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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瑶也不说话,走过去,只是静静看着。

    她本身虽懂下棋,只是平平,算不上精通,看不出奥秘,只是心里鬼神愿看,她也无可奈何。

    这时,听得心里声音“咦”了一声,而坐在苏子籍对面的林国公子也同时一蹙眉,又放了开。

    “难道林公子尚竟觉得棘手?”

    再仔细观棋,可实在看不出奥秘。

    “面对棋圣,还这样从容不迫,气定神闲,此人的确不凡!”周瑶目光一扫,睫毛垂下,虽看起来聚精会神,但实际上仅仅是走神。

    只要自己的眼在看,就完成了任务。

    此时的苏子籍,心里也在微微叹气:“我已作弊,处于传授的状态,林玉清的下棋思路,其实一清二楚,对我是透明。”

    “不说与林玉清同一水平的棋手,就是逊色一二分,也可凭此获胜。”

    “而我,知道了对手的意图,还处于下风,这差距太大了,想赢棋圣,果现在还不成。”

    “不过,我刚才想法是对,只要口头上讨教,而对方答应,却也能获得部分传授的心得。”

    “我怎么现在才想到这方法?”

    别说是和平场合,就算是江湖仇杀,也有人说着“讨教某某几招”的话,而只要对方一答应,立刻就了窃得对方部分奥妙,想到这里,苏子籍的心,都热了起来。

    “至于这林国公子,身份敏感,不过当年未必参与太子案多少,把他的棋琴双绝的名号削了,或也算报仇了。”

    “啪”一下,一子落下,苏子籍在琢磨中醒过来,睁眼一看,就知道大势已去,也不纠缠,低首道谢:“多谢林公子指点。”

    话才落,“【围棋】11级(1815/11000)”浮出,仅仅这一盘棋,围棋的等级由10级直接升到11级。

    “可总算是下完了。”新平公主看着,见观棋的人散开,抚着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端容县主垂着眼裣,暗暗伤感,自己已许了人家,一旦完成聘礼,就不能随意外出了,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也就只有公主,可以肆无忌惮,过着想过的日子。

    虽心里黯然,但她最熟悉公主,但是出话:“可不是?他们惯是自由散漫,得逼一逼,才能写出好诗,弹出好琴,可不能轻饶了!”

    一直围着她的几个贵女,有人笑着起哄:“正是这个道理,难得抓到了,就这么放过了,着实可惜!”

    新平公主笑着指着她们:“淘气!”

    端容县主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她扫视二人时,心里亦是起了促狭。

    “你们可让我好等。”掩口打了个哈欠,新平公主眸子里,似能滴出水来,看得两个男人都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上面立刻传来清脆笑声,显被这反应都逗到了。

    “这是理亏了?”嗔了一眼,新平公主哼声:“不是我说你们,下棋虽雅,可这赏花宴,主要还是赏花为主,你们这是喧宾夺主,扰了大家的雅兴了!”

    林国公子忙笑着告罪:“这事是我不对,还要请公主莫怪,不如,我罚酒三杯,如何?”

    “苏子籍,你呢?”新平公主的主要“针对”对象可不是他,说实际,林国公子颜值不错,可有点老了,审美也疲劳了,苏子籍才是新鲜货,在林国公子这么说了后,新平公主没回答,看向苏子籍,问。

    苏子籍拱手:“这事全赖我,若公主要罚,还请罚我一人……不如,我罚酒六杯?”

    “听闻你酒量甚好,若就这么轻轻放过,我依了,她们也不依,不如……”新平公主眼睛一转,狡黠看着苏子籍:“就让你赔我一首诗,如何?”

    “苏子籍,苏会元,你认不认罚?”贵女除了周瑶和端容县主只是微笑,别人也跟着凑趣,七嘴八舌帮腔。

    “这惩罚好!公主,不如就让他以这下棋作诗一首好了!”

    “一首哪里够?会元文采风流,公主,不如罚三首?”

    新平公主也不生气,故意摆手:“本宫说话算话,既让他赔一首,他就只需做一首即可。”

    “苏子籍,你既这么喜欢下棋,不如,就依她们说的,以这棋作诗一首好了。”

    “做得好了,今日你扰了雅事,就算了,做不好……”新平公主叹了口气,“怕是你呀,想走出这个门,都难了!”

    这当然是故意吓唬人,苏子籍也没生气,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对这样养在深闺的女子,只要不太过分,苏子籍都能做到有些风度。

    他拱手,微微行礼:“我认罚就是。”

    这姿态,虽算不上谦顺,新平公主却仍觉满意。

    她指着两个宫女,吩咐:“你们去取了我带来梅香纸,还有带来的墨,可是父皇赏赐下来,一同取来。”

    公主出来参加赏花宴,都是免不了要动动笔,哪怕偶尔主办的不是她,可她也并不介意自己反客为主。

    就像现在,明明是在方小侯爷的园子里,新平公主却完全不介意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园子。

    方小侯爷也不恼,同样笑着。

    苏子籍只能笑着摇摇头,见宫女在砚台上倒了点水,拿墨锭一下下研磨起来,他也在几案上铺开梅香纸,拈起柔毫,待了片刻,就舔墨,蘸得笔饱,直接在珍贵还有淡淡香气的纸上,写了一首诗。

    新平公主出题,以棋作诗,这明显就是在罚苏子籍。

    苏子籍才思敏捷,这点小小刁难,对于他来说,甚至还不如饮酒三杯来得麻烦。

    “万事翛然只有棋,小轩高净簟凉时。”

    “阑珊半局和微醉,花落中庭树影移。”

    停笔,苏子籍看了一遍,就让开,请新平公主过目。

    新平公主一句句读了,顿觉喜欢,看向苏子籍的眼神,都带着亮光。

    林国公子神色一动,首先赞着:“不想苏公子有此急才,这样的好诗,随手便得,我不如也!”

    辩玄亦点头:“实是妙句。”

    小侯爷的脸上带上了真诚的笑容,苏子籍是自己的贵客,由自己引见着进入这圈子,接二连三出彩,也觉得脸上有光。

    哪怕对方诗句一般,因着敏感的身份,他也会圆场,何况本来出色?

    当下凑趣:“林公子是琴棋双绝,辩玄大师是梵书双绝,苏会元则当之无愧的诗文双绝,可谓京城三公子也!”

    “咱这一场赏花宴,能请到三公子到场,我之大幸也!”



    苏子籍摆手谦虚:“不过是偶有灵感,写上几首诗,我才学尚浅,哪里当得起这样的夸奖?”

    新平公主这时却较真:“怎么就当不得了?我倒觉得,以你之才,这完全当得!”

    “说的是,京城三公子之名,别人当不得,苏公子却当得。”

    别人亦是凑趣,到了现在,谁还看不出,这提供场地的小侯爷,以及虽做客却比主家还像主家的新平公主,都很看重这苏子籍?

    这二人看重,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自然都是称赞。

    就在这时,有人从远处疾行而来,到了楼下,蹬蹬蹬上楼,没敢直闯入内,而是在二楼布幔外说:“小侯爷,苏公子可在?小人有急事与苏公子报告!”

    方小侯爷就是一怔,外面说话的是自己的人,在这种宴上,若无急事,是断不会过来打扰。

    事关苏子籍的事,对方小侯爷来说就不是小事,立刻让这小厮进来回话。

    小厮当即行礼,对他,连同着苏子籍说着:“见过侯爷,见过苏公子!”

    “苏公子,您的仆人,在半路上受到袭击,受了伤,已送入长平街的妙仁医馆救治!”

    路逢云出事了?!

    苏子籍顿时一凛:“可有性命之忧?”

    “这……这不好说。”小厮犹豫了一下,回答。

    苏子籍目光一闪,对方小侯爷以及公主告罪一声,作了揖:“各位,路先生并非是我的仆人,而是我的客卿,他出了事,我就得去看看,还望各位谅解。”

    虽不明白,不过是一个客卿遇袭,就算要回去看一看,何至于让苏子籍这样在意。

    但在场的人,在对不轻视的人时,总是体贴。

    “也罢,你写了这诗,我就原谅你了,去吧!”新平公主说着。

    “苏公子,我也正要回去,长平街恰是途径之地,不如你与我一起?”辩玄这时也起身对苏子籍说着。

    “可!”苏子籍朝一点头,就作了揖告辞。

    “辩玄告辞。”冲着在场众人歉意一笑,辩玄亦干脆利索地跟着苏子籍下了楼。

    来这里的客人,都是侯府派牛车来接,要走,自然也是侯府的牛车相送。

    二人上了车,苏子籍就对赶车的人说:“请快些!”

    “苏公子放心就是!”刚才就得了吩咐的车夫,朗声应着,牛车一动,果然速度极快朝着回去的路行去。

    在车上,苏子籍坐着,也不说话,心里其实焦急,因不知道路逢云到底伤到了什么程度,心有些不安。

    辩玄见他这样,温声安慰:“事已发生,苏公子还是放宽心,你那客卿既是及时送去了医馆,想必无事。”

    “道经有云,静胜躁,寒胜热。清净为天下正。可见,遇事莫慌,静下心来,更易找到解决之法。”

    苏子籍虽有点心焦,但听到对方这安慰,也忍不住笑了。

    这辩玄和尚,倒有些意思,懂梵经这正常,竟连道经也有了解?

    而且,表面上并不排斥,一副皆是道论的样子。

    苏子籍笑了笑:“不想辩玄大师,对道经还有研究。”

    “我其实对道教所知不多,但道德经,却也读过几遍,道德经固是博大精深,但本质来说,更倾于个人清净,不是放之世间的学问,用道德经的话来安慰世人,有点不太合宜。”

    “原来公子是这样看道德经。”辩玄目光一闪,他似乎非常熟悉侯府牛车的机构,在套桌下一拿,就拿出个银瓶,倾一杯热茶给了过去:“那公子对梵经,又怎么看呢?”

    苏子籍一听就笑了,这是试探我对梵教的态度?

    苏子籍稳稳靠在垫子上,举起茶品了口,说:“至于梵经,我倾向认为,入家破家,入国破国。”

    这话可算是重了,辩玄脸色一变,问:“为何这么说?”

    苏子籍看辩玄一眼,对这和尚,其实他并无恶感,哪怕知道此人留在京城,应是有着任务,但二人并未交恶过,况且此人也的确是颇有才华,博览群书,又颜值很高,只要不是敌人,任谁见了,怕都难生厌恶。

    之所以说那番话,只是因问到了自己面前,他对桐山观那样的道派炼丹士可也从不手软,自然也不会对和尚嘴软。

    “不是我看不起梵经,它自有着玄妙之处,不然,也不可能被你们奉成了经典。”

    “但它不仅仅是个人清净,还想出世,就这点不好。”

    辩玄听了解释,脸色稍缓。

    他能感觉到,苏子籍并不是故意针对,的确是在说着自己的见解,就心平气和理论:“梵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出世能逃得诸苦,有什么不好?”

    苏子籍摇首,再喝了一口:“你看,你用了一个逃字。”

    “我说这个破,不是从法术命数上说,而是极简单的道理,一个人的时间有限,每天花时间经商,琢磨学问,都可以赚钱或科举,但如果把时间用在念梵颂经上去,过几年,会怎么样?”

    “又或乱世,有两人各得一县,一人普颂梵法,一人整军备战,来年,第三年,问,谁输谁赢?”

    “种俗得俗,种梵得梵,我不知道种梵能不能得天人道果,但世俗上,你不肯花时间,肯定是潦倒不堪,每况愈下。”

    “国家也是一样。”

    说完,恰外面的车夫说了一句:“苏公子,医馆到了!”

    苏子籍朝着辩玄拱了拱手,下了车去。

    苏子籍的话其实非常简单,就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在世俗,获得世俗,种在修行,收在修行。

    同样时间,花在了梵法上,自然远比不上竞争者,自然在世俗上就潦倒不堪,破家灭国。

    辩玄在车上怔了许久,他满腹经纶,博览群书,要辩当然有无数理由,但他是真和尚,也不愿意得罪苏子籍死纠胡缠。

    “原来他是这样看梵法。”辩玄掀开车帘,看着远去的少年背影,叹了口气:“难怪他在儒经上这样精进。”

    不管怎么样说,儒经现在是最入世的学问。



    妙仁医馆

    一股药味,在进门时就闻到了,苏子籍蹙眉,冷肃的表情让过来的叶不悔都一时有些心里发毛。

    直到苏子籍看到叶不悔的小脸,意识到自己一下没控制住,释放出了心里的情绪,忙收敛了。

    他缓和了一下眉眼,对叶不悔说:“麻烦你去叫点粥,或适合病人的羹汤,等他饿了,可以喝一些。”

    叶不悔颌首,离开前说了声:“有事叫我。”

    苏子籍进了屋,进来后,药味就更浓了。

    由于有钱,这是最上等的房舍,野道人正平躺着在榻上,头枕着柔软枕头,身上盖着被子,但脸上流露出的表情,可不是睡在这种舒适榻上,更是躺在令人痛苦的石堆上。

    脸更是被人打得看不清五官了,肿得猪头一般,虽没到鲜血淋漓的程度,可看着更可怜。

    都说打人莫打脸,这手段实在是一种折辱了。

    要不是熟悉野道人的气息与身形,怕乍一看,都不认不出是谁。

    好在看着虽严重,但在苏子籍进来时,野道人还能微转动脖子,朝门看来,苏子籍略觉安慰。

    只要人无大碍就好。

    哪怕在路上就猜到,野道人应该只是受伤,可能没有性命之忧,但不亲眼看到,总是不安。

    “主公……”见苏子籍进来,野道人就要起身行礼,连忙被按住。

    “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询问,野道人更面带羞愧,恨不得掩面,不让主公看到自己这狼狈不堪的模样,但怕耽误了大事,勉强忍着羞愤,说清了自己的遭遇。

    “你是说,与地痞意外冲突,因此打了你?”苏子籍已得知野道人左手被打断了,是否有着内伤还要看情况,就算只有外伤,也得养上一二个月,地痞冲突,何至于此?

    而且这样巧?

    野道人不觉得是地痞冲突,虽衙役给的结论是这个,他却微微摇头:“怕不是地痞!”

    苏子籍皱眉:“你觉得不是?”

    “不是……”慢慢重新找回了说话感觉,野道人眼眸闪过冷意,回忆着说:“我至少有点武功,寻常地痞制不住我,而且……对方人群里还有一个人,一直没有动手,但很不简单。”

    “我会看相,能看出这人命数不是普通人,我觉得这是警告。”

    苏子籍点首,暗暗想:“分别时就隐隐有一种预感,没想到真应验了,还应验在了路逢云的身上。”

    “路逢云相面之术了得,他说不曾出手的人不简单,就应该不简单。”

    野道人想到自己要调查的二人,神色一动,牵扯了伤口,疼的越像只猪了:“主公,是不是林国公子……”

    调查的二人里,唯林国公子人在京城,不像还有一个人是在外为官,就算有着势力,也多半在为官的郡县,而不是京城。

    苏子籍沉吟:“亲自下令不可能,他也参加了方小侯爷的赏花宴,当时我正和他在一起,并无异动。”

    “但此人在京二十年,真有问题,怕势力早就渗透到各处,可能是你的调查,被他的人发现了,激起了本能反应,给予警告,毕竟你受的伤不是很重。”

    野道人也点首,理解这点。

    “不过,才一查就有这反应,这林国公子的水很深啊。”

    野道人虽不是好面子的人,被人突然打了,也只能怪自己暴露了痕迹,是自己技不如人,但心里也恨上了这林国公子,眼眸中闪过寒芒,但很快,又捂着脸,露出了一丝隐忍的痛苦。

    没办法,脸被打肿的同时,嘴里也出了血,偶尔牙齿碰到伤口,就会针扎一样的疼。

    更不用说,左手被打断了,只能卧床休养了。

    “你也莫要上火,真是他的人所做,我到时给你出气。”苏子籍见他明明难受还要装出没事的模样,偏偏肿了的脸怎么装也装不出云淡风轻,心中又气又觉得好笑。

    知道这野道人平时即便野惯了,不怎么注意仪容,但简渠成自己第二个幕僚,就似乎有了攀比之心,不想输给对方了。

    苏子籍只能温声安抚着。

    但这虽是安抚之语,可对林国公子,苏子籍也没打算放过,再说,殿试后隐隐的危机,还得从这人身上“打怪”索得了。

    林玉清突然之间,被凉风一激,打了个寒颤,车夫迎上扶他上车:“老爷,风寒,又有点下春雨的样子,您快入座。”

    林玉清上车坐了,揭开车窗:“到万桑坊——东宅去!”

    牛夫一声吆喝,牛车动了,春雨天气,街衙巷陌行人很少,只听牛蹄踏在泥水中扑喳扑喳的声音,细雨打着油布,林玉清看着外面,有些懊恼,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来。

    “一入京城误终身。”

    林玉清眼神有点迷离,当年大郑建立,诸国震怖,自己也作林国的王族,朝贡皇帝,实际上就是入质于京。

    当个质子,既要体面,又要结交,多少辛苦,只有自己才知道。

    总算父王还有点良心,不久前因自己功劳,许了东遂君的君位,修成了正果,可以回去,只是望着京城,又有些不舍。

    这里,自己活了二十年,几乎才是自己家乡。

    而且,二十年经营,官府、勋贵、店铺、船运,甚至黑道,去年结帐时,单是赢利的银子,数目就有三万五千两,这基业难道就交给别人?

    还有既要回去了,上面还发了指令,要查查苏子籍,本想故技重施,通过方小侯爷的介绍,用指点棋艺的名义,与苏子籍的妻子结上了线,到时……

    不想苏子籍似乎很有些警惕。

    也对,自己虽尽力洗的清白,但也有几家女子的不好风声传出去,而且,自己也老了……

    想起公主对自己的冷淡,林玉清不由心一缩,这几年,再也不能十年前那样顺风顺水了。

    才想着,牛车一顿,停住了,濛濛细雨中,林玉清下车,打发了车夫,已见有人在门口迎接。

    这宅子,是林玉清在京城的产业之一,不算经常居住的住宅,偶尔会留宿这里,外人知道些内情,也只知道,有位美貌的清倌人,自赎身后跟了林国公子,就被安置在了这里。

    但进了这处宅子的林国公子,却并没有去见后院被金屋藏娇的“娇”,而直接去了书房见人。

    丫鬟进来,态度恭敬奉茶。

    茶香味诱人,林玉清只喝了一口就放下,倒坐在对面的人,慢条斯理喝着,好像坐在对面的并不是林国宗室公子,只是一个寻常友人。

    林玉清也不怒,而与之说话:“这次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曹公子,你的来意,我已知晓,这事我个人觉得不错,您的许诺我也相信,只是事情重大,必须父王才能决定……”

    “林公子,西南已平,大郑就又能腾出手来了。”

    “这里没有外人,别跟我说虚话,西南既平了,官府追查下,你们插手的痕迹是洗不干净。”

    “再说,朝廷需要证据么?”曹易颜慢条斯理的说着,他真的不急:“到时,你和林国,如何面对雷霆之怒?”

    “今上登基时,除了草原,尚存五国,到现在,只剩你林国了。”

    “你觉得,以今上的脾气,会放过林国?”

    “在这种大事上,你再有百种人脉,千种关系,吹口气,也就灰灰了。”曹易颜冷冷一笑:“所以我求购军械,并不是仅仅是我求你们林国,也是你们林国求我。”

    见林玉清沉吟不语,曹易颜也就闭口不说,再说就有些哀求的意思了,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凑到林玉清耳侧嘀咕了几句。

    林玉清顿时皱眉,淡然消失不见,眼眸中更是闪过一抹戾气。

    看这表情,曹易颜冷笑一声,将茶杯轻轻放下,已生了去意。

    他这次来找林玉清,本就不仅仅为了联合,在外以刘湛弟子身份行事的“曹真人”,谁能想得到,竟是大魏遗留下来的子孙?

    而现在,自己已经获得认可,已不再当初那样,只能小心翼翼,借着道派真人的庇佑跟名声来行事了。

    来找林玉清,不过是感觉到了林玉清的一些异动,觉得这人或近期会有举动,来探个深浅。

    能合作当然好,不能,也就算了,毕竟林玉清的确作不了主,现在既有事,他自然是顺势告辞了。

    林玉清见曹易颜告辞,因心里有事,也没有挽留,只说了句:“曹公子,你说的事,我很认可,只是事情大,必须等国内有了说法,我才能答复你。”

    就笑着将曹易颜一直送出了门,才折身回来,等重新回到书房时,书房已多出了几人。

    林玉清冷着脸,在椅子上重新坐下,问刚才汇报的人:“你说,你打的是苏子籍的人?”

    “是,臣只是按照你的定的规矩,给予了小小的警告。”

    “原来他的客卿受伤,竟真是因为我。”这还真是让林玉清有些意外,不过虽这仅仅是小事,可背后不简单,他站起来沉吟,转身问:“现在局面,你们怎么看?”

    林国是更西南的一个国家,有外邦的血统,在大魏时,因国名为“林”,皇室子弟赐姓“林”,自那以后,林国的皇室,都有着以林为姓氏的中原名字,汉化很深。

    特别是林玉清,入了京,成了颇有美誉的琴棋双绝林公子,二十年经营,别的不说,在名声上经营的不错。

    而现在,蛰伏多年,林玉清也有些心烦气躁,尤其同龄的林国皇室宗亲,很多都已在林国有了建树,更有成年皇子,开始夺嫡。

    反是自己,在大郑待了近二十年,就算经营再多,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裳,他心里也是不愿。

    “这苏子籍,他调查我做什么?”林玉清皱眉,立刻就觉得,是不是自己的事,被发现了。

    之前可听说,苏子籍与首脑太监有来往,难道苏子籍是为太监做事?

    可一个堂堂会元,未来说不定能得状元,真这样软骨头?

    因是宗室出身,同样对太监视为家奴的林玉清,回想了一下与自己对弈过的苏子籍,下意识就觉得这少年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不理智行为的人。

    自断前程的事,苏子籍除非傻了,才会去做。

    那么,苏子籍,一个从广陵省而来的会元,跟自己并无关系,突然派人来调查自己,又是为什么?

    还是说,那个打伤的客卿,虽表面上是苏子籍的人,实际上有别的主子?

    林玉清有些想不通,索性问着一个人:“高先生,你觉得这事有什么蹊跷?”

    高先生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他拿着折扇,皱眉:“公子,我觉得,不管有多少蹊跷,这事都可以放一放。”

    “公子,回国才是最要紧,您在大郑快二十年了,在大郑,就算再怎么经营,您也永远只是一个客人,纵有才名,大郑皇帝也不会用您。”

    “林国才是您的根,您回国成了东遂君,就可攻可守,进或可成为王储,就算退,也有封地,又有大郑的银线,因此回国才能真正发展。”

    “所以臣觉得,此事不管是什么背景,什么用心,都不宜纠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最适宜。”

    这话有些道理。

    林玉清已快四十,纵然看着年轻,仿若二十出头的公子,可已不再有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其实也觉得,继续在大郑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能搅合的事,自己已经搅合过了,近二十年来,他也的确没有白白耗着,光是这京城,就有着自己不少势力。

    纵然自己回国了,若是这有着异动,自己也可以在林国遥控指挥,没必要人还留在这里。

    想到这里,林玉清点了点首:“你说的有些道理。”

    听到他这话,这书房内的人,几乎都暗暗松了口气。

    不止是高先生一心盼着公子回林国,别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在郑朝,纵过的还算舒服,也不如衣锦还乡,在母国平步青云来得令人激动,更有着窥探大位的机会。

    别看在大郑,称的是林王,实际上在自己国家内部,称的是林皇。

    高先生一挥扇:“至于曹易颜的话,那是危言耸听,我大林有一个好处,就是太远了,还多是丛林,多有疫气。”

    “大郑真的敢远征,我大林也敢把它拖垮,吃掉。”

    “不过卖出一批军械给曹易颜,我觉得可以,虽臣并不看好,但大郑多几年内乱,也是好事。”

    林玉清又点了点首,心中已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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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易颜上了牛车,就闭目养神,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心中若有所思。

    “苏子籍的客卿,被林玉清的人打了?”

    “虽说这二者一个是郑朝的太孙,一个是林国的宗室公子,都是皇亲国戚,两国也有着敌视,但连齐、蜀、鲁三王都试图拉拢过林玉清,苏子籍难道不拉拢,反要结仇?”

    “哦,又或是为了给太子报仇,被林玉清的人察觉到了?”

    “我得到的情报无错的话,郑朝太子还在时,不仅有贤名,也有才名,与林玉清关系不错,甚至庇护过林玉清,出入甚密。”

    “只是郑朝太子出事,林玉清沉寂一段时间,再出来就是与贵女贵公子多多来往密切了。”

    “这些年,几乎没有人记得京城当年的故事。”

    “难道这二人,在我不知道时,已经有了暗斗?”

    曹易颜出去时,就已交代了人探查此事,自获得了诸脉的认可,自己的人手和势力,就一下大增,才行出一段路,那人就得了消息来回禀,曹易颜让牛车停下,令其上车回话。

    “可查到了什么?”曹易颜问。

    结果这人给了一个没有想到的答案,令曹易颜也难得错愕了。

    “你是说,苏子籍的人,只是试图查一查林玉清的事,就被林玉清的人借地痞教训了一顿?并没有出人命,彼此之间,目前只是摩擦?”

    曹易颜垂眸听着,想到了虽对二人来说只是摩擦,但对自己来说,是个机会,眼睛一亮。

    “有些意思。”

    问不出情况,令这人下去,牛车前行,曹易颜独坐车内,不禁陷入了沉思。

    “苏子籍并不是为了寻仇,仆人被这样打了,以他的性格,怕也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

    “但苏子籍也并非是冲动之辈,一旦他发现林玉清在京城的势力之大,怕是会徐徐图之。”

    “这对于他来说无所谓,可我等不得了,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下次再得可就难了。”

    这样想着,立刻对车夫说着:“暂不要回去,直接去城外。”

    坐回,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敲了几下。

    “以大郑皇帝的手段,林玉清必还不知道苏子籍乃是郑朝太孙,二人斗起来,那才叫有趣。”

    但自己不推波助澜一把,这期望怕是会落空。

    毕竟林玉清即便不知情,但以其能在京城蛰伏二十年而没被皇帝杀了,就说明为人很谨慎。

    此时林国内部也不算太平,到了新一代夺嫡时了,林玉清此时怕很想回国,而苏子籍明面上又已是这一届会元,林玉清怕不愿节外生枝。

    “既是开始了,哪容得你们不争、不斗?”

    出了城,离开了压制且有着炼丹士警惕的地界,曹易颜伸出手,手上出现了一只小小纸鹤。

    这个纸鹤一跃出车窗,就飞了出去。

    而牛车继续前行,一直到距城三十余里一处郊区别院才停下。

    “你且在外面等着。”

    没让人跟进去,曹易颜自己入了门,这宅院内静悄悄,虽打扫得很干净,显得空寂,只有一二个仆人,曹易颜径直到了书房,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书房极大,显得空旷,唯有书架上放着几本常见的杂书,可见这里虽是曹易颜的一处产业,并不怎么过来,就连椅上都有着一些浮尘。

    曹易颜也不介意,只轻轻一拂,就坐下了。

    过了会,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将门吹得开开关关,曹易颜只安静翻看一本书,直到有脚步进来,才抬起了头。

    “你来了。”他冲着来人微笑道。

    “啊,你既找我有急事,本座自然要来。”来人虽穿着斗篷,看身形很高大,但压制着仍溢出的妖气,曹易颜都不必去细闻,就能感觉到。

    仔细端详,就会发现是当年的天机妖。

    天机妖急匆匆而来,本以为对方突然有了急事,结果到了,见曹易颜不紧不慢地悠闲姿态,顿时有些不悦。

    尤其曹易颜说完,就又自顾自低头看书,更觉得无名之火窜起。

    它嘶哑着声音催促:“到底你有什么事?这里是京师,哪怕只是郊区,对妖族的压制也很严重,有话赶紧说,这里我可呆不惯。”

    曹易颜再次抬头看一眼,示意先坐下,莫要着急。

    但这一眼,立刻就让天机妖发现了什么,见曹易颜神态自在,只坐着,就有着说不出的味道,脸色一下变得怪异起来。

    “难怪,你还是成功了,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你是大魏龙子,或者大魏太子?”

    它也拉了把椅子大刺刺坐下,但望向曹易颜眼神里,出现了忌惮。

    大魏国祚484年,影响非常大,现在虽灭,可只要皇室宗亲还有龙气,血脉也还没有彻底淡化,仍有希望复国。

    但同样,残余龙气分散得越多、越广,就越难再聚拢。

    而现在,看曹易颜身上,已隐隐有龙气缠绕,这可不是一二个人气运能做到,非要彻底集合差不多所有残余大魏龙气才能做到。

    有这表现,大致可以看出,当年逃脱的大魏皇室血脉后人,基本都已被曹易颜诛杀殆尽了。

    这实在是足够狠,足够有耐心才能做到。

    “你这可是高看我了。”曹易颜这时才抬眸,看着这天机妖,微笑:“我如果能复大魏,才是太子,甚至皇帝,现在无一郡之地,算什么太子?”

    将手里的书卷放到一侧,慢悠悠说:“放心,我答应你们妖族的事,不管到了何时,都绝不悔。”

    “必和当年一样,封王封君。”

    “若你不信,我可以大魏龙子之名对天盟誓,待我有那一日,必会取消你们妖族一部分压制。”

    天机妖原本有些莫测的神情,听到这话终于缓和了下来。

    曹易颜似笑非笑看它:“但不成功,我虽得不了好,可你们妖族,以后只会越发艰难,这一点,你也应该清楚。现在,就到了你们帮我干活的时间了。”

    “你想怎么样?”天机妖说。

    对曹易颜,此人现在有着遮掩天机的前魏龙气,这对妖类来说,有着不小的克制,天机妖现在也有些摸不准。

    虽然以龙子的名义发誓,的确是个约束,可焉知过程里,不会拿自己一方的妖族当炮灰?

    若自己这一方的妖怪,死在成功前,那纵是到时真承诺了兑现,能享受到这些的也是别妖,与自己无关了。

    因此,天机妖虽因曹易颜的话神情缓和了,但此刻仍是要问个清楚。



    曹易颜心里冷哼一声:“谁说妖物就直爽了?分明同样有鲁直,但更有狡诈之辈。”

    只是淡淡看天机妖一眼:“你不必担心我拿你们充炮灰。”

    “我来找你,是听说了一件事,我刚才听见,郑朝太孙在调查林国公子,此事可以做些文章。”

    天机妖知道曹易颜对郑朝的憎恨,乍一听,没反应过来郑朝太孙是谁,随后就想起了。

    “你是说,那个苏举人?”

    “他可不是举人了,刚刚得了这一届郑朝的会元。”曹易颜回想着少年身影,只是一笑。

    “他竟真在走科举晋身的路子,这是怎么想的?”摸了摸下巴,天机妖好奇的问着:“科举再好,也是臣路,他在这方面不是白忙么?”

    “这就不是你我能猜到了。”曹易颜对这个话题不想多谈,只说:“他与林玉清对上这事,倒给了我一个机会。”

    “怎么,你要帮林玉清?”天机妖问。

    “不,我只想都帮个忙。”曹易颜笑着摇头:“让郑朝的太孙出口气,让林玉清被驱逐回国,这样不好么?”

    “反正,林玉清本身也想回国,我既与他结交一番,自然要助朋友一臂之力了。”

    “至于我,林玉清在郑朝二十年建立的基业,就当给我的报酬了。”

    这无非两方面结盟,实际两方面都下套罢了。

    “但涉及两国宗亲,又并不是蠢人,如何能让二人都能如你所愿?我可要先说明,我只管做事,还要让我想办法,我可没这样的办法。”天机妖丑话说到了前头。

    “你看看,这计行不行?”曹易颜毫无正坑刚刚结盟的盟友愧疚,只笑问天机妖。

    天机妖翻了个白眼,“这事搅合着龙气,我怎么算得出?不过,你师傅可能是你的障碍。”

    “师傅?”想到刘湛,曹易颜眼底闪过冷意,淡淡地说:“你说的不错,我师傅要在郑朝和魏朝选择,必选郑朝。”

    “选我还是选郑应慈,必选郑应慈。”

    “并且痛恨妖族。”

    “我既是大魏余孽,又与你等妖族勾结,自然对他来说,死不足惜。”

    “不过既知道这点,又关系着社稷归还原主的大事,讲不得私情,我早有未雨绸缪,他还不配当我的阻碍。”

    任何合格的政治家都不会在这上面犯错,曹易颜不愿多说,转了话题:“我恰知道一点,当年太子内幕,林公子在这方面,可参与些,无论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那个路客卿,苏子籍必愿意冒些险,毕竟,他可是个能为普通朋友都低头的人。”

    君子可欺其方,天机妖思索,觉得这事或没陷阱,点头:“既这样,那就这么办吧,但你就能保证,苏子籍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曹易颜说着,也不拖延,当即就写了一封信,又唤来一个仆人。

    “去给住在清园寺居士园的苏子籍苏会元送这封信,务必要交到手里。”

    妙仁医馆

    野道人的伤虽不轻,并不愿在医馆久留,挣扎就要回去。

    苏子籍原本想劝,可见野道人因受伤本就心里憋火,让其静养,怕也闲不住,就再叫了一辆牛车,扶着野道人回去。

    车内空间不大,药味就自然更浓烈了。

    看一眼正沉默坐着的野道人,苏子籍想了下,问:“你一个人住,可以么?”

    野道人说着:“主公不用担心,我仅仅是断了左手,并不严重,并且我雇了个人,到时多给一些银钱,让他除送饭,再给我熬药就是。”

    因苏子籍暂住的地方住不下更多的人,此时越发觉得,换个宽敞些房子,迫在眉睫了。

    “也不知道桃花巷的院落有没有被拍下来。”想到离开去办此事的简渠,苏子籍暗暗想着。

    以他现在的银钱,自然可以在京城置办处产业,但一时想寻到合心意,并不容易。

    还要防备着有人在暗中插手做手脚。

    倒这桃花巷的宅子,是官府拍卖,程序就不怕有人做什么。

    而这宅子曾是钱之栋的私下产业之一,也不怕有额外陷阱。

    当然最重要的是,就算宅子不合心意,为了藏在里面金银,苏子籍也会将其拿下。

    既必要拿下,到时只需宅子不错,就可搬家了。

    路上,读书人数量明显比会试前少了大半,这因落榜了的人,除了准备留京继续攻读,很多为了不浪费钱财,直接收拾东西回乡了。

    而会试得中,准备殿试的人,都怕遇到了人祸或意外,大多老老实实呆在住处,不敢随意出去,打算熬到殿试再溜达。

    “像我这样四处溜达的竟是少数了。”忍不住自嘲了一下,苏子籍就放下车帘,收回了目光。

    野道人因着左手疼痛,心中更有恨意,为了分散注意,有些话多。

    苏子籍也听着,偶尔回上几句,直到回到了居士园附近,野道人才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下来。

    对主公的包容,心下也有些感动。

    “主公,耽误了你这么久,实是我的错,在这里停车,我自己回去就是。”

    “怕是你暂时想回去也不成了。”苏子籍目光落在不远行来的牛车上,恰看到了简渠正掀开车帘,说。

    野道人顺着目光看去,也随即看到了简渠,笑:“看来简先生是得胜归来。”

    “先去我那里,院子真买下了,就带着不悔,你我几个一同过去看一看。”苏子籍拍板。

    牛车没停,径直行到居士园内院门前。

    苏子籍要扶着野道人下车,这次野道人拒绝了。

    “主公,我就留在车上。”

    当着简渠,他不想做一个不好示范。

    这次自己办事不利,还受了伤,就得更低调一些。

    心思细腻转得快的野道人,还在简渠下了牛车过来,笑着点了点头。

    可惜,他现在模样实在是称得上惨烈了,简渠见一个脸肿着的人冲自己惨烈一笑,先吓了一跳,才勉强认出这是谁来。

    “这……路先生,你这脸……”

    “无事,只是遇了地痞,与其打了一架。”因不知道主公是否要深究此事,野道人没往深了说,只说了表面。

    简渠又是同情,又是愤怒:“京城是天子脚下,竟有人这般大胆!可将那些行凶之人抓了起来?”

    “已丢进了牢里。”

    只可惜,那不过就是炮灰罢了,背后人毫无损伤,野道人掩住冷意,一副不记仇的样子。



    不想和简渠继续这个话题,野道人直接开口问:“简先生,可是桃花巷的宅子买下了?”

    “正要与公子汇报。”简渠脸上重新露出笑意,作了揖:“公子,幸不辱命,已将桃花巷的宅子成功买下来,并已过户,耗银八百五十两,要是着急,现在入住亦可以!”

    “好!”苏子籍点首,赞:“就知道简先生出马,不会失手。”

    这也是他让简渠去办这事的原因。

    固有让简渠能立刻融入其中,很快进入角色的意思,更多的也是因简渠是钱之栋倚重的幕僚,在这些事上更容易办理。

    莫要以为,这种罪臣产业拍卖,拿银子就一定成功,里面水也颇深,稍不留神,看中产业就可能被人截胡了。

    进了院落,与叶不悔说起了此事,她顿时惊喜。

    苏子籍并不曾与叶不悔说起在西南时的内部斗争,回来就只捡了一些对外,譬如救援钦差,譬如围剿马队之类说了。

    尔虞我诈,以及命悬一线,都已过去了,与叶不悔说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难过而已。

    而在海上与钱之栋的约定,苏子籍同样未提。

    也因此,夫君突然买下来一个院落的事,对于叶不悔来说,就是真真正正的惊喜。

    没有几个人不想有一处完全属于自己的小家,这里虽不是广陵省,更不是临化县,来京城的时间也尚短,但苏子籍到时在京城为官,这里就必然会成生活很长时间的第二故乡。

    有一处自己的宅院,就要省心许多。

    “夫君,这事你竟一直瞒着我,到现在买下了才与我说?”叶不悔看似娇嗔,实际上反兴奋极了。

    看出这丫头怕是正在盘算着到时怎么布置房子,苏子籍就笑了:“瞒着你,是我之错!我这也是怕买不下这院落,提前与你说了,若是不成,反令你难过。”

    说着,就将这宅子乃钱之栋这位昔日西南大帅的产业之一的事说了。

    “这宅子位置还好,虽不在繁华地段,但也在城中,而且周围是大户、中低品官员的住宅,往来并不算权贵,可也不嘈杂,很适合我们现在居住。”

    “到时,还有客房,给你也单门辟出一间棋房,你那些棋谱,都可以好好保存,免得随意堆在箱子里受了潮。”

    “尤其是等搬了家,你就可以结交一些朋友。在这里住着,你一直都是闭门不出,平时我不在时,甚至没有多少能说话谈心的人,这样久了可不好。”

    苏子籍说着自己对房子的想法,突被一个软软身躯直接扑了个满怀。

    片刻,她才松开搂着的手,后退两步,抬起头来,秀丽小脸上,眼圈微微泛红,鼻尖也有些发红。

    她有些不好意思移开了目光,但很快又将目光回到他脸上。

    “其实,能与你当夫妻,我已经很幸运了……”她有些别扭说:“你对我这样好,我……我却不够好……”

    论美丽,她最多就是俏丽,论才艺,只有在棋道上有点成就,眼看着苏子籍越来越有天人之姿,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她有些黯然。

    苏子籍见她低垂螓首,竟露出了一丝自卑,用手扶起她的小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认真说:“还记得我上次说的话?”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不愿你我之间有多少波折来显示深情,只愿执你之手,与你偕老。”

    “你已足够好了,继续做你自己就可以。”

    “真爱我,就理所当然的霸占我。”

    “嗯!”苏子籍越来越优秀,而有的不安,在他认真凝视下,虽谈不上烟消云散,叶不悔还是认真点了下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唧唧唧!”小狐狸扑至两人之间,用两只爪子拼命推着抗议。

    “小白,你也吃醋了?你要是成了精,我就让你当二房。”叶不悔本来有点不好意思,这时趁机取笑,抱着小狐狸就钻到了牛车里去。

    “哎,这话可不能随便说……”苏子籍才说了一半,就见着她们已经上了牛车,只得住了口,转身吩咐:“现在就去桃花巷!”

    牛车去了桃花巷,大概花了一刻时间就到了,这时已是接近黄昏,一眼看去,夕阳下,酒店楼阁林立,星星点点已渐燃起一盏盏灯,布满街衢,而且这里连着一处道观,靠北是花市。

    “不错,闹中取静,好住所。”

    取了钥匙开了门,这宅子院落并不大,正房尚挂着灯笼,并且走廊连着两排厢屋,虽只有两进,但房间算起来,住十几个人绰绰有余。

    叶不悔转了一圈,见窗纸都没有破,楹柱上朱红漆皮也没有剥落,只是微旧而已,就非常开心,见她喜欢,苏子籍就说:“这地方不错,今天就可以搬家了。”

    “不悔,你回去把我们东西运过来。”

    “简先生,你帮着拙内处理一下居士园的事,沿途再买些家具过来。”

    因要雇人收拾并搬东西过来,还要与那面的人说这事,苏子籍就找了借口,支开了简渠。

    “放心,离天黑还有段时间,这些交给我,一个时辰,就能住人!”简渠跨口说着,跟着叶不悔离开。

    “走,轮到我们干活了。”苏子籍让野道人寻了工具,也不用外人,主仆二人关了门,就来到水井十步远老杨树下。

    只用眼睛看,看不出杨树有特别,附近泥土也很正常,苏子籍没让野道人这伤员动手,而自己用锄头挖了一会,就有了叮当声,碰到了东西。

    随后小心挖掘,不深的一口大缸,露了出来。

    “主公,缸内是金条!”虽左手受伤,可不妨碍野道人第一个过去查看,结果一翻,就立刻惊喜发现里面所藏的东西。

    夕阳余光下,一眼看去,缸内全是私铸的金条,每一根都用桑皮纸仔细包着,一旦撕开,就闪烁着金光。

    两人将里面金条搬上来,放到了桌上,只粗略计算一下,就知道,这些金条起码有着一千两。

    一千两黄金,差不多万两雪花银,可是一大笔钱。

    苏子籍想了下,将缸重新用土填上。

    看着摆在院内木桌上金条,苏子籍对野道人说着:“这些,都立刻换成银票,还有,不要存在一个钱庄里。”



    银票,其实就是钱庄(古代私人银行)存入时开的票据,自古从没有超过百两一张,并且存多了,是逼着钱庄卷款而逃么?

    野道人对这种事驾轻就熟,笑:“放心吧,主公,我晓得。”

    又说着:“现在一千两黄金,按照金价,大概可换一万一千两银子。”

    苏子籍听了,眼中闪过一丝笑容,随即又敛了:“五千两继续投入到你的生意里,余下六千两,二千五百两换成一百两的龙头银票,而三千五百两换成十两一张的银票。”

    “这事交给我,必能办好!”野道人虽负了伤,还兴奋接了这活:“主公只要把金条分装几个箱子就可。”

    箱子带了,就在车内,分装了,没一会,野道人就去处理了。

    这事处理速度极快,几乎一转手,就换了银票。

    “主公,总共四个钱庄,都是京内有信誉的,分存了,要是对白身来说,就算一家存几千两,还太显眼,不过我报上了您的大名——对会元来说,就一点也不起眼了。”

    “我看相,挑了三个丫鬟,都是不错,您看中不中?”

    说着话,又引着一个牙婆过来,这牙婆虽年过四十,不过会梳妆,髻黑,连眼角的鱼鳞纹也不甚清晰,笑靥可人,拍手笑:“我这眼皮子直跳,还有喜雀跳在枝头,心想肯定有好事,果然是会元公的生意。”

    “这几个丫鬟,都是年十二三间,都已会作家务,懂得规矩。”

    “你要挑人,只管挑,都是好样。”

    说着,三个丫鬟怯生生行了万福。

    “唔。”苏子籍目光扫视了一下,其实都算是俏丽乖巧,又不至于太显眼,点了点首:“那就都留下吧!”

    见牙婆作成了生意,喜不自胜,又吩咐:“带些人,给我大扫除,我给工钱,还有,给我叫桌宴席,以及几桌散宴。”

    “哎呀,放心,我立刻去办。”这明显是涝军了,牙婆连连答应。

    等叶不悔跟简渠处理了居士园的事坐车回来,看到的就是大扫除的人群。

    这其中,除了三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小心翼翼上前,拜倒喊夫人,这是买来的死契,别人都是临时雇佣来。

    简渠见到处都是在忙碌着的人,想去帮忙,却被苏子籍叫住了。

    “这些事让他们办理。”苏子籍站起身来,说:“你跟我过来。”

    正房有个小房间,窗外有着梅树,显的幽静,里面清扫过,可以说是一尘不染,还有新的书架放了进去。

    苏子籍在书架前站住了脚,注目看着堆在上面,还没有排列的书,问:“简先生,钱帅,与你说了不少话吧?”

    “这房子的事,怕你也知道了,又或者还有反制?”

    “时到今日,你说钱帅的反制,还有没有用?”

    听了这话,简渠心一凛,脸色一下变的异常苍白了,的确,钱之栋有着反制的方法,可太糊涂了。

    现在钱之栋已经不是大帅,而是死囚,谁为他说话?

    苏子籍不仅仅是会元,还和赵公公交情不浅,又能奈何了多少?

    苏子籍拿起了书,解开了绳子,把一本本书放入,又一笑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因我没有想悔约。”

    说着,苏子籍直接拿出一个小匣子,递了过去。

    简渠有些不明所以,等接过来一打开,顿时吓了一跳,竟是厚厚一叠银票。

    “这……”

    苏子籍笑了笑:“一万一千两银子的三成,是三千三百两,这里是三千五百两,全部是孙氏和小姐的份。”

    “百两的银票太显眼,怕给人惹祸,全部是十两的银票。”

    “就算这样,她现在的情况,若都给她,怕是保不住,你来帮她打理吧。”苏子籍淡淡说着。

    简渠听到这话,突几步过来,双膝跪地,就磕了三个头:“公子素有贤名,我原本却是小心之心,尚有怀疑。”

    “现在却是信了。”

    “不要这样,你快起来。”苏子籍扶起,正要在说话,外面传来野道人的声音:“主公,有人给您送信!”

    两人连忙收拾了情怀,到了檐下,就看见了两拨人,取过信,展开一看,苏子籍的表情就阴晴不定了。

    这两封书信,是由不同的人送来。

    其中一封书信并没有落款,只是带着淡淡香气的白皮封皮,送来的人也只是将信交到了苏子籍的手里就直接离开,并不肯说明是替何人所送。

    而一封书信,送信的人则同样很是神秘,同时送来不止是信,还有一个匣子,只说看了信便知是谁所送。

    苏子籍先看是第一封书信。

    信展开,上面的字写的还算漂亮,但仔细去辨别,却又会觉得,这只是普通工整的字迹,若不是写信之人本身书法平庸,并无特色,那就是对方故意不愿表露出自己的身份了。

    上面的内容,比字迹更吸引人。

    “居然在这一封随意送来的信上写了这些秘密,写信人是什么心思?”苏子籍微微蹙眉。

    “林国公子是林国派来的人质?”

    “这事虽不是秘密,大概官员权贵圈子里知道人不少,但也不是广而告之的事,将这事告诉我,难道是知道我的人被林国公子的人所伤,所以希望我不必顾忌林国公子的身份?”

    “咦,当年林国公子进京,满是狼狈,只有一个老仆跟随,是太子拉了一把,但临到事,却是此人举报?”

    苏子籍不太相信,要是林玉清举报,皇帝容得他逍遥十七年?

    “还将这些年来,林国公子在京城势力写了出来?”

    “应该只捡了部分与我知道吧?官面上有云丰商会,暗地里与京城附近的金蛇会有联系?”

    “金蛇会……特别指出路逢云就是被这金蛇会给打了,这是看准了我会必会出头?”

    苏子籍看到这里时,忍不住怀疑起这是比较了解自己的人所写的信了。

    对自己不了解,怕是不会认为自己会为了一个客卿与金蛇会对上。

    虽以蛇为名,但这帮会在京城,甚至是京城附近都颇有势力,多年前曾是多个帮会,后来被人拢到一起,合起来就是金蛇会。

    当然,这或也是暗指“地头蛇”之意。

    不是有句话,到了人家的地头上,是条龙也得盘着,地头蛇一向是指着这种极不好惹沾上就很难轻易脱身的小人物。

    他们个人实力不高,凝聚起来,可一个不小的底层势力。

    苏子籍又继续看下去,在这信后面,写信之人还特意点出,林国这位宗室公子,近期就要离开大郑,要是过段时间,去了林国,就再难索敌了。

    “这人可真是……”挑拨的意思其实非常明显,并且只要还有脑子,就知道这信在这种时送来是什么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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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子籍将这封信暂时放下,又去看了又一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就简短了,只说是镇南伯府谢家贺礼,贺苏子籍得中会元,匣子和上次一样,打开是几本书。

    苏子籍目光一闪,随便翻下发现,都是手抄书,只是有几本对自己无用,但也有二本自己能汲取的书。

    “发现忆江上书,是否汲取?”

    “是。”

    “【四书五经】17级,+300,15830/17000”

    “发觉布衣囊,是否汲取?”

    “是!”

    “【四书五经】17级,+400,16230/17000”

    “【绛宫真篆丹法】3级,+500,1988/3000”

    “两本都是一时名家,特别是布衣囊,是号称布衣宰相的徐代,不居官职、不着官服,以山人的身份輔佐皇帝,留下了‘著黄者圣人,著白者山人’的佳话。”

    “不想此人水平,仅仅对经义只多了400经验,可见我的四书五经的水平,已快到人类的极限了——不过也没有关系,离18级仅仅几百点,每天获得的强迫性经验就可冲破。”

    “相反,此人爱好道术,一本儒书,仅仅是参杂的思想,就使我道法上升了500点。”

    “不过,又是镇南伯府谢家?”

    苏子籍沉思着,上次时他就想着是不是去一趟镇南伯府,但送了古籍,却不肯说出是谢家谁送,这次又送了一份不厚不薄却对他有用的贺礼。

    “也许不久之后,就能一睹此人真容了。”

    他是不信,会有人不求回报,还做好事不留名,接二连三将这样千金难求书籍送到自己手里。

    怕只是见面的时机还不到而已。

    这样想着,苏子籍就将东西收好,对简渠说着方才没说完的事:“孙氏,她愿意,可以让她暂住到这院子里,由你照顾,你跟逢云到时也住进来,前后三个院落,能住人房间就只有十几间,也住的开。”

    简渠点头:“公子说的是,虽说已让人盯着,保护着她,但一个弱女子,带着一大一小三个人,到底是不适合独居。”

    他对苏子籍的人品极为信任,能让孙氏跟钱之栋女儿住进这院落来,到时也好就近照应。

    况且,夫人性格温和,为人也善,年纪更是比孙氏小,到时住进来,也不必担心苛待,说不定还能让孙氏陪着夫人叶不悔,平时说说话,真能得夫人几分喜欢,以后公子飞黄腾达,孙氏母女靠这一点与夫人相处过的情谊,也能有个靠山。

    很快就捋清了这其中的关系,简渠自然是愿意。

    对简渠,苏子籍虽也在用,但因彼此之间并没有经历过患难,相处时间也不长,目前为止,不可能将机密的事告之,与之商量。

    但简渠对苏子籍眼下就能对自己这样信任,已是感激,拿苏子籍让其收着的银票出去了。

    苏子籍闭目消化刚才所得,睁眼时已心情舒畅,又是一个提升。

    “这些书,虽汲取了,也可以抄录,变成我的藏书,成为家族的底涵。”

    站在窗前望去,能看到那些人忙碌的模样。

    这里是收拾好的房间,外人不会再进来,也窗明几亮,坐在书桌前,发现他的笔墨已经都被仔细放好,一看这摆放习惯都按着他一直以来弄的,就知道这是出自叶不悔的手笔。

    苏子籍看着外面娇俏的身影,眸光柔软下来。

    “你想成为棋圣,我岂不会帮你?”

    “林国公子就算是敌人,可二十年在京城号称琴棋双绝,当然有不凡之处,我虽不耐心在棋道发展,可指教间汲取的思路,却可以转述给你。”

    “你自然能悟出他的思路。”

    想着,就转身回到书桌前,铺开了纸,画起了棋谱,才专心致志,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从拱开了书房门外钻进来。

    它似乎有些无聊,好奇抬头看着练字,还想要找椅子一跃上来。

    苏子籍不得不分神看向最近又来无影去无踪的小狐狸,无奈放下笔,说:“你最近逍遥,总偷偷溜出去,小心被人捉了去。”

    “唧唧!”小狐狸不满地叫了两声,像是在反驳。

    苏子籍便蹲下,将它一把抱了起来,还故意掂了下:“倒又重了,都说马无夜草不肥,你这小狐狸,该不会是在京城又找了个主人,一狐吃两家吧?”

    “唧唧!”这次,可着实惹恼了小狐狸,小狐狸唧唧叫着,就气呼呼他怀里挣扎着跳了下去。

    看着小狐狸如来时一样,又嗖一下钻了出去,苏子籍将手指,轻轻放到了鼻间,闻了一下。

    “一股树妖的味道。”

    “路先生,你回来了?”野道人重新回来时,见到就是已整理好的院子,以及跟自己说话的简渠。

    其实简渠也是刚出去了一趟回来,此刻正抱着一摞新被子往侧房去,见了路逢云,还有兴致说笑。

    “你我可是又要做邻居了,努,那三个侧房,你我各一间,虽并不是相邻,可住到一个院里,以后就能彼此照应了。”

    野道人其实也料到了,主公有了自己的院落,势必会让两位幕僚入住。

    在这个时代,供养客卿吃住,是所有养着客卿的人最基本的操作,真说起来,苏子籍之前一直寄居在外面,还能得二个客卿,这才是令人惊奇的事。

    野道人自然而然地认可了这事,笑着对简渠:“这是自然,以后做事,也能更好与简先生商量着来。”

    等他去拜见了已入住主院的苏子籍时,苏子籍已从书房里走到正厅,正与叶不悔在下棋,见他进来,立刻招手令其坐下,又有丫鬟十分机灵的奉茶。

    苏子籍指着野道人,对三个小丫鬟说:“路先生受了伤,这段时间,熬药的事,倒不必你们去做,我已请了附近医馆的人按顿送来,端茶倒水,你们需帮着一些。”

    三个丫鬟立刻就应了声。

    “等会有人奉来搬迁宴,我们再用饭。”苏子籍说完,让三个丫鬟直接去前院,帮简渠与路逢云收拾一下屋子,听着差遣。

    等人都走了,厅内一下子就清净了下来,苏子籍见叶不悔正聚精会神盯着眼前的棋盘,就把一份棋谱给了她。



    叶不悔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看着。

    片刻,她欢快抬头:“你是怎么想得出这样棋路,实是出乎意料,让我觉得很有启发,和杜伯伯给我启发又不同。”

    苏子籍顿时笑了,暗想:“这可是林玉清的棋道,也是有棋圣称号的人,并且这金矿还没有挖完,倒可以再深挖一下。”

    “对了,一会我可以让简渠代我去向谢府道谢,一是探一下情况,二是问一下,是不是还有着武谱。”

    这两方都未必对自己有真善意,但哪怕是假的,趁这机会,多探查一下,挖下金矿,也不算自己白白虚与委蛇了。

    下完棋,酒楼送来的酒席已在前院摆上,叶不悔已去换衣服,苏子籍摆了摆手,将第一封信取出,给野道人看。

    野道人看完,就微微蹙眉:“不想林玉清竟有这样大背景和势力,这还只是这写信之人告诉我们的,私下或还有不少。”

    “而这信看似提醒,但在这节骨眼送来,又挑拨离间,这背后的人可未必是存着好意。”

    苏子籍点首:“我也是这般想。”

    将信重新收起,苏子籍继续说:“所以不能按照别人步骤走——你用不悔的名义,去给周瑶写信,就说是要请教琴艺。”

    想了下,又道:“再以我的名义,给林玉清送去拜帖,就说要请教棋艺。”

    “还有,小狐狸很肥了,可以让它干活了,让它联系下全城的狐朋狗友,查些情报。”

    野道人点了下头,虽不明白主公要向周小姐学琴是为了什么,但既是苏子籍吩咐了,就照此办理。

    过了三月,春温花开,一日上午一辆牛车在车夫的驾驭下,从一处官府聚集而居的区域行出,走过六七条长街,前面有了喧闹声。

    与周瑶同坐在牛车一个小丫鬟并一个婆子,都有些好奇,但她们谨记自己的本分,并不敢乱掀车帘去看。

    婆子以前就是服侍周瑶,现在也安静坐着,神态恭敬。

    原本性情温和的小姐,在未婚夫逝去,渐渐变得有些威势。

    以前,被周母吩咐跟小姐外出的管事婆子,还能说几句“逆耳忠言”,规劝一下小姐的言行,可现在光是同坐在一辆车内,这么看着垂眸端坐的小姐,一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寒意,就在心头弥漫。

    周瑶似察觉到了婆子的目光注视,只装作不知,邵思森已去,她心中萦绕久久难以释然的哀伤。

    周瑶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现在她对一些喜欢的事,仿佛已丧失大半的兴趣,哪怕继续学琴,也不过是因心底那个时不时出现神秘声音的要求。

    这可不行。

    要是心如死水,行尸走肉,怎么对的起父母?

    “邵郎啊,要是有一天,我再也想不起你,只是偶然对景,会有些怔怔出神,你也莫要怪我薄情。”

    “我岂能让父母伤心,我总有一日能忘了你。”

    但路过前面乱哄哄,坐在车内就能听到兴奋的喊声和议论时,真切的厌恶,突然就从心底涌出来。

    “今日有人杀头?”原本沉默着的婆子,这次不得不掀开车帘一角,小心翼翼朝外面瞥了一眼,随后就立刻放下了。

    “早知就不走这条路了,前面已挤满了人,怕是要等一会才能过去了。”

    外面那些人,人挤人地看杀头,牛车本就粗笨,在这种乱哄哄的情况下,别说走不过去,便是能勉强行路,车夫为了车内小姐的安全,也不敢直接过去,免得惊到了拉车的牛,再出什么事。

    感觉到牛车停了下来,周瑶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不耐。

    她不想去理会外面的动静,可外面声音,却不断地传进来。

    听到有人喊着杀的是西南大帅钱之栋,周瑶更蹙起了那双好看的眉,自古英雄与美人,不许见白首,她油然而生一种兔死狐悲。

    “还不能继续走吗?”见状,婆子忙问了一声前面的车夫。

    车夫无奈:“还不能走,前路已经阻塞了。”

    “且等着吧,莫要催了,催也是无用。”周瑶淡淡说。

    “哎,就是行路恰好遇到了这事,有些晦气,等一下倒无妨,时间还早。”婆子叹的说着。

    周瑶却说:“死人倒是不晦气,真正恐怖的是人心。”

    这话说的,颇有几分厌世的味道,婆子听了,心里暗暗叫苦。

    虽小姐自从得了新平公主的喜欢,最近总是外出赴宴,但在家里,却仍是一副沉默不愿说话的模样,夫人让她这个服侍小姐有几年的人多多劝慰,但这样看不出悲容又毫无生机的模样,想劝也无从下手。

    恰在这时,前面的道路突然通了,牛车再次行了起来。

    见小姐再次陷入到了自己的世界,婆子瞪了一眼同样没用的小丫鬟,也只能无声叹气。

    自从小姐在码头吐血的事出了,跟在小姐身边丫鬟就被换了个遍,之前那些虽不曾被处罚,却也别想再陪着小姐了。

    而这新换过来的自然更是小心谨慎,生怕也遭了夫人呵斥。

    在这婆子看来,倒不如还用着之前,起码一起长大,想劝,也有些情分。

    但这些,又岂是她这样下人能做主?唯有心中祈祷,小姐能跟她们即将要见的那位苏夫人说得来,多个手帕交,也能尽快走出阴霾来。

    “前面便是桃花巷了。”当牛车慢慢停到一个巷子前时,车夫在前面开口:“巷子狭窄,牛车怕是不好进去……”

    “在这里下车便好。”周瑶听了,直接说,就在婆子跟丫鬟的服侍下,从牛车上下来。

    抬头一看,这附近环境不错,虽不如周府周围都是高官云集,车水马龙,可这里也树木葱绿,道路整洁,周围房屋也多半都是青砖绿瓦。

    “小姐,苏夫人住的院落,就在这巷子里面,要不要老奴先进去打听一下?也免得遇到了什么事,冲撞了小姐。”婆子问着。

    周瑶摇头:“不必,这里住的都是清白人家,苏夫人又是苏公子的妻子,倒不必这样小心。”

    说着带着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