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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百一十三章重会

    对外商们来说,宋廷是相当负责的,不但保障他们在宋朝的人身安全,还保护他们的财产安全。

    各地市舶司,常常会派兵保护那些进入宋朝领土的外商们,专门为他们设置押伴官员,沿途保护他们的财货,以防途中被人强买强卖。

    如果外商的船只在海上遇到了自然灾害,宋朝的官兵有责任进行人道救助;

    舶主失踪或溺死,货物要清点造册,妥为保管,待其亲属前来认领并严防盗窃或冒领;

    如果买卖双方在贸易往来的过程之中存在分歧,也可以报官,得到公平的裁决。

    宋代沿海贸易港口的增加数量,管理方式的先进程度、进出口商品的种类和价值,都达到了历朝之最。

    其中以广州、泉州和明州最为著名,是三大外贸港是毋庸置疑的世界级大港。

    “万国衣冠,络绎不绝”。

    还有专门的市舶条法,就是管理本国海商和来华外商的政策。

    如发放公凭、禁止私贩;制定商人立限回舶的规定;抽解和博买;编定船户户籍;设置蕃坊管理来华外商;对贸易规模大的商人授予官职;由政府主持祈风祭海活动等。

    市舶收入已经列入财政收入,从政府的市舶收入可以概见海上贸易的规模。

    “市舶之利颇助国用”、“利最厚,若措置合宜,所得动以百万计”。

    与宋代有直接或间接海贸往来的国家或地区,已经从唐代的三十余个增至六十余个。

    大体分为五个地区。

    一为中南半岛诸国,如交趾、占城、真腊和暹罗等;

    二为南洋群岛诸国,如摩逸国、三佛齐、渤泥等国;

    三为印度半岛和邻近诸国,如锡兰等国;

    四为波斯湾、阿拉伯半岛及其以西诸国,最远到达地中海和东非海岸,如麻嘉、层拔等国;

    五为东亚的高丽和日本。

    路线也主要有两条。

    一条从泉州或广州出发,到达南亚次大陆和东南亚各国,或者经由印度洋直至阿拉伯各国,甚至远到埃及、索马里和坦桑尼亚;

    另一条则是从登州、密州和明州出发,前往高丽和日本。

    当然这主要是南宋的时期,如今的广州,还时常被蛮夷骚扰,国家对于将繁华核心区域对外开放搞海贸,尚有疑虑。

    就连杭州市舶司,都是经过大苏多次争取,才勉强得到同意,展开与高丽和日本的贸易。

    东南沿海,偶尔也有渤泥等地区的海商上岸做盗匪的情形发生。

    船舶如今已经相当发达了,后世整体打捞的“南海一号”上,出土了大批瓷器、铁器,还有金银器、玉器、钱币、动植物残骸等。

    其中瓷器一万九千余件套、金器一百八十件套、银铤一百八十三件套、铁器八十四吨、铜器一百七十件套、铅锡器八十五件、竹器十三件,木器四十六件,漆器二十八件、其它物品三百件,以及一万七千枚铜钱。

    一船之载,就丰盛如斯!

    如今的宋船,即便是不算苏油搞出来的杭州型,只论常见的大型航海商船,已经可载五千料,即载重三百吨。

    “南海一号”与后渚港宋船,如果换成宋人自己的计量习惯,大约是三千六百料,载重两百吨左右,不过是大宋海船里边的中等型号而已。

    即便是五千料,都不是宋代海船的最大装载量。

    历史上到了北宋徽宗年间,宋廷因为要派遣使团访问高丽之需,诏令船坞制造了两艘巨舰,一艘命名为“鼎新利涉怀元康济神舟”,一艘命名为“循流安逸通济神舟”。

    同时委托福建、两浙的监司“顾募客舟”六只随行。

    客舟“其长十余丈,深三丈,阔二丈五尺,可载二千斛粟”。

    二千斛等于二千料,即载重约一百二十吨。

    而“康济号”与“通济号”神舟,据《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记录,“神舟之长阔高大、什物器用、人数,皆三倍于客舟也”。

    也就是说,一艘神舟的装载量至少是随行客舟的三倍!六千料!载重达三百六十吨,排水量可达千吨以上,已经接近整体龙骨木帆船能够到达的极限。

    无怪文章形容两艘神舟“巍如山岳,浮动波上,锦帆鹢首,屈服蛟螭”,“丽人迎诏之日,倾国耸观而欢呼嘉叹也”。

    然而这就算完了吗?远远不是,这种神舟,可能还不是从大宋港口驶出的最大船只。

    南宋人周去非在《岭南代答》里边,记述了一种叫“木兰舟”的巨舰,是从大宋国开往“木兰皮国”,即非洲西部穆拉比特王国的巨型商船。

    “浮南海而南,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柂长数丈,一舟数百人,中积一年粮,豢豕酿酒其中。”

    还有一种更大的型号。

    “其舟又加大矣。一舟容千人,舟上有机杼市井,或不遇便风,则数年而后达,非甚巨舟,不可至也。今世所谓木兰舟,未必不以至大言也。”

    巨船可容千人,船舱内不但可以养猪、酿酒,还装备了“机杼”,开设了“市井”。

    “一舟数百人,豢豕酿酒其中,置生死于度外……”

    面对茫茫大海、无限航期,鲜肉与醇酒,成为宋人海上生活的一大乐事。

    因此苏油此次就任,是他这辈子接手过最好的地方。

    如今的市舶司,在他眼里纯属小打小闹,一年税收区区百万贯,而仅到了南宋,都不止这个数,翻了五倍有余。

    有钱,有粮,有产品,有市场,让其高效有序地运转起来,这是苏油最拿手的强项。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基本盘得先稳定,也就是先期得解决人民的安定和温饱问题。

    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沈括,这娃将四通商号一百万贯债务,和一些半头截尾的工程项目,连同《两浙农田水利考详》,一起打包扔给了苏油,开开心心地拿着朝廷太子中允的任命、提举司天监去了。

    这道任命是苏油的推荐,因此苏油抵达苏州的时候,沈括赶来拜访。

    与沈括一道前来拜访的,还有出发前往胶西密州赴任的苏轼,以及主持昆山农田水利开发的当地专家郏亶。

    苏轼如今经历了杭州“酒食地狱”的锤炼,腆着个大肚子,美髯飘然,在大宋人眼里是一等一的端雅,见到苏油就拍手取笑:“副车来也!”

    这是张良博浪沙的典故,本来要杀秦始皇,结果误中副车。比喻郑侠本来是要攻击王安石,结果连累苏油一起被外放。

    苏油指着他笑骂:“须鬣难遮快利口,宽肥不合倒颠人。”

    众人皆是莞尔,沈括笑道:“大苏的诗词文集里,可不少是这般文字。”

    沈括去年收集了大苏的诗文送入京中,里边很多文字都在忧叹时政。

    大宋不以文字罪人,这件事情起初并不像后世想象中那么严重,甚至两个当事人都没当回事儿。

    上交作品的时候,沈括只是将大苏的诗文里边犯忌讳的文字都勾了出来,以示自己是审查过的,最多算撇清干系。

    而大苏知道之后,更把自己剩下的新作一股脑儿都给了他。

    著名史学家,苏轼的好朋友,帮助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的刘恕,知道此事后甚至来信取笑大苏,说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让皇帝知道自己的文名。

    有了沈存中的小报告,大苏的诗文,“不忧进也。”



    第七百一十四章名妓

    苏油当然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他是真没想阻止。

    就算没了沈括,一样会有李定、舒亶,这事儿只能怪大苏自己管不住嘴,归咎沈括屁用没有。

    何况他也实在是舍不得苏轼变成一个圆滑的官僚,而断送影响后世千年的文化偶像。

    郏亶的肤色形容,脱去士人衣服完全就是一个农夫,对苏油拱手:“郏亶谢过少保缓罪之恩。”

    出行前,苏油奏请了朝廷,以郏亶开拓昆山水利的功劳,提拔郏亶为司农寺丞,江东转运判官。

    苏油赶紧扶起:“郏老客气了,能得你相助,加上存中的浙西调查,农事我应该可以放心了。”

    郏亶很开心:“关键是有理工测量小组,昆山,太湖周边,地势平坦,高低起伏不大,有时候差一点都不成,有了理工测量方法和精准的地图,水利工程规划,方才轻松很多。”

    苏轼在一边打岔:“今日且将政务丢开,我们先把流程走完吧。”

    苏油有些不明白:“什么流程?”

    苏轼拍拍手:“上来吧。”

    丝竹之音响起,一队窈窈窕窕的女子行了过来,当先两位美丽的女子,深深一福,娇音婉转:“恭迎转运使履任。”

    苏油明白了,这是如今大宋迎来送往的风俗,新任官员履任,老官员会派遣通判去辖地边境迎接,还要带上最好的官妓,安排宴席。

    官妓也是文化人,与苏轼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苏轼甚至给她们取了个诙谐的古怪称谓,叫搽粉虞候,意思是涂脂抹粉的公务员。

    既然是惯例,连老张老赵都避免不了的那种,苏油也就只好看着美女们表演。

    然后想起一件事情:“周南可在其中?”

    苏轼笑道:“哦?明润也知其名?”

    苏油白了苏轼一眼:“慕召南之化,空冀北之群嘛。叫来见见。”

    苏轼就对着领队的两名女子招手:“你们过来。”

    两名女子过来,苏轼介绍:“周南善歌,邵南善舞,合称二南,乃一郡之冠绝者。”

    苏油点头:“周南姑娘,两浙路教坊司,有多少跟你一般想要脱籍的女孩?大苏虽耽误了你两年,但他一个通判而已,本身就做不了主,你别怪他。”

    周南低下头,不敢言语。

    苏油说道:“虽然他不可以,我却可以,我这就给你脱籍。”

    说完取过笔来,唰唰唰写下判词:“南有樛木,置彼周行。归宁父母,以不永伤。”

    四句分别来自《诗经·周南》十一首诗歌里的四首,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南边有棵好树木,可惜生在大路旁,回家看望父母吧,这样才能不哀伤。”

    周南不由得大为感动,眼泪就要掉了下来,哽咽道:“奴家谢过运帅。”

    苏油又从随身的皮包里边摸出一份诗稿:“看看这个。”

    周南接过,眼神一亮,细细读了出来。

    “汉帝中宫稀丽色,椒房阆苑犹空缺。

    四门奔骑出长安,使者南来巫山北。

    万姓怜儿愁远嫁,招媒奔聘竞呼择。

    渔郎樵子皆得妇,狡贾时英胥吏杰。

    家山本在荆门里,四壁萧然徒疏涩。

    无计可违明主心,太守寻来惊玉泽。

    素帛三封一匹绢,断离骨肉永天彻。

    长催入轿拥将去,幼弟号呼娘泣绝。

    绿水飘摇送旖舟,个中娉婷只侬愁。

    巫山回首铅云外,峡雨争帘夜渡头。

    夜渡苍藤人去久,香溪木叶雁回秋。

    数声梆鼓青岚镇,一隅江天白鹭洲。

    素面禅衣漫弃船,轻车款款入长安。

    玉阙巍峨排坊市,铜驼威凛压雕栏。

    三千锦跸上林苑,百尺星台受露盘。

    移归柳榭长珍养,留取君王展眼看。”

    然后抬起头来:“这是仿白乐天《长恨歌》体?写的是昭君?”

    苏油点头:“一路与王相公同行,此老作了几首明妃曲,被他鼓起了诗兴。”

    周南睁大美丽的眼睛:“却如何只得一个开头?”

    苏油说道:“这只是一个算是旁白的引子。我的想法是这样,以这诗为起点,将昭君出塞的故事,编成一个完整的架构。故事中的人物,他们的思索,对话,矛盾冲突,旁白……都通过曲子填上优雅的文辞,配上音乐表现出来。”

    “然后教坊司将这个故事演绎出来,比如昭君,汉皇,毛延寿这些角色,都由专人来饰演,将昭君的悲欢离合,家国情怀刻画出来。”

    “这样的尝试大宋不是没有,不过流于粗鄙,满足的是乡中社会,市集鼓噪的需要,难登大雅之堂。”

    “可要是如你们今日所唱之曲一般,将之一段段串联起来,将这个故事表现完整,我想,是会非常打动人的。”

    苏轼捋着胡子:“好主意!就是这心思花得大了。”

    苏油对周南和邵南笑道:“我肯定是不行的,公务太多,不过你们可以。还有两浙路的文人士子们,哪些才子有这水平,你们比我更加了解。”

    周南泫然欲泣,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奴家还是想脱籍。”

    苏油赶紧说道:“当然这不是要留你在教坊司,我想你脱籍之后,一样可以琢磨这个嘛,否则岂非辜负平生所学?对了,京中绿箬,你听过吗?”

    周南讶异道:“绿箬妹妹?她是京中制曲大家,一曲《春庭》风靡南北,奴家岂能不知?听闻她嫁给了张七郎,琴瑟和谐,让姐妹们好生羡慕。”

    苏轼抚掌笑道:“这就对了,到时候你们还可以共同切磋!小七,带新妇出来见见!”

    张麒笑眯眯地出来,对着苏轼拱手:“大先生,绿箬都嘀咕好久了,但是不蒙宠召,都不敢出来放肆。”

    绿箬也施礼:“大先生天姿颖发,绿箬早就崇慕非常,今日得见,不胜之喜。”

    苏油笑道:“总之这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了,周南姑娘你放心,有我在浙江,相信没人敢骚扰你。不过你也要抓紧噢,罗敷有夫,自然就不怕这个了。”

    周南这才破涕为笑,也不娇羞,大方施礼:“多谢苏帅。”

    一场宴会,变成了一道替佳人脱籍的佳话,除了苏轼嘲笑苏油是抄书匠外,大家对苏探花的文采风流还是满意的。

    宴席快要结束的时候,苏轼对苏油说道:“这个戏剧的点子挺好,不过要想成事,估计明润你文采上还稍差那么一丢丢……”

    在大苏面前卖弄文采,只有被践踏的份,苏油只好老实受教:“那怎么弄?”

    苏轼说道:“给你介绍两个人,一个是钱塘县令晁端友之子晁补之,此子聪明强记,王平甫第一次见他就感到很惊奇。”

    “这次他父亲来杭州做官时,他也随同,一路荟萃了钱塘山川风景秀丽人物,写成《七述》一书。”

    “不瞒你说,钱塘风物我曾经也想过动笔,他的文章真是写得博雅隽永,瑰伟无伦,呈给我看过之后,我直接就搁笔了!”

    苏油有些惊讶:“这么厉害?”

    苏轼说道:“此子以后一定会显名于世,现在年方十七。明润啊,如今你也是人物了,要多提携我文坛后进才是。”

    苏油笑眯眯的点头,能被苏轼说强记的人,记性绝对不一般,搞不好就是张天选那样的变态,这个必须抓来当秘书:“还有一个呢?”

    苏轼叹气道:“还有一个我也只见过一次,这娃曾经冒充我的风格,在一山寺里边留了诗,后来被我看到,把我都整糊涂了。”

    “我纳闷了半天,这庙我之前没有来过呀,更想不起来自己写过这么一首诗啊?”



    第七百一十五章太湖

    苏油笑得打跌:“妙极!也只怪你写得太多了,我自己写的就全都记得!”

    苏轼翻着白眼:“别闹!你才气尚在子由之上,结果过如今诗作比他还少,这你还有理了?!”

    苏油不以为意地摆着手:“继续讲继续讲。”

    苏轼继续说道:“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去孙莘老那里消磨时间,在他那里读到一名士子的数十篇诗词,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在山寺里留下拿首诗的,肯定是这小子!”

    “此子姓秦名观字少游,直到我离开杭州才和他见到,一起饮了一场酒,送了他一首《虞美人》。”

    周南一直在两人身边伺酒,此时感触起身:“奴家无所长,便以此曲,谢过小苏帅,大苏守,再造之恩。”

    丝竹错杂,檀板清讴,周南的歌声婉转入云,令一船皆醉。

    波声拍枕长淮晓。隙月窥人小。无情汴水自东流。只载一船离恨向西州。

    竹溪花浦曾同醉。酒味多于泪。谁教风鉴在尘埃。酝造一场烦恼送人来。

    ……

    宴罢之后,苏油又移船与苏轼的家眷相见,见到了还是那么沉静温柔的王闰之,见到已经长成十五岁少年的苏迈,还有四岁的苏迨,以及两岁的苏过。

    将小苏过抱着放在自己大腿上,然后幺爷的谱就摆了起来,苏家人都得来拜见长辈。

    苏迈对神奇的小幺爷打小就佩服,如今这孩子学问也不错,苏油这次还给他带来了一件礼物——整整两箱的科考密卷。

    看着苏迈有些发白的脸色,苏油得意地说道:“这套密卷里边,有你父亲的,你子由叔父的,还有我当年的科考练习题,都是你祖父亲自批改过的。”

    “这就是我苏家人的宝贝,元贞叔叔得中科举,也有它的功劳。之后我还一直收集整理,当年一套题册,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大箱。”

    “我还给你找了一位大儒当老师,嵩阳书院张横渠,他会悉心指导你将试题刷完。”

    说完一边抱着苏过颠腿,一边对着苏轼呵呵笑道:“子瞻你看现在的孩子,这么好的学习条件,可比我们那时候幸运多了,真是让人羡慕啊……”

    苏轼一脸的没好气:“当年王相公奏免科举试诗词,我怼他说要是考诗词无用,考策问更没用,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越来越多!”

    苏油这本来就是报复,如今心满意足,对老二苏迨问道:“叔寄的腿脚灵便了?跳一跳给幺爷看看?”

    苏迨真的就像小鹿一般跳起来,跳得船板咚咚直响。

    苏迨是苏轼与王闰之的第一个孩子,王闰之就忍不住拿手抹眼角:“多谢叔父,这孩子可没让你少操心。”

    这句话的确是真的,这娃生下来的时候脑袋很长,有些畸形,直到四岁了都还不会行走。

    “我有长头儿,角颊峙犀玉。四岁不知行,抱负烦背腹。”

    苏油求到了小天师和道隆大和尚那里,道隆大和尚介绍了杭州一个医术通神的高僧,元净法师给他。

    真是高僧,又高又瘦。

    “南北一山门,上下两天竺。中有老法师,瘦长如鹳鹄。不知修何行,碧眼照山谷。”

    元净法师答应治疗,不过有个条件,就是小苏迨必须出家为僧。

    于是苏轼又将苏迨背到庙里。

    “于观音前剃落,权寄緇褐。”

    元净法师为小苏迨摩顶剃度,估计还有导引什么的,然后神奇的灵异事件发生了。

    “师来为摩顶,起走趁奔鹿。”

    这就不但能走,还能跑了!

    苏迨痊愈之后,苏轼买了度牒一道,将苏迨赎身,同时“剃度一人,仍告于观音前”,以此人为苏迨的替身。

    并“舍绢一百匹,造地藏菩萨像一尊”供奉起来。

    一家人如今说起这件事情,都是既唏嘘又感慨。

    一个眼神灵动的漂亮小侍女上前给苏油斟茶,苏轼说道:“对了,这位是我收养的常侍,还是姓王,叫朝云。”

    苏油看到小姑娘头上还是双丫,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苏轼看着苏油的表情:“小丫头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舞班中,在杭州也有些名气。我喜她气质,便与她赎了身。”

    后世网络上苏轼被黑惨了,其实朝云十二岁进苏家时只是侍女而已,十八岁才被纳为妾侍,并非很多人印象里那种摧残幼女的狂魔。

    不过这些苏油也不清楚,只警告苏轼道:“大宋律令,女子十四方可嫁人,你纳常侍我不管,但是今后不管是替她择人婚配,还是那什么,须得成人之后。”

    苏轼如今估计也没那心思,大咧咧地道:“你想多了,朝云就是聪颖灵慧,我不忍她陷入泥涂无法自拔而已。”

    呵呵呵……想多了,那我们走着瞧好了。

    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

    古人就是这样,两叔侄能在各自赴任的路上相遇一场,这就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情了。

    互道珍重之后,旅途还得继续。

    不过大苏在杭州交往下的朋友和仰慕者真是太多太多,苏油理所当然地要把这些关系拉拢起来。

    这些都是后话,苏油并没有急吼吼地赶去杭州接印,反而在苏州停了下来,等待后边大型机械队伍的同时,考察太湖地区的水利工程。

    太湖地区得天独厚,水利目的说白了就十个字——低田无水患,高田无旱灾。

    要做到第一条,就必须设立相应的给水,蓄水,以及排水的工程。

    在太湖西边,兴修陂塘,造渠引水,从高到低,形成灌溉水网,一路滋润南北两边的高地,最后汇集于东面。

    在太湖东边,地势低洼,则要修建拦水坝,避免漫浸之患,保护农田。

    同时还要拓宽河道,防止淤塞,在东西走向的数十条自然河流间,人工开挖无数的南北调水渠,这样可以调配水源,以及各出水河道的水力,防止局部灾害。

    之后才是交通和阻拦海水。

    令苏油匪夷所思的是,号称水乡的地方,如今的水利工程,一大半竟然是为了抵御旱灾!

    这就还要修建水闸,江口水源引渠等调节工程,解决引潮和蓄潮的所需,保证无论旱涝,太湖都有水可用。

    可以说,太湖工程,与都江堰一样,其实是一个从先秦一路贯穿到大宋,体现出华夏民族高度智慧的千年大工程。

    苏油与郏亶站在姑苏山上,身后是张麒和蔡京。

    郏亶展开手里的地图,结合眼前所见的大水面,对苏油讲解整个太湖地区的水患成因:“运帅你看,太湖古称震泽,水网密布,古有进出河道两百六十多条。”

    “入水口主要有二,一条在这里,西北方向,这里有荆溪百渎;”

    “另一条在西南方向,有苕溪七十四渎;”

    “而出水口,古有吴淞,东江,娄江三大主河,合称为太湖三江。其中东南方有震泽七十二港,有进有出;东面有吴江十八港,均为出湖港浦。”

    “依托自然水系,从秦汉时起,沿湖低田,开始筑堤圈圩;沿江高地,逐渐引用江水;北部洮滆两湖的湖滨,开始陆续兴筑陂塘。”

    “到南北朝时,西部金坛以东,修筑了单塘、吴塘、南北谢塘等较大塘堰。东部常熟高乡,滨江开凿二十四浦,通夏秋江水潮汐,资灌溉,无旱忧。”

    “隋唐年间,润、常、苏都有了灌溉排水工程。唐元和八年,在常州西开孟渎,北通长江、南接运河,计四十一里,引江水溉田四千顷,并通漕运。”



    第七百一十六章大工程

    “太和年间,浚盐铁塘,两岸开挖塘浦,广筑堰闸斗门,拦水于岗身之东,灌溉高田。”

    “唐末,吴淞江北已有规格成片的塘浦圩田,加之水车的普及,旱涝不及。”

    “吴越时期,湖东继续完善塘浦圩田,续浚海虞二十四浦,一河一浦皆置堰闸,岁多丰稔。”

    “到了我朝初年,因战乱之故,湖周一度毁闸废堰,导致旱涝加剧。”

    “到了景佑二年,范文正公督浚白茆、福山、浒浦、七丫等大浦,以利引排。”

    “庆历二年,又开常州通江各港,灌田万顷。”

    “但是让人扼腕的是,因靡费浩大,西事不支,最终太湖改造工程,不得不告停。”

    “运帅,经过多年人口繁衍,土地变更,制度败坏,如今三大水系里边的东江,娄江相继湮灭,吴淞江也同样淤浅狭缩。”

    说完用手掌在太湖东面一压:“大水一到,三江泄洪不及,导致积蓄的湖水,经湖东洼地弥漫盈溢。从以往的有序,变成了无序。让昔日的鱼米之乡,变成了水乡泽国。”

    “运帅你再看,太湖在春秋战国以前,面积本要大得多,唐代的湖水,在这片区域,可达吴江塘岸。洞庭东山和西山,原为湖中两大岛屿。”

    “如今的水域,已经远离吴江,东山与湖岸有相接的趋势。”

    “这些都是由进入太湖的泥沙造成的,虽然过程非常缓慢,但是也必须加以重视。”

    “要解决这些问题,需要从上下游同时着手。”

    “上游,在胥溪、南河、南溪修造拦水堤坝,沿线汇梅渚河、大溪河、戴埠河等,以增加太湖入水量。”

    “在大溪河、戴埠河、厔溪河上游,兴建大浦,蓄潮留水,增加上游水源调控能力。”

    “洮滆湖水系得天独厚,西承茅山东麓来水,经洮湖、滆湖调蓄后东注太湖。还有西面的当阳,固城,石臼,南滆。”

    “这六个天然湖,需得好好利用起来,我们可以继续加高堤围,设立闸口,增加其蓄水。”

    “各水系之间,南北向用于分洪、引江、通航调度的河道,要继续维护营缮。”

    “运河与南河、南溪河之间的丹金河、溧漕河、赵村河、孟津河、武宜河,洮滆湖与运河之间有鹤溪河、锡溧河、漕河等,均需要完善维修……”

    “停!等一下!我有点慌!”苏油赶紧制止了滔滔不绝的郏亶,看着地图上太湖上游密密麻麻的红线和红圈圈:“郏公你先别忙,这些线条就不去说它了,这几个大圈圈是什么?水库?!你要在上游修水库?!地图上就是一个个圈圈而已,你核算过这是多大的工程量吗?!”

    郏亶拱手:“运判,这是利在千秋的大事啊,两浙路如今灾荒严重,正是大行工程的好时机,只需一日百文两餐……”

    “打住!”苏油再次制止:“我手底下的民夫工役,从来就没有一日百文的说法!那是吊命,哪里还能干活?”

    张麒翻着郏亶给他的簿册:“少爷,根据郏公的工程量,不说那些大湖大浦,仅仅上游河道的改造,就合计达五百里,这是两百万贯的大工程。”

    “哦?”苏油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此好像也不多哈?别忘了我们可以造水泥厂,炸药厂。”

    “但是六大湖围堤工程呢,以及太湖本身呢,还有这几个水库,这才是大老虎吧?得当几个河道改造工程?!”

    郏亶有些发愣:“呃,运帅怕是将陕西和蜀中的工程量搬到这里来了吧?庐州南巢,最深不过两丈,杭州西湖,因多年不修,为葑草蔓蔽,连一丈都不到。”

    “所以我们两浙路的大浦,和其它地方不一样的,这几个大浦,只需要挑选地利之处,修造起六尺高的长堤,便能完毕,比运帅在汴京城围造的汴口工程量,只少不多的。”

    “啊?哈哈哈哈是吗……郏老你早说嘛……”

    后世川中的大水库,的确也是解放后三十年,当地百姓肩挑土扛弄出来的,但是以后世强大的组织能力,规划能力,施工能力,也耗用了数万人十年的时间!

    大坝高度通常都在十几米,最高峰的时期,工地上整整十万人!

    如果真如郏亶所说,苏中仅仅是修一道黄河大堤那样的工程就能搞定一个水库,那这生意划算啊!

    郏亶见苏油脸色好转,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还有下游河道治理,通过三江排水已经不太可能了,不过北,东,南三个总体方向还是没有变的。”

    “工程主要也分三处,一是在昆山开范家浜,上接黄浦江,下通长江。米市渡也分出三支,北为斜塘、泖河、拦路港,与淀山湖相通;中为园泄泾,上接俞汇塘;南为泖港,承杭嘉湖来水。”

    “二是浦北,串联淀山湖、澄湖及其周围的元荡、白蚬湖、长白荡、白莲湖、金鸡湖、独墅湖等,通过吴淞江、急水港、牛长泾塘、八荡河等水道泄水。”

    “三是浦南,以太浦河为干河,连接蚂蚁漾、桃花漾、汾湖、马斜湖、钱盛荡等大小湖荡,”

    “另外,在运河至浏河以北地区,按地势高低,还有阳澄、澄锡虞、湖西沿江三个水系。”

    “以上所说的每一个水系,都包括无数的大小水道,湖泊,池塘;而每一个区域,都能造出无数良田!”

    “只要……只要……”

    苏油看着郏亶:“大胆说,吓不到我!”

    郏亶鼓足了勇气:“主体工程,只要五百万贯!”

    苏油摸着下巴:“五万贯,两万五千顷地才能保本。”

    郏亶急了:“要是这些工程全部通竣,耕地至少多出五万顷啊!”

    苏油眼神亮了:“这就是倍利?”

    郏亶摆手:“这不是北方水浇地,这些可都是两季三熟,最少两熟的水田啊!亩产是北方水浇地的一倍以上,六百斤一亩的水田啊运帅!”

    靠!倍利还得翻番!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后世全国已经很少种双季稻了,却忘了历史上苏中还有这样一段时期。

    只可惜苏油不是江苏人穿越,要是他知道后世太湖流域耕地面积高达整整二十三万顷,其中光水田就近二十万顷,比郏亶的预估加上现在已有的开垦面积,还要多出好几倍的话,早就急吼吼的要求开工了。

    如今却看着湖面出神:“难怪存中跑得那么快,这预算整整超支五倍……”

    蔡京拱手:“明公,别忘了《金融论》,以明公与四通的交情,完全可以找皇宋银行贷款!”

    “哈?”苏油都气笑了:“你知道皇宋银行可用本金现在一共多少不?今年只剩下七百万贯不到!其余都已经列好投资计划了,银行的经营理念,首先就是要稳健啊元长。”

    蔡京说道:“那我们就再建一个银行!以淮扬盐场产量为本,再将水利工程分期,按二三五的比例分为三年,第一年只需要两成资金,一百万贯足够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旱情

    苏油摇头:“元长你又错了,倒过来,五三二差不多。第一年诸多工程难见成效,只有投入没有产出,任何生意初期投入才是消耗资金的大头。”

    “等其后田地出来了,一边发售一边开发,方才能缓过一口气来。”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除了钱,还得有工料,人力,百废待兴啊……”

    郏亶和蔡京面面相觑,特么这已经是大宋基础最好的一片地界了好不好,这都叫百废待兴,满天下还有能活的地儿吗?

    苏油看了看蔡京:“你也别只听郏老忽悠,郏老我问你,之前你和沈存中是如何合计的?”

    郏亶老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啊不,底子太黑变成了紫色:“这……这不是存中说,运帅很有钱……”

    苏油都无语了:“有钱那也不是大风吹来的,都是赚出来的,要都你这么搞,怎么赚?赚不了钱的事业,都是没法持续发展的!说你们之前的计划!”

    郏亶讪讪地说道:“之前的计划,主要还是先将上游几个蓄水大浦,大湖,还有潮闸先修起来,嗯,资金有盈余的话,再把几条干流疏浚一下。”

    这个方案苏油表示可以接受,然而蔡京却又发现了问题:“上游?去年浙江洪涝,主要是因为下游堵塞造成的,耽误之急,不是应该先疏通下游吗?”

    “诶对呀!”苏油也反应了过来:“元长说得有道理,大禹治水,就是疏导,郏老为何要用他父亲的法子?那样是会失败的!”

    郏亶拱手道:“运判,此一时彼一时,前年去年的洪灾无法,但是今年,我们应该将注意力转移到旱灾上来。”

    “旱灾?苏湖一带还能有旱灾?”

    郏亶莫名其妙:“当然有旱灾,历史上都有过大旱导致太湖见底,露出水下村落道路的记载。”

    苏油明白了:“连续两年洪水过后,再发生洪水的几率,远小于发生旱灾的几率是吧?”

    郏亶躬身道:“正是,而且如今与以前不同,这是有水利新法的水文资料和气象资料相佐证的。”

    苏油点头:“工程进度怎么样了?”

    郏亶说道:“我与存中,力有不逮。上游大工程,涉及到常,湖,太平,江宁,广德五个州府军,事务牵缠繁杂,所以如今才仅仅整治了滆湖和阳羡溪。入水六大湖,只有三个纳入了初期工程,至于人工大浦,影子都没有。下游疏浚,大概只能等秋后再说了。”

    苏油点头:“郏老治理太湖流域的水利方案,我是同意的,湖州知州是孙觉孙老头,江宁府如今是王相公判理,二老以前是好朋友,如今是水火不容,好在跟我关系都相当不错。”

    “不过涉及这么多州府,这么多河渠陂塘,其间事务不是一般的繁杂……七哥,四通商号统计司,四通营造预算司的人,到哪里了?”

    张麒说道:“还有两天就能抵达。”

    苏油说道:“等他们到了,和前期测量小组一起,编制预算,以力夫一日三百文计,给出上游营建工程造价,物料所需,需要投资建设的附属设施,需要配备的管理人员数目。”

    “我的意见是,这个工程,实在是太浩大,只能临时成立一个机构来管理,就叫太湖水利司。”

    “我任总提举,联合环湖各州府,命其举察水利专员,作为当地水利工程管理人员,主要负责人力,工料的准备,以及和地方官府之间的联络工作。”

    “皇宋银行两浙分行,成立专用户头,会计账册,由一个小组负责管理资金调配出入。”

    “水利司以下,分立规划,勘测,设计,营建,稽查,水文,调配,人事,财务各分司,以及秘书务和法规处。各尽其责。”

    “水利司设判官两员,对总提举直接负责。我不在的时候,由两位判官负责日常事务。其中一位偏技术,一位偏管理。”

    “偏技术这位,自是非郏公莫属,偏管理的这位嘛……”

    蔡京赶紧赧笑着拱手:“明公,蔡京请命。”

    苏油叹气:“也只得麻烦元长了,郏老,昆山那边开发得如何?”

    郏亶赶紧说道:“昆山和常熟那边,水利实验是非常成功的,否则我也不敢提这么大的……规划。”

    “那边的娄江已经淤了,不过我们已经在其基础上开挖了至和塘,还有阳澄湖出来的七鸦浦。”

    “这两处都已整修完毕,扛住了去年的洪水,排出了三千顷的好地。”

    苏油砸了砸嘴:“七鸦浦那边,是不是有个巨大的水闸?”

    郏亶点头:“是的,那是调济阳澄蓄水的设施,三千顷水田,就是靠那个大闸……”

    苏油摆摆手:“不不不,我是想问的是……那大闸附近……是不是有很多螃蟹?你有没有破坏生态?有没有把它们保护好?”

    郏亶怒了,特么螃蟹是堤围的天敌好不好?!老夫与它们从来都是不共戴天!!!

    ……

    太湖考察,已经让苏油没有了继续考察昆山的心思,郏亶的蓝图太美,太诱人,但是……真特么太大了。

    大到连皇宋银行都无法支持的工程,搁在熙宁年间,那简直比后世三峡大坝还要恐怖。

    工役,是非常敏感的话题,要不惹朝中议论,工钱就必须给足。

    所以他得想办法赚钱。

    只知道赚钱的官员,在大宋尤其是杭州,是没有什么市场的,他还得抽出大量的时间来搞好与士大夫们的关系——交游,宴饮,诗文往来,起码要分去一半的精力。

    曾经让苏轼号呼的“酒食地狱”,可能不是一般的难过。

    但是苏油人还没到杭州,就接到了一封来信,立即加快行程,直接赶到了杭州隔壁的越州。

    赵抃赵老头,如今顶着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的名头,正知越州。

    赶到越州治所会稽,赵抃已经在码头上等着了,见到苏油一点都不客套,丢给苏油一本册子:“明润,准备救灾吧。”

    靠!还能不能说点好事叙叙离情了?比如扁罐多大了之类?

    翻开书册,上边是一种表格,密密麻麻都是名字。

    苏油有些头大,将老头请到船上,沏茶伺候:“赵公,这是什么名册?”

    赵抃说道:“我寻访乡老,当地老人说日久未雨,今夏越州可能会有旱情。”

    苏油讶异:“真有旱情?”

    赵抃也讶异:“你也听说了?”

    苏油拱手道:“郏亶和沈存中也说如今吴越水利,救旱大过救洪,已经在太湖上游大造工程。”

    赵抃跺脚:“远水救不了近渴,我已经行文州县,询问以往旱情发生,会灾被几乡,民能自食者几何,官府应当救济的几何,富人能出粟的几家,僧道有羡粟的几家。”

    “如今各地收集上来,得稻米近五万石,加上官米五万多石和民间借贷,应对登记在册的两万一千九百多灾民,大致差不多够用,但是其余州府,怕是没有准备,因此特意将你叫来商议。”

    苏油有些无语,走到哪里灾情跟到哪里,老天爷这是相当不给面子啊……

    赵抃说道:“后边是我想出来的一些救灾措施,你看看是否可行。”

    苏油将册子翻到后边,林林总总很多条,比如以前政府救灾,一年最多出库三千石是上限,赵抃认为远远不够,增加到五万石。

    一名成人,日配给一升粮食,儿童减半。

    担心饥民集中哄抢,计划分设五十七处救灾点,然后还将饥民领取粮食的日子分成单双日,降低拥挤程度。

    官府的五万石救灾粮,采用平价发卖的方式,同样为了避免拥挤,分设十八处粜场。

    人员雇佣待选官员充任,发给他们工资,给出几个转正名额,救灾结束后作为成绩优异人员的嘉奖措施。

    打造城池,以工代赈,工钱用粮食来计算。

    鼓励民间借贷,同时限制利息,报备官府。官府背书,秋熟之后组织偿还。

    方方面面事无巨细,可以说是当今官府治政救灾的最高水平。



    第七百一十八章游说各方

    苏油赞叹道:“厉害了赵公,简直可以作为制度颁行全国啊。”

    赵摆着手:“你来的晚了点,早来数月,这些都轮不到老夫操心。”

    苏油认真看了,抬头道:“我与赵公的主张有些不同,苏湖吴越,乃粮食大产区,富人家中存粮,远不止这点,我觉得还能掏出更多来。”

    赵不满:“你打算学王介甫敲骨吸髓?别以为我不知道郑侠一事,你在陛下面前替他还转,呵呵呵,别人可念你的好?还是丢官了吧?”

    苏油感觉有些好笑,如今两浙之地,盘踞着三个大佬,孙觉,王安石,赵,都在自己辖区之内。

    一个保守派,一个改革派,一个中允派,这就算是凑齐了。

    这还多亏了自己的老头缘,和三人居然关系都还不错。

    赶紧说道:“哪里啊,开封府怎么能有浙江转运使自在,反正我没当自己是被贬官。”

    见老头又要生气,苏油赶紧转移话题:“说灾情,我的意思是,可以试试金融的威力啊。”

    赵说道:“你有钱?”

    苏油说道:“金融又不一定非得是钱,不过钱我还真有。张散一船船地从日本拉铜过来,又一船船拉铜钱出去,杭州市舶司四通商号仓库里边,堆放着不少铜料呢!如今有了液压冲压设备,压钱就是换个冲压模子的事情。”

    “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印钞!以市舶司一年税收以及三个银监一年的产出为抵押,奏请朝廷,改造神泉监,印钞两百万贯!”

    赵说道:“钱也不能吃啊!它到底不是粮食!”

    苏油点头:“是啊,钱的确不能吃,它只是个流转用的工具,所以还需要提供合适的商品。”

    赵问道:“蜀中的货品?”

    苏油摇头:“不行,饥年卖奢侈品,那得亏个底掉。他们喜欢的是能够保值的东西,金银铜,还土地!”

    赵问道:“你有多少地可以卖?”

    苏油说道:“现在还不算多,昆山东边,两三千顷吧。”

    赵大喜:“要全换成粮食,这是两百万石!干什么都够了!”

    苏油说道:“但是这些粮食,运过来成本高,消耗大,因此我的意思是,移人就食一部分!”

    “昆山的土地离浙南太远,只能发售给苏州杭州的有钱人,但是我要求他们必须拿粮食来换!”

    “有了粮食之后,各地州府就可以组织愿意参与太湖水利工役的饥民,前来务工就食,我给他们一日三百文的工钱,还有一日三餐。”

    “同时,浙江转运司,大量收购各地竹木麻绳等工程用料,而各地商贾回船的时候,又可以顺便将粮食拉回。由官府监督,发放给力夫的家人。”

    赵问道:“竹木没问题啊,问题是你给钱吗?”

    苏油点头:“当然给啊,不然我印钞干嘛?”

    赵有些哑然:“那我换个说法,给了钱,商贾们能买到东西吗?”

    苏油笑了:“那得看他们需要什么东西了,我会在乌程,宜兴,无锡,苏州四地,建立万货集,还是老规矩,除行坐两税,其余一概不征!”

    赵大急:“那今年考计,你如何能够完成?”

    苏油对赵挤挤眼:“堤内损失,堤外补嘛。”

    ……

    五月,苏油终于达到了杭州。

    同期抵达的,还有苏油带来的先头部队。

    队伍里边,有苏油从商州调来的机械大拿石;在司天监摸鱼的俩老外库罗,艾尔普;苏小妹回去执掌教鞭后,苏油找赵顼要的顶级理工研究人员赵宗佑;

    政务文学方面,苏油征辟了秦观,晁补之,还有坐地虎钱家的钱可久。

    前知州杨绘,是保守派,因议论新法之非,从知谏院任上发落应天,然后转到杭州。

    杨绘带着群僚与苏油见礼:“明润这弯子绕得。让老夫好等,交接印信后,我便该去歙州上任了。”

    苏油拱手道:“那就先给杨公道喜了。”

    杨绘莫名其妙:“喜从何来?歙州可不及杭州繁华。老夫这是被贬官,不妙不妙。”

    苏油笑道:“治下无锡,乌程,宜兴,苏州,接下来就要大力引商,诸多事务,还要多多倚仗杨公支持。”

    杨绘有些不悦:“大兴工役,百姓劳苦;与商贾同流,有毁清声。明润,郏与沈存中,妄作大计,丝毫没有计较民力。隋炀帝亡于什么?不可不慎啊。”

    苏油点头:“是,所以更需要能者来管理嘛。如今旱情已然显露,为了缓解各地百姓饥苦,减少当地官府赈济的压力,我才决定组织他们去常州就食,以工代赈。苏油与杨公,所心一同啊。”

    杨绘说道:“可这又是何必?就在当地就食不好吗?”

    苏油耐心解释:“杨公是这样的,吴越连遭灾害,府库已经空乏。今年更多的,怕是要借助民间的力量。”

    “四通商号在昆山开发出良田三千顷,经我劝说后,有意发卖。”

    “但是昆山地处苏州,因此买家只能是苏杭大户,我最多加一条限制,买地必须用粮食交易,以筹措粮食。”

    “难道还能行票引之制,让他们运粮去各州府交割,然后来转运司领地契?这么麻烦,我怕他们望而却步。”

    “所以只能官府多劳烦一些,请这些大爷将粮食集中于苏州,然后官府租用船只,分两路集中运往宜兴与无锡。”

    “正好这两处周围都是今年工程集中之地,我们可以一边放赈,一边兴工。”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不是最坏的办法,只是最折中的办法,也是最可行的办法。”

    “至少官府,大户,民工三方,都能接受,都还算有利,对吧?”

    杨绘仔细思量了一下:“唉,目前也只得如此,都怨那发运司,搞得国家粮食根本之地,竟然无粮救济!”

    然后想到了一个问题:“那这些民工,你一日发给多少钱粮?”

    苏油说道:“一日三百文,并管他们三餐。”

    杨绘瞪大了眼睛:“当真?!”

    苏油坦然:“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写公文。”

    杨绘大喜:“若是如此,我更无异议!这便回去给你组织民夫!”

    苏油拱手道:“现在的问题是,就算粮食筹集妥当,人员还有大量的工料也需要运输,这就得用到商贾的力量。而要用上商贾的力量,就必须让他们往来皆利。”

    杨绘有些纳闷:“这还真是麻烦……”

    苏油说道:“所以我刚刚恭喜杨公了,歙州境内有处地方,和处州龙泉一般,可以开发出好产品,歙州绩溪砚,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杨绘皱眉:“这个,很难加工吧?”

    苏油说道:“用一般的方法很难,不过用上新式机械,那就不一样了。”

    杨绘这下高兴了:“真的?”



    第七百一十九章举措

    苏油说道:“自然是真的,不过如何防止胥吏在中间卡拿吃要;如何防止他们找各种借口给商贾们找麻烦,打击了商贾们运粮兴商积极性;取回粮食后,如何救灾,如何实数发放到民工家人手里。这些事情,我只有给杨公添劳了。”

    杨绘呵呵一声冷笑:“明润放心,谁敢在赈灾事务上胡乱伸手,就休怪老夫辣手无情!老夫这就去歙州,亲自坐镇,绝不糟蹋明润一片苦心!”

    说完拉住苏油的手,走到一边,忧心忡忡地低声问道:“明润,那你欠四通商号三千顷地的资金,准备如何填上?用歙州的砚台怕也是不够吧?你可万不可敲剥百姓,更不能贪墨干法啊……”

    苏油一下子脸色发苦:“是啊……我太难了……”

    杨绘安慰道:“没关系,大不了到时候吴越父老替你上书,老夫发动朝中正臣,为明润呼喊奔走,让陛下来处理,总不能让赤心为国之人没了下场。”

    苏油苦笑着摇头:“还是争取自己解决吧,能不麻烦陛下,尽量不麻烦他。”

    杨绘也叹了一口气:“且顾眼下……以后有什么需要老夫出面的,尽管招呼,万不要一个人独扛,明白吗?”

    苏油躬身:“多谢杨公关爱。”

    杨绘匆匆走了,蔡京来到苏油的身侧:“明公,水利司已经筹备完毕,各工程小组也已经到位,有各地太守的鼎力支持,可以开始兴工了。杨公,还真是实诚君子。”

    苏油看着杨绘登船的背影:“是吗?越是实诚君子,家中越是没有余粮……”

    蔡京偷偷翻了个白眼,说这么直白有意思吗?

    回到府中,苏油开始提笔,给中书和赵顼写谢表,这就是正式履任。

    然后行文里讲明了浙中灾情,今岁的旱灾看来不可避免,自己这里准备举行大工程,一方面以工代赈,一方面为抗御今后的灾难打好基础。

    同时,将蔡京,沈括,郏整理出来的水利方略,考察报告,地图,预算,打包上报中书。

    然后提到几个重要的举措。

    其一,浙中钱荒问题严重,兴造工役,物资动以百万计,没有货币流通可不行,请改良神泉监的铸币技术,两浙路缓交一年的市舶司利润,以及三处银监存银,作为钱本,发印钱钞。

    其二,为了刺激经济,请朝廷鼓励百姓熬盐,除满足朝廷每年的定榷之数之外,多出来的盐,许其自行销售。

    其三,既然许百姓自行销售了,那贩卖私盐的罪行也就不存在了,但是完全抛弃成法容易导致国家利益受损,所以我觉得可以提高量刑额度,从过去的五十斤,提高到三百斤。然后发放小面值盐引作为小盐户售盐所用。

    其四,高丽,日本,以及周边很多小国,都依赖大宋制钱,如今冲压技术已然完善,造钱已经能够产生利润,那么神泉监是不是可以开拓业务,自行筹集铜料,替周边诸国造钱?

    海贸都是大宗,一船物资,价值巨大,是不是可以试着发行冲压银币,以供大宗贸易所需?

    其五,四通商号这次赤心报国,但是臣这里实在是拿不出三千顷地的钱财,现在有两个途径解决:一是给四通经营铜务的权利,当然不是国内铜,而是国外铜,日本铜,用于让他们产生利润;二是太湖一期主体工程完工之后,会进入大面积的圩田造港期,再国用不足支持的情况下,可以许商贾参与进来,再为国家增加耕地的同时,也让他们产生利润。

    两件事都有利有弊,如果朝廷同意,那臣再祥定出章程来,与陛下过目。

    将报告打了上去,苏油又给王安石和孙觉写信。

    王安石对农田水利一向是非常重视的,这也是他所知道的唯一开源的方法,他在农田水利上的问题从来都不在于态度,而在于方法。

    太湖上游六大湖泊,江宁府就占了三个,人工大浦,计划中还有两个在那里,于是苏油直接让蔡京和郏携带资料上门讲解,然后让王安石和朝中韩绛吕惠卿打好招呼,务必促成此事。

    孙觉那里好办,湖州在太湖南边,今年没有工程,但是将是受灾州,与太湖三分之一接壤,通过船只运送民夫非常方便。

    苏油只给他算了一笔账,一个民夫一日三百文,可以得粮四斤,基本上就解决了自己一家的生计问题。

    你能给我组织出一万民夫,就相当于搞定了五万人的赈济,湖州基本上就可以算是没有遭灾!

    孙觉立刻回信,司马学士来信说明润你一向计不虚发,出必有中,那老夫厚颜给你组织两万人可不可以?

    能不能让湖州今年除了赈灾,百姓们手里还可以有点积蓄?!

    苏油收到来信笑了,老头真是可爱,回了四个字多多益善!

    给赵顼密折的内容就完全不同了,絮絮叨叨一堆废话,什么自己想孩子啊,路上斗诗斗不过王安石被罚做饭啊,苏湖谷贱,三千顷水田在这里竟然能够换到两百万石粮食,比他想象里整整多出一倍啊,什么浙中钱荒百姓以物易物啊,高丽日本偷咱大宋钱上瘾啊一堆。

    最后还是点出了浙中旱情不容忽视,但是幸好有稳重老臣帮衬,问题发现得早,臣准备大展宏图鼓捣一番,不过要是臣扛不住了寻求帮助,陛下可得看在臣忠义勇为的份上,给俺兜底。

    ……

    苏油还在熟悉地方投资兴建工厂的时候,宋辽边界谈判却开始了。

    刘忱临行前在便殿与赵顼对奏:“臣受命以来,在枢府考核文据,未见本朝有尺寸侵辽地。臣既然被耻辱地任命为使节,必定据理力争,如若辽人无礼,臣必当以死拒之!”

    等到到达边疆的时候,赵顼又给他去信:“辽国理屈,肯定还要无理取闹,卿姑如所欲与之。”

    刘忱坚不奉诏。

    如果说刘忱连主座客座的位置都要和辽人争持一番,是坚持原则不辱国格的话,朝中另外几件事,足以让人喷饭。

    左司郎中、天章阁待制李师中脑袋抽风了。

    这娃上了一道奏章:“旱情眼看就要来了,人民又将开始流散。陛下如果不施行感动百姓的举动,体对上天的感应,恐不足以答塞天变。”

    “伏望陛下诏求方正有道之士,召诣公车对策;如司马光、苏辙辈,复置左右,以辅圣德。如此而后,庶几有敢言者。”

    拉完大旗扯完虎皮,后面来了一句:“臣愚不肖,亦未忘旧学。陛下欲为富国强兵之事,则有禁暴丰财之式;欲为代工熙载之事,则有利用厚生之道。有臣如是,陛下其舍诸!”

    赵顼都气笑了,老子不用你,就是不施行感动百姓的举动是吧?你李师中可真能耐啊,又能禁暴,又能丰财,又能用利,又能厚生苏明润都没敢这么说,你李师中干了啥?!

    这是飘得没边了,以为自己能有当年王安石那样的影响力。

    “以师中敢肆诞谩,辄求大用,责授和州团练副使,本州安置。”

    辛亥,罢制科。

    吕惠卿心里很苦。

    吕惠卿有苦说不出。

    制科,对文化水平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然而大宋文化水平高的一帮子,如今都把新党当做狗屎,有多远离多远。

    王安石在的时候,还有几个文才之士,如章,韩绛,邓绾装点下门面。

    轮到他了,说多了都是泪。

    别说制科这种高大上的玩意儿,就连控制士子的国子监直讲一职,特么都得把糊名制换成揭名制,自己这边的人才混得到手!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弟弟吕升卿运作成了馆阁校勘、然后安排他和国子监直讲沈季长一起作为崇政殿说书,结果自己弟弟不通经术,沈季长本身又对所谓的新学和吕惠卿,王安礼,王几个人压根不感冒。



    第七百二十章奸臣分析奸臣

    赵顼挺好学,上课时还常常提问,自家弟弟答不出来,就只能给沈季长使眼色,让他“从旁代对”。

    吕惠卿又要求用王安石的新学进行讲授,赵顼反复推问的时候,连沈季长也招架不过来。

    赵顼又好气又好笑,给自己讲课的老师,竟然连自己讲的道理都解释不明白,以前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形。

    于是问沈济长:“那你给我授讲的内容,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呢?”

    沈季长只好实话实说:“这是王安石的新义,臣本不精通。”

    赵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则且尔。”

    意思是算了我还是别问了,就这样吧。

    因此只要制科考试还存在一天,反对派们就有大把的人才输送进朝堂,吕惠卿干脆一狠心,老子把制科这条路断了得了!

    吕惠卿的理由是制科考的都是死记硬背,“非义理之学”。

    赵顼自己也不是学霸,觉得制科的确也太刁难人了,表示同意。

    第三件事,吕惠卿果然开始忍耐不住,新党的窝里斗开始了。

    三司使曾布、提举市易司吕嘉问并罢。

    这是一次外科手术式的精准打击,充分展现了吕惠卿作为阴谋家的天赋能力。

    就在前几年,吕嘉问提举市易司,连续以超额完成市易司任务受赏。

    这件事情本身就存在严重瑕疵和不公,引发了新党内部的矛盾。

    曾布就认为吕嘉问的搞法,影响到国家财政收入,导致他所在的三司,业绩受到了重大影响。

    而吕嘉问则认为自己背负骂名为国搜刮,还赶走薛向,是新党最大功臣,那个位置一定是他的。

    待到苏油知开封府的时候,大力打击吕嘉问,揭发他搜刮的本质,导致吕嘉问竞争三司使失败,曾布捡漏上位。

    因为苏油的干预,赵顼下令调查全国市易务,王安石让曾布处理这件事情。

    曾布抓住机会打击吕嘉问,走访了市易法的首倡者,大商人魏继宗。得到了吕嘉问多收息以干赏,挟官府而为兼并的很多证据。

    赵顼本来准备让曾布继续追查,而王安石认为两人有私忿,曾布可能会处事不公。

    于是赵顼改让吕惠卿和曾布同治此案。

    而在吕惠卿的心里,曾布对他的威胁其实更大,于是偷偷威胁魏继宗,想让他攀诬曾布。

    却不料魏继宗虽然是个商贾,却是个有原则的人,不从。

    曾布知道后,上书说吕惠卿不可共事,赵顼欲听之,而王安石力持不可。

    但是赵顼要求调查市易务的态度很坚决,理由是:“朝廷设市易法的目的,本来是为了平准物价以便民,要是如今市易法的举措,让无数中产之家破产,吾民安得泰然?!必须详细推究。”

    于是曾布跑到赵顼那里打吕嘉问的小报告:“臣每闻德音,欲以王道治天下。如此之政,书于简牍,不独唐、虞、三代所无,历观秦、汉以来衰乱之世,恐未之有也。嘉问又请贩盐鬻帛,岂不贻笑四方?”

    惠卿上台后,立即重提此案,要求调出此案的所有文档案进行比较。

    之后将曾布在市易法施行其间的所有奏章,条析先后所陈,发现曾布对市易法的前后态度,截然相反。

    于是问题就来了,曾布同学,是不是因为吕嘉问上台主持事务后,你因为嫉妒而诬告呢?不然怎么解释你态度上的反复呢?

    既然有这种假设,那么你所列举的这些市易司的调查数据,是否一定真实可靠呢?

    于是赵顼改命章惇、曾孝宽展开调查,这次调查的内容,却是要搞清楚曾布调查的市易事期间,有没有秉公无私。

    同时令户房会财赋数,与曾布所举报的数字进行核对。

    结果一查就爽了,两个人的屁股都不干净。

    曾布所言与事实有出入,夸大了吕嘉问的罪行;而吕嘉问“以杂买务多入月息不觉”,有虚报冒赏的事实存在。

    妥了,既然都有错误,那就都要承担责任。

    五月,朝廷同意了苏油的一切请求,然后吕嘉问曾布“皆落职,布出知饶州,嘉问出知常州。”

    调查此事的章惇,权任三司使。

    正大光明,合情合理又合法。

    吕参政为了国家,不计较与苏油的前嫌,对于苏油的请求,完全照允。

    又因为两浙是国家根本,派出新党干员在其手下任职,同时也有制衡和监督的意思在里边。

    异论相搅,对于国政来说,这样的任命,很完美。

    当然,对吕惠卿,更完美。

    不但轻松解决了自己的两个竞争对手,还给苏油塞了两粒沙子,还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饶州,鄱阳湖边上,两浙路和福建路交界处,属两浙路管辖。

    常州,太湖西北面,几乎所有的上游工程,都在其境内!

    苏油看到邸报直嘬牙花子,这特么什么妖魔鬼怪都来了,吕惠卿这是连消带打,废物利用到极致,一丁点都不浪费!

    蔡京看着苏油愁眉苦脸的神色:“明公,可有什么难处?”

    苏油将邸报丢给他:“看看吧。”

    蔡京接过邸报看了,笑道:“此事有何难哉?”

    蔡京对苏油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这娃真的非常适合官场,而且最关键的是,这娃他有着堪称恐怖的执行力!

    太湖水利司那么庞大的结构,那么复杂的联动关系,那么多准备工作,愣是给他在一月之类料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现在反而是工料,民夫,资金,四通营造的工程技术小组没有到位,水利司变成了等米下锅!

    所以这娃还有大把时间跑自己身边来打酱油!

    嘴甜活好,真是个宝!

    苏油皱着眉头:“这俩在京中和我可是不怎么相能。”

    蔡京笑道:“彼一时,此一时。”

    “明公,说到底,这两人依旧是热中之人,两人都不会认为一个区区知州,就是他们仕途的终点,不然也不会斗得天下皆知对吧?”

    “如今局面已定,很明显,这两人都被吕惠卿抛弃算计了。吕参政的名声,现在可是相当不错。”

    “你不想他们来,难道他们自己就愿意来?反过来想一想,怕是二人心中,更加不落底。”

    苏油一想还真是如此:“那该如何去做?”

    蔡京说道:“吕惠卿此举没安好心,他是想让明公打击报复二人,让二人掣肘明公。如是归怨于明公,而他独收名利。”

    苏油说道:“那他怕是想多了。我当年整顿开封府市易务的时候,早就对吕嘉问说过,只要他事情做得好,纵然看他一千个一万个不顺眼,我也拿他毫无办法。”

    蔡京笑了:“对,明公光风霁月,世人皆知。在明公手底下做事,就算明公不满意他的性格,作风,但是只要事情料理得明白,一样能够以事功叙进。”

    “相比在吕惠卿手下,战战兢兢任劳任怨,还得处处提防被算计坑害,当然是明公这边,舒服得多。”

    “曾吕二人想要翻盘起复,就须得有事功傍身才行。而两浙路看似危险,其实等他们一到就会发现,这个机会再不把握住,那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痴傻。”

    苏油有些纳闷:“这些东西,难道吕惠卿看不到?”

    蔡京笑道:“我相信他看得到,不过小人之心,他就算看得到,也不信明公真会不计前嫌啊。”

    我靠!就你这样的,还有资格骂别人小人?!

    不过这么一说起来,奸臣们的思路还真是相近,蔡京算是把准了吕惠卿的脉。

    然而让苏油更加想不到的是,蔡京后边的分析更加精彩:“明公,应当提醒王相公,提防一下福建子了。”

    苏油一下瞪大了眼睛,这特么是什么妖孽?!

    蔡京说道:“很简单,吕惠卿此番布置,一来是不相信明公对此二人没有一点心结,二来,他完全忽略了一个人的影响。”

    苏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王相公。”

    蔡京点头:“正是!王相公对曾布和吕嘉问,是能够压制的,而且吕嘉问所知的常州,与江宁府相接。”

    “所以明公你甚至都不用和吕嘉问有什么冲突,有什么事情直接告诉王相公,让王相公转告他就完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利益交换

    苏油呵呵笑了:“所以说,做人不能飘啊……”

    说完又觉得自己太露骨,轻咳了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元长啊,你把人想得太坏了。明明是吕参政实心为国,相信我不会打击报复,才将手下的能员调到两浙路来帮助我。”

    “而且有王相公于中调剂,他相信我们能够相处好。”

    蔡京就好像听到了最好听的笑话一般:“明公,你可真诙谐!不过待浙江败事之后,吕吉甫恐怕真会这么说,将自己的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

    苏油说道:“不是我诙谐,怕王相公现在就是这么想。我如果好心提醒,他恐怕还会认为我挑拨离间呢。”

    蔡京点头:“这个也完全有可能,但是这到底是吕惠卿此番布置的疏忽之处。”

    “这也足以说明,他认为自己羽翼已成,志得意满,不再看重和倚仗王相公对朝局的影响力了。”

    苏油说道:“越扯越远,先说我们应当怎么做。”

    蔡京说道:“既然明公不愿枉做小人,那这笔账我们就先记下。”

    “公事公办——以转运司的命令行文,发给曾布吕嘉问,就说浙江事务繁重,二州急需干员提振。督促他们于路途之上不得耽误拖延,立即赶赴任所!”

    然后对苏油一躬身:“明公自管料理好浙中财政就好,这两人,交给水利司与他们打交道则罢。”

    苏油点头,大奸臣我看好你:“行,这两人我就靠你了……今日钱氏邀请游宴,元长与我同去?”

    蔡京假谦虚:“这就不用了吧?”

    苏油拉着他:“也和水利司有关系,走吧走吧。”

    杭州城中盛景颇多,著名的有美堂,金山寺,寿星寺,法喜院……

    今日宴饮所在,是三瑞堂,在阊门西边的枫桥。

    主人叫姚淳,是当地著名的士绅,以仁孝知名。

    苏油到来的时候,姚淳和钱家家主钱可久已经在此地相候了。

    三瑞堂园林非常优雅,姚淳在前边领路:“子瞻倅杭之日,常爱来弊庐游赏,还留有一篇《三瑞堂诗》,如今在家中珍藏。”

    苏油点头:“的确雅致,经营这样的庭院,得花不少功夫。”

    姚淳说道:“在明公前论园林,那就是笑话,京中两太后的后宫,别业,洛阳司马学士,富相公的庄园,听闻都是明公设计的?”

    苏油笑道:“我那就是取巧,我是一向认为,园林的雅致,不在于贵重物品的堆砌,而是要让人心情舒适愉悦,要体近自然之道,又要有诗词音乐一样的美感。”

    说完抬手比划了一下园林正面一块太湖石:“比如那块石头,太靠近中线了,这样显得过于呆板。如果移到院中三分之一的位置,会更加的自然。”

    姚淳赶紧招呼下人:“快快快,将那块石头,按运帅所言重新布置一下。”

    太湖石不小,花了下人一些功夫,不过这样一移动之后,整个园子顿时就多了很多生趣。

    钱可久赞叹道:“果然是妙笔生花!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姚淳笑道:“姚氏西园,又要留下一段佳话了。”

    来到园中一处临水画楼,一众士绅都赶来与苏油相见。

    钱可久与众人一一介绍,都是杭州城的上流人士。

    酒过三巡,姚淳献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一副晋人书法的千字文,以及十枚香丸。

    姚淳说道:“运帅妙手,让西园蓬荜生辉,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苏油取过书法观赏,又取过香丸一一嗅过,也是赞赏不已:“东西都是好东西,明润亦非不知姚公至诚,实在是家法如此,非乃自高崖岸。子瞻与我都是一样的。”

    说完招呼张麒,取来一枚私章,笑道:“我在这法书续跋后边加一枚印吧,表示我欣赏过,看过了便算是拥有,一样的。”

    众人自是颂扬一番,直道姚淳赚了,法书上增加了探花郎的印记,又该溢价了。

    杭州菜式清淡,又是另一番特色,不过什么西湖醋鱼龙井虾仁之类的玩意儿还没有,太湖的白鱼倒是不错。

    蜀中经济圈对淮扬苏杭的辐射,在酒上就体现了出来。

    不过如今的杭州人还没有习惯喝那么烈的酒,聪明的商家们从蜀中购入烈酒,然后以各种鲜果和果干加以浸泡,变成了清甜柔和的果酒。

    这种果酒与大宋如今那些粗滥浑浊的果酒相比,完全不同,盛放于玻璃杯中,如同各色宝石一般,颇得两浙路豪富们的喜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中间美姬佐唱陪侍,苏油算是体验了一把苏湖狗大户们的安逸生活。

    见火候差不多了,钱可久才小心翼翼提起昆山几千顷地的事情:“少保,如今朝廷新法,打着的旗号就是抑兼并,这些地也不是小数目,我们最怕的,就是朝令夕改……”

    这位是大宋的稀罕物件,开国侯。苏油点头:“侯爷所虑甚是,但是这个要分开看,兼并之家,和大户之家,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以往我们不说,现在这三千顷地,首先它就不是下民所有,而是属于四通商号购入的荒地,然后开发出来的。这就是正常的商业行为,兼并谁?四通商号?这是什么笑话?”

    众人赶紧点头:“正是正是。”

    “其次,此次交易就是个特例,交易的目的,是为了筹集粮食救济灾民。这本身就带有一定慈善性质,我还要上表朝廷,表彰踊跃出粮购地的士绅呢。”

    众人赶紧点头:“正是正是。”

    “再有,这也是我初到杭州,做事风格的展示。了解我的人,了解四通商号的人都知道,双赢,多赢,共赢,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下等户要摆脱贫困,上等户要发展产业,这样才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众人赶紧点头:“正是正是。”

    “所以,这次的田地,只能以粮食来进行,在苏州交割,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各位,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我们就按一年的均产来算,一亩地六百斤稻米好了!”

    众人赶紧点头:“正是正是。”

    然后你看我我看你,一脸的尴尬,靠,点头点出了惯性。这下怎么讨价还价?说好的一起压压价啊……

    见到众人的脸色,苏油笑了:“怎么?以为吃亏了?”

    钱可久有些赧然:“明公,能不能,再降一降?你看这一时着急筹措,粮价必定会上涨……”

    “你放心!”苏油说道:“粮价涨不了。”

    见众人疑惑,苏油这才说道:“官府不是没粮,常平仓里的粮食,支撑一年一点问题都没有。只不过制度所限,粮价未动之前,常平仓也不能动。”

    “所以你们尽管放心,粮价一涨,我常平仓就有了开仓平抑粮价的理由!”

    “还有,现在还有的是时间,七月方才稻熟,六月才是最难的时候。如果你们现在从荆湖拉粮食过来,完全来得及。”

    “荆湖那边,刚从羁縻州改土归流,百业初兴,需要的商品多了去了,最需要的就是盐。恰好,我们浙江最多的也是盐!”

    姚淳说道:“可这盐乃是朝廷专榷……”

    苏油解释道:“还是那句话,共赢。如今大宋一年产盐三亿斤,其中三分其二出在东南。”

    “而大宋一年所需要的用盐量是多少呢?‘大口岁十二斤,小口半之。’”

    “除了调味,腌制食品,炮制药材,农牧所需,如今还多了一个大头,那就是化工。”

    “所以大宋的盐产量,是远远不能满足需求的。”



    第七百二十二章到任

    “一方面,盐户生产价格低廉,积极性受挫;一方面,官府严控销售,价格高昂,但是所得其实不高。”

    “我们简单举一个例子,如今一斤盐收购价十七文,官府售价三十五文,产量一百斤,官府收益,不算薪资,耗散,所得也不过一千八百文而已。”

    “可要是将收购价提高到二十文,售价降低到三十文,但是产量有一千斤的话,盐户会多挣得两贯三百文,官府会多挣二十六贯五百文。”

    “而老百姓有了充足的食盐供应,不但能买的量多了,而且价格还降了。”

    “这,才是根本之道,发展之道,多赢之道。”

    蔡京目光在苏油身后静静地听着,目光闪烁,这个,怕才是明公带自己来参与宴会的目的。让自己明白他的施政理念。

    然后就听苏油说道:“蒙陛下宽慈,只要能够满足今年课榷之数,余者许民自便,列位,这可就是挣钱的大好机会呀。”

    “荆湖新开,浙中盐完全可以辐射荆湖南北两路,连同广南东西两路。这么大个市场,交给谁来开拓?”

    座下众士绅都是悚然,我靠这手笔,不是一般的厚利啊。

    苏油扬了扬手,示意众人安静:“蜀中如今供给嶲州,大理,岷州,还有本土化工,已然供不应求。”

    “所以荆湖诸路,当然只能着落到列位的肩上。”

    底下又是一阵骚动。

    苏油继续打断众人的热情:“但是为了更好地管理,这部分产能,两浙路转运司还是要干预的。”

    “至少今年,得效仿解州盐引制度,让输黍的士绅,按照所输粮食的多少,优先申请盐引!”

    钱可久立即拱手:“我钱家子弟繁多,愿献稻米三十万石换地,助明公与两浙子民度灾!同时钱家船只也不少,能够组织商队前往荆湖购粮!”

    姚淳也拱手:“我姚家也愿输供三十万石,我们每年要从东南采购香料,那边稻米至贱。明公如有不足,姚家还可以从交趾,占城运粮相济!”

    其余众人大惊失色,我靠这就已经六十万石,差不多分去了新开良田的三分之一,七嘴八舌地闹将起来:“我们也要报效朝廷!”“我们也要襄助明公!”

    接下来的宴会就充满了铜臭的气息,在苏油的坚持下,杭州士绅仅仅分配到了三分之二的份额,剩下的三分之一,苏油还要拿去笼络苏州的坐地虎们。

    不管如何,一百八十万石粮食,这就到手了。

    这本来应当是四通商号的收入,但是苏油空手套白狼,玩了一把拆借,许诺将太湖上游水利开发多得的部分新田,作为利益交换。

    五月底,蜀中的机械设备运到,各项准备工作就绪。江宁府,润州,常州,集中了役夫七万人,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太湖上游地区水利整治工程。

    无数的粮食,从苏州木渎和吴江出发,运往常州,宜兴和江宁,无数的商品,也源源不断从蜀中驶下,充实到无锡,苏州,宜兴,湖州四个环湖大镇。

    巨量的政府采购,也刺激了周边商业的兴盛,当曾布和吕嘉问抵达浙江的时候,被太湖上千帆竞渡的场面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说好的涝旱相继呢?狗大户们就这么给苏油面子?!

    王中正这次带来了狄咏的神机营一百人,两浙路远离辽国西夏,大宋如今新式火器储备已经足够装备相当的部队,赵顼准备悄悄扩大新军规模。

    两浙路,倚郭与节度的军队,包括衣锦军,宁海军,镇东军,平江军,镇江军,昭庆军,保宁军,望海军,奉国军,静海军,遂安军,江阴军,顺安军整整十三支,理论上有近四万人。

    但是太平日久,军纪涣散,基本上沦为了米虫,还要骚扰地方,爹不疼娘不爱。

    说起来,还没有州府自行管辖的六百乡兵来得奏效。

    毕竟乡兵还有地方财政照顾,是知州们能够实际控制的专政力量,基本保障还是有的。

    狄咏和王中正这次前来,除了整顿军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苏油奏请印钞,赵顼必须派自己人来盯着。

    看着太湖上的舟船,王中正笑了:“这架势,啧啧啧,说是遭灾,也得有人信啊!”

    蔡京赧笑:“太尉到了,运判也就放心了,这么多物资钱财在太湖上来往,如今只怕是各路好汉,都盯上了这块肥肉呢。”

    王中正意动:“哦?匪患多?”

    蔡京说道:“匪患的确不少,主要有三类,一类是盐亭下户,受大户盘剥,榷课完成不了,流落为匪;第二类则是盐枭,私盐贩子们勾结一起横行州县,几个大的势力,地方官府都不敢清剿;第三类嘛……”

    王中正斜着眼看他:“怎么?还不敢说了?”

    蔡京躬身施礼:“第三类,实在是不好开口,十三支州府倚郭节度的军队,亦兵亦匪,与土匪勾结,剿匪不力不说,骚扰地方翻是一把好手,这个,呵呵呵……”

    狄咏面色淡淡的:“将是兵之胆。军队不力,那就是指挥的责任。狄咏身后百人,都是陛下亲军,皆有军功傍身。”

    “最低的阶级,都在诩麾副尉,宣节郎以上。调理这帮子烂泥,那是杀鸡用了牛刀。”

    蔡京笑道:“是是,运帅早在杭州翘首以盼,就从附郭的衣锦军开始。”

    晾了曾布和吕嘉问半天,蔡京这才对两人说道:“两位一路同来,路上没有打起来?”

    曾布和吕嘉问面露愠色,都是“哼”的一声,不予作答。

    蔡京取过两封信:“这是运帅给两位的书信,看完即刻上任去吧。”

    两人将信件打开一看,都是幸灾乐祸之色,蔡京这才说道:“哎呀错了!给错了!”

    说完将信件对调了一下:“这都忙昏头了,这样才对。”

    两人表情立马变了,吕嘉问一下子变得脸色惨白,而曾布满脸怒容地对蔡京喊道:“苏运使要倾轧下僚,何必使出这般下作手段?!我这就去杭州,只请入狱,不劳年后吃剑!”

    蔡京一脸的惶惑:“太守这是什么话?这是运使对太守的看重,怎么能如此不是好歹呢?”

    曾布怒道:“那我问你,饶州永平监,如今年收铜多少?铸钱多少?”

    蔡京说道:“去年永平监收铜十五万斤,铸钱二十万贯。”

    曾布抖着信笺:“那为何轮到我守饶州,铜榷变成了四十万斤?铸钱变成了六十万贯?!”

    蔡京说道:“这个嘛……运判的意思……能者多劳也是有的。”

    吕嘉问看了曾布一眼,苦笑道:“七万役夫,三月工役,日给四斤粮食,不算信中所说的三餐,菜盐,合计都是二十五万石。”

    “苏运使有通天之能,吕嘉问无叨陪之计。这就上书朝廷,请运使另择贤能,或者,曾太守有这本事儿。”

    曾布怒道:“吕氏小儿!如今是同仇敌忾之时,你还要窝里斗吗?!”

    吕嘉问冷笑道:“我敢就此去职,浮游江海,不知曾兄你敢不敢与我一起,与他苏油闹个鱼死网破?”

    “你!”你狗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老子能和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