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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母念头一转,就下了决定:“吩咐下去,立刻转移!”

    “不要从前门或后门出去,外面已有了官兵跟道士,从暗道离开。”

    这宅子的暗道有几里之遥,从这里进去,再出去,就已离开了这山,直通蟠龙河了。

    “丘主,大事不好了,我们的暗道出口被赌死了!”进去探路狐狸,转眼就跑回来,看起来灰头土脸,皮毛都焦黑了一片。

    一番焦急的解释,让在场狐狸都明白眼下的情况。

    一只大狐狸稳了稳心神:“这必不是误会,能提前发现我们的暗道,并且破坏,让我们无法离开,这是早布下了天罗地网,一心弄死我们了。”

    “是啊,丘主,现在怎么办?”

    凡是大狐狸,都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渐渐传来的威压,随之浮现就是一种此地为囚笼而它们难以逃脱笼中之兽的绝望。

    高手过招,其实都不必非要硬刚几下才能分辨出强弱,光这阵,就已让这些狐狸感觉到了不妙。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预知,没有示警?”

    本来道士就克妖族,官兵也对妖族有克制,再提前准备,人多势众,有秘法对付它们,它们哪还是对手?

    “丘主,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逃出去,现在怎么办?冲出去拼了么?”有狐狸面露绝望。

    胡母又何尝不悲愤?

    它们青丘狐族,不像是野狐,可能会做一些恶事,因知道的多,顾忌得多,拥有的也多,为维持青丘狐族的荣光,它们一直都是谨小慎微,哪就到了需要被官兵这样处心积虑围剿程度了?

    便因它们是妖族,可它们也从不曾掺和妖族的事,一直只守在青丘!

    想到这里,胡母悲愤不解,朝着外面“看”去,却恰“看”到一个青年,被官兵与道士簇拥着,身上裹着披风,看起来竟有些眼熟。

    “王气,这人竟然有王气?”

    “现在大郑太平,竟然还有人有王气?”

    “之前天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颗异星,像是新的帝星,难道此人就是其中一个?”

    胡母震惊了,一下明白大劫何来。

    感觉到青年似乎对现在进度并不满意,挥手让官兵和道士准备,胡母心急如焚,对外喊了一声,声音哀求。

    “我们青丘一族,并没有为祸苍生,又何必赶尽杀绝?”

    “不要逼的我玉石俱焚。”

    外面,曹易颜正吩咐官兵跟道士杀入,就听到宅子里传来这一声,虽声音极美,普通人听了忍不住荡漾一下,曹易颜却毫不动摇,抿唇冷笑。

    “妖族就是祸源,我奉齐王之命围剿,你们这些妖孽,一个都别想逃!”

    “玉石俱焚,你们也配?汝等立刻攻入!除了胡母记得活捉,别的狐狸一个不留!”

    “是!”郡中百户连同道士都齐声应了,百户狞笑一声,气息凝实,举动顾盼间都有一种兵法在身的感觉,这时为国除妖,更不容情。

    “杀!”命令一下,十个甲兵冲入,但才破开门,不由分说,弩弦陡松,嗖嗖嗖的弩箭就穿了过去。

    噗噗声不绝于耳,就听闻里面有狐狸惨叫。

    军中根本不可能公平决斗,都是第一时间用尽办法歼灭敌人。

    听着里面惨叫,余下甲兵直接踹开大门,但几乎同时,不知道什么乌光一闪,冲上去的士兵突然闷哼一声,惨叫跌下。

    其中一个什长穿着皮甲,也没有看见是啥,下意识闪避,只听“噗”一声,一点乌光在胸口刺入,在背后“蓬”的一声穿出,一大蓬鲜血把周围数个士兵的面上染红了……

    “杀光妖孽一个不留!”百户看着惨叫倒下的什长,顿时大怒,妖怪对他来说,只有乖乖受死,现在竟然赶反抗?

    的确应该杀光。

    眼见着甲兵蜂拥冲入,大宅防御其实不强,真正防御外敌是一层结界,但这是防护妖怪或道士,对甲兵信用不大。

    眼见着杀入,里面不断有惨叫声,发现根本冲不出去,同伴一个个葬身在官兵手里,连同着胡母在内的大狐狸,全部疯狂反击起来,不时有种种异法,顿时官兵也伤亡惨重

    “轰!”一声,又不知道是啥的星光一闪,一些官兵张嘴怒吼,却发不出声音,向后跌下,庭院就喷出一股股血雾。

    “死的好,死的妙。”

    对曹易颜来说,大郑的官兵都是反贼,死一个就好一个,更不用说,哪怕是魏朝,都不心疼这点兵。

    朝廷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命拼的起,别说死一百,就是死一千一万又怎么样?

    这些青丘之狐,只要进入消耗战,自己就赢了。

    宅子火光冲天,狐狸在拼死作战,可道士不少,提前就布下天罗地网,很多克制它们的力量,让它们根本就无法全力施展。

    “啊!”

    刀光斩下,一只狐狸惨叫一声,跌翻在地,庭院里已满是尸体,以及杀红了眼的官兵。

    “丘主,他们是冲着您来,快走!”有大狐狸猜到了些,顶开胡母,却见一张大网落下,动弹不得。

    “杀!”没有丝毫容情,顷刻间十几支箭落下,顿时将它射成了刺猬。

    “啊啊啊!”胡母眼眸火红,这只雪白大狐狸,此刻变成了丧失理智的野兽,利爪一挥,出现一个巨大的狐爪虚影。

    “噗”围杀的五个官兵,喷洒出一片浓稠的血雾。

    “啊啊——”

    爪影所到,五个官兵肝肠肚胆流满遍地,口中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但一时没有死亡,接着,一个道士闷哼一声,捂住了喉咙,眼中露出绝望,气管中喷出鲜血和气泡。

    鲜血溅到它的皮毛上,红白相间。

    “射!”

    不由分说,一蓬箭雨落下。

    每一支箭上都有着克制妖族的力量,这样的大手笔,胡母虽三条尾巴一动,狐身已避开数尺,还是有二支箭穿过。

    闷哼一声,死亡和鲜血的气息,终于使胡母清醒过来,意识到刚才大狐狸说的没错,这些人是冲着自己来。

    不,更准确的说,是冲着她身上可能有的狐族秘宝来!

    “我青丘狐族,有两样秘宝,一件在夕颜身上,一件在丘主身上,幸夕颜不在这里,只要我逃出去,就能让这些人盘算落空!”

    哪怕拼着一死,也不能让狐族秘宝落在这些人手里!

    山径

    山风带着一丝寒意,几只离巢的鸟雀从枝滑落,不时啄食草籽,而在破风声,胡夕颜和胡艾樱归来,本是带笑,手中还有猎物,只是远远的靠近,就看到了映照得整片天空都红了大火,两只狐狸都脸色大变。

    艾樱,也就是在苏子籍待过一段时间大狐狸,虽比胡夕颜年纪大一点,却更冲动一些,脾气也更火爆,此时就炸了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只狐狸没有丝毫迟疑,直扑了下去。

    “杀!”胡母已完全化成了狐形,只是一闪,爪上亮起一丝白光,眼前数个神色刚毅的士兵,“蓬”一声,数团殷红的血雾喷出。

    “速度加快,力量提升。”曹易颜眼见着官兵舍身忘死搏杀,而狐狸拼死反抗,整只狐狸一道风一样快速闪过,十几个官兵跌翻在地,等人反应过来,白影已是窜出了大门,朝着外面跑去。

    “快追,不能让它逃走!”有道士早认出,这就是今天必须要活捉的胡母,立刻喝着。

    百户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喝着:“唐锐!”

    “在!”副百户唐锐应命,毫不迟疑挥刀:“上!”

    十余甲兵扑至,瞬间血花飞溅,能看见,又有五六个甲兵,身着的皮甲都被撕开,但血雾中,狐狸快速衰败,原本十分有着光泽的皮毛也跟着黯淡下来。

    “它已经撑不住了!”有道士看到,立刻大喜:“织网!”

    五六个道士齐齐地追上来,并且快速念咒,打算结网,将这胡母罩住。

    “这些甲兵,个个刚毅勇武,而狐狸也个个难缠,但是一声命令,它们就彼此厮杀,而作下命令的我,就可以一滴血也不流,一滴汗也不落——这,就是权力啊!”

    曹易颜默默的想着。

    往昔江湖英雄有三阳虎何单、日月天王黎铮、杖剑不倒薛东门等人,虽在资料上,看过一个个鲜明的名字,但只有亲自体会,才明白为什么这样多豪杰,个个死的很惨。

    这和天赋、才情、运气无关。

    仅仅是权力死的又不是自己,死的起,而何单、黎铮、薛东门等,命只有一条。

    是,一个捕快拼尽性命,也许只能在这等人身上留一道小口子,但下一次留下的伤口可能深一点,再下一次可能更深一些,铁打的人也经不起消磨,就和眼前的狐狸一样。

    “蓬”才想着,就在这时,眼见一道冷风从几人后面窜过,下一刻这五六个道士,轰一下倒地,脖子飞溅血雾,直接被一只小白狐狸给挠断了脖子。

    本来这种大小狐狸,就算成年,根本不足为惧,可也不知道这狐狸是天赋极佳,还是有着奇遇,爪子而下,撕开防护和纸一样。

    更重要的是,五六个道士又根本没有防备,这狐狸在这布下天罗地网的地点,竟然也没有气息泄露,所以才能一举偷袭,杀了数个道人。

    但这一次偷袭成功了,却也同时暴露了它。

    “不得放肆!”随着一道冷喝,一股力量从上空压下,让小狐狸直接就无法动弹了。

    死一万个大郑官兵不心疼,可这些道人是自己嫡系,损失了就亏了,远处曹易颜可不会给狐狸机会,伸出手指,手指萦绕白光,往下轻轻一点。

    “轰”一瞬间,小狐狸闷哼一声,眼前是突然一变,嗅到一股气息,腥烂味和尿臭味混在一处,眼前是一个铁栅,对面两人都趴在草铺上一动不动,血把衣服都粘在身上,肿得和红萝卜一样,苍蝇嗡嗡起落,脓血上爬满了细小白米一样的蛆虫。

    这还罢了,它自己绑在了刑床上,狱卒举着烧红的铁烙,朝它走来,它试图挣扎,却动弹不得。

    四周传来的鬼哭狼嚎声,更是让小狐狸下意识身体颤抖。

    外面,看着小狐狸呆着不动,知道这是被曹易颜的术法给困住了,窦奉铭赞叹不已。

    “不愧是殿下,虽由于刘湛吝啬,没有传您尹观派真传,但您修法天赋这样强,根基很稳,应国带来的秘籍,短暂时日,就已小成,这是许多人苦修一生都无法达到的境界了。”

    曹易颜冷冷看着胡母被一只大狐狸所救,逃出了刚才罩下的法网,也不着急,在他看来,这附近都已经被人包围了,纵然现在逃出了两只狐狸,也不过是可以猫戏老鼠一番,看着它们苦苦挣扎罢了。

    摇首说着:“我已拼尽全力,来人,立刻杀了它!”

    “牢狱”之中,小狐狸见无法挣脱,努力让自己精神力集中,几个正在靠近的狱卒,竟突然消失不见,但黑漆漆的空旷处,又刮起了邪风,同时束缚着它的这张刑床,也在从两面朝着中间慢慢合拢,并且还冒出一些锋利的尖刺,只要合拢,怕就要将小狐狸扎挤成一滩血水。

    就在这时,曹易颜突然闷哼一声,一口血吐出。

    眼见着小狐狸突然之间窜出,像是一阵风一卷而过,就消失在了原地,曹易颜只是站着,目光不但不怒,反而惊喜。

    “我的施法,是什么能伤我?”

    “这狐狸不一般,或狐族秘宝就在它身上,不能放过。”

    “不在它身上,也定然有着秘密。”

    想到这里,曹易颜直接从怀里抽出一个烟火,以火点燃,砰一声,立刻就窜上了高空,轰一下在高空炸开。

    隔了一二里,二百余人等着,还有猎犬,里面还有十数个道士,此时看到远处高空有烟火窜起炸开,立刻就明白了。

    “公子召唤我们支援,立刻过去,让猎犬闻气味。”

    “诸位道兄,立刻给予配合。”

    “前面有狐狸!”搜索擒杀是这些人本行,换了狐狸也只是麻烦点,行到一半的时,果然察觉到狐狸的气息在不远处传来,这必然就是公子曹易颜召唤过来的原因了,竟然有狐狸逃脱了!

    “立刻去追!”道士指引,官兵先一步追了过去,中途曾近到差点就能看到狐狸踪影,但它狡猾,竟然几次都甩开了他们。

    因这是山上,有着密林跟草丛遮掩,哪怕秋日里,树枝已干枯,草丛也枯黄,但毕竟不是冬日,依旧有许多能隐蔽行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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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虽狡猾,可受了伤的狐狸,身上带伤,有血迹会落下,每每被狐狸甩开,他们都能很快通过血迹,再次找到逃走的方向,追上去。

    “公子,它们朝着那逃过去了!”

    曹易颜也带着人追上来,发现自己召唤来支援的人,竟然也没有抓到逃走的三只狐狸,心下有些不满。

    目光扫过他们追上来路线,一处草根处有着一点鲜血,看着就是刚刚留下。

    “继续追杀!”他冷冷吩咐。

    因没能追到狐狸,本就心里憋着一口气的道士与官兵都立刻应声,快速朝着前面追去。

    这次速度明显又提高了许多,道士也都拼了命,这次不能成功完成任务,不能让公子看到自己实力,那纵然以后殿下得了天下,成功复国,他们这些人也没办法重新回到荣光了!

    “唧唧”小白背着中箭的胡母,快速奔跑,如果不是它曾经在苏子籍处多次吃过金色橄榄,本身也只受了轻伤,怕早就力竭了。

    但大狐狸此刻却已有些撑不住了,它只是在去找小白后才跟着吃了二次金色橄榄,论次数,论数量,远远比不上小白,而且它虽比小白看着大,也只痴长了几岁,论天赋其实也比小白差一点。

    在发现自己已开始拖后腿,辨别追兵距离的距离,发现在快速缩短,大狐狸突然之间下了决心。

    “唧唧(你为什么不走了)?”小狐狸着急的叫,难道在这时,她还要任性?

    大狐狸看了后面一眼,一咬牙:“我去前面引走这些追兵,平日里你总喜欢跟我抢东西,这次就轮到我了,你这次不要在跟我抢了!”

    “不要!”小狐狸立刻叫道。

    因为不敢停下,它只能迎着风,低声吼:“我们一起逃出去!你不要做傻事!”

    “快走!”大狐狸听了,没有跟它反驳,但在前面时,突然就一顶小狐狸,将其顶得朝着旁,而它则掉头往回跑。

    因身上背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胡母,小狐狸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回去将大狐狸叫回来,它痛苦回首看了一眼,就咬牙,加快速度,朝着被大狐狸顶着转过来的这个方向,一头扎了下去。

    大狐狸朝着来路跑出一小段,见小狐狸果然走了,它又掉头,朝着前面继续奔跑,作青丘狐狸,幻术自然是手到擒来,顷刻间就变幻出两只狐狸,拖在自己的身后,跟着一起奔。

    这幻术,若是刘湛自然可以轻易就识破。

    可在这里追捕狐狸的道士,却没有一个能达到刘湛的水平,远远看着,有三只狐狸朝着前方跑下去了,他们自然毫不怀疑,快速跟追了过去。

    大狐狸拖着两只假狐狸,跑得极快,虽故意引开追兵,但若不到最后时刻,它自然也想活,而且不这样做戏做真,轻易被抓到,也无法替夕颜拖住时间,所以它拼命奔逃。

    “锁住,它逃不了。”

    大狐狸奔到一处,在追兵渐渐逼近时,却发现自己前面已无去路。

    前方是悬崖。

    大狐狸跑到悬崖上,朝着下面看了一眼,这是山最高处,下面甚至有一些云雾萦绕,根本看不清下方底部是什么。

    “别跑了!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有道士靠近了,喊。

    大狐狸看着渐渐逼近的追兵,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逃,可任由他们抓住?

    他们必然是冲着胡母来,而自己身边的两只狐狸都是假,被发现了,岂不是破坏了自己的缓兵之计?

    想到这里,它只回首看了一眼,就一闭眼,直接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直到这时,它都没忘了让变出来假狐狸一起做戏。

    于是,在追上来的道士看去,就是三只狐狸看他们追到了,从悬崖上跳了下去,宁死也不肯被他们抓住。

    悬崖上追兵朝着下望去,深不见高空,有风卷上,吹得人摇摇晃晃,这种高度,受伤狐狸跳下去,怕不死也伤。

    随着一人一步步过来,再次抓捕失利的众人只能低下头,不敢与来人对视,朝着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路。

    曹易颜面沉似水,也的确没给他们好脸色。

    明明这次布下了天罗地网,计划周密,还是让狐狸逃脱了!

    看似是大胜,杀了许多狐狸,最后也只有三只逃脱,可问题是,他又不是真道士,没有为人类而灭除妖族的情操,主持这次行动,目的是为狐族的秘宝,不是为了灭杀狐狸!

    狐狸杀了这么多,自己还折损了一些人手,最关键的狐狸却被放跑了?

    简直是奇耻大辱!

    站在悬崖上,望向下方,曹易颜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说:“可恨,你当你们能逃脱?”

    逃得了一时,自己有这么多人手,也不过是迟上几天的事!

    至于跳崖寻死?

    除非看到狐狸尸体,否则,不可能相信死了!

    “吩咐下去,以齐王的令喻,调动各郡县的弓手、猎人、以及江湖客。”

    “道士锁定它们的气息,立刻去悬崖下搜索,务必要抓住逃脱狐狸!记住,无论活的还是死的,我都必须要看到一个结果!”

    “是!”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上来,表情兴奋,却与别人不同,来到曹易颜跟前,就立刻拜倒,脸上尚带着欣喜:“殿……公子,大好事!”

    由于有外人,压低了声音:“刚才我们得到一些消息,大郑皇帝据说病了一次,还找到了太子遗子,正在召唤其入京!”

    “嗯?什么?”

    曹易颜注意转移,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于是问:“太子遗子?可是苏子籍?”

    这虽是问句,其实口气已肯定了。

    这人想了下:“的确有这种说法,不过目前还不确定。”

    “那就是他了。”曹易颜对此并不意外。

    早在发现苏子籍有着一些不对时,经过试探,就猜到可能是郑朝的皇室子弟,后来分析出,这人可能是太子后代,也让曹易颜关注了一番。

    现在不过是将一直以来怀疑的事情变成了现实罢了,不得不说,证实了苏子籍的确是郑朝太子之子,反让曹易颜松了口气。

    想到那日看到的星相,曹易颜虽屡屡受挫,还是重振了精神。



    虽曹易颜几次受挫,似乎走了背运,但当日星相不作假,两颗一大一小的星辰,他必定占着其中一个,甚至极有可能就是最大一颗。

    而郑朝帝星偏移,这就代表着,纵然苏子籍再出色,也没办法改变大势,无法阻止郑朝二代而亡。

    至于小的一颗代表着谁,曹易颜也有所猜测。

    或是有大魏宗室还活在世间,自己当初诛杀宗室子弟时,有漏网之鱼,可能还不止一个。

    原来他已龙气护体,本已不在乎一二杂鱼是否活着,可现在,有这第二颗新星,曹易颜就不得不多考虑一二。

    万一此消彼长,在后期壮大了,到时想要再除掉就麻烦了。

    “若是惠道一支能为我所用,并且使用天机术就好了。”可能无法锁定具体目标,可一旦目标出现,也能分辨一二。

    “不过,眼下还不是考虑这些时,我在龙宫里失去不少气运,需要补充回来才成。”

    “星相已变,说明郑朝的变故就在这几年了。齐王、蜀王都年轻,皇帝出事,无论是谁,都会立刻起争执,到那时,我就有了机会。”

    “不过,还得先得诛杀了青丘妖族,得到狐族秘宝。”

    这时,几里外水面上,有两只狐狸正上下沉浮,快速移动。

    冰凉的河水,让胡母清醒了过来。

    它发现自己正被一只小狐狸背在身上,它拼命朝着远处游去,速度虽快,却还是被自己拖累了。

    “夕颜。”胡母咳嗽了两声,看起来显得有精神许多,但这样子,更像是回光返照。

    “这次的事,是我错了。”

    “是我犯了错,拖累了你们。”

    “丘主,您别这么说。”小狐狸身上湿漉漉,长长睫毛上都是水,也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又或雨水。

    “不,你先不要说,听我说。”胡母有点虚弱喘了一下,说。

    “这件事是我的错,龙君被天承认,也被大郑朝廷认可,正式向龙君称臣,就受庇佑,如果我们青丘狐族能称臣,或可不死,能免于今日的大难。”

    “我虽错了,可青丘狐族,却不能一错再错,夕颜,以后向龙君正式称臣,就要看你了。”

    “丘主!”小狐狸要是此刻再听不出胡母话里的死意,就是蠢笨了。

    它并不蠢笨,相反,还冰雪聪明。

    今日的大难,一宅子的狐狸,除了提前走了的胡三姨等几只,剩下跟着出青丘的狐狸,都在这大宅里,可现在呢?

    就只剩下了它与丘主,丘主有个三长两短,它该如何是好?

    “夕颜,听我说!”

    意识到自己快撑不住了,胡母用着最后力气,从嘴里吐出一枚小小五彩霞包裹着的小印,这印一出来,就直冲向了前方,在小狐狸顶上盘旋了片刻,俯冲而下,没入了小狐狸的身体。

    瞬间增长的灵力,以及脑海中多出的知识,让小狐狸直接呆住了。

    “我将青丘丘主之位传给你,这是一方神印,乃我狐族秘宝,你千万要守住,不可落到那个恶贼手里!”

    说着,就噗通一声,从小狐狸的身上跌落,沉入了水底。

    “丘主!”小狐狸惊叫一声,立刻一头扎下去,想要将胡母捞出来。

    可水中的场景让小狐狸惊住了。

    死去的雪白大狐狸被一阵白光包裹,随慢慢往下沉,身体渐渐透明,就在小狐狸的目光注视下消失不见了。

    “丘主!”在水中疯狂用爪子划拉着,发现都找不到丘主的尸体,小狐狸最终只能再次将头冒出水面,满脸是泪。

    “丘主死了,大家都死了,我该怎么办?回青丘?”

    “不!我不能就这么回去!我要去找苏子籍!他一定能帮我们青丘狐族报仇!”小狐狸露出仇恨的目光,奋力向着远处游去。

    因少了一个胡母的重量,它的速度变得极快,顷刻间又出去几里。

    此时在它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苏子籍!

    就在这时,它看到斜着不远,有东西飘过来,白乎乎的,难道是……

    小狐狸几乎将爪子划出了残影,飞速游过去,到了跟前,果然看到一只狐狸脸朝下,一动不动浮在水面上。

    “艾樱!艾樱!”小狐狸红眼,快速将这快被淹死的狐狸给翻了过来,又用灵力去逼出大狐狸呛进去的河水。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了一声轻轻咳嗽,水被咳了出来。

    “艾樱,我们这就走,我们去找苏子籍!”小狐狸放下心,忙背起它,奋力朝着前继续游。

    龟蛇江

    此时秋高气爽,更见水阔天宽,岸上农田和山脉连绵,苏子籍正站在一艘官船的甲板上,望着水面,表情轻松。

    当然这只是看着轻松,因离着京城越来越近,虽然没有近乡情怯情绪,但苏子籍也知道,回到京城,就要真正入场了。

    这一入场,再不能有半点轻松时,自己作视线焦点,必定每走一步,都要越发小心。

    但这样步步为营,又让苏子籍忍不住生出一种豪情。

    到这世界走一遭,熬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能顺利入场,朝着最高位置去努力?

    虽对当帝王没有太深执念,但在这时代,已经入了场,就没有退路,不做下棋之人,就必要成为棋子。

    甚至更惨一些,连棋子都不配,不过可有可无,随时可能死的炮灰罢了。

    就像他在顺安府修筑水利,有人捣鬼,要害的是自己,可是,何曾顾惜过那些无辜的万民?

    与其做死都要死得糊里糊涂的平民,他宁愿去争做死生都能自主的人上人!

    在甲板上吹了一会风,他又去了钦差船,用手指着码头,说:“钦差大人,您瞧,沿郡的官员来接您了!”

    “唔。”罗裴虽心情郁闷,还是带上一丝微笑:“我看见了。”

    随船靠近,鼓乐声而起,苏子籍目光一转,就问着:“大人,前朝有诗云,纠仪如獬豸,九叩咸矜庄。”

    “说的是徐太守微服下乡,反被皇帝呵斥,说有失官体,连降三级。”

    “这又是何等深意?”

    这又是讨教了,罗裴虽兴致不高,但苏子籍讨教,他倒是不反感,甚至看着苏子籍的眼神,都柔和了一些,大概是觉得,能在自己这情况下,还能毫不避嫌过来讨教的苏子籍,的确是读书人本色。



    罗裴莞尔一笑:“你也在顺安府当过了正官,哪怕是代理。”

    “对衙参怎么想?”

    “衙参?”这是典型螺蛳壳里做道场,每月必有大小佐属官吏参见。

    罗裴见苏子籍沉思,就指点说:“有事议事,无事喝茶,你是不是觉得这是浪费?”

    “本官少时也这样想。”

    罗裴神笑容收敛,变的庄重,一拱手说:“太祖提三尺剑,百战得天下,固是基业之本,后世子孙及大小中外臣僚尽仰圣德,然礼制也是重中之重,定名分,潜默化,有没有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制度和礼仪不可稍有废弛。”

    “天下方定,必建宫室,非壮丽无以重威。”

    “这排场,何不是人心上的宫室?”

    “徐南迁是个好官,清官,但见识浅了些,他微服下乡有失官体还罢了,不过是个因子,实是此人上谏要消减礼制,皇帝因此呵斥,连降三级已是宽宏了,你一时想不透彻不要紧,你是聪明人,仔细想想,以后多多体会,或几年就能弄明白了。”

    “罗裴传授礼制,是否接受?”

    “是!”

    “【为政之道】+3500,7级(7680/8000)”

    顿时一股知识袭入,苏子籍不需要几年,就已“明白”得醍醐灌顶。

    这话说白了就是,国家当然是三尺剑取得,但维持它的秩序却不仅仅是三尺剑,衙参看似是无用的规矩,实际上就是通过这一次次行礼、过场,一次次灌输着上下卑尊的指挥链。

    就算是他原来现代国家,也有体制规矩。

    虽不兴跪拜,其实在别处还要强调。

    甚至可以说,正因不兴跪拜,所以必须花费几倍的资源来强调规矩。

    “钦差大人,总督大人,码头已到,船只即将抵达。”这时有人进来禀报,打断了苏子籍的思考。

    苏子籍知道,抵达省城,无论是钦差还是总督,必又要忙碌一阵,他起身向罗裴感谢,打算回自己的官船。

    郑重感谢,当然是因罗裴,甚至总督这二人是两个不大不小的宝库,这一路上仅仅是二天二夜的请教,让苏子籍受益匪浅,抵达8级,只差一点就到9级。

    别的不说,刚才这一次教诲,苏子籍就觉得,自己对官场和权力认知清晰了不少。

    以前作初入官场的新人,苏子籍纵然有再多理论基础,可没有多年经验,到底欠缺了一些东西。

    而现在,二人多年大员的经验,直接弥补这方面的缺憾。

    “咦?”

    见着总督出来,本让苏子籍回去的罗裴,目光突然被一只从天而落小鹰吸引了注意。

    一伸手,鹰就落下。

    苏子籍看到罗裴这抬手托鹰的姿势,这般熟练,又不避讳自己和总督,难道是钦差特有的联系方法?

    苏子籍诧异看着,罗裴已熟练的抽出了小鹰带来的信,展开看了。

    这一看,表情僵住,也不说话,默默将信转递给赵总督。

    总督一怔,展开信看了,才看神色就是一变,抬头看了看苏子籍,又看向罗裴,罗裴神情也很凝重。

    二人对视一瞬,转身朝着苏子籍拜下。

    “臣罗裴(赵觅松)拜见皇孙!”

    “两位大人,你们……”苏子籍被这一拜,似乎惊到,看向他们。

    见苏子籍面现惊疑之色,罗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柔声:“皇孙,您太子遗子身份,已被皇上确认,宗人府已给您议名,皇上有旨,命您速速进京。”

    一瞬间,苏子籍突然间真正明白了君臣分野。

    下面跪的二个人,一个是钦差,本职是正三品大学士。

    一个更是总督,掌管一省军政大权。

    别说是当年的童生,就是现在成了状元,也得恭敬给两人行礼。

    要是没有皇孙这身份,两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对自己跪拜。哪怕自己当了宰相,也仅仅是深躬。

    更不消说这是多少年后了。

    可现在“君臣分际”,一下学问、官品都微不足道,反而毕恭毕敬“叩见”自己,“名份贵贱卑尊”真不可思议!

    苏子籍心中感叹,忙亲自趋前双手扶起,说:“岂敢,我万万受不得,我的身份还没有确定,就算确定,两位教诲,我心里当是老师,请起,请起。”

    苏子籍心中就知道,自己太子遗子身份已确定,明示天下了,事后皇帝想要反悔,也得考虑。

    他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传来了响动,一道身影在船舷,全身颤抖,痴痴看向苏子籍。

    岑如柏?

    见闯入的人是岑如柏,苏子籍意识到了什么。

    话说岑如柏,他本是要找苏子籍,结果就是这么巧,听到了这番话,头脑就嗡的一声,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突然之间闯入,此时更是全身颤抖,泪水飞溅。

    他顾不上自己这般失态,问在场的人:“这是真的?”

    因他的表情复杂至极,惊喜中,又有着一种让人动容的悲伤,在场的人竟然也都没有一个想到去呵斥。

    罗裴和赵总督都蹙眉看着他,有点不明白,这苏子籍的幕僚为什么是这样反应,难道是因自己的主公突然有了尊贵的身份,因此而激动?可看着又不像。

    “是真,你是谁?”罗裴见着船渐渐靠近岸,不愿意让人看见这一幕,一挥手,让船停下,皱眉问着。

    “呜呜呜……嗬嗬……”岑如柏突然跪下,号陶大哭,还捶胸顿足向天:“太子,您竟然有儿子?上天有眼,有眼啊!”

    岑如柏在甲板上痛哭,说到后面,已撕心裂肺。

    他的嘶声,惊得周围人都呆住了,这是怎么一个发展?

    原来是这样。苏子籍看着岑如柏,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难怪岑如柏一直以来,无论跟了林玉清,还是跟了他,都是一副虽工作,尽职尽责,但从不肯称主公,原来是有着念念不忘的旧主。

    只是连苏子籍也没有想到,岑如柏一直念念不忘的主公,竟然是前太子。

    岑如柏痛哭一阵,抽咽半晌,方:“臣失礼于世子了。”

    岑如柏重新整了整衣服,郑重向苏子籍重新行礼,用的是真正的家臣,拜见主公的大礼,高声喊着。

    “臣东宫东司直岑如柏拜见世子!”



    东宫属官众多,司直是正七品,掌部分兵事。

    难怪岑如柏在江湖人中人脉颇广,也许东宫落难,不少东宫武官流落江湖,与岑如柏还有着联系。

    苏子籍凝视着他,片刻伸手将他扶起,叹:“这些年,苦了你了。”

    只是这一句话,就让岑如柏流出了眼泪。

    岑如柏又忙将泪水擦干,又像是笑,又像是哭的说:“能见到您,能知道太子殿下还有子嗣在这个世上,臣虽死无憾,能等到了这一天,就不苦。”

    “原来是这样。”罗裴和赵总督看到他们正式认了名分,问了情况,不由感慨万千。

    罗裴更是默默不语,这种情况在这个时代其实也并不算多见,虽有忠诚之说,并且传为美谈,可正是因稀少,所以才会被人人称颂。

    他不由一个心思:“太子已去快二十年,还有不少旧部苦苦守着,不肯出仕,唉,要是太子在,蜀王如何能出头?”

    眼见着接船的官员诧异,不时望过来,又知道他们肯定还有话要说,说着:“皇孙,您的身份现在不宜宣布,也不宜见礼,还请在官船少坐。”

    说着,二人直接出去。

    苏子籍点首应是,知道现在自己身份尴尬,揭穿了,自然不能随便见礼,当下两人退到了后面一条船的甲板上,周围有着士兵守卫,前面就是河岸。

    大舰已离岸愈来愈近,前面同样二人沉默了一会,赵总督叹了口气:“想不到太子殿下去了那样久,还有故臣留下。”

    罗裴也颇为感慨,他这段时间本就心情低落,因这番遭遇,对苏子籍其实也抱着好感,此时,想到刚才所看到的画面,更是心中有一丝触动。

    毕竟做人臣子,谁不想能遇到这种君臣相宜的场面?

    但又一想,岑如柏虽是令人敬佩的故臣,始终不忘旧主,但是会有今日这场景,何尝又不是因太子十几年前遭难?

    能让他选择,他大概还是希望能平平安安,无论是自己还是蜀王,都能够顺利平安。

    虽这样一来也失去了能够被人传诵的这种君臣重逢的传说,但是文人也就是喜欢感慨一番这种事,大概没几个人希望在这种故事中自己就是主人公。

    “只是,自己虽没有错,星相的事却是凭空落下的祸灾,还不知道回京,会遇到什么处分。

    二人交谈,没发现跟在身后一人,此时也陷入了一种纠结挣扎中。

    这时鼓乐声又大起,待梢公吆喝一声官舰靠岸,又听三声大炮,知府率领几十个官员一齐跪下,报名迎接:“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

    罗裴虽心情复杂,还是弹了弹衣角,下了岸。

    而在这时,张睢同样神色复杂,他万万没想到,认识的苏子籍,竟然是太子遗子,并且还被皇帝承认了。

    这既是机遇,其实也是危险。

    迟疑良久,张睢下定了决心,突然之间回去,见苏子籍入了船舱,而岑如柏尚擦着眼泪,一入船舱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苏子籍拜:“世子,张睢愿跟随您,还请世子收留。”

    “……”说实际,苏子籍是吃了一惊,一看来的是张睢,犹豫了下。

    自己终于有王八之气了,有人纳首就拜,苏子籍似笑非笑,提醒了一句:“你想投奔我,可以,只是后事难料,你可是想清楚了?”

    张睢认真说:“张睢已想清楚了,请世子准我跟随!”

    他的确是想清楚了,张睢本人,其实不过是太学士出身,仅仅是举人,当到了八品,还是自己钻营。

    可再上,却没有前途了,最多再升到六品到顶。

    虽现在就拜在苏子籍门下,多少有些冒险,太子遗子未必是太孙,并且诸王当了皇帝,太子遗子可能落到的下场可能还不如太子。

    可是,富贵本就险中求,别说是帝位,就是按照常规封个王,作投奔的门客,也能争个前途。

    张睢本就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自古以来,名臣名将,又有几个不是因这种冒险之事,有了从龙之功,一跃而上青云之上?

    若只想什么事都稳妥起见,那真是连喝粥都喝不到热了。

    苏子籍见他这样反应,点了点头,虽没有说什么,张睢知道,这是接纳自己,起码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了。

    当下正要说话,一个亲兵奔过来,禀:“刚才码头上,有官见大人没有下船,递了帖子,叫小人立刻呈给大人。”

    说着双手捧上。

    苏子籍接过,却是觉得沉甸甸,这是拜贴,长尺余,宽数寸,用的是红笺。

    拜贴有一说道,即进士才有权用红纸,写大字,当然五品以上者随时可以,抽出来细看。

    “这是知府的拜贴。”

    我现在仅仅是六品官,知府为什么拜贴,苏子籍一阵踌蹰,心里暗叹一声:“还有一张更出奇,连游击将军都在其中。”

    看着手中的拜帖,苏子籍心中就一些迟疑,他在考虑,要不要去见这些人。

    “你们怎么看?”

    张睢本就要表现,这时连忙说着:“主公,陛下将您诏入京城,若一路上结交官员,恐怕会被视为勾结,说不定会惹来皇上震怒。”

    “哪怕这些官员不知道您的身份……”

    事实上,能在此时来见苏子籍,不太可能不知道苏子籍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迟疑的原因。

    钦差才接到消息,就有人立刻知道了?

    岑如柏和张睢这等小官不一样,见苏子籍沉吟不语,提出了意见:“我倒是觉得可以一见。”

    见苏子籍望过来,岑如柏略一沉思,说着:“主上乃皇孙,一定的规格还是有,在皇上和大臣心中自然也有一席之地,且齐王、蜀王都不好惹,再不扩展羽翼,恐怕前往京都后,要出大事。”

    “而且不见面,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觉得主上毫无志向。良禽择木而栖,看人看轻了,就没有以后了。”

    “依臣之见,不管接纳不接纳,见面还是要见,只要不泛滥。”

    苏子籍听着二人所说,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这也简单。”苏子籍说:“我只见知府,别的都在钦差陪同下宴请,这样既不失了礼数,又可见得人心……”

    听到苏子籍的决定,张睢也觉得这样妥当:“主上英明,具体的事,就交给微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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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城·燕子矶

    迎了钦差,知府却没有立刻离开,转进了一处庭院,夜深了,还能听见丝弦笙篁不绝于耳,入了东厢,绛烛高烧,卷案上放水果点心,在榻上坐了,立刻有人奉了醒酒汤。

    还奉上了一大桶热水洗脚,知府歇了一会,随意半躺在被子上听着仆人禀报消息,不禁一笑。

    “是么,原来是这样见我。”

    在知府手边还有着一封信,是不久从京城发来的密信,给来信的人是烟霞真人俞谦之。

    二人素来就有来往,俞谦之在信上提醒他去见太子之子,皇孙苏子籍,心中也是复杂。

    这可真让他惊到了。

    苏子籍竟然是太子的儿子,哪怕早就已经见惯官场上以及皇室怪事的人,也不禁悚然而惊。

    本来还有些犹豫,听到仆人禀报,终于有了决定。

    “去准备一下,我要去拜见皇孙。”

    师爷站在一侧,却有些不解,问:“老爷,您得了大学士通知,得了准信,为什么还要在这时去见皇孙?虽说皇上召回皇孙,可是现在这情形还不明朗,恐怕到时要出事。”

    知府哈哈大笑,看起来很开心。

    见师爷越发迷茫,就用手点指着他,嘲笑:“你这家伙,平日里刑事你倒精通,下面龌龊手段,你也算清楚,只可惜上面的事情,你就不懂了。”

    师爷听到了面前知府的话,一时间怔住了。

    不过,知府说对,他对这件事的确感到了迷茫,不明白知府大人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还请老爷指教。”

    “嘿,历朝历代以来,都是传嫡不传庶,传长不传贤,为什么?”

    知府说到这里,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丝笑容,望着师爷,想看看他怎么回答。

    师爷觉得这事还需要问?

    但既知府大人特意说出来问他,就必须要思索一番再回答,想了想,师爷才说:“当然是传承有序。”

    “没错,是这样。”知府点了下头,但接下来,还有问题等着师爷。

    “既这样,陛下已颁布了旨意,要让皇孙入籍,这代表是什么,你知道吗?”

    “这……”

    师爷脑海中闪过几个猜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而十分识趣向知府行了一礼,恭敬说:“请老爷赐教。”

    这副诚心求学的姿态,让面前知府还算受用。

    知府捋着胡须,微笑说:“这就代表承认了皇孙的正统,士林中,那些重臣,他们效忠的是皇上,但效忠的也是正统。”

    “这皇孙登位大宝的可能,可不逊于两位王爷,更大于别的皇子。”

    “莫看他现在势力单薄,一些人认为,皇孙起势晚了,不可与二位争锋。”

    “他们却不知,诸王就算经营多年,可一切大权,都是皇上所持,只要得了圣心,皇孙一切劣势都可弥补。”

    “就算圣心还在二可之间,皇孙优势也不小。”

    所谓的人心所向,所谓正统名分,在这种皇位争夺上,有时甚至能胜过千军万马。

    除非国家动乱、朝堂势微,或上位者不得人心,否则一个正统名分,就能压死许多豪杰。

    师爷听到这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知府见状,又说:“而且,苏子籍身宗室皇孙,虽现在还未入籍,但已有了陛下圣旨,我又如何见不得?”

    “只有武将拜见才是逾越,皇孙却很聪慧,只寻钦差一同见,这代表是皇帝见了众人,他只是陪同。”

    “但只要见了人,露了面,他又能在众人心中留下印象。”

    想到曾经见过一面的太子的风姿,又听闻了这皇孙的风格,知府忍不住叹:“能有这样的决断,还算不糊涂。”

    “好了,酒也醒了。”知府起身,弹了弹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走,见见皇孙去。”

    原本是打算在城中休整,但罗裴跟赵总督考虑到皇孙的安全,跟进京赶路的时间比较紧张,还是选择依旧在停靠在河岸的官船上住着。

    苏子籍的官船,本就舒适,在有了旨意,表明了身份,不光是赵总督又将船上的陈设换了一批,罗裴也让人仔细伺候,在待遇上可以说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就是名分带给人的好处。

    苏子籍的穿着打扮也换了,再穿六品官服,在罗裴跟赵总督这两个已接了旨意的人看来,就有些不合适。

    赵总督与罗裴让人送来了几身贵公子的衣衫。

    莫说是苏子籍这样本就外形气质出众的人,就是寻常人穿上也能更得风流倜傥。

    苏子籍对这些优待并不推辞,依旧按照往日习惯,在休息时捧着一卷书,在自己的船舱里安静看着。

    正看着,就听到唧唧两声,苏子籍微微怔了下,忙走过去,将窗子打开,两只狐狸跳进来。

    这是用了幻术,才躲过周围巡逻的士兵。

    苏子籍将窗子重新关上,仔细检查一下,发现两只狐狸,无论是大的那只,还是小的那只,都瘦了一圈,看着也很憔悴狼狈,顿时有点心疼。

    他连忙将水果点心拿过来,又问它们:“看你们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狐狸朝着唧唧叫了两声,眼睛里竟然流出泪水来,苏子籍忙将一本字典拿给它,让小狐狸赶紧划拉指字,来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

    擦了擦眼泪,小狐狸翻字典,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给苏子籍看。

    “你是说,你们是青丘狐族出身?”

    这还是苏子籍第一次真正听见它们出身的底细,暗暗觉得,这青丘狐狸之名,流传很广,这里也有。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提前走的狐狸,这次出来的狐狸都被人杀害了?连丘主也都一起遇害了?”

    “带头的人,就是曾经在俞府门口遇到那个?”

    那个人,不就是曹易颜?

    苏子籍有些吃惊,曹易颜去龙宫争夺权柄,这倒并不让他意外,可现在又来害狐狸,到底为了什么?

    “唧唧”大狐狸这时也指着字比画着。

    “你是说,青丘狐狸便在世间待着,也是小心谨慎,并不为祸人间,因此没有理由这样,想报仇?”

    ““唧唧”大狐狸激烈的叫着,表示的确这样。

    苏子籍不由蹙眉沉思,要说青丘狐狸并不为祸人间,他还是相信,只看小狐狸与大狐狸的行为就知道此言不假。

    只是,曹易颜所为是何?



    “青丘狐狸必然有着自己的秘密,曹易颜杀狐狸,应该是为了狐族的某种宝贝或秘籍。”苏子籍沉思良久,点首:“此人是曹易颜,我知道了,为你们报仇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唧唧!”一旁大狐狸听到他这么说,整只狐狸都炸了,毛发倒竖,朝着苏子籍唧唧叫着。

    “唧唧!”小狐狸忙也叫,却冲着大狐狸叫,看那个意思,像在劝说大狐狸冷静下来。

    苏子籍却没有去理会两只狐狸的交流,他丢下话,就走到外间屏风处,旁有笔,屏风也是深色的,苏子籍提笔在这屏风上,写上了“曹易颜”三个字。

    丢下笔,站在那里,望着屏风上的名字,就这么看着。

    小狐狸扯着大狐狸也出来,指着屏风上的名字,对大狐狸唧唧了几声,意思是说,这就是苏子籍要杀曹易颜的证明,我熟悉苏子籍,他一向这样。

    “唧唧!”真的假的?夕颜,你可不要骗我!

    “唧唧!”事关报仇的大事,我怎么可能骗你?

    见小狐狸这样肯定,大狐狸慢慢心情平复下来,只仍有些将信将疑。

    “大人,柳知府求见。”张睢这时进来,朝苏子籍禀报。

    “请柳大人进来。”苏子籍说着,看一眼两只狐狸,狐狸顿时进了里间。

    片刻,知府进入,才踏进这艘官船花厅,就看到一扇山水屏风旁,站着一个年轻人,在他入内,转脸过来,嘴角带着微笑,看着温文儒雅。

    “像,太像了,真是太像了!”

    曾经在考取进士时见过太子一面,对太子印象深刻的柳大人,乍一看到面前的人,立刻就被勾起多年前的回忆,露出惊叹之色。

    “居然如此之像,看来的确是太子之子,不会错了。”

    “看来陛下是真的心中还有太子啊,否则,断不会容得下这般相像的皇孙。”知府脑海中快速闪过以上这些念头。

    苏子籍这时,也在看着这个知府。

    但跟柳大人所看到的情况其实有些不同,看似温文尔雅的苏子籍,其实若有所思了。

    “此去京城,却有几处关窍。”

    “要是什么都不懂就罢了,可我懂得不少,知道权力的可怖,我虽被承认是皇孙,不过是有资格进入这夺嫡之战罢了。”

    “要想获得胜利,必须加强自己实力。”

    “四书五经,现在每日颂读,靠强迫经验,都可升级到20级,获得最后一个属性点,更重要的是,至诚之道,可以升到最高。”

    “至诚之道,已经多次预警于我,再升一级,我很期待。”

    “其次是四书五经与蟠龙心法结合产生的力量,文心雕龙,现在进入新的层次之内,或可以试一下,看看文心雕龙可否已经影响到面前的知府。”

    他现在是准皇孙的身份,文心雕龙不仅等级不同,能影响官阶有着不同,而且施法者身份的变化,或会对文心雕龙的施展有着一些影响。

    这还是苏子籍在变成准皇孙后,第一次打算施展文心雕龙。

    之所以没对罗裴跟赵总督来施展,是因一下子跨越太大,想想就知道不太可能成功。

    随着苏子籍心念一动,文心雕龙就施展起来。

    但让苏子籍失望的是,只一瞬,力量就宣告失败了。

    “不过,也不是毫无用处,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苏子籍想着。

    而面前知府心中一动,看面前的年轻人时,就不仅仅是觉得与前太子相像,更有一种好像在看太子的感觉。

    一种心底漫上来的感觉,让柳大人一怔,回过对门口的人说:“你们都先下去吧。”

    几个仆人本来就站在船舱附近,被这一说,苏子籍也点头,退得更远一些,只是却没有完全退开。

    船舱内此刻只剩下柳知府及苏子籍二人,柳知府想到虽皇上传旨给了宗人府,到底没有传旨到各地,他倒不好直接称呼皇孙。

    而且入夜见皇孙,已经有点忌讳,时间不能拖延很长,因此柳大人直接开口:“苏大人,这一次进京,重归皇室宗籍,不知道可有什么打算?”

    苏子籍有点意外知府竟这么开门见山,说:“不知道大人何以教我?”

    苏子籍没有回答柳知府,而反过来问了这一个问题。

    知府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苏子籍这样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并且更符合对苏子籍的期望。

    他冲着苏子籍拱手:“欲成大事者,不可过于急躁,有时徐徐图之,反可以柳暗花明,前面便是路。”

    说完,就对苏子籍又说:“我父曾是太子讲师,对太子之事甚是痛惜,病去前还挂念,以清香一注,浊酒薄酹祷祝太子。”

    “能来这里拜见苏大人,已了了我的心愿,就不打扰苏大人,明日宴会上或可再会。”

    说着拱手告辞。

    苏子籍将其送出去,见他上了岸,就乘坐牛车先走了。

    回走时,苏子籍沉着脸,苦笑不语,良久叹:“不想二十年,太子还有这样多遗泽,这还不知道是祸是福。”

    “皇上,又会怎么样想?我怎么样才能游刃有余?”

    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带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在手稿上窜起:“柳巢林向你传授韬光养晦,是否学习?”

    “是。”

    “【为政之道】+550,8级(230/9000)”

    随着一声,一股清凉投入,刚才柳知府所说的话,苏子籍越发能理解,他的确是说的肺腑之言。

    “有道是,君子戒躁。”

    “无论朝堂,还是坊间,太过心急,反容易失败,只有潜移默化,才是王道。”

    “本心更是想告诉我,皇孙名分一旦获得,根本无需刻意收拢人心,只要我能将这位置坐稳,就自然有人来投。”

    “难怪古往今来,哪怕许多太子不得善终,可依旧有皇子争夺,实在是有了这名分,就已代表了正统,就是人心所向。”

    “但守住正统也不容易,一旦站上去,就会成许多人的眼中之钉肉中之刺,并且还是皇上第一关注的对象。”

    “潜移默化靠过来,还罢了,有心招揽羽翼,过于迫切,就会引起皇帝的警惕和猜忌。”

    苏子籍若有所思,却觉得还隔了一层迷雾,想不透彻。

    “看来,还得不断请教别人,哪怕一句话,都可以受益,我有种感觉,只要【为政之道】升到高处,我就能领悟争夺太孙的奥秘。”

    “要不,说不定一步错,就死无葬身之地。”

    苏子籍沉吟,对着张睢说着:“你且去钦差处,就说我请求,明天之宴多个游戏。”

    张睢不明所以,听了要求却也觉得平常,应着:“是,臣这就去办。”



    罗裴回到了船舱,心神不定,总督是无事一身轻,也有大量公务在身,明日一宴就会分开。

    而自己却满身麻烦。

    “星相的话,皇上怎么发落我?”

    “苏子籍也是大麻烦,蜀王又怎么看我?”

    又思量着启程去了京城的路程,皇上既有命要速速回京,当然不敢耽误,直到张睢求见,罗裴才清醒过来,问:“怎么回事?”

    “苏大人提了点建议,第一就是穿着,明日之宴,是不是不穿官服,都是便装,更是轻松些?”

    罗裴立刻理解了,的确,苏子籍现在身份尴尬,当下就说着:“我当有什么要紧事,这个当然,我说一声就是了,反正洗尘宴已经吃过了。”

    见张睢恭敬听着,还没有离开,又问:“还有什么事?”

    “苏大人说,先前传授的礼制,想不明白,是不是能在宴上搏个彩头,把它当成了问卷呢?”

    罗裴先是不明白,细说了才明白,原来是想弄个讨论会,让苏子籍多汲取点知识和营养,虽有些不以为然,还是颌首:“这是小事,可以!”

    “那下官就去答复了。”张睢恭敬的说着,退了下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罗裴神色转淡,皱眉。

    这种小官,也过去奉承了么?

    次日·夜宴

    此刻天公作美,虽绛红的云愈压愈重,但并没有下雨,宴会如期举行,地点不是在城中酒楼,而在挨岸一处宅子。

    这里本是当地勋贵一个别苑,平时就只有几个老仆看宅,并不怎么使用,此时临时征用,宅子主人乐意,也省了钦差奔波,算大家都方便。

    宅子前空地极宽敞,用来停靠城中来的官员牛车,还没到宴会,牛车就已停了上百辆。

    苏子籍也没有弄什么花样,才几步路就直接过来了,一扫眼,不必入厅,只要到门口,就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收拾得妥妥当当。

    现在虽是秋季,有些冷了,但要一下子宴请上百位官员,只在厅里摆着宴席,显然是不大。

    整个院子地面都休整,看起来平坦干净,而一个个彩棚临时搭起来,棚子里面摆着一张张桌椅,虽还未上菜,但一些水果点心已摆上了桌。

    一盏盏灯笼油灯也点着,明亮灯光,将里外都照得明亮,酒香与饭菜香气则不断传出,香味勾得人馋虫往外冒。

    几个穿着官服的人不断巡查,站岗及巡逻的官兵,也丝毫不比正院少,钦差与总督都将参加宴席,饭菜被人动了手脚,出了差错,就是大事了。

    径入了去,就听人声,喝茶、窃窃私议、咳嗽、打呵欠,说笑……甚么都有。

    就听有人低声说:“钦差回去是正理,出来也有半年了,这苏子籍苏大人才任职不到半年,就又召回,是什么道理?”

    “是啊,很奇怪,他是本届状元,状元立授翰林院撰修,这非常正常。”

    “可不修史,不在翰林院观政,直接当郡丞,不就是贬了么?本以为有哪获罪圣上,不想又急召回京,我看不明白了。”

    苏子籍没有想到,此时此地会有人在议论自己,觑眼里瞧,彩棚里有些暗,有十多个人喝茶说话,才想说,就有人喊着:“钦差大人到。”

    一片肃静,苏子籍看,罗裴已经来了,顿时官员起身迎出,一起行礼:“臣等恭祝圣安!”

    “圣躬安!”罗裴面无表情回了一声,算代表皇帝接受这一礼,接着气氛就松懈了下去。

    罗裴代表着皇帝,坐最中央的位置,总督坐在右第一桌,挨着他坐着是本地的一位勋贵,同时也是此宅主人,因挂着三品衔,又是跟宗室沾一点亲,也能坐得这样靠前。

    苏子籍位置则在左第一桌,在苏子籍旁坐着是知府柳大人。

    见这位置,官员都面面相觑。

    “这不对吧?”

    “这苏子籍苏大人,就算是状元,可位份不过六品,怎么能坐左面第一位?”

    “……听说是按照观察使来坐,半个钦差。”

    “哦!”

    这倒可以理解了。

    “看起来,真是翩翩少年,不想已到这位分了。”

    苏子籍戴木冠,身穿月白大袖衫,大袖翩翩,踏着高齿屐,光是一坐,不说话也引得在场的人打量。

    罗裴虽坐在中央微笑,但眼角眉梢都带着郁气,看起来还在担忧着回京的事。

    赵总督无事一身轻,与勋贵低声闲聊,一队舞姬这时上来,勋贵顿时起身,冲着坐在中央的罗裴说:“钦差大人,这是我府里养的舞姬,今日酒宴,有酒无舞,可是不美,不如请她们来为诸位大人助兴?”

    罗裴对此没有意见,点头:“倒是本官疏忽,大人的提议正好。”

    跟着舞姬一起的乐师,得了吩咐弹奏起来,丝竹之声响起,有了音乐,酒宴的气氛从有些紧绷,变得松快许多。

    就见十几个舞姬在空地上舒展着身姿,随乐声或轻快或舒缓的翩翩起舞,哪怕是在秋日夜里,也衣服单薄,有的还赤着脚,犹秋风中的落叶,又如悲情绽放的花儿,惹得一些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但也有不少人只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这虽是勋贵特意养在府里,舞姿有过人之处,可来到这里赴宴,最差都是七品官,在这方面享受,也差不到哪里去。

    贺大人忍不住看向坐在对面年轻人看去,发现这个据说在民间寒门长大的年轻人,竟然也十分从容淡定,丝毫没有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姿态。

    再想到此子才华过人,在本届考取状元,一些诗词流出来,很多人都拍手叫绝。

    这样的才华,这样的气度,不愧号称京城三公子。

    “这是古代的女团。”

    说实际,苏子籍一看到她们,就这样想着,太相似了。

    一组数人,从小培养歌舞,对外表演,衣服单薄,除了只对宾客不对大众开放,别的一模一样。

    “谁说古代没有娱乐点子?现代能想的,古代也能想。”

    “诸位大人。”才想着,大家正喝酒,听到上首位置的钦差发了言,都忙看了过去。

    就听罗裴说:“我等都是在朝为官之人,这酒宴上只有酒或歌舞,有些寻常,不如我们玩一些别的,诸位大人以礼制这个题目,来议论一番,谁能拔得头筹,就能得到一个彩头。”

    “也能指点下后辈!”

    苏子籍顿时精神一振,暗想:“终于来了。”



    钦差大人说的后辈,就是我。”苏子籍起身,对着大家一揖,捧出一幅画,展开给在场的人看了:“我初入官场,经验浅薄,还请各位指教。”

    这画一展开,许多人都是低声议论起来。

    “此乃我收藏的一副前朝画师张道远山水画,虽算不上珍品,但也值收藏品鉴,我就将这幅画当彩头。”罗裴也站台,跟着说着。

    听到罗裴这样说,在场官员都有些兴奋起来。

    他们可不是冲着这幅画来,这画值一二百两银子,可也就仅仅这样了,真正的彩头其实是露面出风头的机会。

    在场这么多官员,自己能脱颖而出,不仅在上官面前出彩,而且在罗裴和总督面前都出了风头!

    大多数的文官都无法拒绝这样诱惑。

    眼见现场的气氛热烈起来,一个六品官就站出来,咳嗽下:“下官就抛砖引玉了,还请各位指正。”

    “一品仪仗,有清道仪刀八人,幰弩二骑,青衣十人,戟十,府佐四人夹行,团扇四,曲盖二,麾、幢、大角、铙吹皆备。”

    “二品至四品,每品仅减一人。”

    “就算是县令亦有清道仪刀二人,幰弩一骑,青衣二人,戟五人,团扇、曲盖皆一,下官觉得,的确是奢耗太过,可省其无益之费,毕竟都是民脂民膏。”

    “徐南迁徐大人虽受呵斥,却合仁字矣。”

    这话刚落,众人立时称赞,有官叹着:“这话不假,这一套仪仗,一旦动用,就抵百姓百户之费,虽不合礼却合仁,这话不假。”

    有个七品官不服,遂朗声说着:“此言差矣,此仪仗乃宣官家之威,并非个人能增减,徐大人虽是好官,但微服下乡,与民无异,使百姓不畏,就有失官体,连降三级,细想不冤。”

    “想想天下无事,有仁德,也是威德之畏,要是不畏,天下就乱。”

    “多少事情,都是官府和官员失了威仪,遂使刁民不服。”

    这也有道理,顿时又有人纷纷点首。

    “成了!”

    苏子籍坐着微笑听着,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上,不断有着【经验+20】、【经验+15】、【经验+30】,心中大快。

    “这一群官,虽未必有多少水平,但总是当了十数年官,经验是很充足,就是一群宝藏。”

    “我本以为可能失败,不想还是成功了,只是没有想象的那样多。”

    细想也明白了,四书五经高达17级左右,就是世上第一流的水平,自己考取状元时也就是这级。

    “但四书五经,是朝廷公开收集,编辑,代代积累,才有着水平。”

    “而为政之道,治政经验,都是密不可传,哪怕父教子都难以尽心,更哪有师教徒的事,提点一句,已是厚恩,而朝廷更不可能公然研讨。”

    “这说白了,就是帝王心术,既无书可读,也无师可学,全靠揣摩。”

    “每代都是从头开始。”

    “这次能顺利学习到知识,也要多亏了我现在的身份。”

    不是自己乃皇孙,就算是向罗裴提议,罗裴也未必真的肯听进去。

    “更是依靠了紫檀木钿。”

    “只要一句二句,哪怕当事人尚有不少保留,也能被我学到。”

    只是苏子籍欢乐,但场内争辩,却越来越有烟火气,一句说完,七品官想闭口了,但还是粗重喘了一口气,说:“荀大人您是上官,我本不敢争辩,只是有句话不吐不快。”

    “施恩当然是皆大欢喜,百姓不是夷狄,不是禽兽,不会畏威而不怀德。”

    “但您也当过正官,您想想,治下十万百万百姓,就算施个饼,又要消耗多少藩库呢?”

    “仪仗耗费,不过是恩德十分之一,效果却是仿佛。”

    “非我等不愿,非朝廷不愿,实恩典虽大,无以普泽罢了。”这七品官的声音并不高,但铮然有金石之音。

    大家都是官,顿时都钳口无言。

    【经验+1600】,这一句震耳发聩,苏子籍一惊,顿时明白了他还没有说尽的意思,对,官府的钱,是百姓所出,就算施恩,也不过返回部分,又能使多少人满意?

    只有威加四海,文者仪杖,武者有兵,才能威慑不服,苏子籍顿时眼神都变了。

    连本来漫不经心的罗裴也一惊,起身笑着:“怎么争出火气了,来,大家饮一杯,两位都说的很精彩,这画的彩头,我觉得应该荀大人得。”

    这话一说,大家只得答应一声,气氛散了下去,大家兴致也差不多了,酒过三巡,宴会到了尾声,罗裴与赵总督都离开,苏子籍冲同样起身的柳知府一拱手,又与对面的贺大人微笑示意,随后也走了出去。

    才出去,就听见有人跟在罗裴耳语:“这人是海崖县县令尹槐。”

    苏子籍听见这句,也不上前,默默记在心中,见着亲兵跟上,等了会才出这个院落,正往外面走,就发现前面有人站在一盏灯笼下,正朝着张望。

    有些鬼鬼祟祟的模样,让苏子籍就是一蹙眉。

    张睢,立刻低声叮嘱几个亲兵小心警惕。

    苏子籍并不认为在这种地方,会有人胆敢行刺自己,而且离近也能看清,此人穿武官服,依稀辨得,是个五品官。

    等走到跟前了,这位武官见四下没有几个人,果从旁快步走来,匆匆上前,对着苏子籍就深深一礼:“参见大人,臣乃五品游击将军吴边禄,愿效忠皇孙,只要皇孙给臣一个机会,臣愿肝脑涂地!”

    游击将军?

    之前跟着柳知府一起送拜帖到自己手上的武将?

    苏子籍看着面前过来效忠的将军,神色淡淡,完全没有对待柳知府时客气,直言:“你且回去吧,别说我现在没有入籍,就算我入籍了,又怎么能违背朝廷制度呢?”

    “吴将军乃朝廷命官,要自重自爱才是。”

    “什么?”听到这话,游击将军猛抬头,怔怔看着苏子籍,没想到苏子籍竟这样干脆利索拒绝了自己。

    他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继续说:“皇孙可是不信臣,臣愿意将身家性命都交付给皇孙,绝无虚言……”

    “休要再提!”苏子籍变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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