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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热了。

    孟绍原穿了一件美国柯默思牌的棉麻短袖衬衫,下面是熨得笔挺的西裤,一双黑白相间皮鞋式的凉鞋。

    当然,一顶时尚草帽是必不可少的。

    戴着一副小圆墨镜,左手拎着一个棕色的公文包,派头十足。

    松平伊男个子矮小,面色有些苍白,等到黎亮德介绍完了,立刻微微一个鞠躬:“程先生,欢迎来到杭州。”

    “太客气了,松平先生。这真的是一座非常beautiful(美丽)的城市。”孟绍原开口闭口的,不时的冒出几个英语单词,以彰显自己曾经留学美国的身份。

    松平伊男请他们进去,坐定,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道:“程先生,东西带来了吗?”

    “当然。”孟绍原拍了拍自己带的公文包:“钱呢?”

    松平伊男转身,拿出了一叠日元:“两万元,都在这里了。”

    好家伙。

    一出手就是两万日元。

    孟绍原知道,这个时候的日元购买力还是非常强大的,流通纸币面额最大的也就是10元,20元。

    只是,一份如此重要的国防情报,居然被程家父子两万日元就卖了,又是何其的廉价?

    孟绍原脸上露出一副贪婪表情,特意仔细的数了一下,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把手里的公文包交了出去。

    松平伊男迫不及待的打开公文包,拿出文件,细心检查无误,站起身来:“请稍等,程先生,黎先生。”

    黎亮德朝孟绍原看了一眼,眼露赞许。

    孟绍原表演的非常轻松自如,把个装腔作势贪图钱财的花花公子给演了个十足十。

    换做自己,对他的身份也不会产生任何怀疑的。

    不一会,松平伊男重新走回来坐下:“程先生,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合作,非常愉快,令尊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好,就是总被财政部的那些老东西们气得不轻。”

    孟绍原掏出烟盒:“吸烟?”

    “谢谢。”

    孟绍原发了根烟,自己拿出根,在烟盒上弹了弹,又掏出烟嘴,套上,点着,吸了一口,吐出烟雾:“要我说,那些老家伙早就该下台了,一点不懂经济。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主攻的就是这个。关于如何振兴国家经济,我是很有自己见解的……”

    他不着边际的瞎吹一通,云里雾里,怎么玄乎怎么来。

    一边的黎亮德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只怕当场就要笑出声来了。

    松平伊男早就知道,孟绍原在美国留学过,是在一所野鸡大学买的文凭,本人一点真材实料都没有。

    现在看着孟绍原一通表演,对他的身份再无任何怀疑。

    更加别说,这还是松平家的中国朋友黎亮德亲自接来的人。

    孟绍原口若悬河,从美国经济分析到中国经济,从大清朝的说到民国的,谬误不断,荒诞言论不绝于耳。

    什么故宫里的那些文物非得卖给外国人,再从外国人手里购买机器,振兴经济,等到国家强大之后,再把文物购买回来这种匪夷所思的“高见”层出不穷。

    足足吹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松平伊男听的哈欠连天,好不容易见缝插针:“啊,程先生的见解真是让人印象深刻,虽然我是日本人,但究竟身在杭州,为了欢迎程先生,我略备薄宴,还清程先生一定赏光。”

    “松平先生有邀,我是一定不会拒绝的,banquet(宴会)我是顶顶喜欢的。”

    松平伊男自己本身就是个喜欢享受的人,这次为了拉拢和程家的关系,特别从杭州楼外楼请来大厨掌勺。

    这楼外楼可算是杭州的老字号饭店了,清道光二十八年创办,杭州大部分的名菜都出自于这家。

    酒是冰镇过的“沈永和”牌的黄酒。

    这沈永和黄酒大名鼎鼎,清朝康熙三年创办,是绍兴酿酒行业中历史最长的。

    1910年,沈永和代表绍兴黄酒,在“南洋劝业会”上,为绍兴酒争得第一枚金牌。

    松平伊男初来杭州,第一次品尝到了沈永和牌黄酒,便立刻喜欢上了她的口感,乃至于日本的清酒从此后都很少喝了。

    在那敬了两盅,松平伊男生怕“程印举”再对他的所谓经济见解高谈阔论:“不知道程先生在美国留学时候,都有什么业余爱好?”

    “宴会和漂亮的女人。”

    孟绍原知道到了这个时候,是该展示自己花花公子的一面了:“美国的宴会,是顶顶好的宴会。美国的女人,是顶顶开放的女人。每年,在美国的夏天,海滩上到处都是美女。哎哟哟,那个穿的泳衣,大大方方,尽显女人身体曲线之美。哪里像我们中国的女人,大夏天的还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生怕露出一点。”

    “程公子怕是在美国时间长了,有所误会。”

    黎亮德笑着说道:“自从民国政府成立,女权运动如火如荼,妇女地位大幅度提高。别的不说,夏天的时候,中国的女人,一样进泳池,一样有泳衣,一样能够尽显女人曲线之美。”

    他是特意这么说的,好显得“程印举”常年待在国外,对国内的事情已经不太清楚。

    “是吗?”孟绍原丝毫不掩饰眼里色迷迷的表情:“那我什么时候一定要见识一下了。没有想到中国女人也会这么打扮……哎哟哟,不得了,不得了……说到在美国,那个赌场业也是非常繁荣的,这个赌场啊,也会给当地经济带来繁荣……”

    一听又说到“经济”二字,松平伊男吓得一个哆嗦,赶紧阻止:“程先生也喜欢赌几把?”

    “是的,是的。不过我的运气不是特别的好。”

    “麻将呢?麻将程先生喜欢吗?”

    “麻将?哎哟哟,那是顶顶好的。”孟绍原一听“麻将”二字,双眼冒光:“我在国内的时候,那是顶顶喜欢打麻将的,可惜到了美国,打麻将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松平伊男麻将瘾一下被勾了上来:“要不,等到吃完,我陪程先生玩上几圈?”

    “不行!”

    孟绍原断然说道,还没有等松平伊男露出失望表情,他又接着说道:“几圈怎么行?要我说,最起码来上十六圈,顶顶好是从下午打到凌晨才尽兴。”

    做什么啊?这位孟少爷想做什么?打什么麻将啊?

    黎亮德在一边听的是满头雾水。

    怪不得这位孟少爷,今天一大早就问自己日本麻将和中国麻将的区别。

    原来早就存心想来打一场麻将了啊?

    他孟少爷的心也太大了,完成了任务,吃了饭,赶紧的走吧。

    还打什么麻将啊?

    黎亮德愁眉苦脸。

    松平伊男兴高采烈。

    他打麻将的水平不错,赢多输少,而且瘾头极大,一天不打就觉得浑身难过。

    最近,因为父亲不在身边,松平伊男挥霍无度,这个特务机关本年度的经费,已经被他花了一大半。

    他还在头疼剩下几个月怎么办呢。

    这次又为了购买情报,送出去了两万日元,让他心疼不已。

    现在“程印举”同意打麻将?

    那太好了。

    没准两万块钱,能够赢个一半回来呢。

    当时草草吃完了饭,松平伊男迫不及待的把孟绍原和黎亮德带到了麻将桌边,又叫来了一个叫山村庆一的,陪着一起打。

    黎亮德本来是想找个借口开溜的,可是之前就已经答应过孟绍原了,不管他提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自己都会照办。

    “我们这些长期潜伏做特工的什么样的人没有碰到过?”

    想到昨天说过的话,黎亮德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个巴掌。

    哪里会想到他孟少爷要打麻将啊。

    “日本麻将?我不会啊。”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

    “没关系,没关系,和中国麻将大同小异。”

    松平伊男生怕失掉这个麻友,急忙说道:“无非就是番数的叫法和算法不同而已,黎先生经常和我们打,他会帮你算的。”

    “那行吧。”

    孟绍原有些将信将疑的坐了下来。

    日本是较早一批得知麻将的国家,从二十世纪初引进麻将后到了孟绍原那个时代已有上百年的发展历史,而我国麻将因曾有过一段时间遭到冷落,所以实际的发展历程并没比日本麻将长上多少,甚至可以说是持平的。

    日本国民第一次认识到麻将是在1909年,是由日本英语教师名川彦作从四川带回国的。

    名川彦作毕业于东京大学英语系,知名作家夏目漱石还曾担任过他的指导老师,毕业后的名川作为英语教师去到了中国四川任教,他便是在这期间对麻将产生了兴趣。

    名川回国时顺手带了一副麻将,然后在日本中学担任导师的时候传授了规则和玩法给学生,同年,夏目漱石也在自己s所发表的小说上提及到了麻将,麻将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在岛国生根发芽。

    但麻将并没有马上在日本流行起来,只有上流阶层和文人们有在玩,真正的普及时期是在关东大地震过后。

    日本正式开始引进麻将牌并开始贩卖麻将相关的书籍,全国各地陆续出现了一大批拥有中国风装饰的麻将馆,就连一些流行歌都与麻将有关,在麻将如火如潮的时候,日本还成立了麻将联盟,在全国积极开展麻将比赛,其风头甚至盖过了日本的各种国民棋牌游戏。

    一坐上麻将桌,松平伊男顿时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双眼放光。

    玩的麻将很大,100元一番。

    日本麻将不允许屁胡,而且和中国麻将最大的不同在于:

    每家砌牌的幢数却任从尊便,你可以在一副新洗的牌中多砌几幢或少砌几幢,日本人的理由是“如果每次都砌一样的幢数,那样很容易作弊。”

    “先打北,不后悔!”

    松平伊男打出一张北风,接着又在那里喃喃自语:“打麻将真是开心啊,不管怎样都是政治的错。”

    什么啊,这算是日本麻将的术语吗?

    打了没有几张牌,孟绍原打出一张二筒,松平伊男忽然叫了一声:“等等,放铳!”

    他把牌朝前一推:“三色同顺,二番。”

    孟绍原看了看:“三种花色同数顺子,就叫三色同顺啊?”

    “是的,是的,程先生。”

    松平伊男得意洋洋:“二番,二百元,不好意思。”

    “小意思。”

    孟绍原根本不在意的给了二百元。

    “纯全带幺,岭上开花,五番。”

    “清一色,六番。”

    就听到满耳都是松平伊男、山村庆一和黎亮德胡牌声。

    算了下,还是松平伊男是大赢家。

    孟绍原打到现在,就只胡了一副二番的牌。

    那两万日元,迅速减少。

    眼看着自己面前堆的钱越来越多,松平伊男乐不可支。

    太棒了,太棒了。

    两万日元,就快全部回来了。

    “混老头,七对子,自摸……十一番,哈哈,运气真好!”

    松平伊男怪叫一声,把张麻将牌狠狠朝着桌面一拍。

    “运气太好了。”

    孟绍原嘀咕着,一看,面前剩下的钱已经不多了。

    两万日元啊,不到四个小时,居然输得差不多了。

    “程公子,您今天手气不好,要不就先到这吧。”

    黎亮德急忙说道。

    这两万日元,可是公款啊,孟绍原全部输了,回去怎么交账?

    没想到,孟绍原居然犯了每个赌徒都会犯的毛病:

    赢了,不肯收手;输了,不肯罢手!

    就看到他掏出了一张支票本,刷刷刷的写了几个数字,往松平伊男面前一放:“再给我两万日元,再来!”

    “程公子……”

    “老黎,你给我闭嘴!”孟绍原红着眼睛:“不就是几个钱?你家程公子我有的是钱!”

    黎亮德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遇到这么一个人,松平伊男那是求之不得,检查了一下支票,正经的汇丰银行的,和山村庆一交换了一下眼色,那意思是继续痛宰这位花花公子。

    毫不犹豫,拿了两万日元交给了孟绍原。又让人拿了一些吃的上来,大家垫了肚子,方便继续奋战。

    孟绍原一边吃着,一边嘴里含糊不清:“我得翻本,100元一番太小了,来大点。”

    大点?

    松平伊男求之不得:“那咱们翻一番,200元一番?”

    “不行,还是太小了,500元一番!”

    “300,300!”

    黎亮德汗都下来了。

    孟绍原这是疯了啊,玩这么大做什么?

    松平伊男自然是一口赞同了。

    孟绍原心里叫了一声可惜,老黎你非得往小里说做什么?

    你家孟少爷容易吗?

    一碗面条吃完,孟绍原一副迫不及待样子:“来啊,来啊,赶紧的,开始了!”

    你想打麻将?

    你居然有胆子和你家孟少爷打麻将?

    松平伊男,到底谁给你的勇气?

    你和你家孟少爷打麻将?

    你是认真的吗?

    俞远超你认识是谁吗?

    你当然不会认识。

    川野武夫你认识是谁吗?

    你一样不认识。

    1936年,川野武夫刚刚出生,在未来,他是名震国际麻坛的“地表最强、日本麻将之父”。

    俞远超呢?

    中国某中学的一个退休副校长。

    那一年,川野武夫81岁,俞远超80岁,两人在一年时间里,分别于澳门、香港、重庆、日本四大麻将锦标赛中,在麻将桌上大战六场,打成了三比三平。

    一时间,轰动中日两国麻将界。

    两人本来相约,一年后,双方再战一场,一决胜负。

    可惜,没几个月,川野武夫因心脏衰竭而去世,从此两人再无高下之分,因为职业麻将界的憾事。

    俞远超还有一个身份,当然这个身份没几个人会去关心:

    他是孟绍原的外公!

    亲外公!

    孟绍原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外公是个麻将高手,但碍于他的老师身份没办法天天打麻将。

    所以俞远超闲着无事总喜欢在家摆弄麻将。

    而孟绍原耳濡目染,再加上天生记忆力很强,早已隐隐有了“麻坛后起之秀”的样子。

    长大后,孟绍原节假日的时候,经常会叫上父母,陪着外公打上几圈麻将。

    俞远超也常常告诉自己的家人麻将应该怎么玩。

    所以,孟绍原一家子人人都是麻将好手啊!

    虽然,孟绍原没办法成为外公和川野武夫那样的顶级麻将大师,但是“高手”两个字他还是担得起的!

    昨天,在那研究松平伊男资料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喜欢打麻将,一个想法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

    外公和川野武夫的六场麻将大战,俞远超都曾经和自己的外孙孟绍原进行了详细的复盘。

    他还担心这个时代的日本麻将,和自己那个时代的有所不同,所以早上的时候特别请教了黎亮德。

    大同小异!

    之前打了没两把,他就看出松平伊男和山村庆一麻将打的虽然不错,但水准和自己相比差得太远了。

    要想让一个赌徒上钩,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先让他赢得开心,赢得完全放松警惕!

    松平伊男果然自己跳进了陷阱里。

    现在,到了孟绍原表演的时候了!

    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麻将!

    “听牌,加一番的是吧?”

    孟绍原依旧一副不太了解日本麻将的样子。

    “是的,程先生。”松平伊男根本没有在意。

    轮到孟绍原摸牌了。

    他一摸,把牌面朝上一亮:

    “不好意思,我胡了。”

    “程先生的运气真好。”

    松平伊男假惺惺的说了一声。

    总能胡一把的,对吧?

    可是,当孟绍原把牌推倒,看清楚了他的牌面,三个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全部都是老头牌!

    清老头,对对胡,役满!

    十三番!

    “程先生运气真好,真好!”

    松平伊男擦了擦汗水:“这么难胡的牌都能胡成了。”

    “运气,运气。”

    孟绍原笑嘻嘻的。

    运气?

    这才刚开始呢!

    “胡了!混一色,门前清!”

    “胡了!七对子,连风!”

    “胡了!一气通顺,海底摸月!”

    就听到“胡了”的声音,换了风水,不断的在孟绍原的嘴里喊出。

    一副接着一副的大牌倒下。

    没过多久,孟绍原刚才输出去的两万元,全部还给了他。

    他的胡牌还在继续。

    “等等。”

    松平伊男面前没钱了:“我去拿钱,稍等。”

    他拿着厚厚的一叠钱回来的时候,山村庆一一看,正想阻止,可是又看到松平伊男狠狠的朝他瞪了一眼,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再来!”

    这次,轮到松平伊男红眼了!

    再来?

    怕你不来!

    “到我了?”

    孟绍原笑嘻嘻的一抓牌,然后轻巧的把整副牌朝前一倒:

    “不好意思,又胡了。四暗刻,字一色,对对胡,门清,独将,大四喜……役满,四十八番!”

    汗水,顺着松平伊男和山村庆一的额头流下。

    付钱的时候,他们的手都是哆嗦的。

    “我……我没那么多钱了啊?”

    黎亮德也是满头汗水,一脸苦色。

    “没事,老黎。”

    孟绍原非常大度:“先欠着,回去后一起算。”

    什么叫做邪门?

    松平伊男终于懂得“邪门”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刚刚拿出来的那厚厚的一叠钱,迅速都堆到了孟绍原的面前。

    “松平君,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山村庆一实在受不了了!

    “不行,我就不信他的运气这么好!”松平伊男真的输急了。

    “可是,我没钱了啊。”山村庆一一脸为难。

    “程先生。”松平伊男几乎是在那里咬牙切齿的了:“你看,黎先生和山村君都没钱了。要不他们陪打,我们两个一决胜负?”

    “松平社长既然有意,我是一定奉陪的。”

    孟绍原看了看松平伊男面前:“可是松平社长好像也没钱了啊?”

    “我还能再拿出两万来!”松平伊男孤注一掷:“钱要是不够,我先欠着,你放心,我以松平株式会社的名义担保,绝对不会赖账的!”

    “社长阁下,你,这不能啊!”山村庆一这次是真的急了。

    “你给我闭嘴,坐下!”松平伊男简直就是在那咆哮了。

    孟绍原一笑:“既然松平社长这么有兴趣,行,我相信你。”

    ……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你每把牌都这么好,都这么大?”

    一个小时后,松平伊男忍不可忍的叫了出来。

    “松平社长,咱们不带这样的。”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地方,是你的地方;桌子,是你的桌子,牌,是你的牌。我穿着短袖,你看有地方藏牌吗?三个人六双眼睛盯着我,我有办法作弊吗?刚才我输成那样,也没像社长阁下你这么急啊?”

    松平伊男怔怔的看着他,嘴里迸出了两个字:

    “再来!”

    ……

    三个小时之后。

    轮到孟绍原摸牌了。

    他伸了一个懒腰:“好累!”

    “快,快摸牌!”

    松平伊男面色惨白,毫无人色。

    孟绍原一摸牌,笑了笑:“要不,咱们就到这里结束吧?”

    “什么?结束?”此时的松平伊男,变成了一个真正输光了一切的赌徒:“不行,来,一定要来!牌呢,你到底摸到了什么牌!”

    孟绍原把手里的麻将牌朝着桌子上一拍,然后倒下面前的麻将:

    “国士无双,役满,八十八番!”

    松平伊男终于知道什么是绝望了。

    绝望,说的就是他现在的心情。

    国士无双!

    役满!

    八十八番!

    “程印举”还有什么牌是胡不出来的?

    结束了。

    这场麻将就这么结束了。

    “程先生。”松平伊男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我一共欠了你多少钱?”

    “啊,不多。”孟绍原算了一下:“一共三十三万!”

    “多少?”

    松平伊男一声惊呼:“你是不是算错了,怎么可能这么多?”

    “算错?我会算错?你看,这都记录着呢。”孟绍原拿出记录的本子:“我们从那副大三元开始算起啊……”

    每一笔账,都算的清清楚楚。

    一层一层密集的汗水不断的从松平伊男的头上冒出。

    “对吧,清清楚楚。”孟绍原合上了本子:“松平社长,我呢,在杭州待的时间不会长,没办法,老头子急着催我回去呢。两天时间,我能来拿这笔钱了吧?”

    松平伊男振作了一下精神:“黎先生,山村君,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和程先生谈一下。”

    等到两个人离开了,松平伊男赶紧掏出烟来,给孟绍原递上一根:“程先生,我得和您商量一点事,这钱方面呢,有些麻烦,您得多给我点时间。”

    “多久?”

    “一年!”

    “那不行!”孟绍原立刻叫了出来:“开什么玩笑,一年哪成?松平社长,您这可是说了,拿松平株式会社做抵押的啊。既然您这拿不出钱来,得,明天我就来收了你们商社。不够的话,我官司打到日本去都不怕。”

    你不怕?

    我怕!

    要是商社真的被人收走了,那岂不成了大笑话了?而且松平家绝对不会再原谅自己了啊?

    松平伊男陪着笑脸:“程先生,您说,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一见如故,三十多万,数目实在是太大了,我真的拿不出来,您帮帮忙,中国话说,山不转水转,将来您要有事了,我一定尽力帮忙。”

    成了,杀了你你也拿不出这么一笔钱来。

    你家孟少爷要的不是钱,而是以后的事情。

    布局!

    从松本二郎,到小野昭,再到这个松平伊男,孟绍原早就已经开始为未来布局了。

    尤其是这个松平伊男的贵族身份,将来一定能够用到。

    孟绍原一副为难表情,在那沉吟不语。

    这段时间对于松平伊男来说,简直就是一份煎熬。

    终于,孟绍原长长叹息一声:“还能怎么办呢?谁让咱们是朋友呢?得了,我给你缓一段时间。”

    “多谢,多谢。”松平伊男如释重负。

    “别啊,我这话还没说完了。”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您这总得给我写一份欠条吧?”

    “哎,成,成。”

    孟绍原把本子递了上去:“我怎么说,你怎么写。”

    “好的,好的。”

    松平伊男忙不迭的拿过纸笔。

    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这么写……兹有日本人松平伊男,欠款三十三万日元,换算成今日日元美元汇率,共计欠款十一万美元……”

    “这么复杂?”松平伊男有些疑惑。

    废话。

    日元现在虽然坚挺,100美元兑换309左右日元,可是战争一旦爆发,没两年就会100美元兑换420多日元。

    这亏,你家孟少爷不吃。

    “我怎么说你怎么写……这个,月息三分,利上加利……”

    这个时候的孟绍原,像足了一个放高利贷的奸商:“欠款人松平伊男,愿意以松平株式会社,松平家财产,以及本人未来继承之贵族头衔抵押……”

    “啊?”

    松平伊男彻底的呆住了。

    还有这么抵押的?

    孟绍原好言相劝:“这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你想啊,难道我还真能到日本去逼债?再说了,你那贵族头衔我一个中国人要了做什么啊?是不是?”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松平伊男深深的明白了这个意思。

    实在没有办法的他,按照孟绍原的意思,写下了这张欠条,不光如此,还按下了手印。

    屈辱啊。

    松平家的人,竟然写下了这样的一张欠条。

    赌博,真的是害人不浅啊……

    ……

    “小孟,你行啊。”

    回去的车子上,黎亮德到现在为止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任务完成,孟绍原还赢了一大笔钱?

    欠条的事情黎亮德并不知道,但他清楚,孟绍原现金一共赢了有八万多。

    他现金输了两千,支票开了八千,那就是一万了啊。

    心疼啊。

    “对了,老黎,你后来好像还差我不少钱吧?”孟绍原忽然开口问道。

    “啊?”黎亮德一下急了:“我后来不是陪打的。”

    “不是,我是说之前啊,你说你银行里就这么点钱,不是欠着啊?我算算,你还要给我多少钱。”

    “哎,小孟!”要不是在车里,黎亮德就要跳起来了:“你不能这样啊,我是陪打,我是被逼无奈的啊!”

    “老黎,工作是工作,娱乐是娱乐,你打麻将输了就得给钱是不是?”

    黎亮德那是老江湖了,一听这话,立刻明白:“孟少爷,孟少爷,您这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老黎绝不含糊。”

    “瞧,要不我就爱和您说话呢。”孟绍原点出了三万五千交给黎亮德:“两万,是任务收的钱,公家的钱,咱们一分不少。一万,你输的,五千,我给您的喜钱。”

    黎亮德的脑子转得快,很快反应过来:“孟少爷,我这可就不客气,谢了啊,要说啊,日本人就是狡猾,试探盘问了我们这么久,不但请我们吃了中饭,还约了晚上的酒,结果一喝就喝到现在才结束。”

    漂亮!

    为了应付日本人喝酒才到那么晚的,没有什么打麻将的事情。

    和老江湖打交道就是爽快,不用那么多的废话。

    来杭州,本来是来参加速成班的,但却怎么也都没有想到,又和一个日本人搭上了线,提前布置下了一枚棋子。

    顺带着,赚了四万五千日元。

    那三十多万,基本没有拿回来的可能了,这张欠条,未来什么时候用,怎么用,孟绍原还不清楚。

    如果松平伊男回国了,不再来中国,那自己还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

    然而,只要他留在中国,他就绝对的飞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任务完成的非常顺利。

    不过从昨天晚上开始,一分钟都没有合过眼。

    到了速成班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这等于是一天两夜不眠不休了啊。

    整个人都快要累瘫了。

    孟绍原往床上一躺,头刚沾上枕头,已经呼呼入睡。

    一整个晚上都在做梦。

    一会梦到自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代,一会梦到那些日本人包围了自己,枪口全部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可即便在梦中,孟绍原也一直都在那告诫自己:

    我的身份是个特务,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一句梦话。

    一个字都不能出!

    他看到松平伊男举着枪对着自己,然后面露狰狞的扣动了扳机。

    “砰”!

    孟绍原猛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满头大汗。

    没有日本人,还是在自己的宿舍里。

    “做噩梦了?”

    额?

    孟绍原扭头一看,居然是何儒意。

    一个装着馒头的盆子落到地上,应该就是刚才梦里的枪声吧。

    “老了,笨手笨脚的。”

    何儒意俯身捡起了盆子和馒头:“中午了,我看你还没醒,就到食堂去给你打了饭。今天食堂里有红烧排骨,香的很。”

    中午了?

    好家伙,自己这一觉睡了多长的时间啊?

    一个托盘里,一荤两素一个汤,外加两个白馒头。

    孟绍原赶紧起来洗漱。

    何儒意一边把刚才落到地上的馒头皮剥了,一边说道:

    “小孟,黎亮德已经和我做了一个情况汇报,做的不错,假情报送出去了,你也得到了松平伊男的信任。可惜,学习一结束,你就要回去了,到时候,要再找到‘程印举’,倒是个麻烦事。”

    “没事,何老师。”孟绍原放下了毛巾:“需要我的话,我随时可以从南京赶回来的。”

    “嗯,迫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这么做。来,快吃饭吧,年轻人,饿不得。”

    孟绍原接过馒头,吃了一口,夹了一筷子菜,吃的津津有味。

    到底年轻,睡了那么久,精神饱满,体力全部恢复,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什么吃到嘴里都是美味。

    何儒意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孟绍原,满眼都是慈爱:“慢点吃,这老话说了,要细嚼慢咽,吃的快了,对肠胃不好。”

    “嗯,嗯。”

    孟绍原嘴上这么说着,可手里的筷子速度丝毫不见减慢。

    没一会,两个馒头,一荤两素连带着一碗汤,被他风卷残云,吃个干干净净。

    孟绍原心满意足。

    “年轻人,究竟是好胃口。”

    何儒意微笑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那个大儿子,在家里的时候,16岁,好家伙,一顿能吃三个大白馒头。他母亲老说,一家人的口粮,一半都到这小子肚子里去了。”

    “您儿子现在在哪高就?”孟绍原顺口问了一声。

    “死了。”

    啊?

    孟绍原一怔,赶紧说道:“何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死了就是死了。”

    何儒意一声叹息:“我大儿子,19岁加入了国民军,没多久就晋升到了少尉,后来和直鲁联军打仗,民国17年,两边在豫东决战,有个普西岭大战,说是大战,其实两边砰砰碰碰的放枪热闹的很,可一场大战,一共就死了五个人,我那儿子不巧,就是五个人之一。”

    这倒霉催的啊。

    孟绍原知道,军阀混战那会,什么决战大战,一场下来,死不了几个人。

    甚至有的时候双方的枪口都是对着空中乱放。

    那位冯大帅带着几十万精锐,要横扫天下,结果天空飞来一架飞机,手动扔下两枚炸弹,爆炸声中,几十万“精锐”全跑了。

    何儒意的那个儿子也是倒霉啊。

    “还好,我有三个儿子。”何儒意说这些的时候非常平静:“二儿子在政府做事,小儿子也是咱们力行社的,现在在汉口站做事。将来有机会,你们可以见见。”

    “您夫人呢?”孟绍原小心翼翼的问道。

    “老家。”何儒意笑了一下:“内人不识字,是个苏北的农村妇女。”

    孟绍原有些好奇:“老师,您原来也在南京做事,我还是您亲自挑选出来的,可后来怎么走了,跑杭州来教书了?”

    “不是教书,是训练特务。”

    何儒意语气里有些自嘲:“我这个人呢,在国内,做这行比较早,算是特务里的元老了吧。我记得袁大总统还在的时候,我就做特务了。当然,那时候不叫特务……对了,你知道‘特务’两个字是怎么来的吗?”

    孟绍原迷茫的摇了摇头。

    特务?不就是特工的同义词吗?

    当然了,特务远远没有特工听起来那么高大上而已。

    “当年啊,在中国呼风唤雨的日本大特务青木宣纯,日俄大战的时候,组成了四个任务班,后来‘特务’一词,就是从青木宣纯的‘特别任务班’演变而来的。”

    何儒意缓缓说道:

    “后来的那位袁大总统呢?当时还是练兵大臣,直隶总督。青木宣纯想要袁大总统帮忙,指使在满洲和蒙古的马贼起事,从后方和侧面扰乱俄军。

    袁大总统觉得他这个想法很有意思,可以为他找些门路。但在自己管辖的直隶省境内不许制造骚乱,一举两得。

    结果,袁大总统从部下挑选精干士官三十人,以逃脱为名,把他们送到青木手中,供其驱策。”

    说到这里,何儒意略略停顿一下:“我就是那三十名士官中的一个。”

    “啊!”孟绍原低低惊呼一声。

    何儒意也没准备隐瞒什么:“青木宣纯呢,又从我们三十个人里,精心挑选出了十个人,编入了那四个任务班中,我也是其中之一。”

    我靠!

    那面前的这位何老师,资格可够老的了啊。

    “当时,在一个日本女间谍,喀喇沁王的女教师河原操子传递出来的情报和掩护下,我们这四个任务班的学员,炸毁切断了辽河大桥。”

    孟绍原忽然发现,何儒意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痛苦和自责。

    何儒意深深一声叹息:“后来日俄辽阳大会战,以日本大胜而结束,其中一个非常重要原因就是青木宣传的特别任务班提供的准确情报。

    在锦州的一个喇嘛庙中,青木宣纯召集部下,宣布第一期任务结束,现阶段的任务是仍以特别任务班的组织形式,网罗活跃在东北各地的马贼组建东亚义勇军,配合正规军作战。”

    “那里都是中国的土地啊。”

    何儒意深深叹息:“每一寸都是中国的土地,日本人打俄国人,俄国人打日本人,到他们自己家的土地上去打,为什么要在我们的土地上打?我们不但无力阻止,反而还要帮着日本人打俄国人?

    任务班的学员们在那欢呼胜利的时候,我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悲哀。我问自己,我做的究竟是对的吗?后来,我们这十个学员被召回了,袁大总统给予了我们重任,组建自己的任务班。最高峰的时候,任务班大概有十数个之多。

    袁大总统死了,国民政府成立了,我做的一直都是特务这一行。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来当老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我老了,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精力了。所以我更想把自己的最后一点力量,放到培养人才上。”

    孟绍原明白了。

    而且他知道,日俄战争的那段历史,始终都是何儒意心中的一块伤疤。

    “这些年,日本人在中国培养了很多的汉奸。”何儒意忽然话锋一转:“其实,我们又何尝没有发展对日作战的间谍呢?”

    孟绍原心中一紧。

    他隐隐的感觉到,何儒意似乎要告诉自己一个秘密。

    何儒意朝他看了一眼:“那么多年,我们一直都在积极物色能够为我们所用的日人,日本人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中的一些人一样能够被我们利用,为我们传递情报。

    光我本人,就发展过不少的间谍,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叫山下荒重。”

    山下荒重?

    孟绍原一怔:“老师,你别和我说,他有一个女儿吧?”

    “没错。”何儒意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确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山下由梨爱。”

    好吧,好吧。

    孟绍原彻底的清楚了。

    山下荒重是何儒意发展出来的间谍,所以在他死后,他才能毫不迟疑的接纳山下由梨爱。

    “当初,山下荒重来中国的时候,我就慢慢的把他发展成为了间谍,甚至连他的妻子,其实也是中国人,是我精心挑选的。”

    何儒意的语气凝重:“他们夫妻回到日本之后,也始终都在帮我们做事。只是,他发展的并不顺利,心境也慢慢的发生了变化,开始大声疾呼改善中日关系,这终于把那些右翼分子激怒了。

    他死后,他的妻子开启了紧急逃生计划,路经美国、香港,才终于回来。也许你对在我们的学习班里,有一个日本老师心存疑惑,但我可以告诉你,山下由梨爱接受的,都是和其他日本人不一样的教育。”

    孟绍原心里的疑惑完全解开了。

    尽管何儒意说的依旧不是特别明白,但已经大致能够解释为什么山下由梨爱会在这里了。

    “今天,我来告诉你这些,是想要你知道,情报工作,不是表面上想象的那么简单。”何儒意的语气不急不慌:

    “那是一个复杂而繁琐的过程,有的时候,甚至会持续十数年。我中有敌,地中有我,是友是敌,非友非敌。你要学会擦亮眼睛。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派你去冒充程印举吗?”

    孟绍原摇了摇头。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

    “冒充程印举,不是一件特别复杂的任务。”何儒意淡淡说道:“这里有这么多的学员,为什么一定要选你?

    我从戴雨农那里,找到了你执行的历次任务的资料,仔细研究了一下,很有趣,有的任务,你总能够用匪夷所思的办法去完成。

    镇江那次,你为什么没有抓小野昭?我考虑了,你在放长线钓大鱼,小野昭只是你的一枚棋子而已。”

    完全对,孟绍原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啊,我就在想,松平伊男这个人该怎么办?”何儒意继续说道:“这人没什么本事,轻易就可以糊弄过去,要不是他的特殊身份,根本不配指挥一个特务机关。

    如果换了一个人去,任务完成也就完成了,那么松平伊男的这条线将来呢?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利用起来?怎么利用?

    所以我就想到了你。你也许可以用什么办法,把松平伊男掌握在手里?如果你中午去,下午就回来了,我会很失望的。但是你一直到了深夜才回来。

    我告诉我自己,孟绍原和松平伊男相处的非常愉快,他一定找到了控制松平伊男的办法,什么办法?我不想知道,而且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些大特务们,没一个是简单人物。

    这是孟绍原最直观的感受。

    何儒意并没有到现场,孟绍原也可以确信,黎亮德没有说出打麻将的事情。

    可何儒意就是凭借来回的时间,已经隐隐的猜测到了。

    小心,一定要小心从事。

    孟绍原总以为凭借自己的知识,来到这个时代,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手里。

    没有那么简单。

    戴笠、何儒意这些人,虽然并不和自己一样拥有后世的记忆和知识,但他们会看、会想、会分析。

    一个微小的失误,就能够让自己露出破绽来。

    “小孟,你很好,真的很好。”何儒意接连说了两遍“很好”:“我教过很多学生,也许,你将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从你来报道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让那些任课老师好好的栽培你,你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三个月的时间一晃就过,很快你就会毕业了。回到南京之后,把你学到的这些知识,充分的运用到工作上去。而我会继续在这里,给你们提供一批接着一批优秀的人才。也许有一天,你会成为中国最优秀的一名特务,我会很自豪的告诉别人,你,是我培养出来的。”

    孟绍原站了起来,对着何儒意深深鞠了一躬。

    他没有说什么感谢的话,可是在速成班的这段日子里,他真的学到了很多很多。

    盯梢脱梢、擒拿格斗、枪械射击。

    这些过去他的弱项,都得到了大幅度的增强。

    而这一切,都拜托速成班,拜托何儒意所赐。

    “好了,今天还是假期,好好的休息一下。”何儒意也站了起来:“奉戴处长命,等到学习结束,我会给你挑选三名警官学校的学员,带回南京,充实力量。”

    才三个啊?

    而且还是警官学校,不是速成班里的学员啊?

    速成班三个月的艰苦训练,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水深火热,对于孟绍原来说,却是一个新生的开始。

    他喜欢这样的训练。

    甚至恨不得再延长一段时间。

    可惜,随着警官高等学校和杭州警官学校两所学校正式合并为中央警官学校尘埃落定,第一期速成班的学员也到了即将毕业的时候。

    这一期的速成班,最出色的学员毫无疑问是孟绍原。

    在各个科目,他的进步都是肉眼可见的。

    当然,这绝对离不开那些老师们的精心栽培。

    从一进入速成班开始,孟绍原的条件就是得天独厚的。

    戴笠的推荐,和何儒意的刻意安排,都是其中的关键。

    第三个月的最后十天,是各个科目的考试时间。

    情报、密码、汽车驾驶……这些项目,孟绍原轻松通过,而且都拿到了甲等的成绩。

    政治考试,因为何儒意的“作弊”,孟绍原也毫无意外的过了。

    至于之前孟绍原靠着动脑筋、耍无赖方式获胜的盯梢脱梢,也终于到了考核的日子了。

    这段时间孟绍原学的特别认真,韩海忠对他的进步也很满意。

    当然,按照何儒意说的“一切从严”的方针,考试那天,依旧是韩海忠亲自负责考核。

    也许之前有了心理阴影,韩海忠特别说明,不许再使用无赖办法。

    上午盯梢的考核,孟绍原成了一个“影子”。

    新的影子!

    无论韩海忠用了什么办法来扰乱孟绍原的视线和注意力,他都不为所动。

    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

    韩海忠!

    三个小时的时间,孟绍原竟然如一块牛皮糖一样死死的咬住了自己的老师,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通过了。”

    终于,脸色因为长时间的尝试脱梢而发白的韩海忠,擦去了头上的汗水,拿过了孟绍原的成绩册:

    “你表现的很好。”

    “谢谢韩老师。”孟绍原也累得够呛,三个小时啊,这是重体力活:“韩老师,恕我直言,其实到了后来,您的体力已经不支,要不然,您有几次是可以摆脱盯梢的。”

    “没错,人不服老不行。”韩海忠也承认这一点:“可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你已经能够把我盯的那么狼狈,很优秀。”

    说完,他在成绩册上的盯梢和脱梢两个栏目上,同时写下了“甲等”两个字。

    孟绍原一怔:“还有下午的脱梢没有考核呢。”

    “不必了。”韩海忠笑了笑:“你说过我体力不够,下午的脱梢考试,我绝对跟不上你的步伐了。小孟,考试只是对你这阶段的学习做个总结,甲等乙等丙等只是两个字而已,其中的真谛只要掌握在你的大脑里就行了。”

    “谢谢老师。”

    “下午回去好好休息。”韩海忠很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这个学生:“明天一早,是擒拿格斗考核,还是老规矩,谢才锐亲自考核你。”

    孟绍原一下就头疼了。

    怎么都是老师亲自给自己考核啊。

    虽然说严师出高徒,可这也……

    而且,擒拿格斗不比其它项目,那是需要几年数十年的勤学苦练的。

    练武能一天就练成天才吗?除非小说里才有。

    孟绍原在谢才锐的严格训练下,进步神速,但那也只有仅仅针对其他学员而言。

    头疼。

    没办法,到时候尽力而为也就是了。

    休息了一个下午,脑海里还不断转着明天的考核应该如何。

    到了吃晚饭前,同宿舍的三个人都回来了。

    何广涛和陈荣阳兴高采烈,盯梢脱梢,两个人都成功的通过。

    只有侯丹梁垂头丧气的。

    盯梢他拿了一个乙等,算是通过。

    可是脱梢,他只拿了一个丙等,那就是不及格。

    速成班里的不及格,不用补考,可是等到回去以后,在提升他的时候,上峰总还是要对比一下成绩的。

    “这下,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了。”

    吃晚饭的时候,侯丹梁唉声叹气:“就我那个顶头上司,那是出了名的贪,为了来速成班,我家里已经送给他一大笔钱了。这下好,成绩册上有个丙等,正好被他抓住把柄,非得再好好的敲诈我一通不可。”

    “你说你,老侯。”陈荣阳在一边说道:“就绍原以前不是教过我们应该怎么盯梢?那时候你在做什么?看美国人的杂志,衣服穿得特别少的那种。现在后悔,有屁用。”

    何广涛笑嘻嘻的:“怕什么,老侯,反正你家有钱。”

    “我教你一个法子。”孟绍原朝边上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之前考的情报和摄影你不是拿了甲等?回去后,你就对你的上峰说,你在速成班里主攻的就是这两样。至于盯梢盯梢什么的,都是……都是附加课,可学可不学,你为了更好的工作,还是学了。”

    “啊,这样也行?”侯丹梁一怔。

    孟绍原虽然在教他说谎,可是一想到他那个贪财的上司,心里一点愧疚感也都没有:“你说啊,哪有人能把所有课目全都学全的?你那上司又不能来亲自证实。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个最最要紧的窍门。”

    “什么窍门?”侯丹梁迫不及待问道。

    陈荣阳在边上咳嗽几声。

    孟绍原立刻会意:“老侯啊,这窍门哪有那么容易说出来的?”

    侯丹梁一怔,随即会意:“懂了,懂了,绍原,只要你说出来,等到咱们考试结束,杭州城里最大的馆子,我请客,要吃什么随便你们点!”

    这还差不多。

    孟绍原笑嘻嘻地说道:“回去的时候,你去杭州城里,那不有个外国人开的照相馆?你问他们买一台照相机和胶卷。回去后,先把照相机个你上司,说是给他带来的礼物,然后再交成绩册。

    你上司一看相机,哪还有心思管你说的是真的假的,这咱们都不是记者,有相机的人可少啊。虽然说相机一样得花不少钱,可要比起你送的大洋,可还是便宜了不少啊。然后你再教你的上司,该怎么拍照,该怎么吸引……”

    侯丹梁不是笨蛋,听到这里恍然大悟:“高啊,绍原,高啊,这是我们情报学习里的,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啊。嘿,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办法?”

    你想到?学习难道是死记硬背?

    这学到的东西,得活学活用才行啊!

    擒拿格斗才是对于孟绍原来说最大的挑战!

    谢才锐的亲自出手,让孟绍原头疼到了极点。

    休息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在这段时间里,孟绍原满脑子想的都是应该怎么通过考核。

    这可不是动脑筋就能做到的了。

    毕竟,这靠的全是硬实力。

    而且,考核通过的标准是什么?

    打倒谢才锐吗?

    简直就是在那开玩笑。

    凌晨5点,孟绍原就醒了。

    起床,到外面去活动了一下筋骨,脑子里反复想的,都是即将开始的考核。

    等待的时间毫无疑问是煎熬的。

    一吃好早饭,休息了会,所有参与考核的成员全部列队。

    看到谢才锐和他的几名助手一起出现,任平茂大叫一声:

    “立正!”

    然后快步跑到谢才锐的面前:“报告教官,杭州警官学校速成班学员三十九名,实到三十九名,请求考核!”

    “归队!”

    谢才锐的目光从所有的学员们身上一一扫过:“今天的考核,是检验你们,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到底从这里学到了多少!

    有人会说,都飞机大炮的时代了,还要拳脚功夫做什么?可我要告诉你们,当你们在战场上,敌人突进到你们的面前,靠的不是子弹,而是你们的枪托,你们的刺刀,你们的拳头!

    你们未来都是特务,当你们抓捕犯人的时候,遇到激烈反抗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靠的也不是武器!

    现在,我宣布,杭州警官学校速成班,擒拿科考试开始!”

    他的目光落到了孟绍原的身上:“孟绍原,出列!”

    孟绍原一步离开队伍:

    “教官,请指示!”

    “听说你之前考的,各科都是甲等。”

    谢才锐面无表情:“那么,今天就由我来亲自考核你,看看你配不配别人的赞许!”

    “报告教官,我有一个请求!”

    “说!”

    “既然是教官亲自考核,孟绍原请求,真打!”

    “什么?”谢才锐似乎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真打!除非孟绍原被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否则请求教官不要停止!”

    谢才锐当教官当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荒诞的请求。

    边上他的助手和学员们也都听傻了。

    孟绍原别是脑子坏了吧?

    和谢才锐真打?还要打到爬不起来为止?

    疯了,一定是发疯了。

    孟绍原是绝对的破釜沉舟了。

    论拳脚功夫,刚学了三个月的自己,不可能会是谢才锐的对手,除非再给自己三年时间,才有一战可能。

    但是现在,他想看看,全力以赴,当自己的潜能被全部激发出来之后,到底能和谢才锐打到什么地步!

    谢才锐死死的盯着孟绍原:“你不后悔?”

    “不后悔!”孟绍原大声回答:“您就把我当成日本特务,要不,把我当成您的情敌,我才把您媳妇给拐跑了。。”

    “轰”的一下,所有学员都笑了出来。

    谢才锐的助手,也一个个憋得满脸通红。

    “好,好!”谢才锐气得脸色铁青:“拐跑我媳妇是吧?你小子有种!考核,开始!”

    考核,开始!

    随着谢才锐的一声令下,擒拿科考核正式开始。

    孟绍原面对的是谢才锐!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猛的朝前一冲,一个弹腿朝着谢才锐猛的踹上。

    谢才锐轻巧的朝着边上一让,轻轻松松的就躲过了孟绍原的这一腿。

    可是,当他正准备反击,才发现孟绍原的这一下是虚招,腿刚踹过,已然收回,左腿在地上猛的一撑,身子腾空,一拳就对谢才锐击下。

    好小子,学的那么快!

    这是把中国北方功夫谭腿和泰拳结合到了一起,先是用腿迷惑敌人,然后猛的改成泰拳,动作又快又狠。

    换一个其他人,现在已经被他击倒了。

    可是,孟绍原快,谢才锐更加快!

    左手向上一抬,架住孟绍原的拳头,右手成拳,快如闪电,对着孟绍原的胃部就是一拳。

    孟绍原飞了出去。

    落地,立刻爬起,半跪在地,一张嘴,早上吃的早饭全都吐了出来。

    胃部受到重击,痛的他面色惨白毫无人色。

    “来啊,拐跑我媳妇的人!”

    谢才锐的声音传来。

    “再来!”

    孟绍原一咬牙,站起身来,狂吼一声朝前冲去……

    ……

    “再来!”

    第五次被击倒的孟绍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此时,他的衬衫已被撕碎,满脸是血。

    边上的所有人,全都停止了考核,目不转睛的盯着这里。

    天啊。

    孟绍原被击倒了五次,爬起来了五次!

    谢才锐出手一次比一次重,每次孟绍原被击倒,都以为他爬不起来。

    可是孟绍原总能咬着牙,又一次的起身。

    可是这一次,看他的样子似乎站都站不稳了。

    好小子,成,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一番栽培。此时的谢才锐,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孟绍原的进步太大了,这还是其次。

    关键的,是他那股永不服输的精神!

    不过,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笑意:“你非要找死,我就成全你,这次你被击倒,要是还能爬起来,我就算你考核通过了!”

    他这是准备放水了。

    哪想到,孟绍原大吼一声:“不用,孟少爷凭自己的本事过!”

    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的力气和勇气,竟然又朝着谢才锐冲了过去。

    但身体没办法骗人,挥出去的一拳已经绵软无力。

    谢才锐摇了摇头,一把握住了他的拳头,接着又是一拳击在了他的面门上。

    他留了几分力,要不然孟绍原的脸可就被毁了。

    但是就这么一击,这小子肯定要倒下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

    孟绍原没有仰天而倒,反而朝前一扑。

    他冲上来的时候,已经算准了,谢才锐一定会这么做,而这也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了。

    面部受到重击,孟绍原竟然凭着一口气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

    “啊!”

    忽然,一声闷哼传来。

    不是孟绍原发出的,而是谢才锐!

    借着这一扑,孟绍原一个标准的泰拳里的膝击术,准确无误的撞在了谢才锐的裆部。

    谢才锐就算是国术大师,精通中西技击术,裆部受到重击,那也受不了啊。

    何广涛第一天的时候,也是被孟绍原这么撞到了。

    此时,他下意识的一摸自己裆部。

    这小子,下手真黑,专门往男人的命根子上撞啊!

    孟绍原的反击开始了!

    “那一年,是民国二十五年。嗯,没错,我记得很清楚,不会记错的。”

    闷热的火车车厢里,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尉,点着了一根烟,让本来就不通风的车厢味道更佳难闻,他却一点都不在意的对身边的士兵说道:

    “那时候,我还在杭州警官学校,就是后来咱们的中央高等警官学校当教官,是国术改良大师谢才锐的助手……”

    他“吧嗒吧嗒”的说了一大会:

    “好家伙,孟绍原那是真有种啊,五次被打倒,五次爬了起来,然后一膝顶在了谢才锐下面那家伙上,谢才锐当时被顶懵了。

    孟绍原又是一拳头,居然打中了谢才锐,谢才锐刚想忍着剧痛还击,可孟绍原却一把抱住了他,把他扑倒在了地上。

    什么国术,什么泰拳、西洋拳,都没用了,两个人就好像野兽一样,在地上翻滚扭打在一起。

    孟绍原那小子就是个疯子,我们听到谢才锐又是一声惨呼,赶紧上前,拉起了两个人,这才发现,孟绍原一口就咬在了谢才锐的脖子上……”

    “啊,那不是赖皮吗?”边上有个小战士问道。

    “放屁!”中尉瞪了他一眼:“你和敌人玩命,难道还讲规矩?有什么手段用什么手段,你们懂个屁啊。孟绍原这小子和自己人打架都玩命,要是上了战场,谁要是当他的敌人,我想想都害怕啊……”

    ……

    “孟绍原,你小子他妈的!哎哟。”

    谢才锐的鼻子被打破了,手捂住的却是脖子。

    一松开,看了一眼,满手是血,忍不住又骂了起来:“你小子属狗的啊,还真咬,他妈的,你要咬断老子脖子啊。”

    边上所有的人都是瞠目结舌。

    老天爷,谢教官居然被打伤了?

    孟绍原这小子就是打不死的疯狗啊。

    再看看孟绍原呢?

    这小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要不是有何广涛和陈荣阳扶着,只怕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满脸都是血迹,衬衫早就碎片成了,身体上到处都是淤青。

    可这小子居然在笑:

    “谢……谢教官……我这样能打一整天,你信不?”

    “我信,我信,你小子他妈的有种,老子从来没看到你这样有种的人!”谢才锐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里面全他妈的是血:

    “你给我记得了,要是哪一天你和日本人打架,你今天怎么打的我就怎么给老子打日本人!”

    “你放心。”孟绍原又笑了笑:“我保证,打日本人比打你狠十倍。”

    一口气松了,孟绍原整个人一下子就瘫软了。

    “扶他下去,扶他下去,赶紧的去医务室帮他看看。”谢才锐推开了扶住自己的人:“孟绍原的成绩册呢?”

    成绩册拿了过来,在“擒拿格斗”这一项上,谢才锐毫不犹豫的写下了两个字:

    “甲等”!

    想了想,居然又在边上特别加了一行小字:

    “是条好汉!”

    他的文化有限,只能写出这么一句话。

    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对一个学员最高的嘉奖了。

    这份成绩册,大约是速成班绝不仅有的一份了……

    ……

    孟绍原打倒了谢才锐。

    这个故事,迅速的在警官学校传了出来。

    所有的故事都是越传越邪乎的,尤其从那些本来没有亲眼见到,只是道听途说的人嘴里,故事的版本又开始变了。

    这个版本是这样的:

    那个学员孟绍原,和国术大师谢才锐大战了一百多个回合,看准一个破绽,一拳击倒了谢才锐。

    谢才锐身经百战,唯一的一次失败,就是败在了孟绍原孟少爷的手里!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绝大多数的人,更加愿意相信这个神奇的版本……

    ……

    只有孟绍原知道,自己这次可是被打惨了。

    浑身骨头架子都好像散架了。

    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警官学校的名人了。

    何儒意和山下由梨爱来看过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的看了一会,默默的离开了医务室。

    不过,孟绍原似乎隐隐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这个人是疯的。”

    “嗯,绝对是疯的,还是个武疯子……”

    ……

    本来,何儒意已经特批了,鉴于孟绍原的身体,次日的手枪射击考核可以延后。

    霍代如也听说了昨天考试的事,本来也没打算孟绍原会来。

    可是射击考核刚刚开始,就听到一个声音大声说道:

    “报告教官,孟绍原请求考核!”

    嗯?

    霍代如一转头,真的看到了孟绍原!

    这小子绷带纱布都还在身上脸上呢。

    霍代如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孟绍原,你这伤不行啊。”

    “报告教官!”孟绍原努力把胸膛挺直:“你曾经和我说过,枪法不过关,不妨碍我升官发财,可是枪法准了,将来可以救我一命。我相信如果我现在在战场上,敌人绝不会因为我受了伤而对我有任何怜悯的。”

    好!

    小子,好!

    “孟绍原!”

    “到!”

    “准备参加考核!”

    “是!”

    ……

    在不远处,何儒意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掏出了小本子,翻到了当中,在上面写道:

    “坚韧不拔,考核中,孟绍原体现出了这份意志力……此人可以用,而且重用,未来假以时日,必然会成为精英级特工……”

    前面,已经记录了几十页孟绍原三个月来在速成班的生活和学习情况。

    他合上了笔记本,回到办公室里,把笔记本装进一个大信封里,封好了:“来人,立刻把这个,送到南京戴处长那里。”

    ……

    “十中七!”

    十中八,十中八,十中七。

    这就是孟绍原三轮的射击成绩。

    “三十中二十三。”

    看着这份成绩,霍代如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小子,从最开始学习射击时候,一枪都打不准,到现在,已经能够有这样的成绩,进步很了不起了。

    霍代如拿起了笔,正想在成绩册上写上“甲等”,可是忽然停了下来,考虑了一会,写下了“乙等”。

    他把成绩册递给了孟绍原:“孟绍原,对乙等有没有意见?”

    “没有!”孟绍原大声回答。

    这是他考核到现在,唯一的一个乙等。

    霍代如淡淡说道:“我看了,你其它科目都是甲等,只有射击是乙等。回去后,好好练习,什么时候做到弹无虚发了,回来找我,我给你改成甲等!”

    “明白了,孟绍原保证会回来找教官的!”

    “干杯!干杯!”

    酒店雅座里,闹声一片。

    考核已经结束,孟绍原一个宿舍的人全部顺利毕业。

    孟绍原是这批速成班学员里毕业成绩最好的,除了一个射击拿了乙等,其它的全部都是甲等。

    擒拿格斗时候受的伤,基本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虽然说喝酒对伤口不好,可是一起处了三个月的兄弟们眼看就要分手,各奔东西,此时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

    一瓶酒没多少时候喝光,几个人兴致勃勃,又叫上了一瓶。

    “绍原,你本来就是大本营南京的。”陈荣阳吃了一口菜:“而且你还是个中队长,这次回去,成绩那么优异,没准能够提个副科呢。”

    “没那么容易。”侯丹梁老成持重:“这当成副科,那等于就是平步青云了啊。没错,绍原成绩优秀,办事能力又强,可骤然提到副科,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服气,那些原本和他称兄道弟的,一看他成副科了,不定在底下和他使多少坏呢。

    那些老资格的,一个个眼巴巴的等着自己能够提到这个位置,那就等于从此后有了一个保障了。我看啊,绍原这次回去,顶多提个组长,能跳过副组长这个坎。就按照绍原的岁数,这么年轻就当组长,已经很了不起了,在力行社里好像还没有特例吧?”

    “老侯,你是调查科的,怎么对力行社的事情那么熟悉?”何广涛有些好奇。

    “怎么那么熟悉?”侯丹梁得意洋洋:“我们南昌调查科,有个同事,是力行社的老人,后来负了伤,腿脚不便,转到了调查科,他常和我们说起力行社的那些事。绍原,我看啊,顶多到三十岁,没准你就能当上副科了。嘿嘿,到时候再熬个几年,成了科长,这手里权利可就大了,到时候别忘了这些曾经患难过的兄弟们啊。”

    副科长科长什么的,倒不是孟绍原最重视的。

    毕竟,能不能够提上去,也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不过总算没有给戴笠丢脸,拿了一份不错的成绩单回去了。

    “老侯,你是我们四个人里最清闲的。”孟绍原接口说道:“调查科管的事情不多,这次回去你升上去了,逍遥自在。广涛、荣阳,你们那怎么样?”

    汉口乃是重镇,事物繁多,按照何广涛的估计,这次回去,估计能提到一个副中队长,要是运气好,没准直接当正的。

    至于陈荣阳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上海地方大,势力错综复杂,光在力行社内,派系斗争就很厉害。

    孟绍原之前结识的袁以昌,按照他们内部的说法,是属于公共租界派的,这一派势力最大。

    陈荣阳不巧,不是袁以昌那一派的人,他是在公共租界外活动的。而且主要是监视日本在虹口的军事基地的。

    这次他的上峰推荐他进速成班,主要是因为他有文化,镀金归来,可以迅速提拔,用来对付公共租界那一派的。

    可是具体是否可以如愿,也只有等到回去后才知道了。

    怪不得那次去上海,从来没有见到过陈荣阳呢,原来当中还有这么一个缘由。

    孟绍原心里有些叹息。

    大敌当前,自己内部的派系斗争却是如此复杂。

    可他根本没有能力去改变这一点。

    “要我说啊,我们这些人凑在一起不容易。”孟绍原缓缓说道:“你们看,南京、上海、汉口、南昌,咱们各在一个地方。将来谁要是去当地办事,还能有个照应。”

    “没错,没错。”

    何广涛兴致勃勃:“将来你们要是来了汉口,我带你们去吃热干面!”

    “没出息的样子。”孟绍原白了他一眼:“我说的不是吃,而是情报互通。比如你汉口的,有案子来南京,我一定鼎力相助,资源共享。反之,我要是去了汉口,你也得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力给我帮助。”

    “绍原说的有道理。”

    侯丹梁微微点头:“虽然说升官的因素很多,但你的能力强不强,能不能够尽快完成上峰交给你的任务,也是重要考核因素。反正现在联系方面,电报电话都可以。你想啊,一个人有任务,三个人可以帮你,这做起事情来不就轻松多了?”

    “不光如此。”孟绍原在那沉吟着:“现阶段,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盯紧日本人,如果你们那边有什么情报,我们都可以及时进行通报。

    嫌疑人的长相、特征,掌握住了这些,等于在四座城市里,都有眼线在死死的盯着他,让他寸步难行!”

    “我们南昌日本人少,反而是那边的人多。”侯丹梁嘴里说的“那边”,谁都知道是哪边:“不过但凡需要我出力的,弟兄们尽管开口。可我老侯要是有事求到大家,千万伸出援手拉我老侯一把啊。”

    侯广涛笑嘻嘻的:“放心吧,老侯,你有钱,兄弟们光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也不可能驳你的面子啊。”

    一句话说的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吃饭的地方是杭州最有名的“楼外楼”。

    陈荣阳看了看雅间:“要不,咱们干脆成立个……‘楼外社’吧……不好听,楼外楼,两个楼,就叫双楼社怎么样?成员,就先咱们四个人,看看学员里谁还有兴趣的,一起拉了进来,反正对大家都有好处。”

    “嗯,嗯。”侯丹梁连声赞同:“咱们班长任平茂,后台硬,一会回去,咱们找找他,看他有意思没有。”

    “还是算了,我看就咱们四个人吧。”孟绍原压低声音:“戴处长最厌恶拉帮结派,虽说这事情屡见不鲜,可要是咱们私底下成立一个什么双楼社的事情传出去,嘿嘿,没准……人不能多,人多嘴杂啊。”

    “还是绍原考虑的周全。”侯丹梁举起了酒盅:“来,哥几个,一起喝一杯,一是庆祝咱们顺利毕业。第二,也是庆祝咱们今天这双楼社成立了。”

    四只酒盅碰到了一起。

    孟绍原其实心里特别清楚,这样的同盟,并不是特别牢靠,还是建立在彼此利益基础上的。

    不过,即便这样,将来能够多少照应一下,办起事情来也就会方便许多。

    很快就要回去了,别说,孟绍原多少还有一些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