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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五十三章吴哥

    真腊曾经是一个繁华的国度,它的前身叫扶南。

    《南齐书·扶南传》记述:扶南人黠惠知巧,攻略傍邑不宾之民为奴婢,货易金银彩帛。

    大家男子截锦为横幅,女为贯头,贫者以布自蔽。

    锻金环鏆银食器。

    伐木起屋,国王居重阁,以木栅为城。

    海边生大箬叶,长**尺,编其叶以覆屋。人民亦为阁居。

    为船**丈,广裁六七尺,头尾似鱼。

    所居不穿井,数十家共一池引汲之。

    俗事天神,天神以铜为像,二面者四手,四面者八手,手各有所持,或小儿,或鸟兽,或日月。

    其王出入乘象,嫔侍亦然。王坐则偏踞翘膝,垂左膝至地,以白叠敷前,设金盆香炉于其上。斗鸡及狶为乐。

    可是等到《隋书》的时代,曾经富强的扶南国,被北面来的真腊征服了。

    文化上也来了一次巨大的倒退

    “近都有陵伽婆山,上有神祠,每以兵五千人守卫之。城东有神名婆利,祭用人肉。

    其王年别杀人,以夜祀祷。

    王一登基,其兄弟必处刑,或去一指,或劓鼻,别处供给,不得仕进。”

    这一时期的都城,就在洞萨里湖北面。

    之后吴哥王朝将真腊从爪哇“山王”的宗主权中解放出来。

    新国王在诃里诃罗洛耶城统治,为摆脱爪哇“山王”的统治,他必须在一座山上接受婆罗门传授,建造显示圣迹的林伽,使他自己成为山王。

    诸王至高无上的权力,此后便寓于这座林伽之中。

    当时的国王者耶跋摩二世选择了古伦山。

    为了彰显王权和神权,引发国王崇拜,古伦山上开始大规模修建寺庙。

    尽管者耶跋摩的实际权力没有超出大湖地区,但他在毗邻洞里萨湖的北部高地找到了未来首都的位置。

    这个地方处于每年泛滥的范围之外,距神庙用材的砂岩采石场三十多公里,紧挨着呵叻高原和九龙江流域的要隘。

    之后的国王,又创立了提和罗耶仪式。

    从此,金字塔形的提和罗耶神庙,就成了每一个王都的标志。

    提和罗耶的意思,就是天王。

    每个王的神庙都建立在一座天然或人工的山上,里面供奉着石头或贵金属制成的林伽,历届统治者的提和罗耶像就立在这样的林伽之中。

    范胜凯并非王族出生,是趁国内外战乱中崛起的大军阀,类似三国时代的曹操,因此他对于确定自己的王权更加看重。

    因此吴哥又一次陷入了大规模的营建当中。

    吴哥的神庙很多,真腊人也明白了水利的好处,在大湖上游地区建造水库,水渠,供应吴哥城所需。

    国王们穷奢极侈地建立自己的庙山,一座比一座宏伟壮大。

    上上一任国王,挖掘了东巴赖湖,在湖边修建了巴方寺,一座寺就是一座覆盖整个山丘的石头庙宇,“望之郁然”,山中树立的是一座黄金的湿婆林伽。

    而他的继任者,下令在国都的西面开挖一个长八公里,宽两公里的大蓄水池。西巴赖湖比东巴赖湖还要大,在中心的小岛上建立有一座寺庙,庙旁安放着一座巨大的青铜像。表现了歇憩在大洋水面上昏昏欲睡的毗湿奴形象。

    庙中还有无数的浮雕,碑刻,记录着历代国王的生平重大场面,以及他们的“丰功伟绩”。

    李舜举和苏油并肩坐在华丽的象座上进城。

    大城的格局已然开始形成,两道城墙,还有护城河,护城河上还有大桥,大桥两侧是石头雕刻的武士,面目狰狞,一共五十四座。

    城门上有大佛的头像,城墙是石头墙,高达两丈,相当壮观。

    宫殿也非常辉煌,不少金饰。

    真腊本地不产金银,这些都是贸易所得。

    看着如此规模宏伟的庙山建筑群和外墙都雕刻有石像的城墙,李舜举偷偷对苏油说道:“要是大宋官家们都这样搞,怕不早就被朝臣们喷死了。”

    苏油笑道:“都监,想到了华夏历史上的哪些帝王?”

    李舜举面上挂不住:“依我看来,夏桀、商纣之君耳。明润,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助纣为虐啊?”

    苏油说道:“和桀纣还是不同的,至少你看其国民,离‘是日何时丧?予与女皆亡!’可是一回事儿?”

    走在前头的白象上,范胜凯对着国民们频频招手。

    国民们在象队经过的时候,纷纷跪拜匍匐,看神色真是衷心的虔诚忠顺。

    李舜举看着这样的情形,终是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范胜凯此举,也有拉大旗扯虎皮的意思,显示大宋对他的支持。

    暴君不暴君的不说,但范胜凯真是好主人。

    最搞笑的是皇宫里很多漂亮女人,她们竟然都是职业妇女。

    她们有特殊的装扮,像是制服标志一样,在宫外都有丈夫,每天白天进宫上班,供宫中使唤,晚上各自回家,类似后世的朝九晚五!

    这里的行印度教,民分数等。

    高等级的家庭,家中都有各地抓来的奴隶,多的一两百,少的也有一二十。

    此外在野外还有大量的“野人”,浑身**,用藤编成盾牌,用标枪打猎。标枪上系着十数丈的绳子,这玩意儿是唯一的财产,一定要收回来的。

    高姓人如果沾惹了这些等级的女人,会被认为“不洁”,第二天所有人吃饭都会远离。

    这里还有猎胆的风俗,地方州府会组织抓野人,取他们的胆献给国王,这是中古时期人祭的恶俗留存。

    游览猎奇是一个方面,正事儿还是要做的。

    范师哲请石薇为吴哥人救治病痛,石薇欣然同意了。

    苏辐则与范胜凯手下的大臣高相凭签署经济条约,为吴哥经济注入强心剂,准备大肆采购这里特产的木材,香料,宝石,以及如降真香,黄蜡,紫梗等诸多特产。

    而真腊人需要的东西就太多了。

    首先是金银,他们要修神庙,造佛像,对金银的需求极度旺盛。

    其次是金属器,漆器,丝绸,布料,药材,甚至是梳篦,竹编,雨伞,扇子……什么都想要。

    还有最渴望的——清凉油,金灵丹和钢针。

    协议签得苏辐没好气,我是做大生意的,钢针雨伞清凉油这种单,真的不是侮辱我?!

    等到高相凭一说价,五根针可以换一两降真香,苏辐立刻转换了态度,那我们还有小镜子,黄铜顶针,小剪刀,都是很好的东西哟,要不我给你弄成针线套装你看如何……

    真腊国也设封建制度,类似六部设有五大臣,不过大多是王亲国戚分任。

    法典规定﹕国王是国家的主人﹐这个主人的意思,是王国全部地区的人民、水、土地、森林和山脉,都是国王的财产。

    农民对土地只有使用权。国王把土地分封给属下贵族官吏﹐农民领取土地耕种必须向封建领主缴纳一定的实物地租和服劳役﹐以换取对土地的使用权。

    等级非常森严﹐官属出门乘轿及打罗伞各级有别﹐住屋高矮广狭各有定制。

    官家府第和百姓房舍也不相混淆﹐人民只能盖茅为屋﹐国戚大臣才许用瓦。

    不过他们的轿子非常搞笑,就是一根竹竿,系着一条锦缎,说是轿子,其实就是一个人抬着走的吊床。

    这玩意儿苏油和李若愚都是不坐的,宁愿优哉游哉地步行。

    范胜凯见不是事儿,送了苏油和李若愚两匹马。

    真腊本地马很小,但是这两匹马却极度神骏,不亚于波斯马,而且这马有个非常有趣的特点,就是两个中等尺寸的耳朵尖部向内翻卷,好像在比心一般。

    一打听,原来是月支马,是范师哲当年在天竺游历的时候,天竺国主送他的礼物。

    可惜的是,两匹马都跟李舜举一样动过手术,让苏油好伤心。

    不过至少知道了一条好消息,原来不用跑太远,印度大陆上,就有一个优良的马种。



    第八百五十四章辽国中衰

    一行人在吴哥只呆了五天,石薇就凭借自己出神入化的医术,获得了“米巴”这个称号。

    米巴在真腊语里,是“主母”的意思。

    石薇到达吴哥后,首先就发现穷人里边患病的也不少。

    在给达官贵人们治病的时候,石薇要求收取诊金,然后用诊金收购药物,用于给看不起病的人治疗,一天要救治上百名患者,把苏油带给范胜凯的成药用掉了一半。

    还得苏油只好跟范胜凯解释反正水路来回也不远,回去马上再给老范你组织一批过来。

    宋人在真腊的表现收获了人心,当苏油一行告辞的时候,满城人都依依不舍地出来相送。

    范胜凯也再次回赠了苏油一行人丰厚的礼物,作为答谢。

    而范师哲也陪同苏油一道前往西贡,商量割地的事情。

    接下来还要帮助宋人招收真腊驯象师,采购大象当拖拉机起重机。

    十一月,经过三个月的奋战,郏亶将第一批圩田改造出来,总计三千亩,而四通商号组织运送过来的首批移民一万人,也已经到了。

    这次张散算是捡了个乖,船到交趾,将人丢给王德甲,自己装上交趾生产的第一批骑刀,农具,锅碗瓢盆,咖喱,往西贡拉来。

    底仓里还是瓷器丝绸压仓底,不过留了一些舱位,准备玩滚动销售模式了。

    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赵宗佑。

    南宋洲的发现引来了皇室的重视,赵顼财大气粗,自己掏腰包投资了三艘杭州型纵帆船,号称要给留守明组岛的科考队员们送温暖。

    杭州型!作为科考船!实在是太奢侈了!

    赵宗佑论辈分乃是皇叔,又是理工高手,给苏油带来了不少的朝中消息。

    鉴于理工的大用,赵顼颁布了《熙宁宗子试法》。

    新《宗子试法》,规定凡是赵宋皇室袒免以内,就是五服內的后代,已授以官职的,按锁厅考试方法进行,在正常科举考场外另设一考场,参加科举。

    袒免以外的子孙,在国子监参加统一考试。

    礼部主持考试时,将宗室子孙的答卷作上记号,单独判卷,无论成绩如何,一律录取一半;最高录取额不得超过五十人。

    礼部考试通过后,宗室子孙也不参加皇帝殿试,皇帝在别的地方对被录取的宗室子孙进行考察。

    这是文科路子,同时还有理科路子,就是袒免以外的子孙,凡年满八岁的,可以进入皇宋理工学院附属小学参加学习,走理工的路子,等到年满十四岁,则分配往杭州海事学院,嵩阳书院就读,今后成为大宋皇室庞大产业的管理专才。

    同样的,毕业时要参加理工学院的毕业考试,考试合格的发给毕业证。也可以进修硕士,博士。

    这样的人才说到底就是钱,工业,军事,商业,金融等方面,理工人才还存在巨大的缺口。

    赵顼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是给王室宗亲们寻找到一条好出路。

    赵宗佑带来的消息还有很多,不少在邸报上看不到。

    比如苏轼,水灾过后,苏轼请求朝廷免除徐州赋税,并一面整堤护岸,一面加固城墙,他在东门城上建立一座阁楼,以此纪念抗洪胜利。

    水灾刚过木石匮乏,为了不增加百姓困难,苏轼便下令将西楚故官内的霸王楼拆除,用霸王楼的木、石、砖、瓦等材料盖起这座楼。

    这座楼取名为“黄楼”,黄为土色,按传统五行之说,寄寓“以土克水”的含意。

    有了理工之助,真实历史上元丰元年重阳节落成的黄楼,提前一年竣工,苏轼主持盛典,庆祝黄楼落成。

    文豪的实力展现了出来,当时前来庆贺的数十位嘉宾,皆为文人雅士与知名学者。

    苏轼在徐州收了一弟子,陈师道。

    陈师道家里之前是高官,三司盐铁副使陈洎之孙,后来家道中落。

    早年娶郭概之女为妻,十六岁拜师曾巩。

    当时朝廷用王安石经义之学以取士,陈师道不以为然,不去应试。

    比苏油小六岁,穷到无力养家的地步,不得不让妻子带着三个孩子投奔岳父。

    不过文采是好的,于是苏轼自己都懒得写文章,命弟弟苏辙,门人秦观作黄楼赋,学生陈师道做黄楼铭,自己就写了一首诗而已。

    聊到这里苏油就很兴奋,这些以后都是自己的枪手,如今军事上的枪手是王韶,文坛上的枪手是大小苏,理工的枪手有小妹陈昭明,理学的枪手准备以后由邵伯温继承。

    想想都爽……

    从交谈中,苏油还知道族兄,又被派去出使辽国了。

    辽国出了大事儿。

    半年之前,耶律洪基驻犊山,宴群臣。得意洋洋地宣称:“先帝用仁先、华噶,以贤智也。朕有张孝杰、耶律伊逊,不在仁先、华噶下。”

    赐张孝杰耶律姓。

    耶律伊逊之党,以皇后废立皆由其谋,欣跃相庆,肆腾谗言,将忠良之士,斥逐殆尽。

    护卫萧和克谋杀伊逊,但是失败了。

    手下谓伊逊道:“今太子犹在,臣民属心,大王素无根柢之助,复有诬皇后之怨,它日太子立,大王置身何地?宜熟计之。”

    耶律伊逊深以为然,决心构陷太子。

    五月,伊逊指使其党羽,护卫太保耶律扎喇,状告都部署耶律萨喇、枢密使萧苏萨等谋立太子。

    耶律洪基命人按问,无迹,但还是驱逐萨喇为始平军节度使,苏萨为上京留守,鞭太子护卫六人,其余人等各徙于边。

    六月,耶律伊逊派遣党羽耶律托卜,急告耶律洪基,行反间之计:“耶律扎喇告发的都是事实,臣也曾经亲自参与其中,本欲杀伊逊而立太子。如今已然无法成事,臣等若再不言,恐事白连坐。”

    耶律洪基居然就信了,杖太子,幽之别室。

    命伊逊及耶律孝杰、耶律仲禧、萧呼哩额、杨遵勖、耶律延格、萧锡沙等鞫治狱。

    太子具陈冤屈,向耶律延格求情:“上惟我一子,今为储副,尚何所求!公与我为表兄弟,当念我无辜,达意于上。”

    萧锡沙知道后,对耶律延格说道:“要是这样上奏,那大家全得完蛋;得将太子的具陈改为款伏认罪才行。”

    耶律延格入对,故意歪曲太子的自白,耶律洪基大怒。

    中外知太子之冤,但无人敢言,只有北院枢密副使萧惟信急告痛陈,但是耶律洪基根本听不进去。

    大狱炼成,辽国开始穷治太子党,北院宣徽使耶律托卜嘉、汉人行宫都部署萧托卜嘉与其弟萧陈留,东宫全部宿直官,平军节度使耶律萨喇、上京留守萧苏萨及其诸子,北面林牙萧岩寿、护卫萧和克,统统被杀。

    牵连者众,“盛夏,尸不得瘗,地为之臭。”

    丙戌,辽废太子浚为庶人,囚之上京。

    秋,七月,辛亥,辽赏告谋废立者,护卫太保札喇加镇国大将军,预边州节度使之选;祗候郎君耶律托卜嘉加监门卫上将军,牌印郎君萧额都温为始平军节度使。

    十月,耶律伊逊遣党羽萧达和克与近侍直长萨巴,指示上京同留守萧达德,夜间引力士至囚室,将太子杀死,然后以病殁报闻。

    太子耶律浚死时,年仅二十。

    辽主哀之,命有司葬龙门山;欲召其妃还,伊逊复遣人杀之。

    太子之子延禧及女延寿,俱养于前朝御医长子萧怀忠家。

    此次事件,是耶律洪基昏聩,辽国中衰的标志。



    第八百五十五章宗兄使辽

    这些消息,都是苏颂进入辽境之后详加打探,然后命四通商号听风阁送回来的。

    其实苏油也犹豫过要不要救辽国太子耶律浚,以如今四通对辽国的渗透,利用太子党,派遣新军小分队将耶律浚救出,其实不是难事。

    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难得耶律洪基这么好的皇帝,而且耶律浚对大宋其实没有什么价值,没必要打扰辽国的正常进程。

    摇头说道:“这回好,我大宋遭天灾,辽国遭人祸。”

    赵宗佑也摇头:“满朝奸佞,还不如两位女子。”

    这次事件,辽国倒是出了两个难得的女子。

    一个是太子党耶律努的妻子萧意辛。

    萧意辛本呼图公主之女,耶律洪基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想在流放耶律努前,让萧意辛与他离婚。

    萧意辛拒绝了:“陛下以妾葭莩之亲,使免流窜,实天地之恩。然夫妇之义,生死以之。妾自笄年从努,一旦临难,顿尔乖离,背纲常之道,与禽兽何异!幸陛下哀怜,与努俱行,妾虽死无憾!”

    到了流放地,萧意辛亲执役事,面无难色,事夫礼敬,比以往更加体贴。

    还有一个女子,是太子党耶律迪噜的妹妹耶律常格。

    耶律常格是与萧观音齐名的大才女,曾经作诗讥讽耶律伊逊,会其兄耶律迪噜谪镇州,常格相随。

    满朝官员屏息讨好耶律伊逊,太子之废,官员们就跟没事儿一样,扬扬如平时。

    耶律常格在谪所,恒布衣疏食。有人问曰:“何自苦如此?”

    耶律常格回答:“皇嗣无罪遭废,吾辈岂可美食安寝乎?”

    闻者愧之。

    苏颂此次出访,目的是刺探辽朝政局,但是名义上,是贺辽主生辰。

    因此还带了不少工匠,还有一套大钟零件。

    耶律洪基好大喜功,听闻汴京有钟楼,便想着在上京也要修建一座。

    苏油狮子大开口,三十万贯一文不少,抵消了今年一半的岁币。

    苏颂到辽国督建钟楼,遇冬至,发现冬至在辽国日历比宋国晚一日。

    辽人也有司天监,司天监的人很生气,因为现在的辽人也喜欢用大宋的历法,大宋的日历,印刷精良,使用方便,很受欢迎。

    于是他们就发难,挑衅苏颂:“两国历法到底哪国是对的?”

    苏颂可没打算教辽国人学历法,只回答道:“历家算术小异,迟速不同。如亥时节气交,犹是今夕,若逾数刻,则属子时,为明日矣。”

    “如今有了钟表,我们已经知道各地随东西位置不同,日出时点其实是不同的。”

    “这个不是什么大毛病,大家怎么方便怎么来就行了。”

    “至于说宋历在辽国盛行的问题……那些都是盗版。”

    “正版日历的商家,每印刷一本都是要向大宋司天监交一笔费用的,而我在朝中,从没有听说辽国向大宋缴纳过这方面的费用。”

    这脸打得火辣辣的痛,苏颂的话翻译过来就是——你偷我们的东西不给钱还有理了?

    耶律洪基认为苏颂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又要求宋国提供一口紫宸殿那种座钟,他好带着打猎玩,顺便看看到底是不是如苏颂所言,东西方日出时间不一样。

    苏颂表示这个是可以的,但是钟表是四通商号的神奇产品,大宋也只能替辽朝代购,不过紫宸殿的座钟太贵了,主要贵在装潢上,一座就得花掉三十万贯。

    要不来个简装款的,十五万贯那种?

    耶律洪基不服,三十万贯就三十万贯!就从明年的岁币里抵扣!

    苏颂使还,以奏,赵顼嘉许道:“朕尝思之,此最难处,卿所对殊善。”

    因问其山川人情向背,苏颂对曰:“彼讲和日久,上下相安,未有离贰之意。昔汉武帝久勤征讨,而匈奴终不服;至宣帝,呼韩单于稽首称籓。唐自中叶以后,河湟陷于吐蕃,宪宗慨然有收复意;至宣宗时,乃以三关、七州归于有司。”

    “陛下,宣帝之能,实不如汉武;宣宗之能,也不如宪宗。由是观之,外国之叛服不常,不系中国之盛衰也。我朝只需要励精图治,以待有时就可以了。”

    赵顼以为然,用交趾金宝和此次海贸的所得的金银,又造了二十库封桩钱,以为今后北伐的军费,作诗“每虔夕惕心,妄意遵遗业。顾予不武资,何以成戎捷。”一库以一字命名。

    命知开封府,同时检点宋辽往还记录文献,编写著作。

    和苏油相关的人事还很多,邵伯温回到陕西,整理父亲的遗稿,将《皇极经世》、《观物内外篇》、《渔樵问对》,《伊川击壤集》上呈朝廷。

    衍伏羲无天之旨,着书十万馀言。

    赵顼追授邵壅秘书省着作郎,赐粟帛。宰相吴充请于帝,赐谥康节。

    程颢近水楼台先得月,为邵雍作墓志铭,称其为“内圣外王之学”。

    今年除了河东灾情,是大宋大发横财的一年,十一月,辛酉,群臣五上尊号曰奉天宪古文武仁孝皇帝。赵顼不许。

    癸亥,以屯田郎中、知沅州刘嗣,提点荆湖南路刑狱。

    礼部员外郎,提举司天监地理司苏元贞,升殿中侍御史,知郑州,处理水患善后事宜。

    为了抗洪,中书申请诏改城门名称,将汴河北门改名为宣泽门,水门南北改名为大通门。下流南水门改名叫上善门,北水门叫通津门。

    五丈河下流水门叫善利门,而上流水门旧无名,赐名曰永顺门。

    这样的抗洪方法,跟摇旗呐喊救日食那样,很大宋。

    蔡确又升官了,升得苏油心惊胆战。

    事情的起因还是浚川耙。

    黄河大水之后,都水丞范子渊上奏,疏浚黄河工程,多赖浚川耙之力,之所以黄河大水,是因为受文彦博阻挠,后来抛弃使用之故。

    赵顼就派知制诰熊本等人去考察,熊本回来之后,表示赞同文彦博的说法,上书范子渊胡说八道,浚川耙根本没有用。

    范子渊请求面见赵顼,为自己申辩,然后说熊本等人,是看到王安石被罢相,臆测文彦博将入朝,故意附会文彦博的说法。

    如果问题是这样,那就严重了,赵顼大怒,下令蔡确按察,查明熊本和范子渊到底孰是孰非,又令中使冯宗道,监督范子渊用浚川耙疏浚汴河,考察效用。

    冯宗道带了皇家理工小队测量汴河,统计数据之后,发现浚川耙是刨坑神器,汴河“有深于旧者,有为泥沙所淤更浅于旧者,有不增不减者,大率三分各居其一。”

    每天将测量数如实报告了赵顼。

    正好荥泽河堤将溃,赵顼诏判都水监俞充往治之。

    俞充治理荥泽河后上奏,说河欲决,赖用浚川杷疏导得完。

    范子渊有画了浚川耙淘河示意图,信誓旦旦说浚川耙的确有用,于是赵顼又有些糊涂了。

    就在此时,蔡确别出蹊径,弹劾熊本等人受命考察时,曾经有不守法纪的行为,证据确凿。

    于是浚川耙到底能用不能用的问题,就不了了之了,熊本被赵顼罢黜,蔡确代替他,成为知制诰、知谏院兼判司农寺。

    新法派新进第一人。

    好在苏油手底下也有人入朝了,蔡京。

    蔡京以荆湖开发的大功,被任命为中书舍人。

    此时蔡京的弟弟蔡卞已是中书舍人了,按规定,兄弟同朝做官要以先后为序,于是蔡卞请求排位在蔡京之后。

    兄弟二人同时负责起草皇帝诏命,一时成为朝堂佳话。

    苏油对蔡京很放心,不是对他的人品,而是对他的心眼——给我好好看住那个蔡确,这个人,很危险。



    第八百五十六章建设

    “这个人,很危险。”沈括来到了交趾,能给蔡确上上眼药,他一分钟都不能忍。

    要不是被蔡确坑到了宣州,落到苏明润的眼皮子底下,他能被抓包到这里来?!

    官越做离中书越来越远,“万里觅封侯”,从路程上看,不是夸张,是实数。

    他如今成了大宋最南边州郡的知州。

    从汴京出发,下汴河,入运河,到钱塘,然后上海船一路过来,刚刚万里。

    历史有一种神奇的必然性,这片幅员辽阔的疆土,被赵顼命名为湄州,取“在水之湄”的意蕴。

    苏油接到朝廷通报都有些恍惚,以后这里是不是会出个名臣叫湄公,然后九龙江最后被改名成湄公河?

    甩甩脑袋抛下这种无厘头的想法,对沈括笑道:“方圆千里的大州太守,存中你算是混出头了。”

    “少说得这么好听!”沈括收到任命的时候真是大哭了一场的:“少保你怎么能如此坑我?”

    和范师哲已经谈好了新地界,西贡原辖地以西,九龙江北江干流为边界,切割出来的整个南部三角洲沼泽地带,直到海滨,都归西贡管辖,属于宋地。

    真腊放弃对这片土地的争夺,换到的,是七万多件兵器,其中包括三千柄新款骑刀,以及从交趾军中收缴的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

    交趾军器,在整个中南半岛都是上乘,真腊觉得大宋真是财大气粗,大家做起生意来,相当划算。

    真腊人自己都不知道这片雨季全是水,旱季全是泥,鳄鱼和蟒蛇横行之地到底有多大,只有苏油旗下的地理考察小组才清楚——整整四万平方公里,而且海口面积,每年还在往东南推移八十米。

    不过话得说回来,没有种花家插手,就凭中南半岛上的人群,千年之后这一片土地也还有不少处于蛮荒。

    这一片地界的外海叫做昆仑海,南边就是一些群岛,岛上很多皮肤黝黑,头发卷曲的人种,从唐朝起就深受中国土豪们喜欢的昆仑奴,就来自那些岛上。

    说起来疆域挺广大的,不过现在真正能住人的地方,还是嘉定村周边地区。

    上万人的到来,给西贡注入了蓬勃的生机,这真是一个鱼米之乡,移民们还没有体会到台风和酷暑的威力,都觉得自己来到了天堂。

    军事化管理是必须的,好在几位都是干臣,又多了大象的帮助,工程进展突飞猛进。

    真腊有一种神奇的稻子——浮稻。

    元人在《真腊风土记》中记录,“又有一等野田,不种常生水,髙至一丈,而稻亦与之俱髙,想别一种也。”

    古书将这种稻田称为“雒田”,记录水稻“从潮水上下”,正是其特殊的生长特点。

    浮稻在深水条件下种植,采用撒播形式,雨季来临时,稻田积水,水位上升,稻茎也逐渐伸长,雨季浮稻有时一天可长高三十厘米。

    在发生大暴雨、大洪水和急流时,浮稻的根会脱离土壤,上部的叶子浮在水面,整株浮稻随水漂移,吸收水中的养份,继续生长,水退后,根部又扎入淤泥。

    整株茎长可达五米以上,到一月份洪水全部退出,浮稻也已经成熟,可以收割。

    苏油在访问真腊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宝贝,这下就更爽了,真腊人那是自己不会玩,对于种花家来说,拿竹子编成带浮力的巨大竹筐,放到沼泽里,再将这种稻子丢到竹筐中,就能形成一片片稻田。

    苏油知道,福建路,广南东西路普遍种植的空心菜,其实也可以通过这样的种法栽培,是种花家玩老了的路数。

    这种稻子种植期比较长,脱粒比普通水稻麻烦,但是有个好处——粒大,产量高,一亩水面可以收获五百斤!

    有脱粒机械的帮助,稻农们最大的麻烦已经被苏油解决了,现在的西贡旱地和水田还很珍贵,但是洪泛区,那是多得不要不要的!

    郏亶没有闲着,第一批圩田三个月下来已经收了六十万斤稻米,土壤的肥沃程度,让他恨不得能把这片土地搬到两浙路去。

    第一片圩田周围区域,已经种上了甘蔗和金合欢树苗,还有一些咖啡,低处的水田已经开垦了出来,正在养水肥田,中心地区的池塘里,种植了莲藕,鸡头米,百合,菰米,另外还养了数十头水牛。

    沈括一来,大工程建设就交给他了。

    北方流民们对这里四季常青,温暖适宜的冬季惊讶莫名,开始在理工小组的指导下进行大建设。

    四月雨季就会到来,因此圩田和造屋的工作必须同时进行。

    好在这里都是原始雨林,木材那是多得不要不要的,范师哲对宋人砍树的本领非常吃惊,因为真腊没有大片锯这样的神器。

    一万多人,被沈括和苏油分成了伐木队,水利队,基建队。

    以嘉定村为中心,二期工程就像一个巨大的半圆,在九龙江北江的南岸展开。

    而同样的,还有几个圆点,在九龙江平原上的高地和石场上展开。

    当然麻烦也有很多,蛇虫野兽,现在还是这片大地上的主人。

    连鳄鱼都有两种,就问你怕不怕!

    苏油带过来的第一批鸡雏,几乎全喂了这些东西。

    除此之外,病痛也是一项挑战。

    虽然是水乡,但是苏油和石薇还是以军法行卫生条例,石薇要负责治病,而苏油则负责挖井。

    井是苏油设计的,先挖出大坑,然后加上柳树段围出井来,在周围埋上木炭,河沙。

    然后在井底同样埋上这两样东西,铺上石板,连续淘两天之后,一口干净卫生的水井就造好了。

    之后修建井栏,搭建凉亭,避免雨水污染。

    虽然经过木炭与河沙过滤得到的井水已经非常卫生了,苏油和石薇依然要求移民们饮用凉开水。

    为了养成移民的好习惯,石薇干脆教会了移民们煮凉茶。

    这里的大竹子多的是,将竹筒锯下来一节就是水壶,干活时携带倒也简单。

    还有藤蔓,芦苇,移民里多是河东人,他们玩芦苇编和柳条编本来也是行家,这方面不用教。

    倒是修房子比蜀中麻烦,需要修建类似后世云南傣族那样的竹楼。

    不过有巨大的云邱竹,毛竹,箭楠,以及水力木工坊和轮锯,大工地上每天都能出产无数的竹材。

    竹材都是标准件,同样可以使用榫卯结构,只不过需要在开孔处的上下用麻绳缠绕扎紧。

    为了高效生产,一万人是按照屯田军团来组织的,先期抵达的廖恩和他的族人,成了小组长,同样五人一保十人一队,组织严密,每日里集体上工集体下工,在郏亶,沈括,苏油的带领下大力建设。

    很快,陶坊,盐场,渔场,船场,村落,仓场,晒场,官衙,采石场,木料场,草料场,牲畜棚……纷纷修建了起来。

    最危险的是伐木队,他们经常会遇到一些事故伤害,还有老虎,豹子,鳄鱼,蟒蛇,甚至野象和野牛,也常常伤人。

    苏油从交趾调来一支神机铳队,对他们实施保护,孙能和王韶听说之后,轮流带队前来进行轮换,围猎如今在各国,可都算是军训项目。

    丛林里枪声不断,苏油倒是因此得了不少的好皮张。

    这里本来就是得天独厚的盐场,当食盐储备达到三万斤以后,苏油组织了一次海捕。

    南海鱼类甲壳类贝类品种之丰富,那是叫人叹为观止的,如今的外海是占城真腊驾驶独木舟的渔民们所不敢涉足的区域,苏油随便找了个洋流交汇处围了几网,就捕到能让两艘眉山型满载的渔获。



    第八百五十七章回交州

    鲅鱼,带鱼,各种鲳鱼,秋刀,鬼头刀,青衣,红歌鲤……

    还有无数叫不出名字的。

    虽然不是底拖网,还是逮到了一些石斑类。

    石薇也跟着出海,大网围拢万鱼竞掠的场面,让她看得叹为观止,小油哥哥打鱼摸虾的本领又进阶了!

    一群小鱼突然掠出水面,展开翅膀一样的鳍翼,从围网里飞了出来,轻松逃脱了围网的包围,在海面上银光闪闪地滑翔了数十米,然后落入水中,贴着水面滑动尾巴,接着又掠起来。

    “小油哥哥!那些小鱼会飞!”石薇兴奋地喊道:“好漂亮!”

    苏油笑道:“读千卷书,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我欺。等到下龙湾那里修好,我们造一艘小艇,休沐的时候就去海湾里弄弄帆!”

    鱼汛的到来,也意味着海风的改变,张散和赵宗佑该出发了。

    修养了一段时间,张散的队伍重新兵强马壮,此行还带着十几个城邦的使节,无需向导,沿途倒腾货物的海商们就是带路党。

    苏油对张散一行提出了严厉的批评,看看人家邵子文,那才叫章法,出去一趟海岸线都探测得清清楚楚,你的海图上全是一些点子,这次老老实实沿着海岸线走,每天驻泊的时候上岸给我测经纬,把海岸线标示明白。

    还有物产,上次你在天竺就漏了一样东西,有一种耳朵会比心的好马!

    此次陪同张散出行的是库罗,他才是中东历史的专家:“城督大人,加色尼历史上十二次入侵天竺,你说的那种马,其实还是我大食宝马的后裔,和当地马混血培育出来的。”

    苏油笑道:“那批宝贝在牛头山适应得如何?”

    库罗说道:“很好,现在大食马夫们正在用公马同牛头山的狼渡种进行改良,同时进行大食马和波斯马的纯种繁育。”

    说完又撇着嘴表示不服气:“可你们大宋人都认为波斯马更好……”

    从性情与气质上来说,大食马属于热血马,波斯马属于温血马,大食马除了速度快之外,性烈难控,相比之下,喜欢玩山地骑乘、列队表演以及马球之类运动的大宋人,对于温血的波斯马更加欣赏。

    至少除了骑乘,作为驮马也是非常优秀的马种。

    但是拉车就又弱了。

    苏油只好安慰库罗,现在陕西那边流行竞速赛,等大食马适应了环境后,总有展现它们风采的地方。

    然后忧虑地对张散说道:“三哥,这些都是骑乘马,还得找到适合的挽马啊,偏厢车,炮车,得厉害的马匹配上,陪同骑军前进,才能发挥威力。”

    张散有些纳闷:“打交趾不是挺好用的?”

    苏油有些无语了:“那是欺负人家交趾人的马比大宋还小!”

    张散想了想:“有道理……但是用狼渡的马,起码能与西夏辽国打平手吧?”

    苏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犯了技术宅的错误,还指望培养出拉着炮车都能跑得比西夏骑兵快的马来还是怎么的?怕是想得太多了……

    想到这里心气儿平和了,实在不行,大宋还可以养骡子嘛,呵呵呵呵……

    虽然在春秋战国时代就已经有骡,但当时被视为珍贵动物,只供王公贵戚玩赏用。

    直至如今,骡子都极为少见,而且多的是驴骡,就是公马和母驴杂交后所生的杂种。

    而真正能当大用的,是大型骡,那得大型的母马和大型驴交配,如今的大宋还没有这份奢侈。

    而且大宋的驴子……自己九岁以后就没有骑过了,实在是不忍心欺负那可爱的小身板儿啊……

    又给航海家们做了一桌全鱼宴,还给他们补充了西贡第一批罐头产品,这才送他们上路。

    这次张散他们还带来了很多的机械设备,支持西贡开展五小工业体系建设。

    五小工业体系,是后世共和国在四五计划期间提出来的,以省为单位,发展地方小钢铁,小煤矿,小机械,小水泥,小化肥五种工业企业。

    在两浙路苏油便是这么搞的,不过小化肥变成了小化工,给两浙路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到了西贡得因地制宜,小钢铁不用搞,从交趾运过来就行,小化肥改成小化工,外加一个港口配套,就差不多了。

    平原上煤不算太多,不过原始森林无边无际,可以烧炭。

    锦普港已经初具规模,第一艘交趾本土造的夔州型也正式下水。

    交趾不缺好木头,这艘眉山型用的柚木板材制成,船壳用的锅炉蒸汽烫弯成型技术,是苏油为了照顾交趾造船厂生意,用自己的钱给的订单。

    船只排水量依旧,但是因为板材质量和工艺的提升,让船壳轻便了很多,减轻了自重,使得这艘夔州型具备了海船的坚固程度,同时又具备了内河款夔州型的运载量。

    一次能够运送三百吨货物,达到了杭州型的标准!

    如今这艘船在交趾和西贡之间来回运输,有时候还要跑跑真腊,大多数时候是沈括在用,成为他建设湄洲的得力助手。

    李道成来信了,要苏油回交州过新年。

    涉及到明年改元,很多事务要处理。

    于是苏油给西贡的建设者们提前发放了福利,和石薇登上被命名为“飞鱼号”的柚木纵帆船,开始返航。

    现在返航要切风,因此花了近一个月,苏油才回到了交州,刚好赶上年底。

    这一年来交趾的发展,让李道成看到了盛世发轫的征兆,如今他对大宋的忠诚度可谓是满点。

    又逢改元,李道成准备组织一次大庆活动,加强交趾民众的向心力。

    其实苏油觉得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不过既然老人家这么热心,苏油也不好反对,笑道:“苏油尽在外瞎跑,这一年来多亏李老主持政局……”

    李道成觉得很惭愧:“就是准备不周,交趾路给陛下的献礼不充分……”

    苏油笑道:“我已经给陛下送去了浮稻,那东西怎么着也得成为‘嘉禾’吧?就算是方物了……”

    “风物,那是风物。”李道成对字眼抠得很细,风物是国内说法,方贡指的是海外贡物,老人家在这上头讲究得很。

    苏油点头:“对对对,是我口误了,那我们就按照大宋新年的风俗,过一回春节?”

    李道成问道:“还来得及吗?”

    苏油笑了:“来得及,大宋过节嘛,除了风俗就是活动,推广风俗大约是来不及,不过挂灯笼,关扑,游赏,蚕市,灯谜这些活动,完全可以搞起来。这次的奖品,我来出!”

    一年来交州城的模样已经大变,城墙已经变成了水泥砖铺设,临元江一侧的码头也扩建了一倍,铺上了石子混凝土,旁边全是仓库和店铺。

    码头周围还有一圈廊榭,不过现在还是草顶,中间是校场。

    交州城周围,几处高地山头上还有碉楼兵寨,新军们经常在王韶和孙能的指挥下进行拉练。

    城郊几处重要通路是旧军的营寨,而元江水师现在在支援交趾路建设,负责通过富良江水道,在太原和锦普之间运输铁矿。

    交趾军队敢勇善战,苏油让他们成为了归宋后第一批富起来的人后,这批人对大宋的忠诚度更胜旧朝。

    这里边有苏油的努力,李舜举的努力,更多的是王韶的努力。

    这次改元,交趾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就是交趾境内很多与内地地名重复的地区,中书的旨意下来了,要换成新名字。

    比如苏州和茂州,就合为一地成为苏茂州。

    比如太原城,改名为铁州。

    锦普港,更名为冶州。



    第八百五十八章交趾新年

    农税可免,商税难逃,今年交趾路成果丰硕,主要是发行货币带来的巨大收益。

    还有就是冶州工业的巨大辐射作用。

    张散带走了大量的椰子香皂和香精香油,还有大量的钢铁制品。

    说得好听,就是兵器。

    新年到来,交州城头挂起了红灯笼,彩锦幔帐,搭起了戏台,苏油还特意命人从广州城拉来了戏班。

    社戏,烟花这些东西也能准备。

    校场内还有不少活动区,比如各种小游戏——筷子夹钢珠,竹圈套奖品,射箭,灯谜,摸福字……

    最吸引交趾人的,是环城的赛马。

    还有各乡选拔出来的斗鸡和斗牛,在交州城西面的牛马市,展开为期三天的比赛。

    孙能和平正盛兴致勃勃,这俩货觉得把小姑奶奶和师父的坐骑偷出去,赛马那是十拿九稳。

    然后就被李道成告了。

    苏油将两人揪到都厅里一通臭削,要不要再好笑点,一个是堂堂左藏库副使,宁海军都指挥,一个是鸿胪寺挂了号的著名国际友人,跑来和交趾百姓臭显摆?!

    要跑可以,徒步!

    总算是老实了。

    猜灯谜的奖品很简单,一包盐瓜子,一包小鱼干,一小瓶新出的酱油,醋,蚝油,都能让交趾人开心好久。

    宋代的灯谜不适合交趾人,反倒是苏油这一年来给扁罐编制的谜语儿歌立了大功。

    什么“千条线,万条线,掉到水里看不见。”

    什么“兄弟七八个,围着柱子坐,大家一分家,衣服就扯破。”

    本来会识字的就够少了,这种谜语才皆大欢喜,王安石出过的“画时圆,写时方,冬日短,夏时长。”那就堪称顶级难度,真要出什么“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没人跟你玩儿了。

    但是将节日热闹气氛推向顶峰的,不是猜灯谜,而是苏油精心设计一样活动——彩票!

    赛马和斗鸡斗牛还有一个玩法,那就是博采,可把交趾人乐坏了,还是宋会玩!

    节日里的美食是必须的,校场周围有专门的美食区——炒河粉,香菇烧肉米线,烤鱼,烤豆腐干,豆腐脑,炒肝儿卤煮,粉条,发糕,糍粑,春卷,糖油果子,米花糖,盐焗坚果,蜜饯,果干……

    为了让四里八乡的乡亲们能够方便携带和保存,苏油还给大家准备了各种罐头——鱼丸,午餐肉,火腿肠,红烧肉,烧白……

    还有调料和酒类——十三香,咖喱粉,酱油,醋,清酒,料酒,豆豉酱,蒟酱,韭菜花酱,蟹黄酱……

    校场上摆起了各种食档,小商品买卖的棚子,主打就是涂州生产的各种商品,锄头,镰刀,冲压的锅碗瓢盆……

    还有交州工坊的丝线,木棉布,绸缎,椰子油……

    聪明一些俘虏工匠们,已经跟大宋匠人学会了制作竹木家具,编制簸箕箩筐,这些也是好商品。

    还有雏鸡,雏鸭,猪娃,种子……

    可怜广大军士民工官吏为大宋卖命了一年,刚领了苏油给他们发的年末加俸,这下又被收了一半回来。

    但是大家都很高兴,这是大宋市井文化和生活方式在交趾的一次完美展示,是从“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到“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的可喜转换。

    各地官府还组织慰问孤寡老人,解决家庭困难,看望孤儿院的小朋友,对种粮大户,养猪大户,养牛大户,对孝子,孝妇,义行提出表彰,戴着大红花游街,奖励农具,钱帛……

    总之花样很多,处处让交趾人感受到这个官府和以前的官府的不一样。

    这才短短一年,大部分交趾人已经不怎么怀念那个李朝了,失去亲人的仇恨,也转移到了李常杰兄弟和后党阉党身上。

    苏少保和石薇的名声,在交趾大地上传扬,其中《南海时报》,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新年的第一期《南海时报》特刊,特别用红字刊印了首页——大宋改元了!

    元丰元年。

    汴京,赵顼处理完朝中大会,以及诸多繁琐的礼仪之后,回到后宫探望两宫太后的时候,已经有些疲累了。

    见到桌上有甜食,便担心地对曹太后说道:“奶奶有痰疾,御医说需少用盐,糖,这是哪个当直的不晓事?”

    如今的赵顼,身上多了一股自信,言语中也多了一分威严,一句话问出来,宫内顿时跪倒一片。

    曹太后摆手道:“我让宝安和小妹带着孩子们来看看,跟你前后脚,这不东西还没撤吗?”

    赵顼就叹气:“朝廷的恩荣是给不出去了,苏明润开了个坏头,说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推拒了几次恩荫,连带陈昭明小妹也是如此。”

    曹太后笑道:“苏明润是知礼的,你这恩赏就是给错了人。”

    “哦?”赵顼有点奇怪:“他是孤儿出身,我总不至于因他的功劳,就推恩到他那两侄儿身上去吧?”

    曹太后和高太后都对保守派比较赏识,赵顼首先就想到了苏轼和苏辙。

    曹太后说道:“苏明润有一个长辈,自小将他恩抚长成,哥儿要是推恩到他家八公身上,苏明润就不会推却了。”

    赵顼有些好奇:“倒是没有听说过这桩。”

    高太后笑道:“就算他苏明润天大的能耐,幼时也得有人照料,总不至于落地就会诗词歌赋,奔走谋衣食吧?”

    曹太后笑道:“一会儿寿康与驸马要来起居,寿康庄子与石家相邻,料来是相熟的。到时候问问苏家这位长辈的德性吧,要是没啥关碍事体,赏个出身也是朝廷奖掖功臣的题意。”

    高太后说道:“石家两个小孩甚是可爱,漏勺还小看不出什么,小扁罐真是聪明,我看不比王家十三郎差。”

    赵家人对神童的兴趣不是一般:“怎么的?比苏明润小时候还强?”

    高太后笑道:“那孩子来时,我还在核验内库账目,他就在一边与娘娘说话,我在一旁问内官计数加减,结果大人没答出来,孩子倒答出来了。”

    “于是我就刻意拿账簿与他考较,那么大的数目,愣是没一点错处,弄得身边冯宗道汗一声汗。”

    曹太后乐了:“倒是小妹淡然,说是什么儿童珠心算,算是苏家理工家学之一,不是什么厉害学问。”

    说起理工赵顼心里就有些苦:“那孩子该开蒙了吧?”

    曹太后说道:“字也识得不少,不过好像他苏家不太看重这个,小妹说什么……兴趣培养更重要。”

    高太后就乐得不行:“学问没什么,不过小肚皮里头净是稀奇古怪的故事,给我们讲了一段《西游记》,听着好像是唐朝玄奘法师去天竺求经的典故,不过故事里的唐僧有一堆妖魔鬼怪挡道,好在还有几个猴子猪猡夜叉当徒弟支应……”

    幸好苏油的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时候没有说什么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曹太后笑道:“我看故事里边那孙悟空就像他爹,自幼调皮捣蛋,好在心地善良,佛祖收服之后,还多亏得他一路扶保三藏法师,不然那黑熊精就够呛。”

    曹太后笑道:“黑熊精还不是那猴子在观音院显摆袈裟招惹出来的……”

    卫国公主和张敦礼进来:“哟,娘娘和哥哥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第八百五十九章张载逝世

    赵顼待公主和驸马见了礼,才说道:“聊起苏明润家的孩子了,对了寿康,他家是不是有个长辈在庄子上?品行如何?”

    说起这个卫国公主就撇嘴:“那孩子鬼精鬼灵的,对姐姐好得很,可就好像认定我每次去都要拿他们家东西似的……”

    张敦礼就在一边笑:“扁罐家的东西,公主可真是没少拿。”

    “驸马!”卫国公主不依了:“那是石姐姐和八公送我的!”

    “哦?”赵顼又想歪了:“苏家其实也是殷富。”

    张敦礼躬身道:“陛下误会了,都不是精贵的物事,八公农事上可是一把好手,又闲不住,周围别家都是园林水榭,就苏家庄子,给八公改成了菜园,鱼塘,桑林。”

    “郡君和学士也由得他,苏家才多少人?吃不完的就周围庄子送呗。”

    “最近才收了一地的古怪作物,说是苏明润从海外淘来的,叫胡萝卜,颜色喜人还甜脆,我已经求得了一些,过几日就给陛下送来。”

    “汴京的芥蓝也是八公先种出来的,今冬又添了苤蓝,甜菜,卷心白菜,冬油菜,八公说待到开花结子,明年冬日里,汴京城又能多几样好菜蔬了。”

    卫国公主兴奋地说道:“他家今年的大萝卜,最大一个有四斤,在地里都长裂口了,最是美味不过,每次去中牟我都……”

    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脸红,人家扁罐真没有说错,好像每次去都拿了别人家里不少东西。

    见赵顼和两位太后神色古怪,赧然说道:“八公性子很好的……只把我们当做小辈,不会见怪的……驸马最爱跟他相处,有什么哥哥你问他!”

    张敦礼说道:“刚刚陛下问八公品行如何,怎么说呢……八公不识文字,不通经史,但是自有自己的道理,待人坦诚公道,不骄不慢,不伪不谄,倒是天生的性子一般。”

    “子曰七十从心所欲而不逾矩,我想老人家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了吧,因此我喜欢与他亲近,其实也是想学他为人处世之道。”

    赵顼点头:“倒是,想来苏明润也是耳濡目染,才得潜移默化。听说理工学院的学子们在搞什么公祭?”

    张敦礼说道:“是,他们在遥祭嵩阳书院山长,横渠先生。”

    今年是理学重大损失的一年,邵雍才去世没多久,张载也去世了。

    张载一生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用于著书立说,教书育人上。

    在关中兴教,逐渐形成自己的一套思想体系,使“关学”大盛,学者辈出,关中民风为之一变。

    遇到苏油之后,两派学问在思想上碰撞,融合,完善,补充,更是变得密不可分,周密完备。

    关学得到了牢不可破的“实学”根基,理论基础得以完善。

    蜀学通过关学迈出了从“致用”到“经世”的关键一步,完成了从“数理”到“哲理”的重大发展。

    之后两者更是逐渐融合,形成了对儒家思想大继承大发展的“理学”一宗,高举复古大旗,大力宣扬“格物致知”,“克己复礼”,发展到今天,更是提出了“天理人情”的口号。

    在加上辩证,逻辑,矛盾论等思辨武器,直接将历史上跑偏的儒家理学扼杀在了萌芽之中。

    在嵩阳书院讲学的时候,张载“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半夜坐起,取烛以书……”

    在这期间,他写下了大量著作,对自己一生的学术成就进行了总结。

    为了训诫学者,他作了《砭愚》、《订顽》,苏油看后大为赞赏,将之书写于嵩阳书院大门两侧,作为校训。

    两篇文章字数较多,苏油又摘取了其中八个字,组了一副对联——民胞物与,养性存心。立于书院门边。

    关蜀学派将此八字作为训辞,亲切地称两篇文章为《东铭》和《西铭》。

    教学期间,张载还用自己所得的薪资,在横渠购置了数百亩薄田,亲自带领学生进行恢复“古礼”和“井田”两项实践。

    按照《周礼》的模式,划分为公田,私田,等分给无地、少地的农民,并疏通东西二渠,“验之一乡”,希望证明井田制的可行性和有效性。

    苏油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不过还是给张载去了信,表明了自己的观点,这也成为理工学派津津乐道的美谈——我不支持老师你的观点,但是我坚决支持你为追求真理而进行实践。因为实践才是检验真理标准,且应该是唯一的标准。

    熙宁十年,秦凤路守帅吕大防认为张载的学术承继古代圣贤的思想,可以用来复兴古礼矫正风化,上奏神宗召张载回京任职。

    宋神宗任用张载担任同知太常职务。

    不久张载病情加重,辞职西归。

    十一月十七日,张载行至临潼,当晚住在馆舍,沐浴就寝,翌日晨与世长辞,享年五十八岁。

    张载一生,两被召晋,三历外仕,著书立说,书院的高薪全被他拿去搞社会实践和补贴学生了,殁后竟然贫无以殓。

    嵩阳书院的学生们闻讯后纷纷赶往临潼,买棺成殓,护柩回到横渠。

    张敦礼是学者型驸马,对大宋学界诸事所知甚祥。

    听张敦礼细说前后,赵顼点头:“翰林院学士许诠,司天监少监陈昭明,知郑州苏元贞,韩国公富弼,管勾西京留司御史台司马光等纷纷奏明朝廷,乞加张载赠恤。那就按崇文院三馆之职,赐支丧事半数吧,朝廷也表示个心意。”

    张敦礼拱手道:“陛下仁德,张山长的学生们定然感激。”

    赵顼说道:“趁现在有点空闲,要不,去你家庄子上休憩数日?”

    张敦礼赶紧躬身施礼:“臣山庄鄙陋,能得圣驾光临,池园瓦石皆仰沐天恩,不甚感激涕零!”

    赵顼对自己赖在宫里不走的两个弟弟比较腻歪,但是对两个妹妹感情是真的好。

    蜀国公主性子端重,赵顼甚至还有些敬畏,对有些骄纵的卫国公主,反倒最是宠溺有加。

    可惜卫国公主驸马张敦礼是保守派,而且学问不弱,琴棋书画不亚于王诜,偶像是司马光,赵顼也常常拿他头痛。

    张敦礼“善写人物,贵贱美恶,容貌可见,笔法细密,神采如生。”

    苏轼和王诜关系好,张敦礼则和苏油关系好。

    苏油远宦交趾,还特意命人写生了海外人物装束风情,以及吴哥石窟神佛像,建筑图样,还有当地各种奇怪的海鱼,巨蟒,巨鳌,鳄鱼之类的图画草稿相赠,张敦礼以其中一些生物为素材灵感,结合想象,创作了《九歌书画卷》作为回礼。

    此画卷以屈原的《楚辞·九歌》十一篇主题为题材,包括东皇太一、云中君、湘君、湘夫人、大司命、少司命、东君、河伯、山鬼、国殇、礼魂为题材,右图左文,不管是绘画还是书法,都堪称大宋当今艺术界的精品。

    收到画卷之后,苏油拿去与李舜举显摆,李舜举当时就捶胸顿足:“我怎么就没想到此等好事!不出三十年,这幅画便能在汴京城里换得一套宅子!等下……这河伯骑坐的大龟,怎么跟我在真腊大湖里画着玩儿的那只如此相似……”



    第八百六十章微服

    卫国公主和驸马来起居,赵顼便也一起在高曹二太后这里蹭饭。

    看到盘子中一道菜式,赵顼就皱起眉头:“这么又是这东西?”

    葱油大海参。

    汴京城里富贵人家,突然流行起来吃海参。

    传说王韶抵达交趾的时候,毒疮都烂得能照见肺腑了,石郡君给王韶治好病后,因王韶体质已经虚不受补,伤口也久久无法愈合,苏少保便用海里的一样海味烧制成美食给王韶进补。

    然后王韶就好了,不但好了,身体更逾从前,盘马弯弓毫无影响,此物竟然效比人参。

    其实这东西三国就有了,名字叫“土肉”。

    方知味名菜福寿全里,也用了它,不过一直没有普及。

    结果等到这故事一传扬开去,土肉被改名为海参,突然就在汴京城大卖开来。

    富贵人家命管家职事早早就在码头守着,每一次海船过来,首先就是抢海参。

    越传越离谱,说什么以形补形,上个月哪家员外久不得子,自打吃过海参之后,五房小妾同时怀上了……

    赵顼子息是个大问题,所以宫内御膳房也开始天天变着花样的做海参。

    赵顼心里默默流泪,都躲到这里来了,海参还是没能躲过去!

    高滔滔见赵顼脸色有些不好看:“听闻此物还能养颜,这又不是做给你吃的,要不你尝尝这盘,炙象鼻。”

    赵顼不好反驳母亲,尝了一筷子:“苏明润说这东西其实不怎么样,也就和猪鼻子差不多,就是个新奇而已。”

    高滔滔尝了一块:“倒是肥脆,就是碱性怎么这么重?”

    赵顼说道:“这是路途遥远,王中正用石灰腌了送来的,和地方州府进的熊掌一样,都是一年前的东西了。调理也不得法,没有浸泡足时辰,碱性未去尽。”

    高滔滔立即将盘子撤了:“哥儿应当晓喻地方州府,皇家饮食就取汴京周围常备食材,什么象鼻猩唇豹胎之类,骚扰地方不说,一路转输也是劳民伤财。”

    赵顼说道:“苏明润倒是说过,市场和商业就是物资调配互通有无,只要皇家给出与商品相匹配的合理价格,就不算劳民。”

    说完又呵呵冷笑:“他倒是想得美,那样做,伤的可就是我们皇家的财了,这样的东西我们可不能买。”

    说完招手让侍卫内官过来:“去找中书下敕,此次交趾进贡的象鼻是战利品,那也就罢了,今后不得再行供奉,我要他们的爱君之心,不在这几根象鼻子上!”

    高滔滔点头:“如此才是正理。还要跟苏明润说说,河北移民在那边生活要照顾好。”

    赵顼说道:“娘娘放心,苏明润献上了两种嘉禾,一种叫旱稻,说是对水要求低,可以应付旱情;另一种叫浮稻,逐水而生,不畏水涝。只可惜受气候所限,只能在广南福建推广。”

    曹太后自今年起身体就有些不适,吃得就比较清淡,那些菜本来就是给赵顼和卫国公主两口子准备的:“如此也不错了,去年国家也算振作,那么大的洪水也支应得下来,换到仁宗的时候,官家又该日夜难安了,总是我们哥儿的本事。”

    赵顼摇头:“也难啊,遭灾的地区,皆是理工重镇。郑州,徐州,郓州,如今还在重建。损失其实比农地受淹还大,只是为了稳定大局和军工保密的需要,没有对外宣扬罢了……”

    曹太后惊问:“那如何是好?”

    赵顼笑道:“奶奶和娘娘毋忧,重建就是了,我们还要比以前建得更好。今年太湖周边大开发全部完成,加上粮油轮作,银铜开采,盐业大兴,海商云集……我大宋啊,又开拓出一处大财源,灾害固然打了埋伏,可赵公的奏报里,同样是打了埋伏的……”

    说完压低了声音:“娘娘,我大宋去年所积盈余,足值熙宁元年到熙宁五年总数!”

    高滔滔看着儿子兴奋的神色,没好继续泼他的冷水,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此看来,王安石那一套,到底还是有问题啊……

    元丰元年初五,狄咏领着一支新军小队,护着三架四轮轻车,悄悄来到尉氏卫国公主别业。

    卫,蜀两位公主的别业,是曹太后赏给两个孙女的嫁妆,王家人和张家人都干涉不到。

    苏家的庄子在两家之间,周围都是亭苑水榭,画栋雕梁,就苏家是草屋茅亭,阡陌纵横,中间一条大路直通庄园,大路两边都是田地,鱼池,桑林果木。

    赵顼一副举子打扮,扶着曹太后,卫国公主则扶着高滔滔,沿着大路向庄子行去。

    苏家庄子处处奇特,大路是水泥石子混凝土的,两边的鱼塘边上有个大木头转轮,一边轮子在水渠里,一边轮子在鱼塘里,水渠里流水冲动渠轮,带动鱼塘里的轮子就哗哗搅动,那是给鱼塘增氧。

    塘边种着汴京能见到的苜蓿,莙荙菜,还有几种赵顼都不认识,有一种像萝卜但是明显不是,长叶子的范围比萝卜宽泛,整体是绿色。

    还有两种杆子上有蜡质一般,一为紫色,一为绿色。

    还有两种叶子包裹成球,个头有婴儿脑袋那么大,一种似乎全是叶子,一种里边好像是白色的花蕾。

    还有一种叶子细细的,根部是拇指粗的红色杆子,不知道什么东西。

    苏家的桑梨桃李树也很奇怪,高度不过一丈,但是长得很开,赵顼看到不少树枝还用绳子牵引着,很多枝条也修剪过,明显是人力所为。

    鱼塘边上还搭着棚子,每个棚子外还有个平台,还有个木板斜坡伸到水里,上面钉着横条。

    鸭子们在平台上打着盹,见到有人过来,嘎嘎嘎地叫着下到了鱼塘里边。

    庄子不大,两百亩地,但是几乎分分角角都被利用上了,还有几口水塘明显是暖水塘,里边分了很多网格,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彩鱼。

    田间有不少房屋,也有庄户,但是庄户们好些都带着伤残,家眷也都粗朴,娃子年岁也不大。

    一片萝卜地边停着一辆黄牛车,车是四轮大厢的,几个庄户正在收地里的萝卜。

    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正在那里指挥,听口音是陕西人,见这边来人,过来打招呼:“驸马和大家来了?不知这位官人和两位老人家是……”

    张敦礼说道:“这是家中长辈,从城中过来休养,过来看看邻居,你们在忙啥呢?”

    赵顼就在一边偷笑,张敦礼在朝中出了名的古板守礼,原来还有另一面。

    汉子看着和张敦礼很熟悉,笑道:“城里周大家的订了萝卜,八公说这几天萝卜正好,起出来给她风上。娃子们今日让蜀国大家领走读书去了,说年前到现在放了五日敞,该拘一拘了。”

    “临去前说今日驸马会带几位客人过来,八公正指挥厨子们忙活呢。小人这就去传报……”

    扁罐是进过宫的,蜀国公主怕他让两宫太后在八公跟前露馅,特意接走了。

    张敦礼挥着手:“不用不用,我等自去就好,狗拴好没?”

    汉子跟张敦礼聊天就渐渐的就忘了形:“必须的,忙活了一秋冬它们也该歇歇了,今年指定给驸马爷选一窝好猧子出来!“

    “那我就去上萝卜了啊!真不当你客人,尽管自便,以往咋样就咋样,”

    几人继续前行,卫国公主就对张敦礼横眼睛:“驸马你可以啊,连人家的狗都惦记上了。”

    张敦礼赧笑道:“川东种的猎犬汴京少见,就这庄子上才有,玩玩儿,玩玩儿而已……”

    说完又对赵顼说道:“官人,刚刚那汉子乃是渭州乡勇,救囤安寨之围时丢了一条腿。这苏家庄子上多是当年战功之臣,别看王五现在拉萝卜,当年也是斩杀过七名铁鹞子的。”

    赵顼好奇:“是吗?倒是没看出来。”

    张敦礼说道:“那是苏明润和石郡君给他做了一件假肢,木头的,也有铁制的关节。装在大腿上,习惯了倒也看着寻常。”

    “原来如此。”赵顼看着前方青瓦白墙的庄子:“清简之中,处处不凡。”



    第八百六十一章参观

    苏家庄子和北方庄子不一样,没有一圈围墙,倒是如同川中农居,两厢加堂屋,中间大敞坝式的结构。

    不过比川中的农居规模大了很多,屋成了院子。边上右边猪圈牛棚马棚单独一个牲口院,左边工具房仓储单独一个料院,中间住人的房又是单独一个院。

    三个院中间夹着个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广场靠大路的两侧是古怪的滑梯,沙坑,还有一些明显拱攀援游乐用的东西,似乎是一个儿童戏耍的地方。

    另一侧有石锁,刀架,上面插着不少哨棒,竹刀,有几根明显短细很多,似乎是给小孩子用的。

    坝子尽头一角的水井边上,八公正在组织人手烫鸡烫鸭子剖鱼。

    见到张敦礼,八公笑道:“大家和驸马来了,城中热闹吧?”

    张敦礼跟八公见了礼:“改元呢,当然热闹,就是说带你进城看看,你也不愿意去。”

    八公说道:“乡下活计多,一天都不得闲的,这几位便是贵眷?请请快里边请。”

    曹太后今天也穿得简朴,对八公笑道:“今日便叨扰老哥哥了。老哥哥这体格,可真是让人羡慕啊。”

    八公说道:“多动弹就好了,来来往屋里进。”

    迈过院门,赵顼就眼前一亮:“这还真是别有洞天啊。”

    小院用现在宋代大户人家的观点来看,其实还是偏于简朴,这院子是苏油按照眉山可龙里的院子规制搬到这里来的,窗棂门户都是木头加清漆,院子中是一片草坪,有些地方铺着粗糙的圆形的青石板片,周围是一圈走廊,走廊边是房间。

    整个院子非常简约,但是几株花树和一些山石摆设,让人非常舒服。

    院子中部还有一个回字型四方的鱼池,青石镶成,边缘比较宽,可以坐下。

    设计得很独特,回字底部有开口,口字中间还有个小石桌,人可以走进口字里边,坐在石沿上玩弄周围的鱼群。

    水很浅,不够一尺,水底除了薄薄一层柔绿毯子般的青苔没有别的,水质清澈至极,阳光下的金鱼们,好比在空中游动一般。

    “八公真是养得一手好鱼!”赵顼大赞。

    这个必须有过滤装置才养得出来,但是赵顼愣是没有发现过滤到底在哪里。

    院子底部是堂屋,八公请大家进堂屋坐了,没有丫鬟,是一个汉子过来给大家添的茶。

    赵顼注意到那汉子左手缺了两个手指。

    茶上来之后,八公说道:“城里贵人的茶汤我村汉也搞不明白,家中只有散茶,各位莫要见笑。”

    高太后将盖碗端起来,轻轻一刮,一股茶香散发出来:“这是浙中余杭县凌霄峰的径山野绿吧?”

    曹太后笑道:“这是我家侄女,她是茶道高手。”

    八公转身去架子上取下一个锡罐:“既然识得那就送你吧,明润搞出来的东西,给我我也不识货啊。”

    “我就喝自家制的茶,在后山上采的,叶子大经泡。明润这个三遍水就没茶味了,一天换几次茶叶实在是太麻烦。”

    高滔滔不禁莞尔:“那可真是谢谢八公了。”

    赵顼也乐,大概知道妹子为啥每次来都有东西可拿了:“八公,你这院子漂亮啊,就是使唤人太少了点。”

    八公说道:“能自己动弹就自己动弹吧,油娃跟薇儿随我折腾外头,这小院儿里可没敢动他俩的,我一个孤老头也没啥使唤别人的地方,每天早上起来扫扫地抹抹灰而已,我跟扁罐就干了。”

    “现在看着清净,等开春了还是热闹的,书院里的娃子们会回来,说是什么实践,攒什么学分,不怕没人陪我们爷孙俩。”

    张敦礼对赵顼解释:“皇家理工学院有工程实践课,是苏明润定下的规矩。比如车床,金工,就是在郑州一些内工坊进行;而田土测量,农技农机什么的,在各处皇庄实习。”

    “这里也是一处基地,不少新作物研究,都在这里开展。”信风文学网 

    赵顼想起庄子外那些作物:“八公,庄子外头好些蔬菜,我们都不认识呢。”

    八公说道:“好些听说是海外搞来的,你不认识的几种,大致就是疙瘩白菜,花菜,红油菜,青油菜,还有扁罐喜欢吃的胡萝卜。”

    “要我说还是厚皮菜最好,叶子剥了一圈长一圈,一年下来能收好多次,一亩地的菜,配合用上些饲料,就够三十多头猪吃的了。”

    说起这个赵顼有些坐不住,起身说道:“八公,去看看你养的猪?”

    “哥儿!”高太后和曹太后同时制止。

    赵顼说道:“华夏自古以农为本,八公之法能让天下人都吃上肉食,莫不是巨大的功德?八公,走,我们看看去。”

    八公说道:“既然哥儿要看,我就带你去,你还真说对了,我们庄子上家家都养着大肥猪,不过年前杀了不少,新猪娃又还没下来,圈里有些空呢……”

    待到八公领着赵顼来到牲畜院子,赵顼见到猪圈里的大肥猪:“八公,这就是你的说的……有些空?”

    猪圈是一个个围栏围着的,几头样子极度丑陋的大猪在那里哼哼唧唧。

    边上的围栏里还有几头半大的,那些猪的样子要好看一些。

    八公很偏心,用瓢从料仓里铲了一瓢干料加到大猪槽子里,急得一边半大的那些直哼哼。

    八公就跟看宝贝一样看着他养的这几头大猪:“这是从蜀中带来的狮子头,都是做种的,你看几头母猪又怀上了。”

    赵顼一点看不出来,不过还是直点头。

    将散落到围栏上的几粒饲料小心地抹到圈槽里,八公才喜滋滋地说道:“等到大开春了,庄上学生娃子和猪娃子都有了,那时候才热闹呢。”

    赵顼:“……”

    “小猪下来后,阉掉再喂,蹭蹭地乖乖长肉,庄子上每家都能分一两头,一头十个月下来就是一百五十多斤……”

    “有先生说养阉猪是不仁,可给我算了吧,我家子由就见识得明白:知道能让百姓吃得上好肉的法子,却为了什么礼法让老百姓吃不上,那就是端着礼法整人!猪跟先生倒是开心了,人咋办?”

    赵顼就忍不住想笑,朝堂上那些高官都该来这猪圈里边接受接受教育,还有八公啊,先生也是人,把他们和人区分开,跟猪放一起,有些过了。

    猪栏里打扫得很干净,屎尿都漏到了下面。牛棚看样子也是每天打扫撒土,有味道,但是不算很严重。

    赵顼看着八公望着大猪们的眼神:“我大概知道为啥皇庄养猪养不过你们了……”

    牲口棚上还有鸽子房,八公介绍道:“那些是学生娃们弄的,没事带到郑州去放信玩儿,不过蛋倒是随我们家扁罐吃……”

    赵顼就像一个好奇宝宝,看过了肥猪,又去看仓储,农具,对水车坊里的泥磨,石磨,缫丝机,纺机等工具都不是一般的感兴趣。

    苏家的水力机械,除了打米用的泥磨,磨浆磨粉的石磨,多是金属机械,刷着防锈漆,轴承部位抹着厚厚的凡士林混合机油,一个水力作坊,充满了近代工业机械的美感。

    几个农妇在这里打豆浆,八公说道:“这些器械好用是好用,就是一次得弄好多才划得来,所以庄子上都是大家凑一块才开机,做豆腐就家家户户吃豆腐做豆腐干,缫丝纺线就大家一起缫丝纺线,打米就一起打米。”

    回到院子,赵顼问道:“明润的书房在哪里?”

    八公说道:“这院子里的书房就是陈设,娃子们搞学问的在后边小楼。”

    赵顼说道:“八公你带我看看去?”

    八公说道:“我可进不去,得有兵部衙门的牌子。”

    赵顼想了下:“那算了,就去明润的书房看看吧。”

    两人回到院里,却见几个女人已经在书房里玩上了,几人凑在一起翻看一本大画册。

    画册上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海鱼,旁边还有名字,注释,是苏油给小扁罐搞来的。

    第八百六十二章扁罐的书房

    书房很大,完全就是一间博物学家的房间。

    各种光可鉴人的黄铜机械模型,一些古怪动物的骨架,巨大的弹壳,还有一些小动物标本,贝壳,珊瑚,各种矿石,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尺子……

    八公说道:“易碎的危险的我都收起来了,现在这里是扁罐的书房。”

    屋子后面书柜下边安装着滑轨,侧面对着人,看上去像一面木墙,拉出来才发现是柜子。

    柜子上贴着表格,上边写着书目。

    不过书目上的书,现在柜子里都没有了,全是各种画册,题集和玩具之类的东西。

    赵顼随意抽出一本打开,上边是无数小方块堆成的一个图案,下边有一个问题——从正面看如图甲,从侧面看如图乙,从上面看如图丙,那么该物体的立体图是下面哪一个?

    前边都还比较简单,翻到第五页后,赵顼就有些生气了,做不出来……甲乙丙丁四个答案,看着都特么对……

    算了换一本,打开来,是火柴棍摆出的图形——请移动一根火柴,让该图形反转。

    要不就是——请移动一根火柴,让等式成立!

    我再换!

    这本好玩,一题两幅一模一样的图,……等下,请找出下边两幅图里五处不同的地方?!

    ?!

    赵顼瞪着两幅图看了一阵,打死都只找得出来三处,还有两处就是找不到,无奈地合上册子。

    又忍不住好奇,妈蛋,我再换一本!最后一本!

    这一本上全是些可爱的小动物,猴子加兔子加鸡等于一个数,猴子加乌龟加鸡等于一个数,乌龟加鸡加兔子等于一个数……鸡加鸡加……数字都不大,就这道了!

    不对呀……凑不出整啊……

    将本子给大家看:“这题出错了吧?没道理啊……”

    几人算了半天:“嗯,好像是有问题。八公,你会吗?”

    八公凑了过来一看:“哦,我也不会,不过扁罐会,他说这是两种鸡,一种大鸡冠,一种小鸡冠,如果当成一种鸡看,就是不注意观察……”

    众人再看,果然,两种鸡一毛一样,除了冠子。

    赵顼绝望地合上了题册:“八公,饭菜好了没?我们有些饿了……”

    苏家庄子里的过年饭是非常丰盛的,拿手菜是烧白,回锅肉,萝卜香酥肘子,鱿鱼三鲜,鸡汤冒粉丝,酸菜血旺羹,大蒜烧鳝鱼,魔芋烧鸭子……

    几道新菜,撒上青蒜的猪油渣炒胡萝卜丝,腊肉炒花菜,炝炒红油菜,糖醋莲白,最是让赵顼赞不绝口。

    苏家人吃得精致,白萝卜都是削了皮烧菜的,但是萝卜皮却也不浪费,萝卜皮做的小泡菜酸甜适口,很是受欢迎。

    赵顼觉得比宫中的做法好得多,什么都能成美食,又好吃又不浪费。

    八公也不知道驸马爷这位亲戚到底是谁,不住地让他吃海参:“小官人别老夹素菜啊,你多吃点这个,听说这个才是好东西,城里都卖断货了……”

    赵顼:“……”

    赵顼他们叨扰了苏家庄子一顿就走了,扁罐直到晚上才回来。

    听说卫国公主别业来了个慈祥的老奶奶,扁罐又蹦蹦跳跳地跑去拜见。

    回来时带了一堆赏赐,告诉八公那是皇祖奶奶,住在汴京城里一个老大老大的房子里边。

    八公也不以为意,张家的亲戚姓黄,那就是表亲。不过那老姐姐好像有咳症,又让扁罐送了些川贝过去。

    尉氏有汤泉池子,曹太后修养了几日,觉得胸口松了一些,这才回宫。

    赵顼在这里尽孝,也跟着享受了几日,临走前还特意叫张敦礼跟苏家庄子拉了一车裂口的大白萝卜,还有几篮子胡萝卜。

    被御膳房坑了这么多年,原来自己在地里都能长到一碰就裂口的“劣质”萝卜,才是顶级好吃的萝卜!

    正月十五刚过,尉氏知县就送了一张文告过来,八公被朝廷封赏了一个承奉郎的散阶官职,要他好好培育胡萝卜等新式冬菜。

    春,正月,乙卯,以王安石为尚书左仆射、舒国公、集禧观使。

    大宋以前没有退休金这个说法,官员致仕之后,就不再有俸禄。

    这是《周礼》的规矩,大臣七十致仕,“还禄位于君”。

    这导致很多官员致仕后收入陡降,平日里大手大脚惯了,没有积蓄资产的官员,往往会一下子变得捉襟见肘,在宋初甚至发生过堂堂参知政事,致仕后无钱返乡,最后投河自尽的事情。

    到了真宗朝的时候,朝廷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好多官员赖着不退休,导致冗官严重,特旨致仕后给一半的工资,并且可以恩荫一子,封建官员们才算是第一次有了退休金。

    当然这些只是针对普通官员,真正让皇帝觉得有过重大贡献的重臣,皇帝当然不会让他穷,在致仕时往往会给加官,还要给予一种特殊的优待。

    大宋的这种优待,叫“祠禄”,大臣年老不能任事者,亦常命为祠禄官,不理政事而予俸禄,以示优礼。

    赵顼登基后整顿过一番吏治,凡疲老不任事者,皆使任祠禄官,王安石以此安置了不少的反对派。

    王安石到江陵之后,从去年开始就自请充任祠禄官。

    这也是大宋的日常操作,称为“乞祠”、“丐祠”,表示自己自愿处闲散之地,不再过问朝政。

    赵顼拒绝了两次,直到今年才正式同意。

    第一个集禧观使是富弼,“始带此衔居洛阳”,现在轮到王安石带此衔居江陵了。

    这个任命,标志着王安石时代从制度上的真正结束。

    权发遣三司使受不了了:“陛下,近年置提举、管勾宫观之职,优与俸禄,不立员数。而臣僚趋闲贪禄,明明精神未衰,为了便私避事,亦求此职。今内外宫观一百多人,什么事情都不做,一年耗费三司国库不下数万缗。这样搞下去要不得!”

    赵顼觉得是这么回事儿,而且体现不出宫观使的尊贵,下诏要求六十以上老臣才可以请宫观,而且全国在京宫观提举、提点、勾管,总数不能超过十五人,外路不能超过三十人。

    甲子,审官东院有上奏:“广南两路官员欠缺,愿意去为官的人极少。请求将天下州郡划分成几等,其中外敌猖獗处为一等,水土恶劣处为一等,政务繁难处为一等,其余并为一等。申请去前三类地方的官员,应当在转迁上予以优待,算作鼓励。”

    赵顼就问中书,这个听着好像也很有道理,我只有一个问题,广南两路都缺人,那交趾呢?

    吴充查了资料回来禀告:“陛下,交趾似乎……不缺。”

    赵顼就傻了,广南都缺,交趾不缺,你们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王珪知道,王珪不想说。不就是因为那里有个苏明润?!

    最后大家稀里糊涂,将交趾定为大宋最艰难的地方,也是,外敌猖獗,水土恶劣,政务繁难,都沾边。

    其实不缺的根本原因,是大量四通背景的商人们,本身就带着朝廷捐官的背景。

    这些人被苏油招诱到了交趾,然后授予转运司官职,负责督促地方财政运转。

    ……

    苏油这个月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和石薇在下龙湾好好玩了几天。

    下龙湾的地势绝佳,这里的陆地从天空上看下去,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龙头,大张着嘴,衔着一枚宝珠。

    东北的上颌尖端,就是以前的锦普港,现在的涂州。

    那里如今能够停泊泰山号这样的大船,而里边的海湾,就是船只的天然避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