也只是惋惜你不知道一味好菜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你叫什么名字?以后踏踏实实做事就好,没必要为了奉承别人委屈自己。”

    那小官尴尬地再次施礼:“蒙少保教训,不胜惶愧,下官……下官名叫蔡京。”

    我的个去!苏油吓得手里的盘子都差点掉了:“你,你如何在此?!你不是舒州推官吗?!因何在此?”

    蔡京惊喜莫名:“少保还知道我的履历?”

    苏油有些无语:“你兄弟与大小苏一般,也是同科佳话,所以关心一些。从王相公那里,也知道你哥哥的一些事体。”

    熙宁三年,蔡京与胞兄蔡卞,同科举登进士第,先是任钱塘尉、其后调任舒州推官。

    而他的哥哥,被授任江阴主簿,其时当地大富豪顾新元等人,趁着青黄不接之际,借谷物于庶民,利息高出平时一倍。

    蔡卞同情百姓疾苦,断然推行王安石的青苗法,以解百姓燃眉之急,同时开仓借粮,打击富人趁火打劫的气焰,因而受到王安石器重,招他为婿。

    说起来苏油和蔡京乃是同岁,今年都是二十七,不过苏油早登高第近十年,探花出身加一路高升,两人从官场级别上论,可就差太远了。

    蔡京拱手,开口就一针见血:“少保在开封府灭蝗得力,赖声誉素崇之故,非制度之力也。”

    苏油也不得不服气:“继续说。”

    蔡京说道:“故此法因人而起,亦易因人而灭。”

    苏油点头。

    蔡京得到鼓励:“但是如果立为制度,则胥吏有了由头,怕是会扰民过甚,旧害未除,新害已生。”

    “如今州县灭蝗,多属民间捐资,州县可以无财为借口推脱。”

    “如允许动用公款,这些州县再不得借口无财力办事。但是有了新的办法就会产生新的弊端。”

    “州县会多报经费,上司则欲令其少报,申报与退报,来来往往,使公事繁琐。”

    苏油点头:“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现在就已经有这个问题了。”

    蔡京说道:“少保以杀蝗之量考实,是好办法,但是这样会导致大家只抓能换钱更多的成蝗,而错过最易捕杀的新蝗时期。因为这个时期,还是需要雇佣人力,发给钱粮的。”

    苏油问道:“那以元长的意思,该当如何?”

    蔡京说道:“必须两者相结合,不过以后捕杀新蝗之,雇佣劳工所需的钱粮,得让州县同城的官吏一起来分发,同时签名画押,上报核查,作为核销的凭证。还要严厉禁止让官吏家人或书记代办,以免假冒混骗。”

    “过去朝廷发下的救灾米粮,就常有冒领的事,这种弊端,不可不防。不如先立制度,然后在施行过程中予以监督察访。”

    “其实胥吏所畏惧的,就是认真的官员而已。而阻隔上下,从中渔利,也是他们的拿手好戏。只要官员走动勤敏一些,这事情是可以做好的。”

    苏油对蔡京实在是佩服,他今天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所谋划的,但是自己竟然讨厌不起来。

    刚开始明显是误会自己吃蝗虫的举动,谄媚迎合;被自己揭穿后,有巧妙地转移了话题;对自己真正关心的事情,又能立刻拿出行之有效的办法。这等本事儿,就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了。

    只能说,和吕惠卿一样,绝对有能力做好事情,绝对有能力讨人喜欢。

    但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的问题,就是独,或者说企图独。

    和王安石不同,他们为了独揽权势,可以对其它任何事情做出妥协。

    换句话说,就是没有底线。

    为了权力,即便是将自己的恩人,自己的国家拖入深渊也在所不惜。

    苏油问道:“如果我将京中灭蝗事务交于元长,元长准备多长时间可以举措明白?”

    蔡京充满了自信:“不需七日。”

    苏油笑道:“好!除此之外,我再交给你两件事情。”

    蔡京大喜:“但请明公训示。”

    苏油摆着手:“你我同岁,我只大你几月,彼此称表字即可。其一,我送你一套张公的《金融论》,要求你将之读懂,读透;其二,读明白之后,结合大宋现状,写出个财政刍议,论论如今大宋财政到底存在哪些问题,有哪些方法可以解决。”

    蔡京躬身道:“是。”

    苏油笑道:“那此间事情便交与你,算是我辟你入幕府,需要支取账目,自去四通商号寻程公相助。七日之后,再来开封府衙交差。”

    蔡京长揖而起:“定不负大尹所托。”

    苏油取过自己的笔记本,刷刷刷写了一行字,折起来交给他:“此事只可你我二人知晓。看过之后,便将之烧去。”

    蔡京小心接过,不敢立刻就看,将纸张放入袖中。

    苏油站起身来,对理工小组说道:“你们就在这里,听元长指挥。薇儿,我们回城去吧,还有很多事务。”

    一行人上马而去,蔡京恭送苏油和石薇离开后,才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纸条打开,一行小字跃入眼帘,让他心中突突直跳。

    莫学饥鹰饱便飞!

    蔡京是一颗绝对的炸弹,但是苏油还是决定要用他。

    没有任何原因,是因为至少到目前为止,蔡京声誉着实不错。

    首先有家庭的背景,叔叔蔡襄一代名臣,虽然去世,但是声望是一等一的。

    国家预算的概念,就是蔡襄就任三司使时提出来的。

    其次有名声卓著的哥哥,王安石作为相国,为了影响一直有意压制自己的女婿,士林里颇有为其鸣不平者。

    和苏家人也有关系,蔡卞来京前的任职,是钱塘尉。

    苏东坡是因王安石阻挠而不得留京的,可到达杭州后,作为王安石女婿的蔡卞,又跟从苏东坡一起,学习著名书法家徐季海的书法。

    因此说宋人士大夫之间的交往,并不如后世人理解的那般非黑即白,恩怨分明,而是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麻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苏油也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如今士林风气的影响,而且用一个人几十年后恶行来否定今天的他,也不符合自己内心奉行的准则。

    在苏油心里,蔡京最大的恶迹,是搞坏了国家的财政,导致了国家的经济崩溃,其次才是任用私人,独揽朝政,朋比成奸,抗敌不力等等。

    好在这娃和自己同岁,而且自己有薇儿保命,苏油有自信能压制他一辈子。

    莫学饥鹰饱便飞!是苏油给他的警告,也是他与蔡京的约定。

    如果决意投靠自己,苏油可以给他一方舞台,不过前提就是不得背叛。

    政治从来都是肮脏的,奸臣的思路与手段,对付政敌往往出奇的有效。

    而幸好,作为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苏油没有这方面的洁癖。

    但是历史上定性的大奸臣,用奸臣独有的方式和方法来投奔自己,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或许应该跟他说声谢谢,谢谢他这么看得起自己?

    只希望蔡京能读懂金融论,成为他叔父蔡襄那样懂得宏观经济的人才吧。否则,自己绝对不敢让他继承自己的政治版图。

    想到这里,苏油不由得摇头失笑,自己哪儿来的政治版图?可不是杞人忧天吗?!



    第六百九十九章姜是老的辣

    熙宁七年大旱的危机,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在努力的,绝不仅仅是苏油一个人。

    唐代韩鄂在《四时纂要》中就提到:“凡甲申风雨,五谷大贵,小雨小贵,大雨大贵。”

    人们最盼望的,就是风调雨顺。因此“占雨”,就是最重要的工作。

    占雨的东西,叫田漏,与后世差不多,就是一个圆柱形的木桶,每次下雨后计算积水深度。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下雨后掘土,看看雨水渗入土中的深度。具体说来,“雨以入土深浅为量,不及寸谓之一锄雨;寸以上谓之一犁雨;雨过此谓之双犁雨。”

    中央也会要求地方及时奏报降雨情况,但是地方官员多数为了粉饰太平,上奏灾情和降雨举数不实。

    司马光就曾经提醒过赵顼:“诸州县奏雨,往往止欲解陛下之焦劳,一寸则云三寸,三寸则云一尺,多不以其实,不可不察也。”

    比如蝗虫这件事情上,除了苏油管理的开封,其余如京东、胶西等地的奏报,一律是“蝗不为灾”,甚至是“为民除草”。

    神特么的为民除草!!

    苏油向王安石建议,将灾情根据各地的奏报,一一登录在《时报》上,让老百姓知道这帮官员的嘴脸。

    如果有瞒报谎报的情况,必然会引来其反对者的攻击,这样中央好歹还能够得知实情。

    这个建议,立即引来新党的攻击。

    辽人数月之前来找麻烦的时候,赵顼本来准备命令两河戒严,且令河北修城守之具。

    御史中丞邓绾上奏:“非徒无益,且大扰费。”

    又言:“辽妄为地讼,意在窥我。去冬聚兵累月,逡巡自罢,其情伪可见。”

    “今御之以坚强,则不渝二国之平,平则彼不我疑,而我得以远虑。苟先之以畏屈,彼或将力争,则大为中国之耻。”

    赵顼正自焦头烂额,不由得觉得有理。

    后来辽人也果然没有兴兵,仅仅是讹诈而已。

    如今两国已经开始边界谈判,赵顼因此嘉奖了邓绾。

    这时候邓绾跳出来猛烈抨击苏油,认为朝堂从韩维劝说赵顼下诏求得失开始,就是失策。

    苏油此举,无疑是要否定国家这几年取得的成果,破坏国家安定,让那些地方上的反对势力复炽,更加疯狂地反对新法,是陷阱,不能上当。

    而且苏油此举,难保没有想洗脱开封府境内出现蝗灾这项罪名的嫌疑,不但没有引咎自省,还想将更多的地方官员拖下水,以期法不责众逃脱惩罚,是大大的坏人。

    话说到这里,苏油便没法更进一步了,否则便是与所有蝗灾地区官员为敌。

    他现在的职务不是御史,而是开封府尹,因此有些话没法说得太过。

    还是赵顼有保全之心,说道:“明润半月前就已经上了谢表,称德能不称,但是请朝廷暂缓处置,待其救灾之后方论其罪。”

    御史李定上奏,天旱不雨,正是朝廷处置乖常,陛下意志不坚,为奸臣蒙蔽之故。

    苏油既然自认有罪,开封府也的确发生了旱蝗,为何不得处置?陛下任人唯亲,怕就是灾变的原因!

    这是想要祸水东引。

    好在朝廷争议从来都没有快速解决的,七日之后,蔡京奏告朝廷,开封十六县幼蝗杀灭殆尽,飞蝗共得一百二十万石,灭蝗行动取得重大进展,十六县粮食减产仅一成,但是由于可耕种土地面积的增加,十六县粮食夏收不减反增!

    开封府民间流传起了一条新段子,“天蝗地蝗,逐我贤良。乌贼弄墨,木贼回肠。”

    这个是宋人的老传统,喜欢编造歌谣,“关节不到,有阎王包老。”就是大家最熟悉的。

    木贼是种中药,治疗肠瘘,也就是脱肛。

    名义上是风马牛不相及,其实是在讽刺邓绾和李定两人是贼,一个如般弄文字技巧陷害人,一个一肚子弯弯绕坏心肠。

    蝗皇同音,甚至还有指责赵顼好赖不分的意思在里边。

    ……

    大名府,文彦博愤怒地一拍惊堂木:“够了!”

    河北灾情,文彦博忧心如焚,而手下这帮官员士绅,除了声讨新法乱政引发天变之外,竟然拿不出任何措施。

    转运判官汪辅之,是新党干将,曾经奏报文彦博不按新法办事,吓得赵顼亲自批示奏折,并将它转给文彦博,上面写道:“旧恩我是不忘的,正是因为对你信赖,才将京师的北门托付给元戎。些许的小事,你本就不用劳心。汪辅之官小位卑,竟然对你无礼,将会另加处置。”

    可如今文彦博要求转运司开启常平仓,汪辅之竟然以没有计司行文为由,予以推脱。

    刮骨吸髓,倒是一把好手,轮到救民的时候,却害怕担上责任。

    看着下头官员士绅,新旧两党相互攻讦,文彦博心中冷笑不已。

    咳嗽了一声,文彦博说道:“国事艰难,黎民待哺,如今粮价已然起来,汪判官,平抑粮价,总该是转运司常平仓的职责吧?”

    汪辅之拱手:“下官已然将河北粮价上报了朝廷,相信不日中书就会有回复,等到敕命一到,下官立时开仓放粮。”

    文彦博冷笑道:“敢问汪判官,何日上报的?按照正常流程,何日中书行文能转至河北?转运司收到行文,何日能准备妥当?”

    汪辅之梗着脖子:“朝廷制度如此,司空若以为不当,自可上书朝廷,下了我的差遣。然朝廷移文之前,要汪辅之媚事屈从,却也是做不到。”

    “好!”文彦博哈哈大笑:“好一个骨鲠之臣!”

    说完放柔了语气,声音变得和蔼可亲,但是内容却冰冷无比:“你与大名府几位粮商商议哄抬价格的事情,官府已经掌握了铁证。身为转运司判官,常平仓的控制者,在大旱之际,与粮商们在酒楼密会,难道仅仅是普通吃请巧合?”

    汪辅之大惊:“我们就是会文而已,你,你血口喷人,企图诬枉于我!我不服!我要向朝廷控诉!”

    文彦博笑道:“没关系,你尽管控诉,不过你们密会的事实,是铁板钉钉。你难道没有发现,今日官员士绅聚会,那几家粮商都没到?”

    “他们,店家,小二,都已经给出了证词。在嫌疑时期,只好委屈判官,避一避嫌了。”

    “就如你说的,朝廷制度如此。判官若以为不当,自可上书朝廷,痛陈老夫愚昧。然朝廷移文之前,要文彦博纵情徇私,却也是做不到。”

    说完声音转冷:“来人,给他撤座,押赴都厅,等待朝廷决断!”

    如狼似虎的胥吏们上来,直接将汪辅之的幞头打落,三两下按到在地,抬了出去。

    汪辅之挣扎痛骂,文彦博老脸笑容丝毫不变,可请来的那些士绅们,一个个心惊肉跳,不敢做声。

    直到隔壁的骂声被麻团堵住,变成了呜呜呜的声音,文彦博这才说道:“制度就是制度,常平仓,乃平抑粮价的设施。河北这些年工程很多,劳役很重,各地仓司储量自然会不足。所以这次旱灾,朝廷一定入不敷出,这就是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

    “各位,就是这样想的吧?”

    士绅们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文彦博笑道:“想法倒是不错,只有一条,没有把朝廷看在眼里,没把朝廷干臣的能力和决心,看在眼里!”

    “一个转运司判官,能掀起多大的波浪?真当老夫是来大名府养老的?”

    “不好意思了,开封府小苏少保为了自己的政绩,说动陛下裁撤厢军及家眷二十几万,汴京常平仓,一下子多出好多余粮。”

    “所以朝廷调剂出三百多万斛粮食来河北,要求老夫必须消化。”

    “还有汉江的商贾,也要感谢你们。因为你们的囤积居奇,太后懿旨,商贾运送一船粮食进河北,除了发给盐引,还能得到京中琉璃坊五十件宫样器具的发售权。”

    “这里又是十万石。”

    “今日叫诸位来这里饮酒宴赏,就是告诉诸位这道喜讯。如今河北各路常平仓,已经开始放粮,而你们的那些粮档,现在怕还在狠了命的收购,价格嘛,呵呵呵……真的让老夫非常满意。”



    第七百章乌龙

    商贾们都吓坏了:“明公,明公饶命啊!恳请高抬贵手,放我们出府料理粮事,不劳朝廷费心,我们河北商贾,可以平抑粮价!我们放粮,立即放粮!”

    文彦博笑道:“那怎么行?各位都是士绅体面人,怎么还为些许小事操心?”

    “来,上歌舞,排宴席,此等大喜事,岂能不与老夫同乐,不与河北百姓同乐?!”

    “我们慢慢看,慢慢吃,慢慢聊,醉了也不能走啊,老夫早已打扫干净了房间,给各位醒酒用,什么时候心思清醒了,再什么时候离开。”

    士绅们扑啦啦跪了一堂,叩头出血:“明公但有所命,吾等无敢不从,明公,饶过我们这遭啊……”

    ……

    岷州,种谊带着一支百人小队,正在山顶用望远镜察看山下州城。

    大旱还在继续,花花绿绿的迷彩用不上了,小队所有人,都直接穿着土黄色的衣服。

    赵顼听闻高遵裕被木征包围后,心急如焚,派出了种谊和童贯,带领百人神机营,随王韶千里狂奔,然后给种谊下达了死命令,要求无论如何,也必须将舅公救出来。

    在赵顼的想象当中,岷州是蕃人的大本营,三千人处于三十万木征旧部的包围之中,如今木征一到,高遵裕能够存活的机会,实在是不大。

    种谊很小心,岷州的消息早就被木征遮断,于是一路摸索潜行,丝毫没有暴露行踪,如今已经来到了岷州城外木征的军队后方。

    木征派来攻打岷州的将领,是手下仅存的将领郭厮敦。

    这娃去年偷香子城差点得手,王韶回军后,他举众投降,木征势大后,他又降了木征,被木征派来对付高遵裕。

    木征同样认为,岷州有旧部包顺,拿下轻而易举,却不料包顺来了个翻脸不认人。

    如今包顺才是熙河一带最大的蕃族势力,而且被高遵裕调教成了大宋的忠狗!

    种谊在山上看清了情形,对童贯说道:“监军,高知州沉着冷静得很啊,岷州戒备森严,郭厮敦看样子是啃不下来的。今夜你袭营,我偷偷进城联络?”

    童贯也趴在种谊身边,咬着草杆:“寿翁,你跟你师父学了这么久,就学了新军操典兵法?”

    种谊感到莫名其妙:“还有沙盘地图。”

    童贯将草杆吐掉:“你没看出高舅爷胜算在握?”

    种谊点头:“是啊,但是陛下有命,要我们即使寻到高知州,送他返回熙州啊。”

    童贯摇头:“你傻啊?陛下那是不知道岷州实情,才不得已出的下策,他之前为何要派遣高舅爷来青唐,你想过没有?”

    种谊说道:“那是希望自己舅公建功立业。好加以封赏。”

    童贯笑了:“照啊!那你说这种情形下,是入城宣旨,让高舅爷撤兵,将岷州丢给蕃人好呢?还是让高舅爷守住岷州,消灭来犯之敌,建功立业好呢?”

    种谊都傻了:“你你……你要矫诏……”

    童贯立即打断:“闭嘴!”

    说完又朝东边拱了拱手,表示对赵顼的尊敬,然后问道:“矫诏谁都不敢,可要是待得俺们抵达岷州城下的时候,高舅爷已经完成守土之任了呢?”

    种谊回过味来了:“有理,那就等知军打败郭厮敦,我们再前去宣旨,不过到那个时候,旨意已经用不着了。”

    童贯笑道:“对喽……”

    说完眼珠子一转:“啊不对,那我们这一趟不是白跑了?不行不行……寿翁,揣摩人你不如我,打仗我不如你,你得像个法子,给咱们也弄点功劳出来才行。”

    种谊贼笑道:“嘿嘿嘿,这个就是日常科目了。郭厮敦竟然没有一股作气攻城,明摆着首鼠两端,高知州没有立即出击,也是在等他师老兵疲……道夫你就瞧好吧。”

    三日后,高遵裕登上岷州城西门,命手下偏将纵击郭厮敦大营。

    蕃人的营地连寨栅都没有,两军直接就战在了一处。

    就在郭厮敦认为再努一把力,就能占到优势的时候,岷州南门城门大开,包顺带领部下杀了出来。

    清一色的精良骑军!器甲精良,养精蓄锐了一年的精良骑军!

    郭厮敦立刻就扛不住了,他的部队在蕃人里都只能算是杂牌,撒开脚丫就开始朝来路奔逃。

    刚转过山口,就见前方几名骑军蹄下轰隆一声,顿时人马分裂,残肢飞舞。

    郭厮敦大吃一惊,去年在香子城里,被郭隆用震天雷教做人,数千蕃军,竟然杀不进临时搭建起来的街垒,早就对这东西存在着巨大的心理阴影。

    然后就见大路之上,奔来两骑少年,其中一个面色白净的,手里还举着一面巨大的黄色旗帜,上边是让蕃人在香子城胆破的一行大字——“用命破贼者倍赏”。

    “李婆婆来了!”郭厮敦心胆俱裂,立即拨马掉头,比刚刚逃命还要疯狂:“快回去!回去!跟俞龙珂投降,大家还有命活!”

    大部队乌泱泱在童贯和种谊身前不远处拐了一个大弯,竟然掉头回去了!

    种谊都傻了:“靠,这是怎么回事儿?!道夫你这的诱敌之计,有点瞎啊!”

    童贯也傻了,擎着黄旗,大张着嘴巴,直到蕃人马匹奔逃时带起的烟尘飘进嘴里,才反应过来:“呸呸呸……这……这是地雷阵布置得太靠前了?”

    种谊一咬牙:“我去看看!”说完夹马向前。

    童贯喊道:“喂!你小心点!地雷不长眼睛!”

    就见种谊挥挥手,示意他放心,坐下的拳毛赤跳着奇特的行进线路,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山谷拐角之处。

    童贯嫉妒得要命:“直娘贼的,这马比种八人还值钱!少保真偏心!”

    种谊转过山口,向前行了数里,就见到刚刚那批衣冠不整的蕃人跪了一地,一个身着板甲红衣的高大蕃人,正拿着鞭子抽带头的那人:“我叫你反!叫你反!大宋的饭它不香吗?!我叫你反!”

    高遵裕走了出来:“包顺!住手!”

    板甲红衣的高大蕃人就是包顺,闻言才将鞭子一丢:“小王子就很精贵?这位乃是大宋官家的舅公!”

    郭厮敦锦袍都被包顺抽得四分五裂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扑上前来抱住高遵裕的腿:“贵人饶命啊!再不反了,再不敢反了!李婆婆就在外面,叫他别来,叫他别过来,我们降这边,降贵人这边!”

    高遵裕纳闷:“什么李婆婆?”

    郭厮敦一转头,见到马上的少年:“就是他!他就是李婆婆的人,我见到那黄旗了!”

    高遵裕将郭厮敦扶起,好生安抚:“放心,既然降了我,我自当保证你和你的部族的安全。”

    种谊从马上跃下:“末将种谊,拜见知军。”

    高遵裕笑道:“李宪到了?”

    种谊摇头:“监军已然与王经略会合,正在进军河州。我与童贯乃受官家所命,前来解救知军安全返回熙州的。”

    看着身前狼狈的郭厮敦:“不过如今看来,应该用不着了。”

    说完立正捶胸:“末将贺知军大胜克捷,力保岷州,收服强梁,威声海宇!”

    高遵裕摆手:“扯远了,诏书呢?”

    种谊说道:“呃……还在童贯那里,他还在后方谷口。”

    高遵裕奇怪:“你们带了多少人?怎么郭厮敦一见你们便狂奔回来伏降?”

    种谊也纳闷:“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布下雷阵后就各自埋伏,然后由末将与童贯两骑出来诱敌,怎料他们一见童贯手里的黄旗,扭头就跑,害得诸多布置都没用上……”



    第七百零一章蛮干

    郭厮敦似乎有些明白了:“你们不是李婆婆手下?”

    包顺上手又是一鞭子:“蕃人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高遵裕哈哈大笑,制止了包顺,问明了种谊的布置后,抚着种谊的后背赞许道:“我军中年轻一辈的将才啊,浑身是胆,有勇有谋。好!比你兄长五郎大郎,不遑多让!”

    种谊连忙谦逊:“不敢与兄长们比肩。”

    高遵裕越看种谊越是喜欢,心底已经打起了留他在军中的主意,脸上却不显露出来:“走吧,先去迎接陛下的旨意。”

    两人上马先行,高遵裕说道:“之后我可能会出师配合王经略,八郎既然熟知陕西边情,可有意与我参谋机要?”

    种谊赶紧施礼:“种谊早欲效力疆场,无奈……无奈有人说我还不到火候。”

    高遵裕看了种谊一眼:“有人?就你那结硬寨打呆仗的便宜师父苏探花?”

    种谊嘿嘿笑道:“这次景思立覆亡,少保在京中叹息良久,说决定战争胜负的,最终还是人,不是装备。”

    说完低声对高遵裕说道:“给我们的神机铳上配上了古怪的刺刀,说什么传统战术在特定条件下还是有它的优势。要是知军跟官家奏上一本,留我在边军锻炼,我师父肯定不会说什么的。摸索新军在西疆的用法,用理学的说法,这也叫实践出来得真知嘛。”

    高遵裕大笑:“就是这个理!我手里人才太少了,军司马一职,非八郎莫属!”

    ……

    熙州,兴平,王韶在帐内来回踱步:“子范,诸事应对妥当,你当得首功。”

    李宪说道:“不用说这些了,河州之事,还请经略示下。”

    王韶说道:“木征所以围城,不外两点,一是有青宜结鬼章为援,欲我往救,设伏以待;二是收募岷州蕃人,壮大其势。”

    “彼新胜气锐,未可与争,我还是决定突袭定羌城,出其不意攻其所恃,所谓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河州自为解也。”

    李宪摇头:“覆我军,杀我将,不一举而擒,其后反者,尚不知几辈。我觉得应该突击其正军,将之一鼓荡平,以儆效尤。”

    王韶也跟着摇头:“陛下和中书屡屡切诏,此战不容有失。”

    李宪说道:“如何会有失?陕西送来的情报,大旱不但只殃及大宋。夏人,青唐,都不好过,相比之下,我军资储有备,反而是三股力量里最强大的。”

    “我坚决支持苏少保的主张,矮子里边拔大个,现在就该是我大宋欺负人的时候!所以应当用赏赐激励将士,突杀木征!”

    王韶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陛下和相公那里……”

    李宪站起身来:“此举正是为陛下和中书考虑!如今群议汹汹,说陛下失德引来天怒,正需要前方一场振奋人心的大胜,方可消减舆议!”

    王韶看着军事地图,皱眉沉思。

    王安石于他有知遇之恩,要不是他,自己的一身抱负,怕是得等到苏油当宰执的那一天方能施展。

    他也非常自信,苏油一定会支持自己,而按照自己的方案,青唐最终必定会被大宋收入囊中。

    如今他算是理解了苏油的苦楚,陛下和相公,都不是懂得什么叫节奏感的人。

    熙河刚刚恢复,就不顾自己的反对,立刻急匆匆地设置行政区划,完全没有考虑过木征势力还强,战争还可能存在反复。

    如今才被围了一个河州,又立刻急匆匆地要求撤军,将之前的心血全部放弃,完全将战争当做了儿戏一般。

    你想玩就玩,你想不玩就不玩,你不问问人家青唐人西夏人答应不答应?!

    从情理上讲,现在的正常做法,就是增兵河州,保持当前局面。

    但是这决不是一个好选择,不管是他还是李宪,都知道这是下策。

    他和李宪都认为,必须给予木征致命的打击。

    大家的根本分歧,只在如何打而已。

    他的主张,是攻敌所必救,还是老套路,调动敌军,在运动中予以消灭。

    这种打法有风险,毕竟是在人家的故土上作战,不可靠的因素太多。

    而李宪的主张,就是强压地头蛇,打出声威气势和突然性,决战河州,震慑宵小。

    可是这样会对木征有效吗?他完全可以避入青唐,等待时机卷土重来,河湟地区的蕃人,到时候又会倒过去一批。

    更要命的是,现状必须立刻打破,如果继续拖下去,岷州高遵裕那里一旦扛不住,赵顼肯定会痛责前线所有官员将领,甚至是直接取消青唐攻略。

    就在这时,王厚跑了进来:“父亲,监军,小八遣人来报,岷州大捷!郭厮敦降了!要我们这边抓紧!”

    王韶大惊:“高遵裕他怎么做到的?!”

    待到王厚将来龙去脉一讲,王韶和李宪对视一眼:“各打各的!”“速战速决!”

    王韶拉着李宪坐下:“不妨做得更大一点,咱这回来个瓮中捉鳖!”

    三日后,河州外围的宁河,一面大黄旗迎着烈烈的狂风招展。

    李宪深知西北将士都心向王韶,王韶已经选拔了三千骑军西去,留下跟随自己出征的,斗志不盛。

    于是李宪手扶大旗,立于军营门口:“此旗乃天子所赐,即如天子亲临督战!”

    “在香子城之役,将士望旗而斗,敌人望旗气夺,我军才能以八千之众,破走数倍之敌,斩杀万人!”

    “他们没有辜负天子的期许,天子也没有忘记他们的功劳!”

    “战后升任指挥者十五,入京陛见者七人。”

    “有功之臣,赏给三倍!”

    “死难战士,供奉忠烈祠,永世尊享。”

    “父母妻儿,官府一直照顾周济到父母去世,儿女成人。”

    “录入上四军御龙直的,未计其数。”

    “今天,就问你们,敢不敢在天子黄旗之前搏命,为自己去拼杀出一个前程,为父母妻儿,去拼杀出一个安稳!”

    众将士果然精神振奋,热血沸腾:“敢!”

    “好!”李宪喊道:“那将所有营帐给老子烧了!黄旗所指,誓死向前!此战不竞全功,誓不收刀!”

    山谷里传来震天撼地的呼喊:“黄旗所指,誓死向前!不竞全功,誓不收刀!”

    河州城外,刚建起了一座临时的木栅,那是木征的大营。

    景思谊看着寨堡外耀武扬威的蕃人,恨得咬牙切齿。

    木征欺负城中兵少,明显是将他们当做诱饵,在等待自己援军的到来,然后伏击。

    今天城外的气氛很特殊,木征粗陋的寨子后方的山上,是无数的帐篷,蕃人们明显是在砍伐木头加固围墙,看样子是准备防守,而不是进攻。

    就在这时,山上的牛角号响了起来,接着,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面黄旗,黄旗之后,是漫山遍野的红衣军队。

    援军到了!

    蕃人的军队立即调动了起来,很快木征的寨门打开,无数蕃军冲出,向着长途奔袭的宋军杀去。

    双方军队就像两股洪流撞到了一起,刀光和呐喊声从一个点很快蔓延成一条线,接着变成一个面,完全就是一场惨烈的混战。

    一队小队牢牢地护住执掌黄旗的将领,景思谊在城头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这特么——是一身监军服色,太监?!

    不过这太监完全不讲什么军事部署战略战术,简直就是一个愣头青,直接向木征的中军大营强行撞去!



    第七百零二章大胜

    瞎药奔上城头:“打起来了?”

    景思谊点头:“我们的援军到了。”

    瞎药问道:“我们怎么做?”

    景思谊这些天一直都在观察木征,看着山上连成一片的帐篷,冷冷地说道:“再等等,等待山上的蕃人下来,我要举火为兄长报仇雪恨!”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血战,短短半个时辰,河州城外便躺满了宋蕃两军的尸体。

    李宪身着商州冲压板甲,头戴包覆腮帮的头盔,不时有一支流矢射到甲上,叮的一声又被弹飞。

    李宪双手举着黄旗大喊:“他娘的木征的中军在哪方?”

    一个小校撇了一眼城头:“城头有旗帜指挥,指向西北!”

    李宪摇旗:“冲过去!”

    木征被这股宋军的气势吓着了,自己明明兵力占据优势,可这股宋军完全就是流氓战术,根本不怕包围不怕绞杀,只携裹着黄旗,认准自己的中军冲杀。

    一员蕃将满身是血的奔回:“王子,宋军攻势太猛,儿郎们顶不住了!发动吧!再不发动,中军动摇就来不及了!”

    木征大怒:“侧翼呢?!给我攻击他们侧翼!”

    蕃将喊道:“侧翼都是刀盾手,他们根本不管不顾,只认准了中军打!”

    一支羽箭奔着木征的胸口飞了过来,蕃将一刀劈开:“王子!不能再犹豫了!”

    木征终于下了决断:“鸣金,回寨!”

    铜锣响起,蕃人终于开始收缩兵力,而宋军还没有来得及欢呼,山上又一股蕃人冲了下来。

    生力军!

    李宪高喊:“枪盾上前!结阵顶住!等的就是这刻!弩手射,给老子狠了命的射!”

    说完将黄旗交给身边一名护卫,一手抽出骑刀,一手拔出转轮手铳,打马来到枪阵之前。

    一名狂猛的青唐汉子是选锋里的勇士,赤着脚,光着上身,手持从几次战争中缴获的宋军斩马刀,狂奔上前准备劈开宋军的盾阵。

    李宪抬手就是一铳,“嘭”地一声巨响后,就见汉子胸口绽放出一朵血花,钢芯铅弹进入人体之后很快旋转碎裂,带着动能给汉子后背开出了几个小洞。

    鲜血飞溅,那汉子转了两个圈,倒在了宋军阵前。

    宋军阵里发出了一声欢呼:“李婆婆万胜!!”

    蕃军气势为之一滞,紧跟着宋军阵中无数的弩箭飞出,带血槽的三棱锥箭头在空中呼啸,巨大的动能甚至可以刺穿身着皮甲的人体。

    神臂弓!

    无数蕃人带着惨呼倒在了军阵之前,接着宋军盾阵里,长矛伸出,又搜刮走一批人命。

    木征完全想不到这帮宋军这么能打,更想不到他们将自己逼回寨子之后,竟然不管不逃,掉头又直接和自己生力军硬扛上了。

    而且结阵后的宋军,效率更高,自己的伏兵竟然奈何他不得!

    没办法了,今天要是不拼着巨大的损失干掉他们,自己就没有以后了。

    寨门再次打开,木征领着休养了片刻的中军,再次杀了出来。

    宋军腹背受敌,双方顿时陷入了苦战。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蕃人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呼喊。

    就见山顶之上,原本是蕃人们的帐篷营地里,一顶帐篷化作一团火光。

    紧跟着,第二顶,第三顶,很快,山上的营地燃成了一片大火。

    不知道是谁,喊出了内心最深处的惊恐:“王天使!王天使来了!”

    王韶的声威,如今在河湟羌中可以止小儿夜啼,蕃人顿时惊惶失措,携裹着木征,朝着自己后路踏白城疯狂逃窜。

    李宪浑身满脸都是血,狞笑从一名蕃人胸口抽出剑来插在地上,重新给转轮铳装填上子弹,然后看着自己的手下:“敢不敢跟老子追杀下去?!”

    “杀!”

    李宪重新将剑拔起:“叫上景思谊,还有那个怂包瞎药,继续杀!这回咱们杀到木征喊姥姥!”

    河州一战,李宪力克木征,军威大振,然后顺势挥师,一路掩杀,连破十余座城垣堡寨,追亡逐败,直扑踏白城!

    ……

    与李宪乱拳打死老师傅不同,王韶这边,可谓是有章有法。

    定羌城,兵家必争之地,已经是第三度易手。

    如今守在这里的,是青宜结鬼章的手下结河羌蛮。

    王韶仗着地理精熟,再次奇兵天降,杀到定羌城的时候,羌人们正在懒洋洋地做早饭,被王韶一锅端掉。

    之后王韶竟然不着急与李宪会合,而是占据此处青唐与河州通道的要津,继续清剿周围的结河羌,首先切断了吐蕃与西夏通路。

    紧跟着,遣军入南山,破布沁巴勒四部,断绝木征北援。

    青宜结鬼章也是名将,稍作试探,立即就判定了王韶的意图,知道他是想切断自己南山归路,马上抛弃了木征,重新回军退保踏白城。

    王韶的迂回歼敌计划落空了,但是好歹算是打通了到河州的通路。

    接着王韶开始了第二次迂回,兵循西山,经牙塘关,出槐树关,过大夏河,入卧龙沟,最后翻山绕到踏白城背后!

    这条路的发现,是王厚的功劳,这也说明,河州地理,今日的宋人,比青唐羌更加熟悉。

    青宜结鬼章大惊,然而此人就是一只狡猾的高原狐狸,果断放弃了踏白城,退入了青唐。

    纵然王韶恨得牙痒痒,却也不敢再孤军深入,鬼章全师而退,那也是人家的本事儿。

    好在还有一条大鱼,到此已经彻底无路可逃了。

    木征。

    援军青宜结鬼章已然退走,南路郭厮敦被高遵裕击败降服,北路结河羌与布沁巴勒等部被王韶在运动中击破,中军被李宪铁锤砸核桃一般敲烂,只能向踏白城退守。

    四月,李宪与河州景思谊,瞎药合军,一举攻下踏白城。

    木征只得败走卧龙沟,企图退入青唐,却被早已守候在这里的王韶逮了个正着。

    无奈之下,木征只好率手下酋领八十余人,向王韶投降。

    此战王韶李宪焚烧木征两千余帐,杀七千余人,获牛马八千余头。

    河湟重新安定,王韶第一时间发出马递,将大胜的消息带去京城。

    ……

    苏油还在开封府忙碌。

    开封府里很多人家,门上都贴了贴龙王神马相,门旁挂起了磁瓶,插上了柳枝乞雨。

    京中小儿塑泥龙,张纸旗,击金鼓,由大人们领着,在各龙王庙上香,一起念着咒语一样的童谣:“青龙头,白龙尾,声作以。小孩求雨天欢喜。麦子麦子焦黄,起动起动龙王,大下小下,初一下到十八,声做巴。摩诃萨。”

    天师道,大相国寺,举行了几场乞雨活动。

    司天监里新添置了不少气候设备,诸如气压表,寒暑表,湿度计之类,种种迹象表明,近期可能快要下雨了。

    不过这玩意儿也不知道准还是不准,苏油告诉小天师让他乞雨可以,但是告诉赵顼到时候雨下不来,那就要完蛋。

    让苏油更加焦虑的,是大雨来临之前的那场政治灾难。

    郑侠这颗定时炸弹,可能即将引爆。

    苏油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但是他到底不属于新党,而郑侠偏偏是王安石的人,反令他投鼠忌器。

    当年郑侠家里很穷,可是读书却十分刻苦,而且学得很好。

    还是江宁知府的王安石听说了他的名声,很看重他,经常鼓励他好好用功,将来做国家的栋梁之材。

    郑侠也不负厚望,在二十七岁那年考中了进士,做了一个九品的校书郎。

    两年以后,王安石做了宰相。马上提升郑侠为河南潢川的司法参军。

    郑侠在任上尽职尽责,秉公执法。每当他将处理意见上报给王安石时,王安石总是全都按郑侠的要求给予批复,足见王安石对他的信任。

    郑侠也很感激王安石,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伯乐和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