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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霉!

    孟绍原心里大呼“倒霉”。

    自己刚才笑,不是在笑你,而是想到了泰森的咬耳朵啊。

    赶紧出列。

    “姓名?”

    “孟绍原!”

    “学习过武术没有?”

    “学过一点点。”

    总不能告诉你自己学过军体拳吧?这时代还没这个呢。

    还有跆拳道,自己就练了小半年,后来因为工作太忙放下了。

    “很好。”

    谢才锐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就从你开始,我们来做个实战演练。”

    成啊,不就是打架嘛,谁怕谁啊,自己好歹也是天天锻炼,还正经练过的人。

    孟绍原心里跃跃欲试。

    再说了,输给你也不丢人。

    谢才锐一笑,脱去外套,站在那里:“来吧。”

    来就来!

    孟绍原回忆着跆拳道的要领,摆个架势,调整呼吸,嘴里大喝一声,右腿飞起,朝着谢才锐一脚踢去。

    这一脚,还是有些功底的,势大力足。

    谢才锐纹丝不动,等到孟绍原动作全部做出,一脚飞到自己面前时候,左手闪电伸出,一把抓住孟绍原的脚,接着右手成拳,猛力对着他的小腿胫骨一击。

    “啊!”

    孟绍原跌倒在地,疼啊!

    这他妈的下手也太狠了吧?

    不过对方这一套动作又快又连贯,根本没法躲啊。

    “起来。”

    谢才锐看都不看地上的孟绍原一眼:“我刚才只用了三分力,不然你已经骨折了。我用的是传统武术里的八极拳最简单最实用的错形手,牢牢的记住了!”

    “是!”

    三十八名学员一起大声回答。

    孟绍原忍疼站了起来。

    不行,这个苦不能白吃。

    刚才谢才锐的动作,回去后一定要反复练习。

    “来啊,在那迟疑什么,怕了吗?”谢才锐厉声说道。

    “来啊!”

    孟绍原斗志被激发出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忽然两步冲上,一拳挥出。

    他想打个偷袭。

    哪想到谢才锐早有准备,不躲不闪,也是迎面一拳击出。

    “啊呀!”

    孟绍原捂着鼻子退后。

    我靠,鼻子都被打出血了。

    偏偏,耳朵边还响起谢才锐的声音:“这是西洋拳击,讲究的是快捷、灵巧、势大力沉。看准对方出拳破绽,一击必杀!”

    ……

    之后的半个小时里,伴随着孟绍原惨呼的,是谢才锐对自己击倒孟绍原后每一次的讲解:

    “这是暹罗拳,以双拳、双腿、双肘、双膝”为武器,极其凶狠……这是日本柔道中的关节技,非常难以掌握……”

    孟绍原又一次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可他还是站了起来。

    谢才锐看着他:“还能起来再打?”

    “能,教官!”孟绍原的回答非常响亮:“打到明天上午都能站起来!”

    “疼不疼?”

    “疼,浑身都疼!”

    “疼还要打?”

    “不是打,是学。学员孟绍原,每一次被教官打倒,都有所感悟,能够学到一些东西!相信到了毕业之前,孟绍原一定也能打倒教官一次!”

    一丝满意的神色,从谢才锐的眼中一闪而过,但他随即又阴沉着脸:“孟绍原,归队!”

    “是!”

    ……

    这整整一个下午,所有的学员们都在练习着擒拿格斗。

    谢才锐特别关注孟绍原。

    这小子,被自己打倒了那么多次,鼻子都破了,居然还能继续训练,而且斗志昂扬,一点畏惧都没有。

    这还是其次,关键是,这小子的领悟力不错啊?

    和他对练的,是何广涛,两人身材体型都差不多。

    可孟绍原在练习的时候,已经尝试把刚才击倒他的那些招数用到实战里去了。

    起初,因为不熟练,连着被何广涛击倒几次。

    但谢才锐发现这小子每次被击倒重新站起来,总会有些变化。

    他已经能够渐渐的把自己学到的,融入到实战里去了。

    他终于第一次击倒何广涛的时候,就用到了西洋拳术里的直拳。

    这也是谢才锐刚才击倒孟绍原时候用上的。

    休息10分钟的时候,孟绍原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谢才锐刚才打倒自己时候的那些招式。

    等到休息一结束,重新练习的时候,何广涛明显已经不是孟绍原的对手了。

    “啊!”

    何广涛忽然怪叫一声,捂着裆部满地乱跳:“他妈的,孟绍原,你小子下死手啊!老子就一个闺女,儿子还没养啊!”

    “对不起,对不起!”孟绍原实在是太投入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出手黑了点:“没事吧,没事吧?”

    “孟绍原,我这里要是废了,他妈的和你没玩!”

    谢才锐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孟绍原刚才用的是暹罗拳里的膝击术,虽然掌握的还不太娴熟,但至少已经入门了。

    练到将近下午五点的时候,三十九名学员一个个汗流浃背,精疲力竭。

    “列队!”

    谢才锐面无表情:“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天继续!”

    ……

    “怎么样,我和你推荐的人不错吧?”

    学员们刚刚离开,何儒意就出现了,脸上带着笑容问道。

    “不错,不错。”谢才锐连连点头:“本身就有一些功底,而且肯学,聪明,更加关键的是,坚韧不拔,不肯屈服。这批学员里,等到毕业时候,论打架本事最厉害的恐怕是他。”

    “不光是打架,所有方面,他都要是最优秀的。我亲自挑选出来的人,不能当第一,趁早给我滚蛋。”

    何儒意的话里带着几分得意:“老谢啊,明天上课,再给我下点狠手,我看他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你不心疼?”

    “玉不琢不成器。不过,我有言在先,不能给我打伤打残了啊。”

    ……

    晚饭过后,其他学员,要进行的都是政治学习。

    而孟绍原却得到了特批,可以不用政治学习,另有安排。

    关于这点,训练班的书记长王孔安本来还有一些担心,不过何儒意告诉他,这可是戴处长亲批的。

    “今天,你要学的是日语。”

    看到孟绍原的时候,何儒意特别交代了一下:“你的英语,我考核了一下,相当不错,整个力行社能够赶上你的还没有,但是日语方面,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只能勉强对话。所以我特别帮你请了一个老师。”

    这个时代,日语一定要学好,将来可是要派大用处的。

    老师?老师是谁?

    孟绍原很快就看到了自己的日语老师。

    孟绍原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日语老师。

    居然,是个穿着和服的日本女人!

    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眉清目秀,一看到孟绍原,立刻微微鞠了一躬:“您好,我是山下由梨爱,从现在开始,我就是您的日语老师了。”

    山下由梨爱?

    日本女人?

    孟绍原有些发懵。

    “山下小姐是东京帝国大学毕业的,学习的是语言专业,在中国生活了一段时间,中国话很流利。”何儒意微笑着说道:“小孟,好好的和山下小姐学日语吧。我已经给了山下小姐特别权利,有权在你学不进的时候,对你进行任何形式的体罚。”

    呃。

    孟绍原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

    任何形式的体罚?包括什么?

    “那么,山下小姐,拜托了。”

    何儒意说着就离开了。

    “孟先生,我们也开始吧,从现在开始的三个小时内,我希望您能够尽量多的学习到尽量多的日语知识。”

    山下由梨爱一刻都没有耽误。

    她先用日语和孟绍原进行了一些早就安排好的对话。

    孟绍原会日语,但绝不像他的英语那么娴熟,尤其在山下由梨爱有些刁难的提问下,多少显得磕磕巴巴的。

    山下由梨爱看起来对于这次测试还是比较满意的:“孟先生,您的日语功底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那么,您知道在日语中,各个地方口音的区别吗?比如说,大阪话和东京话的区别?”

    区别?

    和汉语里的地方方言差不多吧?

    山下由梨爱却不需要对方回答什么:“在日本,各个地方口音差异很大,即便你娴熟的掌握了日语,但是如果分不清这些地方的口音,那么遇到了真正的日本人,一对话,人家就会立刻发现你是外国人。”

    嗯?还有这个说法?

    孟绍原记得在电影电视里看到,但凡只要中国人一化妆,说上两句“哟西”,日本人就会信以为真的当成是自己人的啊?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日本方言非常多,语气语调用词语法都有出入,但是还不至于听不懂。除了专业从事表演的人,其他人都是以说方言为主。”

    山下由梨爱解释的非常细致:

    “日本的方言大约可以分为关东腔和关西腔,关西因为在日本古代一直是政治文化中心,历史悠久,他们自豪感还是很强的。日本所谓的关西音,几乎是专指以大阪为中心的近畿方言。

    所以,我主要是要教你关西腔。

    关西腔里,大阪人粗鲁,说话大声有口音,爱吐槽,没教养。而同样是关西口音的京都腔,傲慢,保守,心理狭隘,觉得自己以外都是乡下,在关西却看不起关西其他地方,有些甚至看不上东京,说话很酸。

    孟先生,从现在开始,您将重点学习京都腔。”

    孟绍原听的是大开眼界。

    没有想到日语中的讲究居然如此之多。

    其实不光如此。

    日本人喜欢互怼。

    大阪怼东京,关东怼关西这种明显很火热的互怼不说,连东京都的各个区之间的歧视互喷也已经处于水深火热的状态中,每个区都在争着做东京的老大,区与区之间自吹互贬模式,可以说没有一个区是省油的灯。

    山下由梨爱真的是一个非常称职的老师。

    她一点一点很详细的告诉孟绍原京都腔发音的要点,不为外人所知晓的一些小秘密,甚至连说话时候的手势动作都抠的非常仔细。

    孟绍原学的也很用功。

    掌握好了说话发音的诀窍,在未来肯定会派上大用场的。

    幸运的是,孟绍原有日语的基础,不必从头学起。

    他领悟的也很快,用自己那个时代的话来说,日本的东京话,其实就相当于汉语中的普通话。

    但偏偏大多数的日本人,更加喜欢用自己的方言对话。

    教了有两个多小时,孟绍原的进步还是很快的,尤其是一些细节方面,山下由梨爱耐心的告诉着他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有什么地方一听就不对。

    山下由梨爱看了一下时间:“孟先生,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再来进行一次简单的对话,您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

    掌握到了一些皮毛的孟绍原跃跃欲试。

    “那么,就当成我们过去是同学,在路上偶遇了。”

    山下由梨爱让孟绍原站了起来:

    “那么,现在就开始了。啊,这不是绍原君吗?”

    “是山下由梨爱啊,很久没有见了。”

    “您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做一些生意。”

    “不,孟先生,您不该这么回答。”山下由梨爱停了下来:“在日本,您不能简单的说您在做生意,而是该说出您具体任职的公司,而且您的语气太平和了,我说过了,京都腔最大的特点就是说话时候的傲慢。

    您设想一下,我,是一个家庭主妇,而您,事业有成,那么多年没有见面,您应该尽量的发挥出您的优越感,尤其在我这个家庭主妇面前。您的声音可以略略加重,但又不能和大阪腔一样说的太响,要表现出那种您明明有优越感,但又要装成很低调的那种。”

    孟绍原一下就明白了。

    自己那个时代,老同学聚会时候,可不就是这样吗?

    简而言之,两个字就可以概括了:

    装X!

    是这个意思吧?

    所以,在新的排练中,尽管孟绍原的日语,远远谈不上娴熟,但说话声音口气里的那种傲慢样子,却已经学了个十足十了。

    山下由梨爱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这个学生,三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她微笑着说道:

    “孟先生,您学习的非常快,一些基本的语法也都掌握的很好,尤其是您的发音以及面部表情,如果能够把日语再掌握的充分一些,我会以为您真的是一个京都人的。”

    嗯,要做到能够熟练的进行对话,毫无破绽,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

    三个月的时间,希望能够做到这一点吧。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了。”

    “谢谢老师。”

    “孟先生,您忘记鞠躬了。这是日本人和人之间最起码的礼节。”

    呃。

    好吧。

    孟绍原还是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中国不是有老话,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

    不对,是为母?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还是别为“母”了吧。

    上午7点,速成班的三十九名学员已经全部列队完毕。

    韩海忠为他们准备了两辆卡车,直接把他们带到了杭州最热闹繁华的思鑫坊一带。

    这思鑫坊,位于学士路,东临孝女路,北倚长生路,西靠菩提寺路。

    20世纪30年代,一个叫陈鑫公的投资商,在此置地筑屋,为纪念他故名为思鑫坊。

    之后,这里又建起了萱寿里、承德里,同样是石库门建筑。

    于是,人们就把这一系列的建筑称之为思鑫坊。

    说起思鑫坊,这绝对是一块“风水宝地”。

    这一处传统的石库门街区,临近湖滨,紧挨着龙翔桥,不仅闹中取静,还占尽西湖之利。

    这里的房子有个特色,只租不卖,租客都是中产阶级,思鑫坊周边也建起很多私人别墅,主人家非富即贵。

    这一带曾留下不少名人的身影,旧痕遗梦,情思绵绵,让人难以忘怀,成就了杭州文化的精彩符号。

    可惜,速成班的学员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欣赏景色,感受文化氛围,而是实打实的来实习的。

    三十九名学员,被分成了十个小组,一组盯梢,一组负责脱梢。

    每组任命一个组长,自行挑选三名组员。

    孟绍原是组长,本着用熟不用生的想法,和自己宿舍的何广涛、侯丹梁、陈荣阳结成了一组。

    比较奇葩的是,速成班班长任平茂的小组只有三个人,所以任课老师韩海忠,居然加入到了他们小组。

    任课老师直接加入,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谁被他们盯上了,那还能跑得了?

    更加无语的是,任平茂居然还选择了孟绍原小组当他们的对手。

    “完了啊。”

    何广涛哀嚎一声:“这可怎么比啊?”

    孟绍原没有说话,总觉得似乎这是韩海忠特意如此安排的。

    上午的实战训练,是孟绍原小组负责盯梢,任平茂小组负责脱梢,人盯人,一旦脱梢小组的四人,成功摆脱盯梢,到达指定地点完成汇合,就算赢了。

    “怎么办?”

    何广涛三人面面相觑:“谁去盯韩老师的梢啊?”

    “我来吧?”孟绍原皱着眉头苦笑。

    自己是组长,不盯最强大的目标,还能有谁?

    可问题是,韩海忠可是老特工了啊。

    孟绍原心里一点把握也都没有……

    ……

    一共分成四条路:

    直弄、萱寿里、长井弄和遥元里。

    韩海忠走的是萱寿里。

    他在前面一直都是走得不急不忙的。

    半路上,还叫住了一个卖报的报童,买了一份报纸,站在那里看了一会。

    早晨的杭州,已经非常的热闹了。

    各式各样的小贩,早早的就摆好了摊子,叫卖声一阵接着一阵。

    摆着一个竹摊,左面一个竹匾,右面蒸汽炉,当中放着一口锅子,那是卖馄饨的。

    挑着两个箩筐,一手挑担,一手拿着一根长笛吹着的少年,那是卖梳子镜子之类小玩意的。

    同样挑着担子,两面一层层垒起来,嘴里不时发出一声“豆……嘞”吆喝声的,那是卖豆腐的。

    形形色色,光怪陆离。

    尤其是那些卖洋铁壶的、算命的,人人都有一手绝技。

    比如卖洋铁壶的,嘴里含着一枝口哨一样的短笛,吹出来的声音悦耳动听,一会是百鸟朝凤,一会是高山流水,要多优美有多优美。

    算命先生的本事更加不得了了。

    在摊子上平摊一张纸,右手大拇指夹着一枝毛笔,虎口一枝毛笔,手腕上又夹着一枝毛笔。

    一手三笔,竟然能够同时在纸上写出漂漂亮亮的三行毛笔字来。

    这本事,那没有十来年的苦功断然无法作到。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孟绍原真想好好看个仔细。

    可惜啊。

    韩海忠在那看了一会报纸,重新开始前行。

    孟绍原始终都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一刻也都不敢放松。

    韩海忠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一个馄饨摊前站住,叫了一碗馄饨,一边吃着,一边脸带微笑的和小贩聊着天。

    孟绍原那叫一个气啊。

    自己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饿着肚子。

    这位倒好,吃上了。

    问题是,孟绍原也没有办法吃东西啊。

    忍吧。

    好不容易等到韩海忠吃完了,他放下碗,站起身来,背对着孟绍原付了钱。

    他又开始重新朝前不慌不忙走着。

    孟绍原赶紧跟了上去。

    可就在经过馄饨摊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小贩拿着韩海忠刚才吃剩下的半碗馄饨,连汤带汁的朝外一泼。

    一小半都泼到了孟绍原的身上。

    “喂,看着点。”

    孟绍原赶紧朝后一跳。

    “哎哟,对不起老板,对不起老板。”

    小贩赶紧冲出,拿着一块毛巾挡住了孟绍原的路就要帮他擦拭。

    “你这也……闪开!”

    不好!

    孟绍原反应过来,赶紧推开小贩,朝前看去。

    坏了,坏了,韩海忠不见了。

    到处都是人,自己上哪找他去啊?

    “老板,您别生气,您别生气。”小贩还在那里连声道歉。

    孟绍原歪着脑袋看着小贩:“刚才那个吃馄饨的,给了你多少钱?”

    “啊?”小贩一怔,随即笑嘻嘻的:“老板您说什么话呢?”

    “没什么。”孟绍原居然搬过小板凳坐下:“给我也来一碗馄饨,啊,我问你一些事,你要是回答好了,我给你一块大洋。”

    “真的?”

    “真的!”

    ……

    “其香居茶馆”。

    两个专门从苏州请来的评弹艺人,在那唱着“白蛇传”。

    韩海忠要了一壶茶,一边听着评弹,一边优哉游哉的磕着瓜子。

    不过如此而已,何儒意和自己说,这批学员里有一个叫孟绍原的,要特别着重栽培一下,所以他才亲自负责跟梢脱梢。

    哪知道,自己随随便便的就摆脱了孟绍原的盯梢。

    看起来,这个叫孟绍原学员的资质就这样了。

    带了那么多的学员,他还真没有见过所谓的“天才”。

    忽然,韩海忠的目光落到了大门口。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一个家伙,手里端着一碗东西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孟绍原!

    孟绍原手里拿着的,是一碗馄饨,他笑嘻嘻的走到了韩海忠的面前,把馄饨朝韩海忠的面前一放:

    “韩老师,您刚才的馄饨就吃了一半,所以我又帮您叫了一碗。”

    直弄、萱寿里、长井弄和遥元里。

    韩海忠为什么要选择这四条路当做实战路线?

    这四条路有什么共通之处?

    三十九名学员中,除了三人,其他都是外地来的。

    任平茂这组也是如此,没有一个本地人。

    而且都是第一次来杭州,就立刻投入到了训练之中。

    韩海忠选择的路线,肯定是做了精心安排的。

    要做到容易摆脱盯梢,而且又不会迷路。

    共同点在什么地方?

    孟绍原一边吃着馄饨,一边仔细的询问小贩这四条路的情况。

    还有谁能比小贩更加熟悉当地道路的情况呢?

    只是小贩虽然对道路很熟悉,但也对共通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有什么一样的地方?”孟绍原并没有气馁。

    “没啥一样不一样的啊?”小贩想着赚那一块大洋,竭力想了半天,还是迷茫的摇了摇头:“非说一样,就是它们都能通往石库大街呗。”

    “什么?哪里?”孟绍原立刻留上了神。

    “石库大街,其实应该叫上城路。两边都是青砖楼房,大家叫顺口了,就叫它石库大街了。”

    孟绍原的眼睛亮了。

    共通点就在这里。

    直弄、萱寿里、长井弄和遥元里都处在闹市区,任平茂的小组,盯梢难盯,脱梢方便,一旦摆脱了盯梢的,他们的汇合点在哪里?

    韩海忠不可能给几个外地人制定非常复杂的路线。

    那么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四条路的汇集点:

    石库大街!

    孟绍原拿出了两块大洋,放在了摊子上:“一块,是我许诺你的。还有一块,帮我再捞一碗馄饨,连碗我都要了!”

    ……

    石库大街。

    这里有饭店、布料庄、药材店等等。

    韩海忠会选择哪里汇合?

    布料庄和药材店这些可以排除在外。

    店里不大,而且难道韩海忠就在那里傻兮兮的等着自己队员汇合?

    他乐意,掌柜的和伙计未必乐意。

    最有可能的地方是饭店或者是茶楼。

    饭店不会,现在距离中饭的点还早着呢。

    茶楼?

    没错,没比那更加好的地方了。

    问题是,孟绍原打听了一下,这里一共有六处茶楼。

    一家家找不太现实吧?

    孟绍原皱着眉头在那想了一会。

    慢着!

    昨天中午,食堂里,韩海忠在那做什么?

    在那里哼……苏州评弹!

    孟绍原赶紧抓住了一个人:“麻烦打听一下,这附近的茶楼里,哪家的评弹最好?”

    “哪家?”那个人一瞪眼:“总共就一家有苏州评弹,其香居啊,那的评弹师傅可是老板正经花大价钱从苏州请来的名角……”

    咦,那个小伙子怎么拿着一碗馄饨飞一般的跑了?

    ……

    “韩老师,您的馄饨。”

    孟绍原把馄饨放到了桌子上,退到一边:“就是时间长了一点,馄饨烂了。”

    “啊,没事,没事。”韩海忠惊疑不定,上下打量着孟绍原:“小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其实也很简单,找到您制定的路线共通点,以及您平时的喜好也就行了。”孟绍原一丝一毫没有隐瞒,把自己怎么找到这里的经过大致说了一下。

    韩海忠死死的盯着自己的这个学生,过来一会才反应过来:“坐吧,坐吧。”

    “谢谢老师。”孟绍原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这不是真正的盯梢……”韩海忠还在那里沉思着:“可是,盯梢的最终目的……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你成功了。”

    这是个有趣的学员。

    他的盯梢能力有多强不好说,但他的分析判断能力实在是太惊人了。

    仅仅凭借着自己选择的四条路线,就能够找到最终的汇集点。

    ……

    “老韩,孟绍原这个学员,你一定要特别注意,上面对他抱有很高的期望。这个人做事雷厉风行,而且很会动脑子,但他是黄埔出身,对特务工作的精髓还不是很了解,务必要着重培养。”

    何儒意的话,再一次的在韩海忠的脑海中回旋……

    ……

    任平茂三个人其实还是非常优秀的。

    尽管有些困难,但他们还是成功的脱梢了。

    可是当他们走进了事先约定好的茶馆,看到孟绍原居然在和韩老师聊天的时候,一个个都傻了。

    怎么做到的啊?

    孟绍原居然找到了这里?

    他跟的可是韩老师啊!

    “都来了?”韩海忠身为老师,却被自己的学生成功跟梢,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尴尬:“那好,中午吃完饭后,颠倒一下顺序。孟绍原由我亲自来盯梢!”

    ……

    这是让很多学员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的一幕。

    孟绍原居然成功的盯了韩老师的梢。

    所以吃饭的时候,何广涛三个人围住了孟绍原,不停的追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孟绍原也没有办法把自己的经验告诉给他们啊。

    这需要非常高的分析能力、判断力,以及对事物的观察力。

    自己是个微表情专家,所以才能做到这些。

    你们不行啊。

    “得了,别高兴的太早了。”侯丹梁老成持重:“下午,可是韩老师亲自盯小孟的梢。而且上午时候,我们三个都跟丢了。下午只要一个被抓到,我们就算输了啊。”

    何广涛和陈荣阳互相看了一眼,怎么办?

    问题是盯梢脱梢可是当一个特务最基本要掌握的啊。

    “其实,我在盯梢的时候,也被韩老师给脱梢了。”

    孟绍原不慌不忙,胸有成竹:“但我从韩老师身上,却学到了一个特别有用的办法。”

    “什么办法?”几个人急忙问道。

    “吃馄饨。”

    嗯?

    三个人一头雾水,谁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孟绍原低低的把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三个人如梦初醒,兴奋不已。

    “你呢?你怎么办?”侯丹梁还是有些担心:“你可是要被韩老师亲自盯的啊,这办法恐怕不成吧?”

    这也是孟绍原最头疼的:“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对了,我定了一个我们汇合的地方。”

    等到他把汇合点说了出来,何广涛三个人都是同时“啊”了一声。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孟绍原很肯定自己的计划有极大的成功可能:“人总是有盲点的,我们抓的就是这个盲点。”

    “什么是盲点啊?”陈荣阳忍不住问了一句。

    “就是,就是那个……”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会才憋出了一句话:“就是灯下黑的意思吧。”

    轮到孟绍原这一组进行脱梢了。

    孟绍原是凭着自己的头脑找到任平茂这一组的汇合点的。

    可是脱梢和盯梢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将会由韩海忠亲自来盯孟绍原的梢。

    这一来,就麻烦了。

    起码在几乎所有人看来,孟绍原没有任何的办法。

    韩海忠在进入培训班担任老师之前,在力行社还有一个外号:

    “影子”!

    意思就是说,一旦被他盯上了,就会如同你自己的影子一般无法摆脱。

    也正是看中了他这一点,再加上韩海忠上了岁数,不再适合继续在一线工作,戴笠才会特别把他调到了培训班,把自己的经验传授给这些学员们。

    韩海忠知道孟绍原绝对无法摆脱自己的。

    盯梢的要诀在于,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提前判断对方会做的事情,会走的路线。

    而这些,全部都是韩海忠的强项。

    在整个力行社里,没人被他更加厉害。

    影子!

    这个外号不是白叫的。

    其他三组盯梢和脱梢的都已经出发了。

    孟绍原却迟迟没有动。

    和韩海忠按照规定,开始的时候要保持十米的距离。

    孟绍原一直背对着韩海忠,就这么直直的站了有五六分钟的时间。

    弄得韩海忠也猜不透这个家伙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忽然,孟绍原转过身来,问了一声:“老师,开始了吗?”

    韩海忠哭笑不得:“当然,早就已经开始了。”

    孟绍原却忽然古怪的笑了一下:“老师,你输了。”

    老师,你输了!

    什么啊,还没有开始,怎么就输了啊?

    然后,让韩海忠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

    而且当孟绍原一做出这个动作,韩海忠就知道自己真的输了。

    孟绍原……拔腿就跑!

    没错,他跑了!

    他飞奔,速度飞快!

    韩海忠真的懵了。

    盯梢、脱梢,讲究的是要利用所处环境的地形……

    算了,这些理论知识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了。

    韩海忠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和大量的实践经验,他的外号是“影子”,被他盯上的人……

    说这些也没用了,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今年,已经六十三了!

    一个六十三岁的老人,哪怕身子状况保持的再健康,论跑步,也不会是一个二十来岁年轻小伙子的对手!

    孟绍原早就跑得没影子了。

    什么理论,什么知识,什么原则,在这家伙面前一点用没有。

    他就用了一个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跑!

    我摆脱不了你,难道还跑不赢你吗?

    “你这他妈的是无赖啊!”

    韩海忠以为自己年纪大了,火气也没了。

    可现在,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声。

    无赖!

    现实中的盯梢,绝对不会出现这样事情的。

    一般来说都是两三个人盯一个,或者让年轻体壮的特务去执行盯梢任务。

    绝对不会出现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去盯梢的。

    原因非常简单:

    体力!

    盯梢绝对是一件体力活!

    但问题是,今天只是速成班的一次实践训练,让他们各自掌握好盯梢脱梢的知识而已。

    韩海忠亲自上阵,也是出于这个目的。

    但他怎么可能想到,孟绍原竟然用了这么无赖的一个办法?

    他呆若木鸡的在那站了一会,忽然自己都笑了出来:

    “这真他妈的是个小无赖……一个聪明的小无赖啊……你家韩爷当年他妈的也当过小无赖啊……”

    然后,他背着双手,慢吞吞的朝着前面走着,一边走一边还在那里哼着苏州评弹:

    “笑你我僧俗有缘三生幸,笑你我和诗酬韵在桃林;笑你我二八妙龄巧同岁,笑你我知音人不识知音人……”

    ……

    孟绍原一口气就跑出去了老远。

    嘿嘿嘿,韩老师看到自己用这个办法,只怕要气死了吧?

    确定韩海忠追不上了,在那喘息了一会,伸手拦住了一辆黄包车:“老石库街。”

    车夫一怔:“先生,老石库街就在你身后不远的地方啊?”

    “给我绕个圈子。”

    孟绍原坐上了黄包车:“绕个大圈子过去,腿脚麻利一些,重重有赏。”

    “好的,老板,坐好了啊。”

    ……

    孟绍原回到了起点,也就是速成班最早到达的地方。

    那两辆卡车还都在不远处等着他们呢。

    他优哉游哉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美美的吸了一口。

    十多分钟后,何广涛和陈荣阳都趁着黄包车回来了。

    接着,家境优越的侯丹梁,竟然不知道在哪找到一家租车行,趁着轿车回来的。

    穿着正装,戴着帽子、白手套的司机打开车门,侯丹梁大摇大摆的从轿车上走了下来。

    看到孟绍原,一竖大拇指:

    “小孟,你行啊,这办法可以啊!”

    孟绍原“嘿嘿嘿”的笑了几声……

    ……

    “孟绍原小组获胜。”

    随着韩海忠的声音,这次的盯梢脱梢训练的胜负已经有了结果。

    任平茂这一组的组员,脸色都很不好看。

    太狡猾了。

    盯梢对象都几乎用了同一个办法:

    找到一个卖小吃的摊子,装作吃东西,然后收买了小贩,等盯梢者上来的时候,小贩立刻用各种手段拖住他们,然后让盯梢对象轻松脱身。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选择的汇合点,居然是起点。

    这谁想得到啊?

    “你们不要不服气。”韩海忠的声音不高,但却足以让所有学员都听清楚:“这个办法,是我在摆脱盯梢时候用的。孟绍原的小组,现学现用,而且用得很好。

    至于他们雇了黄包车,甚至是汽车,也没有规定不能使用。在未来你们的实战中,是不是也要让盯梢对象不许使用这些工具啊?笑话。

    最聪明的地方,就是他们选择了起点作为汇合点,这是包括我在内都没有想到的。我们常说灯下黑,这就是灯下黑,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孟绍原笑了。

    何广涛这三个人也是得意洋洋,别说,还真的多亏了孟绍原。

    韩海忠说到这里,面色却是一板:“表现的都很不错,除了孟绍原之外,你那是什么脱梢啊?回去后,给我把盯梢脱梢的理论知识,全部背下来,一个字不许错。”

    啊?

    孟绍原刚才还笑嘻嘻的脸,一下子变得哭丧起来。

    凭什么啊,自己觉得刚才做得挺不错的啊,反正已经达到了目的是不是?

    孟绍原的学习生涯,就是这么开始的。

    所有的老师似乎都在针对他。

    教侦探术的韩海忠、教擒拿格斗的谢才锐、教爆破的霍代如、教密码的陆南松……

    那是往死里练孟绍原啊。

    尤其是谢才锐和霍代如。

    文的还行,反正死记硬背,再慢慢消化就行了。

    可是擒拿格斗和爆破,那就没有投机取巧的路可走了。

    每次上谢才锐的课,孟绍原总是弄得浑身酸疼,还会经常带伤。

    不过孟绍原被击倒的次数正在逐渐减少,过了半个月,已经能和谢才锐过上几招了。

    还有霍代如。

    除了教授爆破外,他还同时兼任枪械拆卸、射击和烈性药物泡制。

    能够同时精通这些的,基本就是个魔鬼了。

    孟绍原甚至能够想象,当霍代如的仇家有多倒霉。

    枪打不死你,毒药毒死你,再不行,我炸药炸死你!

    一和孟绍原接触,霍代如立刻发现,这个何儒意特别交代重点培养的学员,枪法实在太烂了。

    基本属于指东打西,指南打北的样子。

    “你好歹也是个黄埔生,怎么学的?”霍代如很是不满。

    孟绍原无言以对。

    自己是个屁的黄埔生啊。

    在来到这个时代,自己也从来没有接触过枪械啊?

    然后,孟绍原听霍代如说了一句特别吓人的话:

    “从今天开始,我会让你知道噩梦是什么!”

    噩梦是什么?

    噩梦是举着枪,胳膊笔直伸着,在那一动不动一个小时。

    噩梦是当你终于完成了,霍代如又会在你的胳膊上吊上一块砖头,继续让你保持这个动作一小时。

    噩梦是当你射击的时候打偏了,霍代如就会一教鞭狠狠的抽到你的手臂上,你还不能做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噩梦是……

    噩梦是当晚上孟绍原学习日语的时候,手臂上全是鞭伤,而且一只胳膊根本就举不起来了。

    偏偏是之前看起来还温婉动人的山下由梨爱,其实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天天都是白天高强度的训练,晚上还要学习,就算是铁人长期以往也都熬不住了。

    但孟绍原只要一打瞌睡,山下由梨爱的教鞭就会落到白天时候刚刚被霍代如打过的手臂上!

    于是,孟绍原龇牙咧嘴,睡意全消。

    变态啊。

    这里所有的老师都是变态啊!

    老的少的,男的女的。

    比审讯室里还要恐怖!

    报应啊!

    孟绍原每次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能够回到自己床上的时候,心里总是一阵哀伤。

    当初自己用刑用的太变态,所有才会在这里遇到一群变态老师啊……

    ……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过。

    在这一个月魔鬼般的训练中,孟绍原硬挺下来了。

    盯梢、脱梢,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之前的无赖行径,也只可以偶尔一用。

    这里面其实非常讲究的。

    韩海忠对这个学生的也是越看越满意。

    这小子聪明,而且肯问,肯动脑子,甚至对学到的东西,能够提出自己的疑问和见解。

    在之后的几次训练中,他也再不使用自己的那些小聪明,而是踏踏实实的,把学到的知识,用到了实践之中。

    再继续这么用功学习,等到毕业的时候,“影子”这个外号就可以给孟绍原了。

    情报、密码、摄影,这些需要用脑子的科目,孟绍原掌握的非常快,而且学习接受的速度超过了全班所有的学员。

    毕竟,他之前学习的是微表情,像情报、密码这些的,多少都是有些联系的。

    擒拿格斗方面,孟绍原有以前的底子,加上谢才锐亲自训练指点,他虽然依旧打不过谢才锐,但在同班学员中已经属于翘楚了。

    枪械方面也是突飞猛进。

    现在的孟绍原,已经能够熟练的说出各种型号枪械的特点,适用的子弹,并且娴熟的拆装。

    射击方面,十枪里面至少有三四枪可以命中目标了。

    但就这进步的速度,霍代如依旧不满意。

    孟绍原到现在为止还牢牢记得霍代如对自己说过的那段话:

    “其实,你的枪法准不准,对你未来的升迁没有任何影响,你该当什么官还当什么官。你们这些当特务的,枪法烂一些也没什么关系。可是,你记得,你手里的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救你一命,所以我不是在教你枪法,而是在教你一项保命技能。”

    孟绍原当时就想到了自己被金和堂三个杀手追杀时候的样子。

    如果自己当时用枪厉害一些,也不至于会那么的狼狈了。

    所以,每次在枪法训练结束后,孟绍原还会特别给自己加练一个小时。

    所有的日间训练都是到5点结束,7点学习日语,本来当中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但他宁可缩短休息时间。

    “我不是在教你枪法,而是在教你一项保命技能。”

    在未来的战场上,光靠脑子,是打不赢敌人的!

    枪,才是未来战争中的王道!

    ……

    “孟先生,晚上好。”

    “山口老师,晚上好。”

    “今天,你都经历了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每一样事情都很有趣。”孟绍原嘴角略略上撇,手小幅度的挥动一下,做出傲慢的样子,用日语回答道:

    “要知道,进入速成班的学员,都是精英,未来是要被重用的,训练也许是很枯燥的,但对于我们这些精英来说,再枯燥的事情我们也会觉得有趣。”

    “很好。”山下由梨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还有一些发音不是太标准,但是京都腔里的傲慢、装腔作势你掌握的速度,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开什么玩笑,我以前可是微表情专家啊。

    你只要和我说出的表情、态度、语气,我立刻能演出来。

    “语气还要略略加重一些。”山下由梨爱收起了笑容:“尤其是一些发音错误,因为你过去学过日语,所以在你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很难改正,可一旦用到实践里,对方凭借你错误的发音,很快就能辨别出你不是一个真的日本人。”

    是的。

    孟绍原甚至能够想象到,因为这些错误的发音,自己在未来某次的任务中,被真正的日本人识破。

    那样,不光是自己的性命,就连整个任务都被毁了。

    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改正掉这些错误!

    “孟绍原,外面有人找你。”

    “好的。”

    上午刚刚训练完,就有人来找孟绍原了。

    ……

    田七站在大门口等着,非常安静。

    忽然,一辆轿车在后面乱按喇叭,田七一回头,是一辆黑色的雪铁龙轿车,一个岁数不大的年轻司机探出头来,嘴里直在那里嚷嚷:

    “让开,让开,瞎了眼了啊!”

    田七脸一板:“滚下来!”

    司机正想发火,忽然看到门口站岗的对他连连眨着眼睛,赶紧停车熄火,老老实实的下了车。

    警官学校本身倒也没有什么,可问题是里面有个特务训练班啊。

    而且最近还成立了一个速成班。

    能够进这个速成班的,都有一些门路。

    前几天,有个穿着普通的老头来找速成班的班长任平茂,站岗的看他普普通通的,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疏忽怠慢了他。

    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可是管理警官高等学校的副校长。

    之前,行政院第272次院务会议修正通过有关提案,同意警官高等学校与办得较有成效的浙江杭州警官学校合并,成立中央警官学校。

    速成班的学员,就是合并前的最后一批特务干部学员。

    人家副校长,就是在杭州开完会议,顺道来看一下自己好友的儿子任平茂的。

    结果就给得罪了。

    虽然副校长大人大量,没有计较,可负责带岗的班长的还是被上峰好好训斥了一通。

    现在司机看到站岗的对自己使眼色,当时就想到了这件事。

    司机一下来,副驾驶和后面车门打开。

    好家伙,居然下来了四个姑娘。

    全部都是警官学校的学员,个顶个的漂亮。

    尤其是最漂亮的那个,虽然警官学校明确规定只能剪齐耳短发,可她明显的下过心思,动过小脑筋,在发梢那里打了几个不明显的卷。

    田七阴沉着脸:“你是司机?”

    “是的。”司机赶紧大声回答:“我会杭州警官学校驾驶班的。”

    “你们呢?”

    “报告,我们都是杭州警官学校的学员!”

    那个最漂亮的姑娘大声回答,然后居然大着胆子问了一声:“可不可以问你是谁?”

    “你没有资格!”田七冷冰冰地说道:“是你们的长官,允许你们开着公家的车子出去执行任务的?”

    “不是。”司机这下真的怕了:“是……是她们今天放假,我……我带着她们出……”

    田七冷哼一声:“这是公家的车子,只能办理公事时候使用,你连这点最基本的规定都不明白?”

    今天放假,四个警官学校女子班的学员,央求着司机带她们一起去杭州市里玩,司机和她们本来就相熟,美女有求,再加上今天放假,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谁想到这一回来,就遇到了一个较真的主。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

    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真要闹将起来,绝对自己吃亏。

    田七脸色阴沉:“你,立刻开车进去,向你的上峰汇报,请求处分。”

    “是,是。”

    司机如释重负。

    自己承认,驾驶班的班长和自己关系不错,顶多也就被扣掉半个月的薪水而已。

    “你们!”

    田七的目光落到了四个姑娘的身上:“立正!”

    四个姑娘赶紧挺起胸脯。

    “排成两行,步行进入学校!”

    “是!”

    “好大的架子。”

    声音虽然很低,但田七的耳朵好,听的清清楚楚,指着那个最漂亮的姑娘:“你说什么?”

    “报告,没什么,我说好热的天气!”

    “你叫什么名字?”

    “林璇!物证学习班的!”

    “我记得你了……起步,走!”

    ……

    “什么个情况啊?”

    孟绍原正好出来,看到了这一幕。

    “没什么,训了一下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这不是在多管闲事吗?

    南京的特务,管到杭州来了。

    孟绍原和田七走到了一边:“怎么跑这来了?”

    “正好奉命来杭州送几分资料。”田七回答道:“不是要合并成立中央警官学校了,咱们戴处长是这的政治特派员,所以有一批文件要送来,我自告奋勇揽下了,顺带着来和你汇报一下南京方面的情况。”

    “松本二郎怎么样?”

    这是孟绍原最关心的问题。

    “放了。”

    田七制定了一个详细的营救方案。

    收买中央军人监狱中的狱卒,暗中协助松本二郎进行越狱。

    具体为,伪造一份法院法律文书,撤销之前的裁定让松本二郎出狱。

    而其中的关键是,即使有了这样一份法律文书,要使松本二郎走出中央军人监狱,还要经过以下几道步骤。

    当营救人员装扮成的法官抵达监狱后,先要向监狱警卫大队的值勤人员出示证件和法律文书,说明来意,由警卫人员向监狱的狱政科转达情况。

    狱政科官员在接到警卫大队的报告后,会派员到监狱的接待室与“法官”见面,再次查验证件和法律文书。

    当狱政官员确认“法官”和法律文书的真实性后,狱政科还得向典狱长报告。典狱长在接到报告后,有可能会再次查验证件与法律文书,而且还极有可能亲自与南京地方法院通电话核实此事。

    典狱长在核实无误后,才会批准开释,并将法律文书留在监狱狱政科备案。到这一步,还不意味着所有关节都已经打通了,有可能还会再过一关:

    监狱警卫大队大队长!

    关键的问题是,虽然是经过戴笠同意,孟绍原指使进行的所谓“越狱”,但田七却没有帮手,而且绝对不能让人知道。

    一旦失手,田七会被立即逮捕,并且戴笠绝对不会出面说明真相的。

    也就是说,真的到了那个时候,田七会被当成“汉奸”处置!

    田七经过严密的分析,典狱长、法院庭长不好对付,必须另外物色能够替代这两人的角色,让他们在这两人不上班时,代替两人行使职权。

    而他很快发现了一个破绽:

    中央军人监狱与南京地方法院在星期天都是不办公的,只留有相应的官员值班!

    田七很快就确定了目标:

    中央军人监狱狱卒牛阿孝,并以30两黄金将他收买。

    “牛阿孝答应了?”

    “答应了,一看到30两黄金,他的眼睛都直了。”

    孟绍原听到这里冷笑一声。

    30两黄金,就能够买通一个人的灵魂了!

    田七制定的整个越狱计划非常详细。

    牛阿孝不光自己下水了,而且,中央军人监狱的一名叫鲁一城的狱政官和牛阿孝有些亲戚关系,牛阿孝也将将其拉下了水。

    田七也给了他30两黄金。

    鲁一城经常和几位典狱长接触,其中一个喜赌嗜色总是寅吃卯粮的名叫徐胜的副典狱长被鲁一城介绍给了田七。

    因为是副监狱长,田七出的酬金要高些,是40两黄金。

    剩下的,就是在南京地方法院选择目标了。

    田七很快将目标对准了时任南京地方法院督察长的李柏龄。

    这位李督察长好色。于是,田七雇佣了一名艺名叫“红蔷薇”的舞女去勾引李柏龄。

    “红蔷薇”人如其名,生得娇柔妩媚,身姿婀娜。

    美色面前,李柏龄果然乖乖就范,很快就与“红蔷薇”到了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程度了。

    这时,“红蔷薇”突然提出要与情郎一起东渡日本,结为百年之好。

    美人的这一提议,李柏龄自是求之不得。但他担心两点:一是到了日本后的工作问题,二是眼下手头缺钱,别说安家费了,连路费都成问题。

    “红蔷薇”却“情意绵绵”地表示,钱,她有一些,足够在日本花销一两年的;工作,问题也不大,她认识一位日本商人,只要现在先帮他解决一个问题,到日本后的工作包在他身上。

    李柏龄其时已经难以自拔了,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于是,通过“红蔷薇”牵线,李柏龄跟田七见了面。

    双方议定,事成后,酬谢李柏龄黄金50两,并将李柏龄和“红蔷薇”安全送往日本,抵达后给予安排工作,并赠送住房一套。

    没几日,上午9时半,一辆挂着特种车辆牌照的吉普驶至中央军人监狱大门外,随后,车上下来两个男子,向岗哨出示了证件和公文,两人声称他们是南京地方法院的法官,奉命前来办理释放一名改判囚犯的公事。

    值班狱政官鲁一城出来查验了来人出示的一应证件、公文后,打电话唤来了和他一起值班的书记员。

    书记员看了犯人名字后,想起这吴兴良乃是外籍犯,又是判了重刑的,于是就提出释放这个犯人得向值班典狱长报告一下。

    于是,他就去找了副典狱长徐胜。

    那徐胜当然知晓是怎么回事,二话不说,提笔就批。

    鲁一城叫老书记员拿了释放证去重刑犯监区通知放人。

    那边,狱卒牛阿孝早已等着了,便叫着松本二郎的假名字把他带了出来。到了大门口,岗哨再次查验文书后,就放行了。

    就这样,日本间谍松本二郎被营救出狱了。

    这事还真可以蒙混过关。

    监狱方面有那份伪造的法院“特种刑事裁定书”,不知情的官员都会认为释放一个犯人是正常的。

    监狱是刑罚执行单位,并不参与对犯人的复审;原判单位法院则以为他们所判的犯人还在监狱服刑,一向也无到监狱查看的例子,监狱里少了这样一个犯人的事法院是不会知道。

    田七就这么把松本二郎营救出来,然后再派车把他送到了镇江,和小野昭进行汇合。

    “走的时候,松本二郎对我千恩万谢,表示将来一定会报答我的恩情。”田七述说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点表情也都没有:

    “当天晚上,小野昭也从镇江来了电话,‘货物已经平安到达’。”

    本来,一切都在孟绍原的算计中。

    松本二郎被平安救出,他未来和小野昭,都会成为自己手里的两枚棋子,他应该开心才对。

    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一百两黄金,一个女人,外加一份虚无缥缈的承诺,就能够把从普通的狱卒,到高高在上的法院督察长全部给拖下水了。

    甚至不惜冒着杀头的罪名,私放日本间谍!

    自己是提前动手,提前布下了局。

    如果真的让小野昭成功的带着三百两黄金来到南京呢?

    松本二郎同样会被救出去的。

    因为败类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等到未来战争爆发,这些败类蛀虫会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出。

    前线的将士在那浴血奋战,可是后方的这些害虫,却在不断的腐蚀着这个国家!

    “红蔷薇已经被我发展成了外线特务。”田七完全不去考虑孟绍原在那想些什么:“至于牛阿孝、鲁一城,已经被秘密逮捕,他们收的六十两黄金,都被缴获,房产财产全部被扣押。”

    “扣的好,要让他们倾家荡产!”

    孟绍原在说这话的时候,恶狠狠的。

    “副典狱长徐胜,督察长李柏龄,我让穆德凯和袁忠和,借口调查日本犯人失踪一案,去敲诈勒索他们了。”

    田七做事向来都不给别人活路:“徐胜的四十两黄金吐了出来,另外再答应凑出四十两黄金来摆平此事。

    李柏龄那里,同样如此,他的罪名大,六十两。这两个人都卖了自己的房子,到处借钱,还借了一大笔的高利贷,总共凑出了一百两黄金。”

    孟绍原知道,田七虽然说得简单,但要让这两人拿出钱来,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功夫。

    敲诈勒索、危言恫吓绝对是少不了的,没准还有更加可怕的手段。

    可是孟绍原不想问,对于徐胜和李柏龄这样的败类,有什么可以客气的?

    虽然蛀虫千千万,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清理不干净,但干掉几条蛀虫,起码也是好的吧?

    “只是,继续留着这两个人,不安全。”田七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现在他们虽然花钱消灾,但我们做的毕竟是私放日本间谍的事,戴处长尽管默许了……”

    “胡说!”

    孟绍原眼睛一瞪:“戴处长默许什么了?这些胆大包天的事,都是我孟绍原一个人做的,戴处长毫不知情。”

    “是的。”田七不动声色:“是我和你一起做的。”

    “毕竟一个是典狱长,一个是督察长,他们要是出事了,会惹乱子出来的,暂时不动他们。”

    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派人监视住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他们。”

    “好的。孟队长,小祝他们都在问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快了,快了。”孟绍原叹了口说道。

    自己又何尝不想尽快回到南京去呢?

    速成班的学员,在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之前,听到了一个让他们欢呼雀跃的好消息:

    鉴于学员们连日上课辛苦,因此决定明日、后台放假两天,允许自由活动,晚上不必归宿。

    这个决定一说出来,顿时就是一片的欢呼。

    自从来到这里,每天都是上课,艰苦的训练,杭州到底是什么样的,绝大部分的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好了,两天的时间,足够在杭州好好的逛逛了。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孟绍原也没特别在意,晚上在山下由梨爱那上了课,拖着一身的疲惫,正想回宿舍去休息,何儒意却出现叫住了他,让他去趟自己的办公室。

    原本以为是要询问一下自己最近的学习情况,没想到,刚进办公室,却发现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中年人在那等着了。

    “关上门。”何儒意面色严肃:“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孟绍原。这位是黎亮德,我们在杭州的特工人员。亮德,介绍一下情况。”

    “是的。”

    黎亮德也不管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的孟绍原:

    “松平株式会社,民国十八年进入杭州,主营中型机器生意,历任两任社长,目前的社长是松平伊男,三十四岁,是前任社长松平孝一郎的次子。

    民国二十三年,我们就可以确定,松平株式会社是日本设立在杭州的特务机构……”

    孟绍原不解,插了一句嘴:“既然确认了,为什么不捣毁它?”

    “第一,松平株式会社做事非常隐蔽低调,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把柄。”黎亮德是这么回答的: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松平家族是日本的贵族,而且是有军功的贵族……”

    孟绍原恍然大悟。

    又是一个贵族,日本的贵族,特权实在是太大了。

    可这毕竟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啊。

    难道日本的贵族还能在这里肆无忌惮?

    “松平家,和我们国民政府的很多高官,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甚至是密友。”何儒意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带着嘲讽:

    “我们是什么?是小小的特务,别说没有证据,就算有了真凭实据,抓了他们,用不了几天,就会被释放的。

    别说日本方面的抗议,就算不抗议,松平家在国民政府里的那些朋友,也会想方设法营救他们的。我们这些小特务,奈何他们不得!”

    孟绍原听着有些心酸。

    这是自己这些做情报工作者最大的悲哀啊。

    明明知道对方是特务,但却偏偏没有办法动他们。

    “这次,我们截获了一份情报。”黎亮德继续说道:“中央银行理事会理事,财政部国内经济司副司长程伯雄,派他的儿子程印举,转道上海,将一份重要的情报交给松平伊男。”

    “我可以问下是什么情报吗?”

    “国民政府本年度财政报告,以及下一年度财政预算,包括详细的国防开支。这其中还有我们准备向德国新购买的一批军火清单。”

    孟绍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等于是把自己的家底全部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日本人,让日本人可以有目的的做出准备啊。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

    何儒意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堂堂的中央银行理事,财政部的高官,竟然糜烂至此,为了一己私利……算了,算了,亮德,继续说下去。”

    黎亮德点了点头:

    “我们侦破了这一情报后,在上海秘密逮捕了程印举,并且制定了一个计划,做了一份假的情报,用来迷惑日方。

    不过,昨天,上海方面的特工,在送程印举来的路上,出了一起车祸,三名特工一死两伤,程印举本人也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

    明天,就是约定好的和松平伊男碰面的日子,这份假情报如果送不出去,我们的苦心不但白费,还会引起日本人的警觉,让我们的……”

    何儒意忽然咳嗽了几声。

    黎亮德立刻会意:“让我们的努力化为乌有……”

    孟绍原是什么样的人?

    一听这话,立刻会意。

    还有计划,后面还有更加大的计划。

    程印举和松平伊男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不过,自己的阶级太低,还没有资格听到这个计划。

    “我明白了。”孟绍原随即说道:“你们的意思,是想让我来扮演这个程印举?”

    要不然,何儒意这个时间点把自己找来,还告诉自己这些事情做什么?

    “没错,你很聪明。”何儒意赞许的点了点头。

    黎亮德接口说道:“因为松平孝一郎突发重病,回到日本治疗,所以他的儿子松平伊男紧急接替了职务。

    程印举从美国刚刚留学回来,从来没有和松平家的人见过面,我们考虑到你的英语娴熟,再加上之前成功破获过几个案子,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准备由你来扮演程印举的角色。”

    “愿意接受任务。”

    孟绍原没有丝毫的迟疑。

    怎么也都没有想到,在杭州学习,居然还有任务交给自己。

    没什么,在哪和日本人斗一样是斗。

    “那就辛苦你了。”

    黎亮德随即拿出了厚厚的一叠资料:“我长期潜伏,身份是商人,又是被松平孝一郎最早拉下水的汉奸,所以他们对我很信任,接程印举的事情也交给了我。明天,我会亲自带你去松平株式会社的。这里,是所有和程印举以及松平伊男有关的资料。”

    “小孟。”

    何儒意开口说道:“这是我们短时期内能够为你准备的了,今天晚上恐怕要辛苦你,连夜记熟这些资料了。需要我们为你做点什么,尽管说。”

    “我需要浓茶、咖啡。”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我看这些资料的时候,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我。对了,还有……”

    孟绍原迟疑着,还是说道:“我做事,经常会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出来,黎……”

    “从现在开始叫我黎老板好了,我叫你程公子。”

    “好的,黎老板。”孟绍原也不再顾虑什么:“我要真的做出了那些让你无法理解的事情,希望你到时候能够配合我。”

    “没关系。”黎亮德笑了笑说道:“我们这些长期潜伏做特工的什么样的人没有碰到过?”

    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孟绍原都在详细的研究两份资料。

    程印举在美国留学五年,喜好出入各种舞厅、赌场,烂赌成性,他老子给他的生活费,总是要不了多少时候就会被送给赌场。

    五年时间,什么也都没有学到,最后在一个野鸡大学,弄到了一份毕业证书。

    那家大学的全名叫“马萨诸塞州麻省商业管理学院”。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麻省理工大学的分校。

    这种学校,都是专门为外国人准备的。

    不用上一天学,想要文凭,交钱就行。

    反正回国之后,普通人也分不清“麻省商业”和“麻省理工”的区别。

    他老子程伯雄已经在财政部,帮自己儿子安排了一份工作,再加上程印举在美国花钱无度,所以就急着把儿子叫了回来。

    这个人好扮演。

    孟绍原仔细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应该如何扮演好这个角色。

    甚至还在看资料看到两眼发涩的时候,站起来练了一会,一是熟悉这个角色,二来也是为了让双眼休息一下。

    至于松平伊男?

    孟绍原发现,松平伊男和程印举有些相似的地方。

    松平伊男也喜欢女色,甚至还在日本,和一个有夫之妇私通,偏偏那个女人的丈夫,又是日本的一名少佐军官,结果在国内闹出了轩然大波。

    贵族出身的松平家,一边急匆匆的摆平松平伊男闹出的麻烦,一边把他弄到了中国,远离舆论中心。

    这个人也喜欢赌,而且特别喜欢打麻将。

    松平孝一郎在的时候,他还不敢过分放肆。

    可是等他老老子生病回到日本,失去约束的松平伊男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先是从在杭州的日侨里,找了一个日本女人当他的情妇,然后每天都会约上几个人,一起打日本麻将。

    黎亮德也被他拖着打过不少次。

    都是老子有权,儿子喜好女色,喜欢赌博。

    嘿嘿,要是让真正的程印举和松平伊男相遇,没准还能擦去“火花”来呢。

    孟绍原不怀好意的笑了。

    任务其实很简单。

    以松平伊男这种花花公子的性格,不难对付。

    问题是,孟绍原不满足啊。

    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孟绍原伸了一个懒腰。

    累啊。

    “孟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外面传来了山下由梨爱的声音。

    孟绍原立刻收好了那些资料:“请进。”

    山下由梨爱捧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碗粥和两个小菜:“实在抱歉,何先生说您正在接受惩罚,被罚抄写作业,大概需要一个晚上才能完成。我起来的早,看到您这灯还亮着,想着您可能肚子饿了,所以给您送来了一点吃的。”

    “啊,谢谢,太谢谢了。”

    何儒意编的都是一些什么借口啊。

    什么被罚抄写作业,当自己是小学生啊。

    还有一点,孟绍原觉得好奇。

    何儒意似乎对山下由梨爱特别的信任。

    她虽然是个女人,可终究是个日本人啊。

    万一也是一个日本特务呢?

    按理说,以何儒意的性格,绝对不会不提防啊。

    一晚上的功课,孟绍原肚子还真饿了。

    热粥下肚,不知道有多舒服。

    “山下老师,你来这里多久了啊。”

    虽然和山下由梨爱年岁相仿,可礼节上的称呼孟绍原绝对不会弄乱了。

    “一年了。”山下由梨爱回答道:“我在这里,主要是教授日语,这次,何先生对您特别重视,让我不用管别的学生,重点辅导您。看得出来,何先生很欣赏您呢。我还从来没有看过他对哪个学生这么关心。”

    孟绍原笑了一下:“你是自己来应聘的,还是何老师请你来的啊?”

    “您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啊。

    孟绍原一头雾水。

    “其实,我应该称呼他为伯父。”

    山下由梨爱的回答大为出人意料:“我的父亲,以前在中国的时候,和他就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中日关系紧张,但不是每个日本人都敌视中国的,起码我的父亲不是。

    回到日本以后,我的父亲依旧在为改善中日关系奔波呼喊,因此也得罪了一些右翼成员,去年年初的时候,我的父亲被一个日本浪人刺杀身亡。”

    “啊?”孟绍原一怔:“对不起。”

    “没有关系。”

    那个浪人刺杀了山下由梨爱的父亲后,反而被无数的日本人视为英雄,而且这起杀人案,最终竟然被定性成为了因为口角而产生的街头斗殴案。

    浪人也仅仅被处于了非常轻微的惩罚。

    山下由梨爱的父亲,之前似乎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早就交代过,一旦自己出事,母女立刻跑到中国去投靠何儒意。

    山下由梨爱母女俩顾不得悲伤,急匆匆的离开了日本。

    何儒意在得知老友噩耗后,安顿好了她们,并且在成为训练班的班主任后,把山下由梨爱调来当了老师。

    孟绍原没想到山下老师居然还有这么复杂而悲伤的身世。

    而此时,一个念头忽然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假设……仅仅只是假设啊。

    山下由梨爱万一是日本潜伏特务怎么办?

    父亲被刺杀?

    刺杀前还提前安排好了女儿的出路?

    反正她们远在日本,到底真相如何也弄不清楚。

    但是借助和何儒意的关系,隐藏身份,完成潜伏再好不过了。

    不过,以何儒意的资历,绝对不会没产生过和自己一样怀疑的,也许人家早就经过了详尽调查了呢?

    嗯,也许是自己当特务有段时间了,变得疑神疑鬼,听到日本人的名字就以为是间谍了吧?

    一碗粥喝完,孟绍原正想收拾,山下由梨爱已经起身说道:“我来吧,孟先生,您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这可和之前那个严厉的山下老师态度大不一样啊。

    山下由梨爱走了。

    孟绍原起来活动了一下,资料都已经全部记熟了,剩下的,就看几个小时后的临场发挥了。

    他拿着资料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看到黎亮德走了过来:“辛苦了,小孟,全都记住了?”

    “全都记住了。”孟绍原笑嘻嘻的:“不过,还有些不太懂的事情,要向你请教一下。”

    “什么?别客气,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嗯,小孟,你要学这些东西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