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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云寨,药庐。

    “呼……”

    林宁轻轻吐出口气,对周妮妮道:“一会儿我将最后一针拔出,你按我之前教你的推拿之法,再对刘奶奶进行一次推拿。都记下了吗?”

    周妮妮俏脸红的和辣椒似的,她点了点头,眼睛水汪汪的看了林宁一眼。

    能记不住吗?在她身上先教学了几遍,怎能不记忆深刻……

    顿了顿,周妮妮想起一事来,轻声问道:“小宁,那个小道姑好像也要做推宫过血呢,我到时候就熟练了呢。”

    林宁好笑的看了她一眼,周妮妮目光登时闪烁起来。

    林宁道:“好,明天给玲珑治病时,你也跟着吧。日后你要好生学习,不止推拿,还有施针。往后总会有许多女病患,我并不方便的。我虽本着医者父母心,可有些人一旦被看了去,就得娶进门儿来。咱们家业又不大,娶那么些老婆做什么?”

    周妮妮闻言有些心虚,眼睛看向旁处,小声道:“我们不一样的……”

    林宁哈哈一笑,点头道:“嗯,我们不一样,我们一起长大,我是被你骂到大的,还差点挨打……是有感情基础。”

    周妮妮闻言,登时急了:“小宁,那是以前……”

    以前林小宁人憎狗嫌,看人都是用眼白去看,从不正眼看人。嘴里也始终骂骂咧咧,关键还不大声,自己咕咕叨叨的骂,时不时使个可笑的坏招,怎能不招人恨?

    可现在,林宁不仅人变好了,本事还一日比一日高。

    虽然嘴巴还是很毒,却知道疼人了。

    关键是……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生的这样好看呢?

    周妮妮可不想林宁误会,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胳膊。

    林宁只觉得手臂陷入了宏伟的软香暖玉中……

    “咳,咳咳咳!哎哟,小宁、妮妮,这里可不是洞房啊,好歹给我这死老太婆收拾停当了,你们再继续?”

    病榻上的刘奶奶看着这一对越靠越近,分明将她当成了死人。

    她倒不介意看一出活春~宫,缅怀一下青春。

    可是她全身上下都开始疼了起来,再不看病,要死人的!

    周妮妮惊醒后,简直没法见人,林宁却面色不改,从容的拔出银针后,微笑道:“刘奶奶,你安心养伤,往后家里的水你别担了,我会让人给你担满了。”

    刘奶奶闻言不好意思道:“那如何使得,你们那样忙。”

    林宁笑言了两句后,让周妮妮开始推拿活血。

    周妮妮在人前可是小辣椒本色,精明伶俐,又习武,知道人体穴位分布,所以推拿起来并不算很难。

    在林宁的指点下,很快就为刘奶奶推拿完毕。

    林宁让她为刘奶奶更衣,他则出了药庐。

    “如何了?”

    田五娘站在药庐外,见林宁出来后问道。

    林宁笑道:“已经不碍事了。”

    田五娘点点头,不再多言,一旁方林则道:“小宁,你同卫门主他们约好了今日面谈,他们已经催了好多回了,何时去见?”

    林宁与田五娘对视了眼后,呵呵笑道:“那就让他们去东山校场边的松鹤亭见罢。”

    方林闻言奇道:“怎么在那见?”

    林宁笑道:“考校考校武艺。”

    方林无言以对,前去传话。

    林宁则和田五娘前往东山校场……

    ……

    “考校武艺?”

    射日门主卫庄闻言大喜。

    他如今不怕青云寨有所求,就怕无欲无求,那他才是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

    卫庄今年已经近花甲之年,原本虽还有不少雄心,可随着草原一败,不仅带去的弟子几近死绝,连老窝都被抄了。

    妻妾儿女尽陷敌手,这让他心焦如焚。

    尤其是那老来得子,今年不到十岁,却是他所有的寄托所在。

    若是能以老迈残躯,换得家人弟子平安归来,他焉有不答应之理?

    金钟堡主靳天乐也哈哈笑道:“格老子的,都快憋出鸟来了。我就说,如今青云寨出了位宗师,正是用人之际。我们诚心投靠,怎会不收留?速去速去!我老靳别的能耐没有,一身横练功夫,千里沧澜山比我强的没几个!”

    黑风寨寨主邱刚和金山寨寨主朱勇也高兴,尤其是邱刚,他抓了抓脑袋,道:“你们都还好,实在不行可以下山自谋出路,可我老邱手上沾了赵家的血,那位赵家老管家就是死在我的钢枪下,青云寨要不收留我,赵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青云寨一直不给准话,我这几天睡觉都不踏实。现在可好了,说什么都要留下来,牵马坠蹬倒马桶都行,只要能救出我们家人子弟。”

    毒龙堡堡主欧阳锐抽抽着脸道:“咱们好歹也算是雄踞一方的绿林大豪,连牵马坠蹬的话你都说得出口?”

    其他山寨头人们纷纷附和点头道:“咱们对天剑山都没这样啊,若是肯折身降贵,何必等到今日?”

    也有人叫嚣道:“老子连天王老子都不服,皇帝老儿也不跪,就好自己当家做主,想杀人就杀人,想放火便放火,谁爱听人摆布谁去,反正老子不去。”

    朱勇一张圆脸上堆着无害的笑意,呵呵道:“这种事,自然要靠自愿。金风寨主既然不愿去,自然没人强求。”

    邱刚奇道:“老毛,你既然不愿搭理人家,怎还不下山?”

    金风寨主毛成伟哼了声,道:“青云寨还没把人救出来,我凭什么下山?要我说,青云寨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口口声声狭义为先,还扯什么绝不吞并同道,如今又怎样?”

    射日门主卫庄许已经提前代入了角色,皱眉喝道:“混帐东西,可还知羞耻?人家青云寨早就说明,想下山随时下山,你自己不走。是我等强要加入青云,以求解救家人子弟,你浑赖在这,无非是想人家救我等家人时,不好单独漏下你的。若只如此则罢了,你怎还有脸说出这种话来?”

    卫庄是沧澜十三大射日门的门主,无论武功还是江湖地位,都远非一个毛蛋能比,被骂之后,也只能忍气吞声,心里咒骂。

    卫庄哼了声,没有再理会这等小人,招呼着愿意同往的七八人,往东山而去。

    等他们离开后,毛成伟等人也终于敢出声咒骂。

    只是没等他们骂过瘾,忽地,毛成伟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之色。

    他低头看了眼穿透了整个脖颈的箭矢,想不明白,以他二流高手的武功,怎会连支弓箭都防不住。

    就算防不住,总该听到一点动静吧?

    到底是谁要杀我?

    我到底得罪了何人?

    带着无尽的疑惑,毛成伟陷入了永远的黑暗中。

    但是,至死他都没有闭上那双充满疑惑茫然和怨毒的眼睛……

    几乎在同一时间,剩余的十四五人,也接连死的不明不白,连死于谁手,到底为何杀他们都不知。

    无人瞑目。

    ……

    PS:今天应该还是三更。

    ()



    “小宁,你……你怎么这样高兴?”

    看着收了弓箭,嘴巴居然有些合不拢的林宁,以田五娘的心性,都忍不住大吃一惊,疑惑问道。

    哪有杀人杀的笑成这样的?

    该不会是变~态吧……

    林宁干咳了声,收敛心神,正色道:“这些人坏事做绝,原以为沙海寨那位余鹏程已经是坏事做绝,可现在想想,余鹏程那条毒蛇阴毒在明面上,所以成为了众矢之的。可其他山寨,尤其是那些中小型山寨,对于硬茬子不敢碰,可对于寻常百姓和过路客商,却是坏事做绝做尽,危害不下于余鹏程。譬如这金风寨的毛成伟,暗中竟然干偷拐妇人和婴孩的下作勾当,对于这样的人,杀了我心里着实痛快!!”

    田五娘姑且相信了林宁的话,却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小宁,虽如此,你不可因此嗜杀。”

    她不是觉得这样的人不该杀,只是林宁刚才的表现着实有些恐怖,哪有杀人之后,居然笑的那么幸福满足的?

    就算是惩罚恶人,可杀人终究不该是一件愉悦的事才对……

    林宁看着田五娘眼中担忧的目光,有些无奈,他在田五娘跟前有些太放松了,才喜形于色。

    这十几个寨主,给他贡献了近三千点功德值,虽然远不足让《百草经》更上一层楼,那需要十万点功德。

    也不足以让他身上的武功更进一步,可这些功德点足够他心里的一些备用急需之事了。

    这才乐成这般……

    不过,田五娘的话还是让他有些警醒,虽然杀恶赚功德点很爽,但他从后世来,更应该敬畏生命才对,的确不能沉溺于此道。

    不然,真要成变~态了……

    田五娘不愿林宁难看,便不再提及,问道:“小宁,你为何直接就动手了?”

    林宁笑道:“那该怎么办?”

    田五娘轻声道:“按江湖规矩,就算杀人,也该告诉他们的罪行,师出有名。”

    林宁呵呵笑道:“对于正常人,自然不好不教而诛。但对他们不用,他们每个人都死有余辜。而且,我们现在是和稷下学宫还有黑冰台打交道的人,再和这种连姓名都记不住的龙套废话,不大合适。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啰不值当废口舌,会被骂水的。”

    田五娘:“……”

    林宁牵起田五娘的手,温声道:“放心,我连武功都不好学,又怎会沉迷于杀人?我永远都会保持冷静和清醒,不为其他,只为能永远看清你的容颜。”

    田五娘:“……”

    匆匆赶来的胡大山:“……”

    这一口狗粮,好塞心。

    “四叔你来的正好,派人把里面收拾干净,尸身保持整齐。一会儿还有四个,今夜全部送到榆林城。攻打大牢,引一波箭雨出来射成筛子,对外就称他们自己下山,去劫狱了。八叔不是在榆林城多有人手吗?让他们四处宣传。”

    听完林宁的话,胡大山倒吸了口凉气,这么狠吗?

    不过见田五娘一言不发,胡大山自不会多言什么,按寨主令去办了。

    心里啧啧称奇:如今这世道,年轻人一个比一个狠,果真是老了。

    目送这一双年轻人远去,却又有几言遥遥传来:

    “五娘。”

    “嗯?”

    “告诉你一件事,我将推拿手法教给了妮妮,以后还会教她针灸手法,再往后,我就不给别的女人施针推拿了。”

    “很好。”

    “可是妮妮有点笨,学的有些慢。”

    “不当紧的,不急……我会催催她用心学,她听我的。”

    “……”

    听着这些话,胡大山蒲扇大手抓了抓头发,惊起片片“雪花”,低头看了看身上沾着油污的衣裳,他忽然有些怀念死去的亡妻了,她在时,他从不会这样。

    “娘的,是不是该再找一个了……对了,小宁前儿还同他说,男人单身久了对前列腺不大好,也不知什么意思……”

    ……

    东山,松鹤亭。

    林宁和田五娘到来时,卫庄等人已经等的有些急了,正围着方林追问林宁和田五娘的下落。

    不过待看到二人似神仙眷侣般飘然而来,又都安分了起来,面带笑容。

    林宁与卫庄、靳天乐、邱刚和朱勇四人点了点头后,却没有看剩下的四人,而是问田五娘道:“今日果真不能了?”

    田五娘凤眸看着林宁,点头轻声道:“我不愿你沾染这些,你当是清白的读书人,这些有我为便好。”

    林宁呵呵笑道:“我虽是清白读书人,但为了你,我愿意做这些。”

    “不要。”

    素来清冷的田五娘说出这两个字,给林宁的感觉,简直妩媚到了骨子里。

    寒极始知花更艳……

    被林宁炙热的目光看的有些受不住,田五娘微微横了他一眼后,垂下眼帘。

    这一幕,看的松鹤亭内诸人喉咙发堵,心塞的厉害: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我们目睹这些?

    心好痛!

    毒龙堡堡主欧阳锐因方才连一个眼神致意都没得到,心里正不痛快,此刻见两个小年轻居然在人前来这套,看轻的同时,心里邪火压也压不住,张口便阴阳怪气道:“咱们说好听些是混绿林闯江湖的,说难听些便是占山毛贼,哪里还有什么清白?至于读书人……”

    一旁卫庄闻言大急,心里恨不得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一箭射死,可等他转过头来怒视欧阳锐时,却骇然发现,欧阳锐眼中的瞳孔已经放大扩散……

    这……

    这这……

    “他们死了,不是因为他们说了我的坏话,或是小觑于我,或是得罪了我,这些都是小事。”

    待欧阳锐四人齐齐倒地,卫庄、靳天乐四人面色大变,目现恐惧之色,林宁轻声言道。

    见四人满眼防备和忌惮,林宁从袖兜中取出一叠纸,分递给了四人,道:“我青云寨亦是山寨盗匪,但我们却从未对无辜良善下过手。当然,纵然他们罪该万死,本也轮不到我们青云出手,毕竟,我们不是官府。但是……这些人本该死在草原上,死在余鹏程与血刀门还有赵家的埋伏中,却是我青云寨救了他们。我们救人不图回报,但我们却不能救恶人。否则,以后他们再作恶,我们青云寨岂非成了帮凶?至于你们……”

    林宁与连剑都未出鞘却于无声无息中取了四人性命的田五娘并肩而立,心里无比踏实,又道:“你们虽也有小过,但大义不失。至少,没有听说过你们杀害淫掳过无辜百姓。所以,我们不会杀害无辜。”

    见依旧在懵然中的卫庄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时,林宁微笑道:“其实很简单的事,只要你们本分做人,做个有良知的人,就不会有什么事。你们若愿意加入我青云寨,遵从我山寨规矩,那么最迟三日内,我们为你们取回家人。若不愿意,现在就可以下山,寻求法子救家人弟子了。来日若得闲,也可到我山寨做客。”

    卫庄大呼了口气后,看着林宁道:“我愿入青云,别无所求,只望能尽快见到家人。”

    林宁微笑颔首,道:“可。”又看向其他三人。

    靳天乐、邱刚、朱勇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虽有些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拜下:“见过大当家,和……和……寨主夫君!”

    林宁:“……”

    什么鬼?

    看着黑下脸来的林宁,田五娘嘴角微微弯起。

    寨主夫君?有趣。

    ……

    ps:还有。



    三叔,卫先生精通箭道,我青云除青刀卫外,便以弓箭之术最利。三叔何妨请卫先生当个弓箭教头?”

    待收服四人后,林宁同方林笑道。

    方林“怒”道:“老夫早就看出你这臭小子嫌弃老夫的箭法了,罢罢罢,如今卫老兄来了,往后教授弓箭之责,我就让给卫老兄了!”

    卫庄也是老江湖,场面话怎不会说,拱手苦笑道:“丧家之人,妻儿尽失敌手,安敢称勇?二十年前,方老弟便有青云一狐之名,江湖立万。”

    方林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怅然,道:“青云龙虎熊狐,都已是过眼浮云。如今,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卫庄看了眼一旁如金童玉女般并肩而立的一双人,苦笑点头道:“若老朽能以残躯,换得家人归来,必当用心做事。”

    本就是交易,林宁也不指望这些人纳头便拜从此忠心耿耿。

    只要他们安守本分,该出力时出力,那么只要青云一日不式微,他们就一日不敢翻浪。

    等将他们的家人老小都接上山后,也就由不得他们再起二心。

    再过几年,青云寨人才济济,田五娘更进一步时,说不定他都成就宗师了,也就更不怕收不得人心了。

    方林是老江湖,具体如何安排四人,他比林宁更有心得。

    林宁只道了句“明日派人去榆林城”,就与田五娘携手离去了。

    ……

    “好厉害的毒。”

    思过崖半山山洞中,林宁看着沐桶内的药汤都成了散发腥臭味的黑水,不由咋舌惊叹道。

    也是侯万千的运气好,正巧林宁才得到下半部《百草经》中的一部分,还偏偏就有关于这种毒的解法。

    若是早一步,林宁就算想救他都救不了。

    这般专门针对宗师的狠辣的剧毒,天下几乎无人能解。

    三大圣地,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也难怪三大圣地要联手灭了药王谷,连他们的杀手锏都能破解,三大圣地岂能安心?

    再说,他们也是要面子的……

    侯玉春依旧穿着一身兽皮,见此情形,双眸中隐隐激荡,看向林宁问道:“林兄弟,我爹何时能醒来?”

    林宁摇摇头道:“这不好说……”

    见侯玉春面色一沉,林宁心里冷笑一声,这大概就是被仇恨蒙住了双眼的表现。

    这个时候还摆小侯爷的姿态,也亏遇到我这样心胸似大海的少年。

    可惜上次见面时,侯玉春还睿智非常,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十分典型的智慧型人才。

    不过遭逢如此大变,倒也能理解。

    这个时候若还能保持丝毫不变,就有些恐怖非人了。

    但是,侯玉春是不是有些偏激的过头了,不应该啊……

    林宁面上并不介意,微笑道:“侯兄莫急,令尊没有醒来,并非完是坏事,这是他的身体在进行自我沉睡修补自身元气。药物和针灸毕竟是外在的,想让令尊大好,唯有靠己身。这或许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只要令尊醒来,就有很大的机会,破而后立……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毕竟,老侯爷受的创伤着实太重了。侯兄,此事急不得。”

    侯玉春闻言,深吸了口气,看向林宁的目光透着一点感激,沉声道:“林兄弟高义,侯某铭记于心。只是我如今成了丧家之犬,无以为报。但只要林兄弟用心治好我爹,我侯家绝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林宁呵呵笑道:“好说,侯兄放心,既然我接手了此事,就不会半途而废。实际上,从侯兄和令尊到了青云寨,我们就成了一根绳儿上的蚂蚱,我也想尽快救醒令尊,不然让黑冰台知道了此事,我还活不活了?”

    侯玉春闻言眼睛微眯,仔细想了想,缓缓点头道:“林兄弟所言不差,以那群黑狗的品性,若是得知了此事,绝不会放过青云寨。但只要我爹醒来,恢复了武功,就该轮到那群黑狗吃睡难安了。”

    林宁笑道:“我省得……对了侯兄,自今日起,我每三日会来给令尊施针一回。你依照今日之法,每日为老侯爷药浴。坚持半月,令尊的体内的毒大概就能拔除干净。再往后,我会开些固本培元的药物,为令尊的苏醒做准备。侯兄,不是我不愿每日都来,实在是为了防备黑冰台的眼线。小心无大过,只要不被他们发现,令尊总能慢慢康复。”

    本来焦躁的侯玉春听闻此言后,再度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道:“林兄弟年虽幼,但行事沉稳,深思熟虑,侯某佩服。若当日我也这般……”

    想起当日之愚蠢,侯玉春满脸悔恨狰狞。

    见此,林宁终于知道,侯玉春为何会偏激成这般了。

    原来,侯万千落到这个地步,侯玉春在其中怕是起了重要作用,甚至是根本作用……

    若如此,就不难理解了。

    这样看来,想要这小子恢复往日的冷静,怕只有侯万千醒来后,打开他的心结才能做到。

    ……

    天剑山。

    看着过百黑冰台玄衣校尉将各自收获的一些垃圾,譬如碎步裤衩,撕的稀巴烂的衣裳,通通堆积在剑堂前庭,一个面容清癯的老人脸色阴沉。

    站在他身后的闻人燕沉声道:“太上长老,侯贼狡诈,将他和侯万千身上的衣物尽皆脱下,捆绑在不同的走兽飞鸟身上,四散开来。百兽堂出动了数十条猎犬和飞鹰,到底还是没有寻到侯家父子的踪迹。”

    老人闻言,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抹阴霾,而后声音沙哑低沉的问道:“药堂那边,如何说?”

    闻人燕回道:“九死一生,因为事先决定要生擒,所以弑仙散的分量只有一半。但纵然如此,侯万千也必定散功。再加上他最后虚张声势的一击,药老说,除非当年药王谷十大长老或者谷主仍存于世,掌握下半部《百草经》中的易经洗髓妙法,否则,侯万千纵然还能喘息,也顶多坚持三日。”

    黑冰台三大太上长老排行第二的连石生闻言,低哼了声,道:“药王谷覆灭,虽流落出上半部《百草经》,但十大长老绝无幸存之理。但是,却也不能小瞧侯万千了。此人天资之卓绝,气运之盛,际遇之奇,你们根本想不到。多少惊艳一时的人物,在他跟前都如泥沙。总之,你们要继续严查下去,老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只小猴子最能折腾交友,贩夫走卒之辈他都能说话。就从此查起,在这沧澜山他和哪些山寨交好。三日内,老夫要一个结果。”

    “是。”

    ……

    入夜时分,林宁方悄然回到墨竹院,准备汇合了田五娘,再去龙门客栈。

    不想进了院中,就看到月色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听雨轩内的秋千上轻轻的荡着,口中还哼唱着不合于这个时代的古怪曲调:“太阳对我眨眼睛,鸟儿唱歌给我听,我是一个努力干活儿,还不粘人的小妖精!

    ……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一转……”

    “九娘?”

    林宁走上前,看着歪着脑瓜哼唱的入神的小九娘,轻轻唤了声。

    曲儿声戛然而止,小九娘一下抬起头,看到林宁后,欢呼一声扑上前:“耶?姐夫?!姐夫回来啦!”

    林宁呵呵笑着将她抱起,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田九娘脆声道:“是姐姐说,姐夫一会儿就回来,我便在这等着,我等了好久呢。姐夫啊,翠儿和小灰灰受伤还没好,小智哥阿牛哥他们也走了,我在家好没趣,我好想去找姐夫耍。”

    林宁呵呵笑道:“前儿还带你去药庐耍了,天天都在见啊。”

    小九娘不依道:“以前姐夫天天和我耍子嘛,现在一天只能见一面,姐夫就又要去忙了,我一个人好没趣的。”

    林宁抚了抚她的发髻,微笑道:“那今晚和我们一起去客栈住?”

    小九娘噘嘴道:“春姨不许我在外面过夜,说马上六岁的女孩子要学规矩了……”

    林宁闻言哈哈笑道:“和姐姐一起睡,坏什么规矩?”

    小九娘忽闪着大眼睛看林宁,道:“可是姐姐要和姐夫一起睡啊,我又不能和姐夫一起睡,春姨说,女孩子只能和夫君睡。嘻嘻,姐夫,等我长大了,你也做我的夫君好不好?这样的话,我就能和姐夫还有姐姐一起睡觉了!”

    林宁正想说什么,忽地感觉脖颈处一凉,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在身后酝酿着,他立刻正色道:“九娘,这话可不能乱说,更不可对外说。不然,别人非得以为姐夫我是十恶不赦的混蛋不可!你是五娘的妹妹,就和我亲妹妹一样,哪有哥哥做妹妹夫君的,那岂不是乱套了吗?”

    小九娘闻言,失落的点了点头,道:“哦,那好吧。”

    林宁笑道:“不用难过,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不能自己去客栈住,可以请春姨一并去啊。这样岂不是不用坏规矩了?”

    小九娘闻言,黯淡的大眼睛一下亮了起来,高兴道:“姐夫,你真聪明!”

    林宁哈哈一笑后,方抱着小九娘转过身,就见正房门前,春姨和田五娘正站在那,静静的看着他二人。

    “春姨春姨,咱们晚上去客栈睡吧?我想姐夫啦!”

    欢快的小九娘此时还不知道,她的一生之敌,就要到来……

    ……天才一秒记住三五第一



    “呼噜噜!”

    “呼噜噜!”

    “呼噜噜!”

    “大叔,再来一大碗面,多加醋和蒜!!”

    响亮的女童声响起在同平城鼓楼大街西李家面馆儿里,惹得食客们哄笑出声,纷纷看了过来。

    便见一个头扎两个冲天髻,看起来只有十来岁的女童,穿着虽朴素,但红彤彤的脸蛋上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看起来颇为喜庆。

    此刻她正举着一个大海碗,吸溜吸溜的喝着面汤。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衣着普通的女童身边坐着的老人,却是衣着华丽。

    然而老人的面色并不大好看,似是无奈又似是后悔,仿佛在犹豫着,是不是甩掉这个丫头……

    见他如此,面馆儿里一老妇劝道:“老丈,你家孙女儿虽吃的多些,可老身看你也不像缺这点银钱的人。小姑娘这般讨人喜爱,有孙女如此,原是福分。”

    另一中年男子呵呵笑道:“谁说不是呢?能吃是福!再说,孩子也不胖啊。”

    听着这七嘴八舌的声音,老人脸色愈黑,不过不知为何,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对面馆儿老板说:“再给她上一碗吧。”

    他真不是吝啬之人,之前也是放开了让小丫头随意吃饱。

    可是,谁知这小丫头实在是……太能吃了!

    能吃的有些恐怖!

    寻常成年人吃一两碗也就饱了,可这丫头,好似无底洞一般,可以生生吃下八大碗,还不算饱。

    老人素来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前在落脚城镇里都是在最好的酒家吃饭。

    可是才走到一半路,他身上的银票就不够使了。

    如今,只吃的起街边小店。

    但若按照小丫头这种吃饭饭量,他们很快就只能在野外打野味儿对付了。

    要不是过了同平,往西再行不到百里,就可到达榆林城,以他的身法,不用半日即到,老人真要考虑,是不是遗弃了这个憨包饭桶!

    当初怎么就挑了这么一个……

    不过,再一想,若非这般能吃,这般岁数的小丫头,被他从千里之外带着,不眠不休连续几个昼夜赶路,怕早就奄奄一息了。

    又怎会像现在这样,只要给吃的,瞬间生龙活虎!

    “嗝!!”

    一个响亮的饱嗝,小女孩在又吃了一大海碗面后,终于心满意足的揉了揉肚子,笑的满脸花开的同老人道:“翁翁,你真是个好人,我在家时总吃不饱。爹爹没了娘又病倒了后,这是我吃的最饱的几天!”

    老人无言以对,可旁边看热闹的人却渐渐觉得不对了。

    那最先出口的老大娘不动声色的看了锦衣老人一眼,然后问小女孩道:“囡囡,你家在哪里?怎么来同平的?”

    小女孩感谢老妇方才的仗义执言,睁大眼睛声音响亮的答道:“耶?老嬷嬷怎知我叫南南?老嬷嬷,我家在临淄雨花街宁家老宅,是翁翁带我来的!这里叫同平吗?我没听过这个地方。”小丫头乐呵呵的左右打量了番后,挥手道:“这里也很好,嬷嬷和叔叔们都好,面也好吃!”

    此言一出,面馆儿里原本看热闹之人都变了面色。

    同平自古出刀客,民风彪悍而纯朴,连寻常百姓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任侠之气,好打抱不平。

    此刻听闻一老翁带着一小女孩跋涉千里出行,用膝盖想都有问题。

    老妇已然肃穆起面色来,一边狠狠盯了老人一眼,一边又问道:“囡囡,你出门家人可知道?”

    小女孩儿抓了抓头发,有些心虚的小声道:“应该知道吧?我让街口的柱子带话给我大姐了……”

    “啪!”

    之前仗义直言的中年男人听到这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指责老人道:“好没道理的老儿,看你穿戴不像坏人,怎做出这等拐带孩子的勾当?”

    面馆儿里的食客闻言纷纷站起身围了上来,不管哪朝哪代,人们对于人贩子都是深恶痛绝的。

    老人并没有急躁辩解,只冷哼一声道:“在临淄买一个丫头最多不过五两银子,这丫头一路上吃掉我几百两银子都不止,你见过哪个拐子这样大方?”

    小女孩儿也连连摇手道:“翁翁不是拐子,他是带我去找姑姑家的表哥的,还带我吃了好多好吃的!”

    “那你姑姑家的表哥在哪里?我们带你去找!”老妇还是不放心。

    却听小姑娘得意的大声道:“我表哥就在沧澜山青云寨当大当家,他可威风啦,连临淄都有人知道!我要去叫表哥回家,帮我大姐打坏人,翁翁说,明天就能到咯!!”

    “……”

    ……

    榆林城,城守府。

    伏杀图门汗引得忽查尔东行造成的轩然大波在临淄城已经炸响,无数人因此事得到了惩罚。

    最直观的,便是燕郡赵家人当初走门路买下了榆林城城守之位,所有的经办人,此次无论官职高低,一查到底。

    但是,钦差想要锁拿赵华归案,还需要较长的一段时日。

    因为钦差不可能是宗师,从临淄赶至千里之外的榆林城,还需要一段时日。

    而这一段时日,赵华依旧主导着榆林城的一切。

    或者说,是赵家主导着榆林城的一切。

    今日,太守府便来了贵人。

    书房。

    赵华面色惭愧内疚的看着上座的华美妇人,涩声道:“事情便是如此,谁都没想到,青云寨竟然和草原萨满的母亲关系那么好。如今北苍萨满成了圣萨满,听说青云寨那位大当家的也因为得了萨满母亲送的地级功法,突破成为宗师。血刀门严克带人前去解救二公子,结果连一点回声都没有……”

    贵妇闻言大口喘息了声,拿起身旁高几上的茶盏啜饮了口后,猛然将茶盏狠狠砸在了赵华身上,厉声骂道:“人家都成宗师了,还往上撞,这不是作死是什么?他死不要紧,连累到我儿,我非诛他九族不可!”

    骂罢,妇人转头对坐在另一主座上的老人道:“宋老,您看如何才能救出无悔孩儿?”

    老人淡淡道:“夫人既然付出了十颗龙髓米的代价,老夫自然会尽全力。青云寨那位初入宗师的山贼不妨事,老夫中品宗师自能对付。只是夫人要思量清楚,杀了青云寨之人,万一此事惊动了草原上那位,让他再动干戈,到时候老夫自回楚国,不怕北苍圣萨满南下,可你燕郡赵家,怕要受诛族之祸。”

    妇人咬牙道:“这一次已经是诛族之祸了,稷下学宫的宗师被那草原野人杀了那么多,他们怎会饶过赵家?赵崇还希望我去临淄走动走动,他也不想想,别说我只是宗室旁支,就算我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帝嫡女,也担不起这样的祸事!所以,不用管事后会如何。只要宋老能救出我儿,再杀尽那些山贼为我们出气后,大家一起南下,我姐姐嫁给了楚国阳城的大将,我就不信,齐国人能跑去楚国抓我们!”

    宋宗师闻言,点了点头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般宗师自然难杀,打不过逃总能逃得了。

    可青云寨那位宗师背后有一个山寨要守护,显然不会逃,杀起来也就容易许多。

    这位赵家夫人下了血本给他,而且在楚国也有不错的关系,既然答应了她的所请,出一次力动动手,也没甚难处。

    “今日夜了,明日便去贼巢。”

    ……



    翌日清晨,天将明。

    已入秋的山间,晨时薄雾弥漫。

    林宁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身影。

    都说越有天资能力越强之人,往往还越努力,让凡人们十分沮丧。

    显然,田五娘就是典型。

    如今还算好的,每日总会被林宁抱着睡上几个时辰,过去那几年,常常整宿不睡的练剑。

    不过现在她练剑的方式也和过去不同了,过去练的是剑招剑式,现在练的是剑意。

    林宁睁开眼,就看到田五娘闭目盘膝坐在一张木几上,两把神兵凌空而悬,绕着她缓缓转动着。

    这等近乎奇玄的画面,让人心中难免生出敬畏感来。

    不过林宁眼中却只有欣赏,盖因在他前世读过的中,这种场景顶多算高武……

    但很美。

    尤其是这个女人,属于自己时。

    林宁双手枕于颈下,用心算了算,自家女人的亲戚,似乎就这两天要结束了。

    美滋滋……

    念及此,他也躺不住了,吩咐一柱擎天的“小弟”安分些,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透透清晨的空气。

    不过打开窗看到外面他就乐了,只见胡小山带着七八个山寨半大少年,一人挑了两桶水,满头大汗的顺着古道而来。

    一个个呼哧呼哧的气喘如牛。

    客栈的用水,都是要从山寨中来取。

    有一小子看起来实在挑不动了,便停顿下来休息,胡小山也没硬撑,一起放下水挑,让他们最后休息一次。

    马上就到了……

    只是胡小山刚往客栈这边看来,就黑下脸来。

    因见客栈二楼东面客房窗户口,出现了一个在他看来笑的极其闷骚的人,正冲他挥手致意,气的胡小山直咬牙。

    上当了!

    他这个被托付大任的所谓客栈大总管,刚开始还庆幸得了高位,在兄弟们中间高出一头来。

    可后来慢慢发现,他这个所谓的大总管,每天干的活都是起早贪黑的辛苦活。

    一大早带人挑水,劈柴,还得给客人的马添加草料。

    白天自不必说,要客串店小二的职责,到了晚上,还得倒泔水做些洒扫的活计。

    一天到晚就没闲功夫!

    然而没等他开口骂两句,那张脸竟然已经转了过去……

    这般轻视,让胡小山心里更郁闷。

    他倒是误会了,不是林宁故意轻视他,而是屋里的田五娘已经练功完毕。

    相比于娇媚的妻子,外面那群苦瓜蛋子自然没甚吸引力……

    “也不知,四叔、八叔他们昨夜如何了。”

    田五娘睁开眼,见林宁站在窗边满面笑意的望着她,心中一暖后,提及此事。

    她却是有些担心的……

    这是林宁布置的任务,让胡大山、周成带人将昨夜杀掉的尸体运至榆林城。

    然后骚扰大牢守卫,或是直接攻城,引出一波箭雨来,造成欧阳锐等人是劫狱被杀的假象。

    在林宁看来,这本身就是一个过场。

    哪怕只引出几根箭来,剩下的也就好办了。

    义薄云天的青云寨将“盟友”的尸体都抢回来,再办个大丧,请些和尚道士念经超度一下。

    青云寨侠义之名,不仅不会受影响,还会更上一层楼。

    只是这种行事风格和青云寨的“企业文化”差别有点大,田五娘等人不是不会用计,之前为了给青云龙虎报仇,田五娘方林等人可谓智谋深远。

    可就算方林这个老狐狸,也不会这般费尽心思的主动去“害人”,害的还是信任自家的绿林同道。

    所以,头次做这等勾当,他们还是比较小心的,准备做的齐整些,最好别让人生疑。

    林宁微笑道:“放心,我叮嘱过八叔,近来榆林城可能会有高手来,赵家请个宗师来都有可能,所以让他们见好就收。最好不要亲自露面,他在榆林城收拢了不少地痞做外围,打发点银子就能办好此事。我估摸着,这会儿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

    田五娘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林宁回过头,正好看到胡小山路过,他笑着招呼道:“小山子,辛苦了。”

    胡小山气不忿的哼了声,没有搭理。

    他倒不是真恼了林宁,也知道林宁聪慧过人,如今山寨里许多事都他出的主意,才会过的越来越好。

    他爹胡大山都叮嘱他,要多听林宁的话。

    只是一般长大的弟兄,却总爱捉弄他,今日还要给玲珑小道姑药浴施针,推宫过血……

    尽管胡小山心里已经放下了从未得到过的小道姑,可只想想心里还是在滴血。

    那是他懵懂的初恋啊,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哼,小道姑也是肤浅的人,只会看外表……

    虽不能真将这无赖怎样,打也打不过,更不可能当左义那号人,可小爷不理你总行吧?

    见这小脑袋的小伙儿如此傲娇,林宁哈哈笑道:“小山,一会儿记得把各房的木虎子都收了?”

    何谓木虎子?

    马桶也。

    这是人话吗?

    简直欺人太甚!!

    胡小山霍然抬头,冲林宁比划了个大大的中指!

    这个动作原出自林宁本人,后不知怎地被小九娘看到了。

    她无意中听到方智、胡小山、周石等人说林宁的坏话,学他平日里说话刻薄的样子取乐,便愤怒的一人赏了根中指。

    然后这个手势居然被方智等人觉得很有气势,就发扬光大了……

    “喂,我认真说的,你总不能让住在客栈的客人自己去倒吧?你可是山寨聚义堂任命的客栈大总管,得负起责任来!”

    林宁笑眯眯道。

    其实也是玩笑话,木虎子自有山寨身强体健的健妇来倒,赚些银钱,可托人去榆林城买花布……

    而且,林宁下的令,这些木虎子不能倒外面,要收集到一个大坑里。

    山寨人都不知为何这样做,但念在林宁之前惊人的表现,也就勉强同意了。

    胡小山脸都气黑了,哼了声,道:“我不倒!”顿了顿,才又瓮声道:“一会儿我们回去劈柴,再带回去……呸!”

    ……

    好气啊!

    回程的路上,胡小山带着一群半大少年,比来时少挑了很多担子,只有两个大桶,但那气味……

    他是大的,不好让小的挑,因此一个人就挑了两大桶。

    见一群臭小子居然嫌弃他,故意和他站的远远的,被大怒的胡小山全都打骂走了,让他们立刻上山砍柴送去客栈。

    一群半大小子大笑着一哄而散,留下胡小山一个人边挑着两大桶夜香,一边走一边痛骂某个混蛋!

    然而正当他准备拐角上山回山门时,忽地感觉挪不动脚了,身上猛然一沉,连呼吸都为之一滞,耳边传来一言:“燕郡赵家二公子,被你们关在了何处?”

    胡小山刚准备摇头,体内霎时一阵惨烈的剧痛,似内脏正被火烧针扎刀割一般,豆大的汗水一下涌出,面色惨白。

    好一阵后,疼痛稍减,就听又一言传来:“老夫不想耽搁功夫,再不答,死。”

    胡小山连连点头,颤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说。”

    胡小山满面畏惧后怕之色,小声道:“我,我是山寨上打杂的,挑水倒屎尿,正好知道,这两天赵家那位二公子和其他几人,被关到了别处,就为了……就为了防备有人来劫。”

    “你知道在何处?”

    胡小山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我正从那边回来,就关在二里外的客栈里。”

    “你若敢骗老夫……”

    “啊!!”

    胡小山忽地惨叫一声,体内再度出现非人般的疼痛,身上的挑担落地,桶被打翻,臭味一下四散开来。

    也幸好如此,他体内的疼痛减轻,胡小山忙哆嗦道:“大老爷,我不过山寨里一个小喽啰,讨口饭吃,整日做些苦差事,犯不着把命搭上,您老可别再折磨小的了……”

    老人听闻此言,又看了看地上的腌臜污秽,亦觉得有理,便道了声:“前面带路吧,今日倒算你的运道,能留一条活命。”

    “是是是,小的谢过大老爷,大老爷慈悲,长命万万年!”

    胡小山擦了把刚才疼出的眼泪,转过身开始带路,小小的脑袋上一双豆大的眼睛里,却已存下了死志。

    如今山寨空虚,若让歹人进山,还能活下几人?

    我胡小山,不是左义,不是孬种!

    只盼大当家的,能替我报仇!!

    ……

    PS:感谢蓝云向风和塞外沙尘两位大佬的万赏,还有桃花对我笑、多米诺时刻、歳风、tanli6233964、cells?ta?r、My_Gany等书友的打赏。



    “春姨,出来住的惯么?”

    洗漱罢,林宁和田五娘二人前往春姨和小九娘的房间问安。

    春姨正给小九娘梳头,见新婚夫妇上门儿,笑的开心,道:“其他都好,就是有些吵,怎大半夜的外面还在过人?轱辘轱辘的车声不少。”

    林宁落座后,笑道:“都是在走一线天的商队,那些世家高门,做贼事,却还要面子。他们认为行商贾事本就鄙贱,私通草原更是大罪,败坏家风。可又舍不得里面的暴利,所以一个个藏着掖着的,在晚上进行。”

    春姨闻言“哟”了声,道:“可我怎么隐约听说,因为草原大汗的事,现在进草原的中原人都要遭殃,除了你讨的那面金牌可以,难道我听差了?”

    林宁笑道:“自然没有,这些人多半有去无回。”

    春姨闻言一怔,道:“这样凶险,好多人怕还不知这回事吧?这样岂不是糊里糊涂的就送了性命?”

    林宁不在意道:“这些人和咱们一样,本就吃着刀口舔血的饭,碰上这样的事,合该他们倒霉。”

    春姨闻言皱了皱眉头,看了林宁一眼没有说话,直到将小九娘最后一根小辫儿编好,打发她下去玩耍,才同林宁道:“你们做的大事我原不该多嘴,也不懂。不过,我从前常听夫人说,与人为善,即是与己为善,可积功德,纵然恩惠不到自己身上,也可惠及子孙。我原并不信这些,总觉得夫人一生行善,从未做过坏事,可为何却早早去了,可见天不佑好人。直到你变好后,我才终于明白夫人的心意。小宁,咱们不管别人听不听,可总要把事情说明白了。如此一来,那些人就算遭了难,至少也是个明白鬼,心里也会谢你一场。你和五娘用不着他们的谢,可也能为你们的孩子积些功德,是不是?”

    林宁见春姨一脸严肃,更厉害的是,连田五娘都若有所思的默默颔首,他有些懵,但却知道这个时候该如何说话:“对对对!春姨到底是大家子出身,见识深刻广远,我们听命,我们听命!”

    “噗!”

    春姨闻言展开笑脸,道:“我就是大家子出身,大家子的丫头,也比你这小山贼强!”

    说着,忽有些怅然道:“离家近二十年,也不知雨花巷后的桂花树,还开不开桂花了。小姐当年,最爱吃那株老桂树的桂花糕了……”

    见春姨鬓间不知何时多出了几根白发,林宁心下不忍,温声道:“春姨,等到来年春,我送你回临淄看看吧。”

    春姨正要说话,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一道怒吼声:“小九儿快回去,来坏人了……啊!!”

    惨叫声刚起,田五娘和林宁的身形就齐齐而动。

    只是林宁比田五娘慢了许多,他才刚至窗口,田五娘早已飘然而下。

    这时,春姨才回过神来,面色大变的起身,赶到窗前。

    林宁也已纵身而下。

    春姨看到客栈外的场景,唬的失声叫道:“小山!!”

    却见一身污秽的胡小山倒地抽搐,痛苦之极。

    林宁刚将吓蒙了的小九娘交给了邓雪娘看起,他则上前去救胡小山。

    正这时,许是为了挣表现,方才在门口先一步和来敌交手的法克大师还有妙秋师太,两个最顶尖的一流高手,此刻却已是口吐鲜血,重伤倒飞回来。

    如此,林宁心中便有了数……

    “爹,娘!”

    小道姑玲珑看到僧尼二人重伤摔倒在地,花容失色,不顾危险跑出客栈来。

    林宁已经接到了胡小山,冷静诊断了番,并不多言,取下手腕间圈起的银丝,展成银针,连施数针,胡小山抽搐的身体终于平缓了下来,睁开眼,眼睛里满是后怕,看到林宁,痛苦喘息道:“小宁,来敌人了。”

    林宁拍了拍他脏兮兮的肩头,并不嫌弃,温声道:“放心,他跑不了。你也没事,就是吃了不少苦,一会儿我再给你施针推拿一番,不耽搁明早做事。”

    “我……”

    胡小山气的又开始抽疼起来,想破口大骂,可听到不远处小道姑的哭声,苦笑道:“还不快去,亏人家一口一个小哥哥叫你,老子真是想不通,怎么女人就喜欢你这种狼心狗肺的?”

    林宁呵呵一笑,往他檀中穴上轻轻拍了拍,胡小山登时又痛的蜷缩起来……

    林宁前往不远处小道姑处,看了看犹自在吐血,连话都说不出的法克。

    他刚才看到,这大和尚不仅自己挨了下,还将妙秋师太的那一下挡了大半,倒是个爷们儿。

    果然,此刻妙秋师太也不再对他横眉冷眼了,拿出生生造化丹来,想要给法克服下,却被法克用手拦住……

    至此,妙秋师太也落下泪来。

    林宁诊脉稍许后,伸手在法克身上数处大穴连击了几下,又用银针连刺八处生死大穴,待法克在妙秋师太和小道姑失声尖叫中头一歪昏死过去,林宁吐出口气,道:“放心,已经没事了。卧床三天,我再开一副药养养,保证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花和尚。”

    听他这般说,妙秋师太仍不放心,自己号了下法克的脉,发现脉象竟然平稳起来,这才大松了口气,谢起林宁来。

    小道姑一双含泪美目,也充满感激的看着林宁,怯怯道:“小哥哥,谢谢你。还有……还有我娘……”

    妙秋忙道:“贫尼不必。”

    林宁回头看了眼手持天诛将来敌压着打的田五娘,转过头来道:“顺便瞧瞧吧,这人多半是中品宗师,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别给你留下什么暗伤。”

    小道姑闻言,连忙央她娘,妙秋耐不过,便伸出手腕来,让林宁号诊,道:“看此人武功路数,霸道绝伦,应该是楚国皇城司的人。”

    林宁起初也以为,妙秋师太只受了点轻伤,可一诊脉,却发现不对了,面色古怪起来……

    “小哥哥,怎么了?”

    一直看着他的小道姑见他面色有异,紧张问道。

    林宁摇摇头,有些震惊的又诊断了番,这下连妙秋师太都紧张起来了,看着林宁。

    林宁看着妙秋师太,刮目相看道:“师太,恭喜,你有喜了!”

    小道姑闻言简直不敢置信,眼睛圆睁,粉润的小口也圆睁,怔怔的看着林宁。

    冷面师太先是大怒,可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狠狠的怒视了眼昏迷不醒的法克,一张冷艳俏脸涨红发紫,看模样几乎羞愤欲死。

    林宁也没过多说什么,只对小道姑温声道:“是喜事,禅师和师太原非寻常化外人,先搀扶进去歇息吧,稍候我再开一副安胎药,都不会有事的。”

    小道姑依旧懵然中,还好愿意听林宁的话,懵懵的和妙秋师太一道,搀起法克大秃驴,进了客栈。

    林宁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田五娘以愈发凌厉的天诛剑,将对面那不知哪跑来的野种压着打。

    对面之人自然是赵无悔他娘请来的宗师强者宋老,可此刻宋老再无昨晚的从容和胜券在握。

    他惊怒交加,心中更是有苦说不出!

    他根本不会相信,面前手持长剑,打的他连喘息之机都没有的年轻女人是初入宗师。

    那一式又一式连绵不绝,且又狠又准的剑法,以他纵横天下多年的见识,竟也看不出根脚来。

    手中的长剑,更是凌厉的邪乎,连他得自皇城司秘库的天璇宝枪都隐隐有抵挡不起的受压制感。

    其实除非是对千年前剑冢有了解的人,譬如得到了剑冢传承的侯家父子,其他人又怎会轻易联想到千年前的武功剑法和神兵?

    想不通这区区边陲山野毛贼中,竟有这等高手,宋姓老者心中生出了跑路的心思……

    林宁在一旁冷眼观之,见田五娘虽一直处于攻方,但毕竟初入宗师,打的赢,未必打的死。

    而对面那条老狗,明显有逃跑的趋势。

    念及此,他忽然回头,朝客栈二楼西面房间喊道:“皇姑娘再不出手,今天我怕就没时间施针了。”

    客房沉默了稍许后,窗户忽然打开,一目光幽幽怯怯似怨似泣看着林宁的极瘦女子,自楼上飘然而下。

    见林宁态度坚决而明显,今日她不出手投一份投名状,往后……估计也就没什么往后了。

    皇鸿儿也不多言,弯起嘴角,翻手间手中多了把短刃,见林宁看过来,便幽幽说道:“小郎君,此兵刃名为断红颜。红颜短,相思苦。小郎君,若我有甚闪失,记得帮我照顾好君儿……”

    林宁闻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姑娘,你戏有点多啊。再不出手,人跑了你负责追回来,不然就和他一起去吧。”

    皇鸿儿抿嘴一笑,身形幽幽的向前,看起来很慢,实则鬼魅一般,眨眼间竟断了对面宗师的后路,而后持一把名字凄美的匕首,逼向了宋姓老者。

    宋成思此刻亡魂大冒,心中几乎悔恨至死,本想赚一波外快和人情,谁知道,水居然会深到这个地步。

    天下出世的宗师统共不过那么些,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这两个来!!

    “此事就此揭过,老夫听信谗言,有重礼奉上,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宋思成顾不得颜面,前面剑势愈发咄咄逼人,后面的匕首更是鬼神莫测之险,退路已断,再耽搁下去,就真的险了。

    然而就在此时,却见面前女子脚下连踩七步,口中诵道:

    “九天玄刹,化为神雷,煌煌天威,以剑引之!”

    万道剑光合一,携毁天灭地之势当空斩下!!

    不止宋思成满面骇然欲绝,连皇鸿儿这一刻都无比动容。

    这到底是什么剑法?!

    不远处,林宁脸上说不出的得意,这剑名,我起的!

    ……



    以林宁的眼光,都能看出宋思成的惊恐绝望。

    但其实,真正将他逼入绝地的,不是正面斩杀而来的神剑,而是几乎抵在他腰椎上透着森然杀意的断红颜。

    若非那把匕首挡住了他的退路,他至少能做到身而退。

    皇鸿儿那双幽幽怯怯星星点点的眼眸,在宋思成看来,却是世间第一等恐怖的眼神。

    身陷死地,宋思成却不甘就死,他怒声咆哮一声,将手中天璇宝枪拼死横拦于身前。

    至于身后的那把夺命匕首,则偏侧身体,准备避开重要部分,用身体生生撞开。

    他要绝地求生!

    只是见他如此,田五娘凤眸中寒芒凛冽,手中天诛神剑,清光更盛,无视拦在面前的兵刃,势不可挡的斩了下去。

    而皇鸿儿手中的断红颜,更是如跗骨之蛆,紧挨着宋思成的腰窝。

    “斩!”

    随着一声清洌厉喝,田五娘手中神剑已被一片清光笼罩,简直如同高品宗师莅临。

    宋思成手中的宝枪,连分毫阻碍都没做到,就连同手臂一起被斩断。

    随着一声惨叫声,又继续斩下。

    然而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声爆喝声从古道东路传来:

    “剑下留人!”

    听闻此声,皇鸿儿最先变了面色,道了句:“高品宗师!”

    她心底都纳闷,世间的高品宗师统共就那么多人,皆是一方巨擘,怎会在这出现一个?

    莫说高品,就是中品,除却被三大圣地圈起来苦修当做底蕴的,在江湖出世的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二十人。

    天下如此之大,怎会都聚集在小小一个青云寨?

    然而就听林宁沉声喝道:“斩!”

    随着这一声,田五娘分毫顾虑也无,一剑斩下。

    “啊!”

    宋思成原本听到熟悉的高品宗师之声势,以为绝地逢生,还打算过了这一劫,一定寻时机将这狗屁山寨满门屠尽,猪狗不留。

    谁知这山寨贼子居然如此大胆,连高品宗师之言都敢无视。

    让他陨命于此,满腹不甘怨恨,只能诉与阎王听……

    “混帐!”

    赶来之人见宋思成整个人被斩成两半,脸色难看之极,厉声道:“何以赶尽杀绝?小小年纪,好歹毒的手段!”

    田五娘话不多,只持天诛,正对来人。

    皇鸿儿却倒退半步,以目示意林宁:打不过。

    林宁却不惧,上前走到田五娘身边,看着来人微笑道:“赶尽杀绝?歹毒?此人与我们素不相识,无仇无怨,却暗中威逼我山寨弟兄带路,想进山寨大开杀戒。若非我们人出来的快,连我才六岁的妹妹都要丧命于此。怎么,年纪大了就能为所欲为,年纪小就只能立正挨打?圣人曰:吾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圣人所言之从心所欲,不包含肆意杀戮吧?”

    来人闻言脸色先是一沉,不过随即想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林宁一番后,问道:“你就是沧澜山青云寨的林小宁?”

    林宁还是有些意外的,不过想了想,心里多少有些数,反问道:“老丈来自稷下学宫?莫非是姜太虚的先生?”

    老人闻言面色一滞,哼了声道:“姜子渊的先生只有一个,就是夫子,老夫如何当得起?倒是你,果然不负狂妄之名,动辄歪曲圣人言,你才读了几本书?”

    不过又想到了什么,老脸抽了抽,目光古怪的看着林宁。

    姜太虚的先生不止一个,还有眼前半个。

    寻常百姓可能不知道,可是在齐国上层,尤其是金字塔尖儿的那一小撮,林小宁之名,如雷贯耳。

    儒学之风大行天下的齐国,林宁所言的那两番话,震的一干大佬们人仰马翻。

    若林宁是一位六七十,哪怕是四五十的老儒,怕是会立刻被请进临淄,当半圣给供奉起来。

    可他却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要不是姜太虚已经以半师礼拜过,怕早有无数人口诛笔伐此欺世盗名之小贼了。

    尽管也有人私下里议论,姜太虚之所以拜半师礼,只是因为初闻此煌煌大言乱了心神,才着了奸贼的道。

    可既然夫子没有出面否定姜太虚的做法,那其他人也就无人敢明说什么。

    某种意义上,姜太虚就代表着稷下学宫,代表着夫子,因为他是注定要成为未来夫子之人。

    不过无论怎样,可以肯定的是,对面这小贼书应该读过不少……

    对面站立的林宁,听闻此言后一颗心却是彻底放下。

    对方来自齐国便好,而且明显是个地位极高之人,要是出自稷下学宫就更好了。

    越是这样的人,今日就越安了。

    心中安定后,他负手而立,气度飘逸超然。

    此等做派,让一旁的皇鸿儿都为之侧目。

    当世敢如此站在一个愤怒的高品宗师前的人,真没几个。

    他凭什么?

    但无论凭什么,这个男人的胆魄都已不俗。

    就听林宁用不疾不徐声音淡然道:“读书多少,与知理无关。吾辈虽为山贼,却信奉盗亦有道。老丈若有心,可四处打听打听,我青云寨立山门百年来,可曾妄杀过一个良善百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老丈不妨再去认真打听打听,这位行事下作,无故袭杀我山寨之人的老狗到底为人如何。想来,是非自明。”

    人老了,多半不喜欢“老狗”二字。

    且林宁之前所言原是谦谦君子的风范,老狗二字,却太显恶毒。

    老人沉声道:“果然有诡辩之才,但是任你巧舌如簧,老夫也绝不会轻信。”

    林宁闻言微笑道:“人不可轻信于人是对的,所以我方才言道,老丈可自行验证便可。若所言有虚,我青云寨妄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以老丈之身手,自可再来讨个说法便是……对了,不知老丈今日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老人闻言一滞,不过随即面色坦荡的负手而立,道:“老夫琅琊罗珍,来此有二事。”

    林宁面色不改,呵呵笑道:“琅琊罗氏……是为罗成和罗荣而来吧?此事且先不提,是谈是打都好说。敢问老丈第二件事是什么?咱们可以来个先易后难,总要先解决掉一事才好,不好让老丈空手而回。”

    罗珍闻言冷哼一声,让他空手而回?好大的口气!不过他还未开口,就听后面遥遥传来一道响亮的女童声:“翁翁!你和表哥说好了吗?他要不要见我,和我回临淄?再不回去的话,等回家后,娘和大姐要打南南的哦!”

    此童言传来,旁人多茫然不解,唯独站在客栈门前被春姨搂在怀里的小九娘忽地一个激灵,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似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

    她立刻伸长脖颈望了过去,就见不远处古道边的一块大青石后,一个梳着两个冲天鬏的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睛,正巴巴的望着她的姐夫,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小九娘之前的恐惧一扫而空,身充满了力气,赶紧大声道:“喂!你认错人啦,我姐夫不是你表哥,你快回家吃饭去吧!”

    两个小女孩对视在一起,隐约间,有火花四射。

    这时,反应极快的林宁隐约猜出了对面小女孩儿的身份,一直温润的眼神一瞬间凌厉到了极点,看着罗珍缓缓道:“我原以为,阁下是读书明礼之贤达,看来是我错了。世人皆读书,然有如姜太虚般谦谦君子者,亦有如南宫、田星、罗荣、于明等利欲蒙心之贪婪贼子。但我仍旧没有想到,有人可以道貌岸然到这种地步。罗成为榆林守将时,设计伏杀我爹、杀我二叔,杀我青云寨无数弟兄,就算这样,我们都没有进城去动他的家眷,而是凭借本事,在战场上诛杀他报仇雪恨。我真是没有想到……”

    “够了!”

    没听林宁说完,罗珍一张老脸都快成了酱紫色。

    若非顾忌青云寨背后的那位圣萨满,他早就一掌下去,将这混帐砸个稀巴烂。

    他虽也读书,却不是腐儒,以他的身份地位,哪有这么多闲功夫和一个孺子浪费口舌?

    当然,若非顾忌青云寨后面那头老苍狼,他也不必带一个宁家人过来。

    颜面扫地!

    这个污名,罗珍当然不能认,他大声道:“琅琊罗氏,千年名门,想灭你一个小小山寨,还需要寻什么人质?此女是老夫在临淄时无意遇到,近来因你之名,使得临淄宁家名声大噪。只是宁家早在二十年前就江河日下,因你母之事,累得宁家处境愈发艰难,如今破败的只有一病妇带着五个女娃孩童艰难度日,常常被讨债之人羞辱。因得知老夫要来沧澜,这女娃苦苦哀求,老夫才特意带她来此,寻她表兄回家帮忙。你这混帐,不言谢则罢,怎敢如此信口雌黄?”

    林宁闻言,顾不上去指出这番话里的漏洞,譬如一个小女孩怎知琅琊罗氏的家主要来青云。

    他看向对面站在青石上正冲他笑的欢喜的小丫头,虽穿着朴素,但笑容干净明亮,心里实在难掩喜爱。

    “表哥!”

    脆生生极为响亮的一声呼唤,让林宁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你表哥?”

    小丫头眨着大眼睛,有些兴奋道:“因为你长的和我爹有好几分像哩!我爹是表哥的舅舅,外甥像舅,所以,你就是我表哥!”说罢,又响亮的唤了声:“表哥!”

    林宁看着这个爽朗单纯的一塌糊涂的女孩子,应了声:“啊?”

    “我饿咧!”

    林宁:“……”

    他无意中发现,小丫头说这三个字时,他对面的罗珍老头儿,老脸竟然抽了抽,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林宁认为,这其中,必有蹊跷!

    老头这等身份地位,路上该不会饿着我表妹吧?

    ……

    ps:今天章节稍大,不过尽量还是三更。感谢书友2019070801084892、王宇松、tanli62964、玲珑小骰子、ells?ta?r,、sd、明天丶鼏等书友的打赏。天才一秒记住三五第一



    对面小女孩儿的话音落地,林宁只是感到疑惑,因为看她白白胖胖脸红的和苹果一样,不像是缺营养的人啊。

    然而站在客栈门前的春姨却已经落下泪来,遥遥招手唤道“好孩子,快过来,快过来!”

    宁家来的小丫头也不怕生,迈着光明磊落的步伐,乐呵呵的走过去。

    林宁冷眼旁观着罗珍,预备他发难。

    只是见他虽犹豫了下,可最后居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愈发大奇。

    “嬢嬢,我叫宁南南。”

    许是看得出激动落泪的春姨眼中满是亲近和心疼,小丫头抓了抓冲天鬏,笑呵呵说道。

    又看了眼一直盯着她,神情凝重的九娘,奇道“阿哩,你要吃了我吗?”

    小九娘“……”

    宁南南呵呵笑道“我同你闹着玩,别怕。你和我妹妹小北有些像,她总怕我抢她的吃的。”

    小九娘蹙起眉头,哼了声,不过她看出来,这个比她大几岁的女孩子,可能真的是姐夫的表妹。

    既然是亲戚上门了,她也不好太过,撇了撇小嘴问道“你很饿吗?我可以请你吃东西。”

    宁南南闻言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但又有些犹豫道“我只吃……六分饱就行,不吃许多。”

    这话让春姨差点没哭死,主家难道已经落难到这个地步了吗?

    她忍不住抱住了宁南南,道“好孩子,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春姨给你做。”

    又自我介绍道“我是你姑姑身边的丫头,当年也在宁家长大,不是外人。”

    宁南南闻言,看向春姨的目光登时亲热起来,欢喜问道“春姨,姑姑呢?”

    春姨叹息一声,道“夫人五年前就过世了。”

    宁南南闻言,变得有些难过起来,道“那岂不是和我爹爹同一年没了的?”

    到底还是孩子,见春姨身边的小九娘还在看着她,念在九娘准备请客做东道的份上,便也问了问她“你爹爹呢?”

    小九娘噘嘴低声道“我爹爹也没了,娘也没了……”

    宁南南呵呵笑道“那我还好,我娘还在。”

    小九娘眼睛登时斜了起来,觑视某人,这是人话吗?

    宁南南反应过来不妥后,抓了抓冲天鬏,不好意思的呵呵笑道“我娘一直卧病,家里大姐带我们给人缝补浆洗,做些活计赚银钱,不过赚来的的钱大都给娘买药了,所以一直吃不饱。不过没关系,娘在就好。”

    听她说的这般可怜,春姨又落下泪来,小九娘也心软,不再生某人的气了。

    这边絮絮叨叨的叙着家常,倒是将对面肃煞紧张的气氛给冲淡了许多。

    其实林宁心里有数,罗珍今日绝不可能出手的。

    忽查尔东行,林宁虽不知到底出手结果如何,但连姜太虚这等人物都不得不跋涉千里亲自出面,便可知动静一定不会小。

    以青云寨和北苍王庭神秘莫测的背景渊源,齐国绝不可能给忽查尔第二次东行的机会。

    谁敢招灾惹祸,后果都不会简单。

    忽查尔东行之祸,根子虽然在燕郡赵家身上,但和琅琊罗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个时候,罗珍要再敢出手,就算身为十二大上上高门之一,罗家也扛不住。

    而且,他若打算出手,就不会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千里跋涉而来了。

    林宁已经推测出,罗珍带宁南南来,目的不是要挟交换,而是施放善意。

    不过他这样做,事情就好办了……

    林宁开门见山道“罗荣的确还活着,被关押在山寨。当日他诓骗我山寨兄弟,说什么要行千秋大义之伟业,结果山寨弟兄发现不对想要阻拦时,却被他们残忍杀害,连一起劝阻的另一名兄弟,也惨遭毒手。虽非罗荣动手,但他也有共责。原本我们打算,给死去的弟兄烧七时,斩下罗荣等人的头颅祭拜,以告慰他在天之灵。眼下老丈虽带着舍妹千里来寻我,可是……功不足以抵罪,还差点……”

    罗珍还第一次见到有人将讨要好处说的这样直白的,丝毫不顾君子不言利,此等事应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潜规则。

    大感到底是山寨粗野之人,却也没甚好法子,没好气问道“你待如何?”

    林宁微笑道“燕郡赵家愿为他家二公子给五百斤龙血米的生活费,以感谢青云寨这段时日对赵家二公子无微不至的照顾。”

    罗珍气的破口大骂道“见利而忘义的小辈,老夫千里护送你妹来,你不说感激,还狮子大开口敲诈勒索?”

    琅琊罗氏的确是大齐上上高门,一年龙血米的份额在两千斤上下。

    但是罗家这样大的高门,家中子弟习武者不计其数,一年下来龙血米根本剩不了多少富余。

    五百斤,怕是要将罗家掏个半空。

    若非到了罗荣这一辈,罗家嫡脉子嗣不昌,嫡孙就那么二三人,他根本不想管那没脑子的孽畜。

    可现在……

    罗珍心里盘算其实只一个青云寨没什么,那丫头的剑道虽然惊人,可到底只是初入宗师。

    野生宗师,没有龙髓米的供应,想单靠自身突破境界,难如登天。

    这和资质的关系已经不大了,没有龙髓米,就需要极多的时间去熬去打磨。

    若无意外,她此生也就止步于中品宗师了。

    可是,在青云寨和草原王庭的关系深浅未明前,谁敢轻易出手?

    越是家大业大的,越不敢。

    真要再惹得忽查尔东行,数十万控弦之士南下,稷下学宫首先就先饶不了罗家。

    这次风波,罗家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从中间摘了出来,否则,以罗成、罗荣在此次风波中的角色,罗家扛不过朝野上下的怒火。

    不过,五百斤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就听林宁微笑道“当然,老丈和赵家不同,赵家与我青云寨毫无恩义可言。我青云寨在江湖上,以侠义著称,今日得老丈千里护送舍妹,再喊五百斤就不合适了。我青云寨不是小气之人,就……四百斤吧。老丈莫要觉得我市侩,若非山寨实在艰难,我们也不会用区区四百斤龙血米,就化解了战死弟兄的血海深仇。”

    说罢,林宁满面惭愧内疚。

    一旁田五娘见之,咬了咬唇角,凤眸中闪过一抹古怪的笑意。

    山寨弟兄?

    纵然事后左义将功补过,但也难掩他勾结外敌,害死李秀的事实。

    私下里,林宁对左义依旧十分不满,觉得他蠢不可及,却不想此刻竟成了生死兄弟……

    这个小宁……

    一旁的皇鸿儿一双妙目也始终瞧着林宁,隐隐有异彩浮沉。

    罗珍却沉声道“那也没有四百斤龙血米的道理?”

    林宁心中大定,一拍手,笑道“罢罢,看在琅琊罗氏的面子上,三百五十斤……老丈,真不能再少了。我至少要烧二百斤给我死去的兄弟,否则良心难安。”

    罗珍沉默了稍许,他怎看不出眼前这小子在弄鬼,只是……

    他看了林宁一眼,道“三百五十斤,连同罗成的恩怨,一并了了。”

    此言一出,林宁脸上的笑容却忽地一凝,他看着罗珍摇头道“一码归一码,罗成已死,青云寨自不会因他再向罗家讨公道,罪不及家人的道理我们懂。但是,我们和罗成的恩怨,永不会了。”

    罗珍本意也不过是想还罗家一个清白,这会儿见林宁如此纠结一个死人的罪过,不由不悦道“既然此事已了,为何还要追求一个过世之人不放?再者,他为官,你为贼,官兵捉贼,岂非天经地义?”

    林宁正色道“他的确为官,我们也的确为山贼,但官兵捉贼,本意是为了护卫一方百姓,我青云寨可曾害过一个良善百姓?好,就算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官兵也可拿贼。可是,罗成的本意是为了防范于未然吗?不是,他和恶事做尽的沙海寨勾结,是为了利益,是为了私心,才会对我青云寨下毒手。这样的人,难道只一死,便能洗刷他所做过的恶事,得到清名吗?

    青云寨绝不会为了区区几百斤龙血米,就原谅谋害我山寨几任大当家的敌人。

    即使你给五千斤五万斤龙血米,我林宁也不会原谅杀害家父和岳父的刽子手,绝无可能。”

    一旁,田五娘看向林宁的目光中,已是难掩激赏!

    恩怨分明,真为大好男儿!!

    罗珍深深看了林宁一眼后,转身就要离去。

    草莽之间起龙蛇,好惊艳的少年。

    不过,罗珍还想要将宋思成的尸首收拢了,埋葬下去。

    他和宋思成算是有一段交情,不忍见故人暴尸荒野。

    只是罗珍没想到,他刚准备动手,有人却先他一步,在宋思成的袖兜和怀兜里掏了掏。

    还真让他掏出些东西来……

    见罗珍面色铁青的怒目相视,林宁微笑道“老丈莫要误会,我不是亵渎死尸,发死人财。只是此人来的不明不白,我总要寻些线索,查清楚他到底为何而来。你放心,查明之后,不相干的东西,明年周年时,我会烧给他的。请便。”

    罗珍哼了声,拿这看起来满身书卷秀气,可行事却如同滚刀肉一样的少年无法,卷起劈成两半的宋思成,大步离开。

    当然,他还会回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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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哇……”

    小九娘看着身边堆了八个碗和一堆盘子的宁南南,从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惊叹。

    这还是人吗?

    原本她还想和这个外来妹争一争,可她才吃了一碗饭三块肉,就吃不下了。

    然而宁南南却始终保持着高速进食,头都不愿抬起。

    别说小九娘,连起初十分怜惜宁南的春姨,都有些开始怀疑人生起来:

    宁家,到底是自然败落的,还是被这妮子给吃垮的?

    皇鸿儿、君儿、小道姑玲珑,一堆人围着宁南南看,可小丫头非但没有害羞,反而对周围的惊叹声感到得意。

    吧唧吧唧吃的愈发喜滋滋了!

    寻常人吃饭吧唧嘴会让人厌恶,可一个模样喜庆的小丫头吧唧起来,只会让人觉得吃的好香!

    若有人劝她慢些吃,别撑着,她就会睁着黑白分明清澈见底的眼睛说道:“我不撑啊,你要吃吗?我可以给你分一半哦!”

    那纯真的豪气,顿时让劝她的人自觉败退……

    唯有林宁和田五娘看到这一幕没笑,忍不住对视了眼,眼睛中都透着若有所思。

    这简直是为《长生龙象神功》天生定制的胃口!

    《长生龙象神功》是世间唯一一部,不需要龙血米,只需食用海量肉食就能修练的天级神功。

    按其功法原理,吃的越多,便能转化越多的血肉精华补充己身,也就越强大。

    吃的越多,进步就越快。

    但理论是如此,可正常人谁受得了这种吃法?

    林宁和田五娘一起暗中尝试过,吃下去,的确可以转化为血肉精华。

    可是人的胃口就那么大,海吃一顿,吃到撑,然而转化只不过需要一刻钟。

    然后再吃,再吃到撑,再转化……

    吃上几回,看到肉人就想吐了。

    这和毅力不毅力无关,纯粹是胃的自我保护机制。

    林宁和田五娘都没有强求,尤其是林宁,还约束田五娘别硬撑着吃,太虐。

    谁曾想,在他们看来十分煎熬的事,在眼前这位从天而降的表妹身上,却成了世间最幸福的事。

    小丫头吃下的每一口,都好似饿极之人吃到的第一口饭那般美味。

    这等胃口,着实让人羡慕。

    若是让她来修练《长生龙象神功》,怕会在极短的时间内造就出一个史上最年幼的宗师出来。

    武圣当然就不行了,那需要极大的悟性,以及无数前人留下的智慧。

    即使是忽查尔,也是参悟了历代圣萨满留下的成圣心得后,才最终在绝地一举突破。

    不过,单靠一副好胃口就能吃到宗师,已经足够逆天了。

    当然,这些也只是想想。

    《长生龙象神功》事涉萨满殿最高级别的机密,但凡有一丝风声传出去,落进忽查尔耳中,别说田五娘只是对了蔑儿乞老可敦的眼缘儿,她就是老可敦遗留在外的亲祖宗,忽查尔也会六亲不认,斩草除根。

    “好孩子,先不吃了,家里有的是吃的,背靠沧澜山,你吃一整头熊都吃的起。只是一次吃那么些不得了,万一撑坏了可如何是好?晚上再吃,好不好?”

    春姨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住还在大快朵颐似完全没有尽头的宁南南哄道。

    宁南南虽说自忖还能再吃那么两桌,可见春姨确实关爱她,也担心第一次就吃那么多,会不会遭人嫌,犹豫了下,还是主动放下碗筷,哈哈笑道:“我吃饱了!!”

    君儿丫头在一旁居然拍手欢呼起来,好似看人打了个胜仗一般。

    小九娘也悄悄松了口气,不过心里也有些佩服的。

    皇鸿儿则幽幽玩笑道:“这丫头,天生一副练武的胚子。寻一套横练功夫给她,以后就是皮糙肉厚的大力神王了。”

    宁南南闻言一怔,不知道何时得罪了这样一个瘦成枯柴的姐姐。

    但她想了想,还是不和这位可怜姐姐计较了。

    “啪啪啪”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心胸宽广,不与人计较。

    皇鸿儿见之哑然失笑。

    宁南南自然不知,是她的饭量让皇鸿儿太嫉妒了。

    皇鸿儿自忖她若有这样一副好胃口,估计都不用林宁施针,她便能练至第九劫不灭身。

    可惜,她在破劫时,一餐吃的米粒,还不如这丫头一口扒拉的多。

    吃的少,受的罪也就多。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可她着实吃不下……

    待山寨媳妇们收拾停当后,春姨问宁南道:“如今家里还住在雨花巷宁家大宅吗?”

    宁南南摇头道:“如今大姐带娘和我们去后廊下住了,翁翁和爹爹还有两个叔叔都过世后,家里就只有小中一个男丁了,他又太小,才几岁,族里三叔公就说怕我们守不住宁家祖业门第,所以选了几家有男丁的族人住到家里去了。后来几个族叔都说应该让三叔公住到宁安堂里替宁氏守着祖业,等小中长大后再回来。娘病的厉害,做不得主,大姐哭了好久,没办法,只能搬走。”

    春姨闻言气的脸色发白,咬牙道:“族里就没个公道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宁南南难过道:“他们都想占我们家便宜,没人帮我们的。”不过只难过了一小会儿,就又抬起头来,呵呵笑道:“没关系,我可以帮大姐。搬家的时候,有人不准大姐搬家俬,连娘和大姐剩下的一点首饰也不准带,结果他们都被我拿着齐眉棍给打倒了。要不是大姐拦着,他们就惨咯!等小中再长大十年,我们就能回家了,到时谁再敢使坏,大姐就不拦了。不过……”

    宁南南忽然很难过起来,垂下头,瘪了瘪嘴,连眼睛都红了起来,紧紧蹙起眉头低声道:“娘的身子越发不好了,大姐哭了好久,和我们一起不睡觉连夜做活,我也每天吃很少很少,攒下银钱都给娘买药,可娘还是不好,每天只有一两个时辰醒着……家里的东西都当完了,还欠了好多饥荒。大姐在外面借的债都到期了,家里拿不出钱来还,有人就让我大姐去给人当妾……前儿有人上门说,我还有个表兄,在沧澜山当大王,是我亲姑姑家的表哥,所以,所以我就和翁翁来见表哥,看能不能借些银子回家给娘看病,还有帮大姐还债……”

    说着,她抬起头看林宁,道:“表哥,你给我借钱不借?不会也放狗咬我赶我走吧?我不怕狗狗哦。”

    周围好些女人眼睛都红了,林宁还好,看着小丫头微笑问道:“有人放狗咬你,赶你走吗?”

    宁南南许是被春姨和小道姑她们感染了,抽了下鼻子,道:“我回老宅想寻些东西卖钱,可三叔公和他儿子来大叔却不给我进,他家孙子牵了他家的来福咬我,被我一拳打倒了。可是姐姐不让我打他们……”

    春姨恨的咬牙,问道:“大姑娘怎不让你动手?那等混帐子,不打走,白让他们占老宅?”

    宁南南抓了抓冲天鬏,苦恼道:“大姐说,每年要评定门第都要花不少银子,宁家如今都掉到中下之门了,再掉下去就了不得了。所以让三叔公他们先顶着,等小中长大后再理会。不过我听柱子他们说,他们爹娘说现在逼我大姐的那些人,好多都是三叔公他们寻来的。他们想让我大姐去给人做小老婆,这样的话,我们这一支以后就再也回不去老宅了。可大姐说,她要是不给人做妾,娘就要病死了,实在没有办法……耶?表哥,你也不想给我借钱吗?”

    见林宁一直没出声,宁南南心里一沉,之前吃饭的愉快都没了,大眼睛里泪花闪闪,有些绝望的问道。

    林宁还没开口,就听春姨落泪道:“借什么借?难为你这么点就跑这么远的路来找你哥哥,这些原都是你哥哥该管的,往后宁家的事,他都要管!”

    说着又看向林宁,道:“宁儿,你身上也有宁家的血脉,可不能放着不管啊!”

    宁南南是个乐天派,闻言一张脸瞬间明亮起来,拍着胸口保证道:“表哥你放心,我借的银子,以后一定会还你!娘打小教我们,宁家人,死也要光明磊落,清清白白!”

    林宁没搭理这个傻姑娘,想了想道:“我先派人多拿些银子快马去临淄,交给她大姐做应急之用。等忙完这边,我再奉着春姨你回家省亲,解决那些破事。”

    对宁家,他实在没甚归属感。

    但也不愿让这些在血缘上和他关系匪浅的人,过的如此艰难。

    春姨闻言叹道:“也只好如此了,不过你要快些,我怕你舅母撑不了许久了。”

    田五娘忽地开口,对林宁道:“小宁,你可先走一遭,舅母大人的身子要紧。”

    这个世道,讲究天大地大,娘舅最大,舅母自然也属至亲。

    不可慢怠了去。

    春姨对正好奇田五娘也称舅母的宁南南道:“这是你嫂嫂,也是个好人。”

    宁南南目光崇拜的看着田五娘,道:“嫂嫂是我见过最好看也是最厉害的姐姐!”忽地想到了什么,眼睛都开始冒光了,高兴的大声道:“嫂嫂,我要和你学本领!上回三叔公请了一个会武功的人,专门对付我,我力气大也打不过,被他一棍打的吐血了,好疼……不过我睡一觉就好了!等我学会了嫂嫂的本事,我要去报仇,非打他一个屁墩儿不可!咯咯咯!”

    看着仿佛已经报得大仇,高兴的哈哈大笑的宁南南,田五娘好似看到了当初她一个人撑起山寨时的样子,在宁南南期盼的目光中,她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糟了!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小九娘心里一沉,这个家伙,抢完了姐夫抢春姨,如今,连她姐姐也要抢了么?

    好烦恼!

    ……



    “那老贼是来找赵二公子的?”

    午饭罢,林宁再去看胡小山时,得到了这个消息,随即眉头蹙了起来,道:“赵家这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彻底吗?”

    得闻消息赶来的方林道:“听说那赵二公子极得其母亲疼爱,他娘还是齐国宗室的贵人。”

    林宁点了点头,道:“是我轻忽了一个母亲的疯狂。”又摇头笑道:“疯女人到底是疯女人,宁肯用十颗龙髓米去请个楚国的宗师出马,也不肯给二百斤龙血米换人出来。三叔,这疯女人此刻多半就在榆林城太守府内……”

    方林问道:“小宁,你又有什么想法?”

    林宁笑道:“人家这是看不起咱们,宁肯花百倍的代价来救人,顺便杀掉我们,也不肯向我们低头。那好啊,你派人拿一个赵二公子的随身物件,去交给赵无悔他娘,告诉她。今夜子时前,看不到五百斤龙血米,每过一个时辰,我就砍掉赵无悔一只手,手砍完了砍腿,腿砍完了眼睛鼻子耳朵轮流给她送去。既然她给脸不要脸,看不起我们当山贼的,那我们就用山贼的法子来搞。”

    方林笑道:“这倒确实是山贼绑票的法子,怎么,小宁你不当读书人了?”

    林宁觑视了这老菜帮子一眼,道:“这赵家明显就要完蛋,不趁机狠狠薅几把羊毛,简直对不起圣人的教诲。圣人将此叫做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

    一旁邓雪娘开了眼了:“读书人真是了得,连绑票勒索都能说出花花来!”

    田五娘凤眸中浮现出一抹笑意,淡淡道:“榆林城到这并不近,子时他们未必送的来,小宁,要不要我走一遭?”

    林宁呵呵笑道:“为了区区五百斤龙血米,就劳我山寨大当家亲自出面,哪有这样的道理?”

    此言一出,别说方林、邓雪娘一个个如同恰了柠檬一样,满脸嫌弃的看着林宁。

    连田五娘都快受不住了……

    往年,她带着山寨青刀卫餐风饮露,在草原上扮做马贼劫掠一年,流多少血,吃多少苦,到头来也不过换回百来斤龙血米来。

    这位倒好,如今连五百斤都不放在眼里了。

    春姨倒不觉得什么,自家孩子怎么说都在理。

    她只是好奇:“五百斤,那要好大几袋子,这赵家人出行,还带这么些这玩意儿?”

    见林宁面色一滞,邓雪娘毫不留情的嘲笑起来,方林也乐呵呵的。

    林宁哼了声,道:“龙血米肯定不会带那么多,但是,她身上带有更值钱的龙髓米!龙髓米是专供宗师服用的,或者一流高手巅峰,在突破宗师时服下一颗,突破的机会就能增大一成!不要小看这一成,世间绝大数人没有五娘这样的资质,有时候便是这一成,阻挡的无数一流高手饮恨终身。三大圣地便是掌握了龙髓米的种法,才能控制住世上绝大多数宗师。药王谷窥探此等秘密,因而被毁灭。市面上龙血米不少,但龙髓米,只有一些真正的大人物手里才有富余。赵老二他娘倒是八面玲珑,连这等奇珍都有。告诉她,要么五百斤龙血米,要么五颗龙髓米,或者,他能请一尊武圣出来也行。”

    方林等人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心中畅快!

    议事罢,许是心情真的极好,虽外形奇伟,却素来持重的方林忽然小声问道:“小宁,那一对僧尼,果真又有了身子?”

    江湖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林宁瞧这老菜帮子一脸猥琐模样,简直嫌弃的不行,道:“三叔,你要真羡慕,趁着身子骨还算硬朗,干脆再找个凑活着过吧,还来得及!”

    方林其实刚一出口就后悔了,心知必要被这小混蛋嘲笑,他却没想到,这臭小子竟嘴毒到这个地步。

    当着邓雪娘和春姨,他差点下不来台。

    脸上的麻子都冒着红气儿……

    还是田五娘看不下去,轻轻拉了拉林宁,嗔了他一眼,让他别太过分。

    林宁正色道:“三叔,以我对你的尊敬,你莫非以为我在取笑你?不是!”

    最后两个字,好大的声音,将春姨和邓雪娘都镇住了。

    林宁语气真诚道:“三叔,前些年为了照顾一寨子人的生续存亡,不仅五娘累的不成人形,三叔你何尝轻快过一天?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如今我也大了,能帮五娘分担一些了。山寨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外敌都快被消灭干净了,也该你过几天轻快日子了,好好享享清福!”

    此番言论一出,田五娘最先点头赞同。

    邓雪娘看着方林,语气竟有些哽咽,道:“三哥,你比原先老了许多,是该好好歇歇了。”

    林宁拍手笑道:“对啊!可三叔当了这么些年的老鳏夫,身边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照顾着,如今小智也大了懂事了,三叔该考虑续个弦了。”

    “去去去去……”

    方才方林是羞恼悲愤的脸红,这会儿却真的不好意思了,摆手笑骂道:“轮得到你这个小辈聒噪这些?别看你如今本事大了,比原先强了千百倍,可你就是当了皇帝老子,我也是你三叔!轮得到你给我做媒?”

    春姨和邓雪娘大笑不已,林宁呵呵笑道:“不管我做不做这个媒,总之希望三叔你能幸福,也算是我和五娘做晚辈的一点心意。再者,也做个表率带头作用。”

    说着,目光悄悄飘向了春姨和邓雪娘。

    两个妇人见之刷的一下齐齐瞪眼,用极凌厉的目光威胁林宁,敢乱说仔细你的小命!

    林宁见之心中一叹,世道对女人还是太苛刻了些。

    名节之重,是林宁前世的女人完全无法理解认同,而是鄙夷唾弃的。

    林宁真不知道,到底哪种才好。

    罢了,人生过的舒适顺心就好,既然她们习惯了现在的生活,倒也没必要非拉个郎配。

    见林宁安生了,春姨和邓雪娘心里都微微松了口气,就怕这混小子乱开口,万一传出去,人家只道她们二人不规矩,想野男人了。

    若如此,虽不至于像书礼传家熏出来的女子那般上吊赔命,以保贞洁之名,可总也会恶心几日……

    等事了后,春姨小声同林宁提醒道:“你去看看九娘,如今来了个小南,家里人都喜欢这个孩子,九娘难免有些吃味。小宁,虽说我也是宁家人,希望你和宁家人亲近,可九娘不同。在你还是坏小子的时候,全山寨的人都厌弃讨厌你,只有小九儿一直不离不弃的跟着你,你脾气不好冲她发脾气,她仍当你是亲人,叫你姐夫。你若让她伤了心,可真就没良心了,以后也别再叫我春姨,我也不认得你了。”

    林宁哭笑不得道:“春姨你说哪里去了,小南虽也招人喜爱,可她和咱们并不是一路人,我原还不准备说,怕你难过。小南之前说的那句话你许没听清,她说她娘打小教诲她们,做人要光明磊落,死都要清清白白的。小南还小,不懂许多事,只认得我是她表哥,可她家里大人,却未必愿意认咱们这些山贼做亲戚。更何况,当年因为我娘被爹劫上了山,让宁家寄予厚望的联姻失败,家族自此一蹶不振。虽然若我娘真嫁去了大秦吕家,宁家说不定会更惨。宁家的败落本也是他们自己不争气才造成的,可他们自己多半不会这样认为,反而将宁家败落的罪名,安在我娘头上也未可知。春姨你觉得宁家那些人会认咱们?”

    春姨闻言,脸色难看的厉害,道:“那该如何是好?”又叹息一声,道:“其实她们认不认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如今夫人已经不在了,小宁你却一日比一日争气,我早已心满意足了。可是她们毕竟是夫人的血亲,我怎忍心见她们凄苦成这般……”

    林宁呵呵笑道:“这也值当落泪?我不是说了嘛,忙完这二日就快马加鞭去解决此事,也就几天的功夫,很快的。”

    春姨这才止住落泪,看着林宁欣慰道:“放在从前,我做梦都不敢想能有今天,宁儿也能撑起家业,还能扶持宁家了。”

    林宁呵呵笑了笑,道:“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对了,有一事还得劳春姨你出马,不然真的是无人能解决了。”

    “什么事?”

    春姨闻言精神一震,忙问道。

    人总是在被需要的时候,才会显示出自己的价值和存在感。

    林宁笑道:“是小山这小子,相中了玲珑小道姑,可人家没这个心思,他虽看似死心,可还没死透。我原担心,他可能走上左义那条老路,可今天看起来,还是有种的。春姨你去宽慰宽慰他,就说胡大婶的闺女中意他,让他从了吧。”

    春姨拍了林宁一巴掌,气笑道:“又拿阿花说嘴,如今你们客栈吃的肉,都是人家阿花一手洗涮出来的,有良心没有?”

    林宁哈哈笑道:“是,阿花一头熊都能一手提溜着洗干净了,她和翠儿并称青云双娇,以后咱们山寨可以组建一支翠花军!”

    春姨也忍不住笑道:“说来也奇,怎么咱们山寨的女娃一个比一个力气大。我看,以后小南比翠儿和阿花的力气还大!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孩子……”

    林宁笑道:“小南可留不下,她还要回家呢。”

    披上个山贼的身份,可不是美事。

    只是,世事无常,谁又说的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