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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羽原君。”

    田七终于能够见到羽原光一了。

    此时的羽原光一,和之前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脸上的伤痕清晰可见,左耳只剩下了半只。

    外在的创伤倒还不算什么,无非就是变得丑陋而已。

    关键是,田七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沮丧、挫败、绝望。

    羽原光一呆呆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过去他无数次的失败过,但无数次倔强的重新开始。

    有几次,他几乎就可以打败孟绍原了。

    他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可这次,不同了。

    原以为孟绍原靠的只是脑子,在武力上,可以轻易的碾压他。

    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这羽原光一也失败了。

    而且是惨败。

    半只耳朵没了,男人应有的最宝贵的东西也失去了。

    这样的打击简直就是致命的。

    “羽原君。”

    看对方没有反应,田七又叫了一声。

    “啊,是田先生,请坐。”

    羽原光一麻木地说道,接着又问了一声:“有烟吗?”

    “有。”田七立刻掏出了烟。

    羽原光一接过,点上,大口大口的吸着。

    要的就是你这样,不光在身体上打败你,在精神上一样摧毁你!

    田七的心里笑了。

    只要羽原光一一倒下,在沪日军特务机关就会缺少一枚重要棋子。

    他的语气里却带着忧虑:“羽原君,赶快好起来吧,现在上海的局势很乱,你是唯一可以对抗孟绍原的人。”

    田七不懂得什么心理学。

    但他知道,如果一个人多次被同一个对手击败,只要不断的提到这个对手的名字,就能加深对这个人的恐惧,就能不停的对他进行刺激。

    一直到崩溃为止。

    果然,一说到孟绍原,羽原光一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随即他又用力抽了几口烟:“我不行,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击败这个人,永远!”

    “是啊,孟绍原真的太强了。”田七一声叹息:“我当初是跟着他的人,我也没有想到,孟绍原居然强悍到了这个地步。”

    烟灰落到了身上,羽原光一却好像根本没有察觉。

    过去,他可是有一定洁癖的人啊。

    “孟绍原现在怎么样了?”羽原光一扔掉了烟蒂,又抽出了一根烟。

    “情况也不是很好。”田七顺口回答道:“他也被打伤了,据说,脑部因为受到重击,似乎出现了智力问题。”

    “什么?出现了智力问题?”

    羽原光一皱了一下眉头。

    “是啊,听说的,我已经下令我的人进行试探性攻击了。”

    羽原光一忽然一言不发。

    田七叫了他几次,他都根本没有作答。

    就这么一个人坐着,不停的抽烟。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羽原光一好像在那自言自语:“其实,那天在擂台上,他也被我打倒了,对吗?”

    “是的,羽原君。”田七不知道这问题是不是在问自己。

    “那就是说,他也是人,一样是可以被击败的。”羽原光一的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那天他赢了我,我很敬佩他,居然能够承受我一次接着一次的打击,然后等我体力消耗殆尽的时候,再给予我致命一击,但我输的,只是战术错误。”

    不好,田七心里一惊。

    刚刚进来的时候,明明看到他正处在崩溃边缘,怎么几句话的功夫,他居然在那慢慢的恢复了?

    “我的确不如他。”羽原光一坦率的承认道:“但我和他的差距,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我有机会击败他的,一定有。”

    他的目光看向了田七:“孟绍原很贪财,我对金钱却没有任何奢望。孟绍原喜欢女人,而我?”

    他指了指自己的下身:“瞧,我已经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对吗?”

    田七无言以对,虽然这个“秘密”很多人都知道了,但大家因为怕刺激到羽原光一,谁都没有公开说出来。

    偏偏羽原光一自己说了出来。

    羽原光一笑了,笑的有些凄凉:“男女间的那些事,我不但不能做,连想都不能想了。我的身体有了缺憾,可这反而变成了我的优势。所有男人该有的杂念,对我来说再不存在,我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工作,就是为了帝国圣战的胜利而奋斗终身。”

    完了,羽原光一真的恢复了,而且变得比以前更加强大了。

    田七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巴掌。

    来看他,本来就是礼节性的,顺便摸清羽原光一的状态。

    没想到,却间接的唤醒了他。

    早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如果再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一个人沉浸在悲伤和绝望中,要不了几天他就会完蛋的。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田先生,你说孟绍原智力出现了问题?”羽原光一再次问到了这个问题。

    “根据掌握的情报,他成了一个傻子。”田七硬着头皮回答道。

    “不,不可能!”羽原光一声音骤然提高:“情报里,一定是说他的头部因为遭到我的连续打击才变成这样的,对吗?”

    田七点了点头。

    羽原光一冷笑一声:“没人比我更清楚那天在擂台上发生了什么,他被我打倒了七次,却七次站了起来,这样的人,意志力是何等的强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变成傻子?相信他变成傻子的人,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这是孟绍原给我们设计的圈套!”

    他妈的。

    田七心里恶狠狠的骂了一声。

    羽原光一的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更加清晰。

    “可我的情报总部和李士群的特工总部都已经出击了。”

    田七一说出来,羽原光一立刻接口说道:

    “那么,你们会蒙受很大的损失,这个时候的孟绍原,已经严阵以待,就等着你们自己跌进陷阱里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出击!”

    “出击?你不是说那是一个陷阱?”

    “对的,陷阱。”羽原光一站了起来:“你们都已经踩到陷阱里了,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的填补进去,直到把他的陷阱填满,然后踩着同伴的尸体,杀出一条血路!”

    他妈的。

    田七又骂了一声。

    这家伙,脑子不光比以前更加清晰,血也变得更冷了。

    “田先生,相信我。”羽原光一郑重其事地说道:“在消耗我们的同时,军统,其实自身也在进行着巨大而惨烈的消耗!”

    “如果以新闸路为中心的话,可以直接的把目标吸引到我们预先设计好的地方。”

    格蕾西的声音非常平静:“从斯达脱路开始,再到九婆弄,然后到达爱文义路,把我们的五个联络点暴露给对方。”

    “然后呢?”

    许诸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和格蕾西合作。

    之前就听说总部来了一个外国女人,而且孟区长非常的信任她。

    可许诸并不觉得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人的心理是这样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格蕾西的语气总是非常的从容淡定:“当他们攻击了第一个联络点,并且我们主动撤退,敌人会比较谨慎,认为这也许是个陷阱。

    而当连续攻克之后,他们的思想会开始麻痹放松,一般连续四五次成功后,他们会彻底的相信,自己牢牢的占据了主动权。”

    “所以,爱文义路就是最后决战的地方?”

    “是的。”格蕾西拿起笔在爱文义路那里画了一个圈:“先生,在这里您会取得属于您的战功,当然,您的行动必须在十分钟内完成,否则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些巡捕?”许诸冷笑一声。

    “是的,那些警察。”格蕾西接口说道:“我知道,您不害怕警察。但军统要想长期的在公共租界活动,必须和工部局保证良好关系,避免和警察们发生正面冲突,是很有必要的。”

    随即,她又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您是一个勇敢的人,先生。而您的长官,孟绍原先生,我的主人,他更需要掌控好大局,他需要像您这样勇敢而又睿智的部下协助他。”

    这一句恭维恰到好处。

    许诸果然不再有其它任何想法:“成,我就按照你说的去做。能成,功劳我们两个人的。”

    “我不需要功劳。”格蕾西淡淡说道:“能够为我的主人效力已经是我最大的荣幸了。”

    ……

    “你们这帮娘们,下手实在是太狠了。”

    孟绍原终于可以到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了。

    完了,这次装傻,自己在总部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

    尽管,之前也没什么好名声。

    那帮女的,见到自己非得看到魔鬼一样躲着走。

    “李之锋呢?”

    “报告长官,他说有重要任务。”

    “他妈的,什么重要任务?不就是怕我整他?”孟绍原骂了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说齐老明,那天,是你借下皮带给吴助理的吧?”

    齐老明吓得一个哆嗦:“长官,我冤啊,我那不是担心……”

    “你滚蛋,还有你,吕成田,他妈的,卖主求荣,没一个好东西。”孟绍原嘴里骂骂咧咧的:“我得想想怎么整治一下你们,才能出了我心里这口气……”

    “长官,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正说着,吴静怡走了进来:“徐兆麟来了。”2020

    “什么?他来做什么?”孟绍原听了一怔。

    徐兆麟,原中统苏沪区区长,1938年,在上海秘密成立中统局东南督导区,坚持敌后抗日情报斗争。

    不幸在一年多以后遭到日伪破坏,分区主任姜颂平、电台台长奚永修、助理员黄杰、黄甦等人被日军逮捕。

    此后,中统局决定加强沪宁地区地下情报工作。

    章兆直、陆玄南、夏恩临等特工接到密令后向南京渗透发展,与原潜伏在南京的中统人员陈觉吾接上联系。

    他们原本都是南京籍人士,利用在南京的社会关系,取得合法身份,游走于政商阶层,希望趁汪伪政府搜罗人才之际,打入敌营。

    军统和中统之间的关系,谈不上恶劣,彼此间就是竞争关系。

    合作几乎没有。

    比如中统在上海成立中统局东南督导区之后,孟绍原居然和区长徐兆麟一次面没见过。

    军统有任何行动不会通知中统,也绝不会寻求他们帮助。

    反之亦然。

    中统在上海的力量遭到沉重打击之后,徐兆麟根本没有开口求过军统协助救援。

    而在这次失败之后,加上军统势力日益强大,中统东南督导区几乎退出了上海,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南京。

    这次,徐兆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孟绍原略一沉吟:“告诉徐兆麟,我病了,病得很重,把他带到这里来,由你亲自和他谈,看看他的目的。”

    “好。”

    吴静怡早就知道孟绍原和中统有过节,当初徐恩曾恨不得当场就枪毙了还是个小人物的孟绍原。

    ……

    “是吗,孟区长病了?真是遗憾。”徐兆麟一声叹息:“原本还想会会大名鼎鼎的孟区长,说来惭愧,我在上海也工作了很长时间,居然一次孟绍原的面都没见到。大家都是为党国效力,军统中统,原本该是一家啊。”

    这说的都是漂亮的场面话。

    吴静怡淡淡一笑:“徐区长,很遗憾,孟区长病重,暂时无法见客。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也是一样的。”

    “好,早就听说吴助理是孟区长麾下头号大将,女中豪杰。”徐兆麟又恭维了一下:“我们向南京发展渗透之后,陆玄南、夏恩临和陈觉吾分别通过与汪伪宣传部长陶希圣、汪伪中央党部社会部副部长陶希圣的关系,打入汪伪中华通讯社、汪伪社会部。

    汪伪内部分为汪精卫的势力,和维新势力,这是我们可以利用的矛盾。这次来,我主要有两个目的。第一,是陶希圣最得意的一个学生杜青成,前段时候来上海,和青帮的流氓头子京三东为了一个舞女争风吃醋,结果,被绑架了。”

    “哦。”

    吴静怡问了声:“还活着?”

    “还活着。”徐兆麟点了点头:“陶希圣视这个学生和自己儿子一般,被绑了,陶希圣急的和什么似的,为了这点破事,他又没办法央求日本人出面,而且最关键的,他和李士群并不对付,李士群的76号这层关系,又用不了了,他只能找到了陆玄南看他能否设法。”

    吴静怡明白了。

    陆玄南是通过陶希圣的关系,打入的汪伪宣传部,但根基太浅,肯定无法得到陶希圣的彻底信任。

    而要从青帮流氓头子手里救出一个人,中统方面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因此这才想到了军统。

    “第二件呢?”吴静怡没有立刻急着答复。



    “第二件事,想请你们帮我们杀一个人。”

    “谁?”

    “陶希圣的学生,杜青成!”

    “什么?”

    吴静怡怔住了。

    一面,要救陶希圣的学生,一面,又要杀掉他?

    “徐区长,你这是来和我们开玩笑的吧?”吴静怡的脸阴沉了下来。

    “不,不,我从南京来上海,可不是来消遣的。”徐兆麟笑了一下:“救,是为了让我们的同志更好的完成潜伏。杀,是为了挑动敌人内部矛盾。”

    吴静怡有些明白了。

    徐兆麟接着说道:“陶希圣很早以前就和李士群不对付了,当年李士群还抓过他的人,两人结怨很深。”

    “所以,要在上海干掉杜青成,而且要办成是李士群派人杀的?”

    “正是这个意思。”徐兆麟点了点头:“先救,再杀。陆玄南的面子有了,可李士群不给面子。陶希圣本来对于叛国投敌就有一些动摇,如果能够趁机再制造一些矛盾……”

    这个计划本身不错,但要具体执行起来,可就有难度了。

    关键就是怎么让人看起来像是76号杀的杜青成?

    “军统中统,在上海合作很少。”徐兆麟坦诚说道:“孟区长和我们的许副局长之间也有一些矛盾,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为了避免尴尬,之前大家都尽量避免见面。

    只是这次不同了。在上海要办成这两件事,非你们军统出马不可,因此我就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了,谁想到孟区长又病了。”

    吴静怡略一沉吟:“这样吧,徐区长,我先安排你住下,等我看孟区长能说话了,我向他当面汇报此事。”

    “吴助理,此事耽误不起。”

    “放心吧,大事,我们不会耽误。”

    “那好,拜托了。”

    ……

    孟绍原躺在躺椅上,一晃一晃,看着好像要睡着了。

    吴静怡削了一个苹果,切成一块一块的,放在盘子里,拿小竹签插在上面,一块块的喂到孟绍原的嘴里:

    “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呢?”

    孟绍原反问道。

    “难度挺大的,不过要是你动脑子,应该能有办法。”吴静怡也没遮着瞒着:“问题是,这是中统的事,咱们犯不着帮忙,上面也不会说什么。中统要是在南京站稳了脚跟,对我们也是一种威胁,咱们南京区在尚钱新民、尚振声的主持下,发展的非常辛苦。

    中统战略性的放弃上海,选择南京为主攻方向,看准的就是这点。南京区是独立的大区,但名义上是归上海区管辖,也就是你管理的,要是被中统占了上风,面子上恐怕不好看。而且,你和徐恩曾的那点事,军统中统上上下下可都知道。”

    “你说的没错。”

    孟绍原微微点头:“你能和我说出这话,那是实打实的真心话,自己人才会说的话。可你说的是私心。嘿嘿,要是说起私心来,谁能比的过我?

    我小肚鸡肠,见好处就上,谁想分我一点权力,那就是我不共戴天的敌人。可私心是私心,公心是公心。电子书屋

    南京沦陷,那是咱们的首都,咱们的党部,整整没了一年半了啊。重庆方面,朝思暮想的就是在南京再次建立起党部,意味着国民政府还在南京。

    眼下,中统就有这么一次绝好的机会,我管他是军统还是中统,谁能够办到这事,谁能够为抗战出力,那就是我的盟友。

    徐恩曾是和我有仇,哪天我见到他,他只要敢整我,我把他整得生不如死。可问题是,现在他领导的中统,也在为抗战卖命。”

    他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从上海到南京,中统的牺牲一点不比我们小。东南督导区整个总部都被端了,就剩下徐兆麟一个光杆司令,他白手起家,重新杀入南京。

    南京和上海不同,那里的形势更加复杂,我们至少还可以在公共租界逍遥快活,他们呢?稍有不慎,就会被俘、牺牲。

    当初,在军统,他们是一处的,我们是二处的,说起来到底还是同志,同志有难,能帮就帮一把吧。那点私人恩怨,在抗战大计面前不值一提!”

    吴静怡此时看着他的眼神,竟然有一丝敬佩。

    本来她以为,按照孟少爷眦睚必报的性格,中统求上门来,他不趁机落井下石那就算是不错的了。

    可谁想到,他却把私人恩怨放下了,甚至也无视了军统和中统间的竞争关系。

    这才是个大英雄该有的样子。

    他的私德很差,甚至说他道德败坏一点不错,什么是是非非他不在乎,背后骂他祖宗他一样也不在乎。

    然而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几乎没有一秒钟的迟疑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有人当了大半辈子的正人君子,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忧国忧民,大公无私的样子,可侵略者来了,他们的膝盖软了,跪下了。

    比如汪精卫之流。

    有人平时总是一副小人嘴脸,十足十的一个流氓,贪生怕死,爱财好色,可当国家和民族遭遇危险,需要他挺身而出的时候,他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比如,孟绍原!

    所以,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事,吴静怡都原谅了。

    “这个京三东是谁?”孟绍原哪里知道吴静怡在想什么。

    “我找常池州问过了,此人原本是跟着杜月笙的,是号人物,杜月笙去了香港,他留在了上海,京三东是他的外号,真实姓名现在没人知道。这个人呢,自立门户,不帮军统,也不投靠日本人,李士群拉拢过他,被他给拒绝了。”

    “哦,还有点骨气。”

    “没错,他手下号称一万弟子,没那么夸张,百来号人总是有的。”

    “他妈的。”孟绍原笑骂一声:“一百来号人就敢称上万人?这牛皮我都吹不出来。让常池州去和他交涉,看能不能把人给弄出来,叫什么来着?”

    “杜青成。”

    “这倒霉孩子,好不容易救出来了,转眼就得死。我得仔细琢磨琢磨,怎么设个局,让他看起来是被76号的人给干掉的。”

    “成,那我去办,晚上你自己照顾自己吧。”

    孟绍原忽然舔着脸说道:“要不,让齐雪贞或者是叶蓉来照顾我?”

    “滚!”

    吴静怡恶狠狠一脚踹了上去。

    大英雄?

    这算屁的大英雄啊!



    卞通州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斯达脱路三个军统的联络点。

    甚至连闻讯赶来救援的一个军统武装小队,也都被他打得落荒而逃。

    这一刻,卞通州真正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大人物!

    吴四宝?

    我呸!

    他对军统取得过这样的成绩吗?

    很快,自己就将取代吴四宝,成为李士群手下的头号悍将了。

    “卞爷。”

    四中队中队长张第水拎着一把驳壳枪走了过来:“打死了两个,抓了两个,其它的全跑了。现在咱们怎么说?”

    “九婆弄。”

    卞通州冷哼一声:“那里有军统的一个联络点,死硬死硬的,之前我们在那折了有四五个兄弟了,趁着这次机会,一举把它拔了。”

    “哎,成,我这就带着兄弟们出发。”

    “等等。”卞通州叫住了他:“你带队先出发,我带队在后面跟着,记住,一定要小心谨慎,军统的那些人狡猾得很。”

    “放心吧,卞爷,他妈的,孟绍原都变成傻子了,还能翻得了天?”

    ……

    黄亮对着外面接连开了几枪,换上弹匣:“撤,撤!”

    “就这么走了?”小侯不甘心的大吼着,拿出了一枚手榴弹:“咱们子弹多的是,和他们拼了,一定能够等到援兵的。”

    “今天不对。”

    黄亮不暇思索说道:“按理说,援兵早就该来了,可到现在还没出现,肯定有问题。小侯,把雷子扔出去,撤。再不撤,谁都走不了了!”

    小侯一咬牙,拉开导火索,狠狠的把手榴弹扔了出去!

    ……

    “卞通州已经从斯达脱路开始攻击。接连拔了四个联络点。”

    “军统方面呢?”

    “在攻击斯达脱路五洲商行的时候,一个军统武装小队赶来增援,但很快被卞通州给打回去了。”

    “那么顺利?”

    李士群还有一些不太相信。

    “我们大举出动,军统群龙无首,能不顺利吗?”

    “现在卞通州在哪?”

    “不清楚,最后一次联系,他在打九婆弄的那个联络点。”

    “太顺利了,我怎么总觉得有问题?”

    “是有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

    李士群和吴四宝一见,赶紧一个立正:

    “羽原阁下。”

    羽原光一在田七的陪同下出现了:“李士群先生,你这次出动了多少人?”

    “至少一半的力量。”

    “你上当了。”

    羽原光一拿过笔,在地图上划了几个圈:“你看,你们在这些地方同时发起攻击,卞通州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拔掉了军统那么多的联络点,你认为正常吗?”

    李士群一怔:“孟绍原已经傻了。”

    “不,他没有傻!”羽原光一骤然抬高了自己的声音:“即便他真的傻了,他在上海经营了那么久,对于任何突发状况早有准备,而且,他的手下还有吴静怡!这个女人,临危不乱,善于调动防御,可面对你们的攻击,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做出应对?”

    李士群开始觉得有些不妙了。

    “从斯达脱路开始,卞通州的队伍就被调动开了。”羽原光一面色阴沉:“同时对军统数个联络点展开攻击,还要追击抓捕逃亡军统特工,他的力量,只会被一点点的分散。从他的攻击路线来看,他正在被引到一个早就设计好的伏击点,就是这里!”

    羽原光一用力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

    爱文义路!

    李士群面色大变:“快,立刻把卞通州给我叫回来!”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羽原光一扔掉了手里的笔:“现在,你已经无法联系上他了,我想这个时候的卞通州,已经杀红眼了。”

    ……

    “处长先生,军统和日本人又在互相枪战了,而且部分地方还是用到了手雷。”

    辛克莱尔苦笑了一下:“命令我们的各个探长,严守自己区域,听到枪声后,晚五分钟出发。”

    “晚五分钟出发?”

    “是的,从集合出发赶到目的地,至少还要五分钟的时间。”辛克莱尔有些无奈:“日本人我们得罪不起,军统我们一样不能轻易得罪,留给他们十分钟的时间吧,让他们自己解决。”

    “处长阁下,我很迷茫,现在公共租界还是工部局管理的吗?”

    “也许,我们很快就要被赶出公共租界了。”

    辛克莱尔的话里,满是悲哀。

    ……

    “真的不救?”

    “不救。”格蕾西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异常坚定:“救了,就会让敌人的势力重新集结起来,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而且,不救,还能够考验各个联络点负责人的决断能力。”

    任何事前安排妥当的计划,总会出现不可预知的意外。

    而现在,就是考验这些联络点负责人,在出现突发意外的情况下,临场反应能力的时候了。

    这也可以给孟绍原未来的人事调整,给出一份参照。

    “报告!76号已经攻陷了九婆弄,现在正往爱文义路快速进发。”

    许诸忍不住看了一眼格蕾西,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个外国女人的预料中。

    孟区长虽然不在,但这个女人,却好像是孟区长的影子一般。

    “黄亮呢?”

    许诸振作了一下精神问道。

    “暂时没有他的消息,我准备派出两个小分队搜寻。”

    “不要。”格蕾西当机立断说道:“他是一个成年人,还是一名长官,他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现在你们的主要精力,就是把进入爱文义路的所有敌人消灭吧。”

    许诸拿起了桌子上的冲锋枪:

    “全体,准备战斗!”

    ……

    卞通州气势如虹,如入无人之境!

    接连五个军统的联络点,都被他轻而易举的拔出。

    九婆弄那里虽然遭到了顽强抵抗,但这种抵抗也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对方在扔了一枚手榴弹后,就仓皇逃窜了。

    卞通州对九婆弄的联络点深恶痛绝,这次有生擒对方的机会,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的。

    八人一组的一个小队,被他派出去一路追击。

    “卞爷,到爱文义路了。”张第水兴冲冲地说道:“这里,至少有军统的四个联络点,可是块大肥肉啊!”

    卞通州笑了:“给我把他们全部都拔了,让军统至少三个月内在这里无法恢复元气!”

    “是!”

    胜利,似乎已经在对着卞通州招手致意了!

    “开火!”

    许诸硬的就像一块石头,身子硬,说话的声音也硬。

    所有的武器同时开火,甚至动用到了一挺重机枪。

    这在公共租界里,一般情况下是不多见的。

    尽管军统甚至拥有意大利迫击炮,但能够不适用尽量不适用。

    这次,算是大开杀戒了。

    进入到伏击点的那些76号特工,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成片成片倒下。

    更加要命的是,这个伏击点选择的太好了。

    伏击方居高临下,占据了楼顶位置。

    被伏击一方,短时间却很难找到躲藏点。

    四中队中队长张第水,是第一个被打死的。

    卞通州反应快,一下扑倒在地,往一具尸体后面一躲,企图躲避来自楼顶致命的攻击。

    他闷哼了一声,右大腿中弹。

    可他根本不敢呼疼,朝着边上一幢屋子拼命爬去。

    只要到了那里,就有希望。

    可是,又一颗子弹,好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的射入了他左腿膝弯处。

    卞通州哀怨的发出一声叹息,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不行了。

    这次是真的不行了。

    接着,又是一长串密集的子弹,全部没入了他的身体里……

    ……

    这场发生在爱文义的战斗,持续时间不到五分钟,闯入这里的二十四名76号特工,全部被击毙。

    这其中,就包括了李士群麾下两大干将,左膀右臂之一的卞通州。

    这在军统方面,被称为“爱文义路大捷”。

    而在76号方面,则被李士群称为“特工总部成立至今最灰暗的一天。”

    而在这场伏击中,一个外国女人彻底站稳了自己在军统内的地位:

    格蕾西。

    她两次代替孟绍原的位置指挥军统,两次都大获成功。

    而且两次都展现出了不同的手段。

    第一次,有些让人啼笑皆非:

    报警!

    如果说这次还不能够让人信服,那么这次伏击,完全就在她的事先计划之中,76号的特工完全被她牵着鼻子在走,乖乖的进入到了伏击圈。

    再也没有人敢小看这个丑陋的,之前不会说一句中国话的女人了。

    之所以说“之前”,那是因为她来到上海之后,全部心思都在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身上,她觉得学习汉语没有必要。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她为她的主人效力,偏偏她的主人是个中国人。

    所以格蕾西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能够比较流利的和中国人对话了,而且还初步掌握了那些特别复杂的汉字。

    西方谚语:

    上帝为你关上了一扇窗,一定打开了另外一扇窗。

    这是一个天才,表现的并不比孟绍原逊色。

    但所不同的是,她不是军统在册成员,也不是外围成员。

    军统拒绝承认她的存在。

    孟绍原永远都站在镁光灯下,接受来自部下和中国民众的欢呼。

    而她,则默默的躲在幕后。

    她不需要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她只需要自己和女儿们能够快乐的生活下去。

    ……

    “红花绿叶白莲藕,三教九流本一家!”

    “一炉香烟往上升,三老四少做堂中。祖师派我来迎客,不知客从何来行?”

    “前人派我来探路,四大金刚周边护。一是流,二是月。他若称月,谁敢唤流!”

    京三东一听大惊,急忙抱拳,左手大拇指外翻:

    “小子胆大,不敢问谁哪个流?”

    “左边张弓射箭,右边顶天立地!”

    京三东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镜湖老太爷亲自派人来了,兄弟不知,死罪死罪。再冒昧大胆,敢问尊姓大名?”

    “免尊,姓常,常池州。”

    这可是镜湖老太爷张仁奎的亲传弟子,京三东哪里敢怠慢,急忙恭恭敬敬的把他迎到主厅,吩咐自己亲信都来拜见,上了茶,然后小心翼翼问道:

    “不知道常爷前来何为?”

    “前些日子,老太爷正式宣布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京爷想来也是知道的?”

    “是,知道了,老太爷为人谦谨低调,竟然连个仪式都没有,小弟本来还想借着这个机会,一睹老太爷尊容,可恨福薄,没有这个机会了。”

    常池州微微一笑:“老太爷派我来找你要个人。”

    他刻意说的是镜湖老太爷来要人,没提孟绍原的名字,这也是孟绍原专门交代过的。

    “是,是。”京三东连声说道:“不知是谁?”

    “你知道就好,京爷这里可有一个叫杜青成的白鱼在你这里做客?”

    “有。”京三东一怔:“怎么这条白鱼常爷认得?”

    “不认得。”常池州也没藏着掖着:“我奉小太爷之命来要人的。”

    “常爷,原本小太爷发出令箭,兄弟不敢不接,但这个人太可恨了。”京三东恨恨说道:“说来惭愧,我和这条白鱼都相中了一个舞女,本来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可他又不是咱们自己人,因此言语上起了一些冲突,但这家伙居然口出狂言……”

    常池州来之前就打听过了。

    杜青成仗着自己老师是陶希圣,说只要一个电话,上海市政府就会派人来吧京三东给抓了。

    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不知道上海滩的水深,可是京三东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当时就派人绑了杜青成。

    常池州不紧不慢说道:“无非是个小角色,老太爷本来说了,不再过问江湖中事,但这次却破例出面,我想京爷这点面子终归会给的。老太爷还说了,京爷如果能够帮他办成此事,将来嘛,老太爷少不得欠京爷一份人情,京爷有事只管开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京三东为了这点小事,哪里敢得罪镜湖老太爷?当时就吩咐把人给带出来。

    不多时,杜青成被押了出来。

    这家伙被绑到这里,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脸上几处淤青,一只眼睛都被打肿了。

    “放了我,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啊。”

    一看到京三东,杜青成赶紧大声求饶。

    “可不是我要放你……”

    京三东才说出来,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常池州已经站了起来,来到杜青成的面前,“啪”的就是一个老大巴掌。

    别说是杜青成了,就连京三东都傻了。

    这是怎么了,不是来救人的吗?

    常池州却杀气腾腾,一挥手:“来人啊,带回去!”



    “就是他?”

    “就是他!”

    孟绍原朝里面看了一眼:“开始吧。”

    ……

    又是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杜青成是彻底被打懵了。

    他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才从流氓那里脱身,结果立刻被蒙着脑袋塞到了一辆轿车里,接着就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然后就是巴掌拳头。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自己到底得罪谁了啊?

    “别打了,别打了。”杜青成实在是被打怕了,哀求连连:“你们是谁啊,我没得罪过你们啊。”

    常池州终于停下了手,冷笑一声:“76号听说过吗?”

    76好?

    杜青成一惊。

    自己怎么得罪这帮魔头了?

    虽说陶希圣和李士群不对付,但也不至于如此啊?

    “我什么也没有做啊。”杜青成生怕再被打,抢先说道:“我老师是陶希圣,宣传部长陶希圣。”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常池州冷冷说道:“说吧,到上海来为的什么?”

    杜青成迟疑了一下。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巴掌上来。

    杜青成被吓坏了:“我说,我说,我老师派我来南京,给汪先生带来一份他的诗集。”

    “放屁。”

    常池州是说打就打:“诗集?你他妈的骗谁呢!来人,皮鞭侍候着,这家伙不用点大刑不会说真话。”

    “我说,我全说!”

    常池州哪里还敢怠慢,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陶希圣知道以汪精卫为首的伪政府,势必取伪维新政府,因为为了确保自己仕途,假借送诗集给汪精卫赏鉴为名,又让杜青成带来了一只明代的花瓶。

    只是汪精卫事务繁忙,杜青成来了几天都没能见到他。

    反正想着也没事,干脆在大上海好好玩玩,结果莫名其妙摊上了这档子事。

    “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常池州杀气腾腾:“有没有和军统的接触?我可听说陶希圣是脚踩两条船的啊。”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杜青成一口否认:“我哪里敢和军统的打交道,而且我也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那只花瓶呢?”

    “就在我住的旅馆里!”

    ……

    “成了。”

    孟绍原不再看了。

    “这就可以了?”

    赵云忍不住问了一声。

    “可以了。”

    孟绍原笑了笑:“我的计划并不完美,事后仔细想的话,会有很多破绽。比如这个计划,是经不起仔细推敲的。李士群虽然和陶希圣有矛盾,可是为什么莫名其妙要杀了陶希圣的学生?都是汉奸,将来要在一只碗里吃饭的。”

    赵云不是特别明白。

    既然有那么大的一个破绽,长官为什么不仔细的完善一下?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制定一个完善的计划?”孟绍原帮他说了出来:“没有必要,这不是什么重大的行动,只是要挑起李士群和陶希圣的矛盾,进而让陶希圣对汪精卫都产生戒心。人的心里啊,不能有怀疑,只要产生了一丝一毫的怀疑这种疑虑的心理会变得越来越大。

    我只要让陶希圣对李士群猜忌就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任何的风吹草动,陶希圣都会怀疑自己被针对了,坐立不安,胡思乱想。不过要完成这个计划,不过,任何计划都需要一个关键的点,而我,已经找到那个点了。”

    “花瓶?”赵云脱身而出。

    孟绍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没错,就是那个花瓶!”

    赵云的领悟力和反应力,还是超出孟绍原想象的。

    老师教出来的学生,的确不一样。

    花瓶,将是这个不完美的计划中的重中之重。

    抗战办法之后,孟绍原纵横上海,被称为传奇特工、地表最强特工。

    而赵云,则是第二代的传奇特工。

    他在情报工作方面的特质,从这一时期开始就逐渐表露出来。

    “何儒意是我的老师,他教会了我什么是情报工作。”赵云曾经对人这么说道:“但我还有一个老师,他岁数和我差不多,但在我的心里,他就是我的老师,是他一点一点教我,怎么做好这份工作,怎么当好一个特务,什么是真正完美的计划。”

    “这个人是谁?”

    当对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赵云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

    ……

    “成了,这是你的供状,签字吧。”

    杜青成哆嗦着,在供状上签了字:“我,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了。”常池州声音严厉:“可以走,不代表你就解除嫌疑了,你必须留在上海,随时等待我们召唤。”

    “是,是。”

    杜青成哭丧着脸连声应道。

    “滚吧!”

    ……

    “小太爷,供状。”

    孟绍原从常池州手里接过了那份供状,看都没看,就撕碎扔到了字纸篓里。

    常池州一怔。

    “这份供状有什么用?”孟绍原笑了笑:“他招供自己来替老师向汪精卫行贿吗?”

    “那您还有费那么大的力气审问他?”

    “审问他,是为了找到长官需要我的东西。”赵云在一边回答道。

    孟绍原点了点头:“赵云,下一步换做你,怎么做?”

    “杜青成被扣留在上海,又遭到了那么大的委屈,肯定会拍电报向陶希圣求援的。”赵云立刻回答道:“跟在他的身后,等他从电报局出来,直接干掉他。然后,去旅馆里把那个花瓶找出来。”

    “很好。”

    孟绍原满意的笑了:“你去执行这个任务吧。”

    “可是,花瓶该怎么用?”

    孟绍原又笑了,什么也没有说。

    ……

    “先生,这是刚才那位先生发的电报,我没发出去。”

    “学生得救,却又无端遭到扣押,虽暂得释放,恐时时有生命之危,泣血恳请老师……”

    “就按照这个发。”赵云看了一下电报:“无端遭到扣押这句话当中加上几个字,‘无端遭到76号扣押’……”

    “好的。”

    赵云放下了一张支票,从容离开了电报局。

    ……

    杜青成胆战心惊的从电报局走了出来。

    “黄包车!”

    一辆黄包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去……”

    杜青成话还没有说出来,忽然看到黄包车夫掏出了枪。

    “砰砰”。

    两声枪响,杜青成栽倒在了血泊中。

    这个陶希圣的学生,来上海,本来以为只是一次旅游,可谁想到,莫名其妙的,他却把一条性命留在了上海!



    李士群蒙受了非常大的损失。

    卞通州是他手下哼哈二将之一,虽然没有吴四宝这么勇猛凶悍,但有他在,很多事情自己根本不用费心。

    现在他死了。

    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他的替代者,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李主任,外面有人求见。”

    “谁?”

    “周素宽。”

    “他啊?”

    李士群皱了一下眉头:“让他进来吧。”

    这个周素宽,是个商人,过去李士群和他打过几次交道,但交情不深。

    今天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周素宽穿着一身长衫,手里还捧着一个长盒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不过没事,外面的人已经仔细检查过了。

    “李主任。”

    周素宽先小心翼翼的放下盒子,接着摘下帽子深深鞠了一躬。

    “周老板啊。”李士群不阴不阳地说道:“找我有什么事?”

    “兄弟是受人所托而来。”周素宽也开门见山说道:“前段时候,李主任手下的人,抓了一个叫陆仁轩的年轻人……”

    “有吗?”李士群问了声。

    手下急忙凑上前来:“是有这么个人,在发传单,被我们正好看到,抓了。”

    又是一个发所谓的抗日救国传单的。

    李士群不屑的撇了下嘴。

    这种年轻人啊,头脑简单,容易被人利用。

    李士群随即问道:“周老板和这个陆仁轩认识?”

    “认识,他是做东北山货生意陆掌柜的儿子。”周素宽急忙说道:“这孩子不学好,学别人发什么传单,被抓了。陆掌柜就这么一个儿子,急的和什么似的,听说我认识李主任,这不,到我家里哭着让我务必找找您这层关系,我这也是人情难却啊。”

    “周老板,按理说呢,我们相熟,既然你找到了我,我原本是应该帮忙的。”李士群不慌不忙说道:“但发传单啊,还是在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内?人呢,我是抓了,苦头呢,估计也吃到了一些,可要这么放了,万一将来日本人追问下来,这责任我实在是承担不起啊。”

    像这种发抗日传单的,一进76号,有的死硬死硬的,那么结局往往很惨。

    要是被吓的尿了裤子,那76号会先探出他的家庭背影,要是有几个钱的,会让他先写下一份悔过书,接着让家里拿钱来赎人。

    这也算是一个创收办法。

    实在没钱的,直接送到日本人那里充当苦力去。

    放不放人,原本只是李士群一句话的事情,可这么好的敲诈机会,对于近期严重缺钱的李士群来说,怎么肯轻易放过?

    周素宽久在商场沉浮,是个老油子了,立时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张支票:“李主任,这里是一万块钱。”

    放下支票,又拿过那个盒子,放平,小心翼翼打开。

    那里面放着一只瓷瓶。

    李士群眼睛毒,一眼就看出来这只瓷瓶价值不菲。

    “这是明朝的货,青花瓷,明瓷器的代表作。”周素宽话里无不几分炫耀:“这也是陆掌柜的传家宝了,为了孩子,他也豁出去了。”

    李士群顿时大感满意:“既然你周老板出面了,我也不好驳你的面子,拼着将来被日本人责骂,总也要帮你这个忙。”

    随即问道:“审过没有?有没有什么大问题?”

    “没大问题,就是个不懂事跟着瞎胡闹的孩子。”

    “那就放了吧。”

    周素宽大喜过望,站起来连声说道:“多谢李主任,多谢李主任,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就是。”

    ……

    李士群打量着这个花瓶,越看越是喜欢。

    放到市面上去,能卖不少的钱,虽然对于自己的欠债来说杯水车薪,但也可以救得一时之急。

    多抓一些这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能带来不少的收益。

    “以后,多出去转转,别整天待在这里,天上又不会掉下来人给你抓。”

    过去,这事是卞通州负责的,现在卞通州死了,李士群一想起来就有些心烦意乱:“备车,我要出去。”

    “是,是。”

    ……

    “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

    赵云满意的点了点头:“周老板,你辛苦了,你是一个爱国商人,虽然在沦陷区,但还是有良心的。这次你帮了我们的忙,李士群日后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收拾一下,带着家人赶紧离开上海,你的一切损失,都由我们承担。”

    “没事。”

    周素宽凄凉一笑:“还有什么啊。日本人来了后,我的那生意根本没办法做了,两个儿子,一个在**里当排长,现在正在长沙和日本人打仗。还有一个,上海打仗那会,被日本人给打死了,我现在就指望着我的小儿子,能够平平安安的。”

    赵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劝说一些什么才好。

    “先生。”周素宽满怀希望:“您说,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我不知道。”赵云摇了摇头:“总之,得把日本人全部赶出中国去才能结束。”

    ……

    长沙保卫战,1939年10月5日。

    日军第33师东窜修水城。10月6日,日军第106师在第33师策应下,开始由沙窝里分向奉新、靖安、武宁撤退。

    **守军各部开始反击。

    同日,第15师奉命收复郭城市。

    日本拼命抵抗,15师组建敢死队。

    排长周望安加入决死第一队。

    敢死队冒着日军猛烈炮火,决死突击!

    10月6日,**收复郭城市!

    是役,敢死队阵亡298人。

    阵亡名单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名字:

    周望安。

    他的父亲,叫周素宽,上海商人。

    随后,第51师攻克桐木石,向九仙汤挺进。

    9日,第30集团军克复修水,15日克复三都,并继续追击,逐步恢复原阵地。

    长沙保卫战结束。

    在第九战区代司令长官薛岳的指挥下,长沙,依旧牢牢的掌握在中国人的手里。

    1940年1月,一份阵亡名单送到了周素宽的手里。

    那名单上,赫然出现了他儿子的名字。

    老两口抱头痛哭。

    两个儿子,都没了。

    老周家绝后了。

    当夜,周素宽两口子悬梁自尽。

    血染山河,国家破碎。

    家,也碎了。

    像周素宽这样破碎的家庭何止千千万?

    很多很多年以后,和平时代,还有人记得这些为了国家前赴后继的勇士们吗?



    “孟区长,可算是见到你了。”

    一看到孟绍原,徐兆麟春风满面,可再看到孟绍原脸上身上犹在的伤口,又是一怔:“孟区长打擂台的伤还没好?”

    “没好,没好。”

    你奶奶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难道我和你说,这是被一帮娘们打的?

    “孟区长一心为国,可敬可佩。”徐兆麟一声叹息:“军统之虎震上海,满城都说孟绍原,可惜我中统就没有孟区长这样的人才啊。”

    挺有文化的样子?

    军统之虎震上海,满城都说孟绍原?

    孟绍原就和个孩子似的,被人一说好话,立刻变得高兴起来“徐区长谬赞,谬赞,我也是被形势所逼,拼着一死,和日本人决死一战。虽然九死一生,有死无生,生生死死,总算是祖宗保佑,不负众望,赢了这场擂台。”

    徐兆麟又怔住了,这算是什么开场白?

    当下一笑:“孟区长,这次我来上海目的,想来吴助理已经向你汇报,我原本想着,这事非你孟区长不能完成,但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办好了。”

    “还没完全办成。”孟绍原也不再开玩笑了:“还有一个,要让陶希圣和李士群互相猜忌,不过徐区长大可放心,我已经给李士群下了一个套,就等着看戏了。”

    “真正让孟区长费心了。”

    徐兆麟说完这话,孟绍原倒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了。

    他不问自己怎么做的,不问这个套是什么,反正就给你一种感觉,既然我拜托你做事了,那一切都是你说了算。

    这个人也算是百折不挠,失败了,而且败得那么惨,又重头再来,在南京搞得有声有色的。

    “孟区长,咱们都是当领导的,有些话呢,我也就不遮着瞒着了。”徐兆麟又开口说道:“军统中统,说起来合作关系,其实是矛盾重重。咱们在苏北沦陷区最为典型,明争暗斗,互相倾轧,互相抢人,甚至有的时候弄到拔枪相见。

    还有上海,我中统在上海的力量,被日本人一锅端,我都差点当了俘虏,那么危急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要请求你们帮忙。失败后,我一直都在痛定思痛,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究竟是同志,还是不共戴天的敌人?我们之间为什么不能够有合作?”

    孟绍原没有接话。

    徐兆麟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孟区长,上海南京,都是大区,也是重中之重,我的意思,不管军统中统到底有什么矛盾,你和我们徐局长间有什么矛盾,我们都抛下不管。上海,南京互为犄角之势,通力合作。

    军统南京区,虽已初步站稳脚跟,但根基不稳,然而其背靠上海,随时可以得到支援,这是你们的最大优势。

    我们呢,成功打入敌人内部,可是危险无处不在,尤其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支援,根本就是在孤军奋战,一旦出事,说句不好听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孟绍原终于开口说道:“徐区长的意思,是想合作?”

    “合作。”徐兆麟很肯定地说道:“合作,共荣,不合作,很可能被敌人一一击破。”

    孟绍原忽然一笑:“徐区长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徐兆麟怔了怔:“孟区长这是什么意思?”

    “你中统在南京孤军奋战没错,但我军统不是。”孟绍原笑了笑:“我以上海区全部资源支援南京,万人,有人,要枪有枪,要钱有钱,如果实在坚持不住,我还可以让他们往上海撤退。

    我打个不算太恰当的比方吧,一个亿万富翁,有什么和乞丐合作的必要?言语之中要有得罪,徐区长莫怪。”

    徐兆麟一脸尴尬,早就听说这位孟区长难搞,但怎么也没想到,他说起话来居然是如此的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

    来之前,他就已经考虑好了,要想在南京发展,非得和军统方面合作不可,否则,也许又是一出个,在上海时候一样的悲剧。

    借着这次机会,正好可以和军统改善关系,得到对方支持。

    可谁想到会是这么一个让人难堪场面?

    徐兆麟苦笑一声:“孟区长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啊。”

    “我这个人啊,讲钱,讲心,讲关系,就是不讲情面。”孟绍原慢吞吞说道:“情面讲多了,自己日子难过啊。”

    原本以为再无回旋余地,可谁想到孟绍原紧接着又说道:“合作呢,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徐区长总得付出点什么吧?”

    徐兆麟顿时精神一振:“请孟区长指教。”

    “我军统镇江站,前段时候遭到破坏,损失惨重,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建立起来。”孟绍原似笑非笑说道:

    “上峰呢,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我也很难办啊。”

    徐兆麟顿时明白。

    镇江就在南京边上,而中统的人已经陆续混入伪维新政府之中,有些也被派到了镇江,孟绍原这是要借着中统的力量,也恢复军统在镇江的站点。

    这才是真正的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不过现在,真正有求于人的是徐兆麟,他也没有多少迟疑:“孟区长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别说将来合作,就算是要回报,我原本也该是要帮忙的。”

    “好,有徐区长这句话就行了。”

    孟绍原立刻接口说道:“具体怎么做,咱们再仔细商量一下,我镇江站什么时候恢复运转,我什么时候立刻下令上海、南京军统全力以赴协助你们!”

    ……

    “徐兆麟靠得住?”

    吴静怡问了声。

    “靠得住。”孟绍原太了解徐兆麟这个人了。

    中统干将,上海失败之后,去了南京,辛苦建立起了党部,那算是有功于国家的。

    可惜,没过多久,上海悲剧再现。

    重庆国民政府南京地下市党部遭到汪伪特工破坏,陈觉吾、陆玄南等人被捕,随后在南京雨花台壮烈牺牲。

    最后,除中统苏沪区区长徐兆麟、情报组勤嵇希宗和会计蔡均千脱险外其余人员全部被俘、牺牲,中统在苏沪一带的抗日力量牺牲惨重!

    这是抗战力量的损失。

    孟绍原不会容许这样事情发生的。

    他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后说道:“看来这次我得亲自去一趟镇江才行!”

    (和大家打个招呼,喝多了,开电动车摔了个大跟头,浑身是伤,左手也伤了,万幸没有骨折,只是疼的厉害,不能动,只能靠右手在手机上码字。蜘蛛是最不会用手机码字的,所以错别字可能会增多,诸位读者大大海涵。)



    孟绍原决定亲自去趟镇江。

    镇江重建工作,事关重大,这是戴笠亲自点的将,由孟绍原亲自负责。

    耽误不得。

    派任何人去镇江,孟绍原都不那么放心。

    “太危险了吧?”吴静怡不是太放心。

    “危险?”孟绍原笑了笑:“在上海难道就安全了?没事,让李之峰,沈力陪我去。对了,还有虞雁楚,带个女人在身边有个掩护。”

    吴静怡立刻撇了下嘴。

    什么好掩护,分明又想假公济私而已。

    他孟绍原心里的这点花花肠子,难道自己还不知道?

    “你去帮我准备一下证件。”孟绍原也不多解释什么:“这次,用个什么名字好呢?”

    在那想了一会,也没想到什么好名字:

    “我走了之后,上海还是由你负责。”

    “格蕾西呢?”

    “让她和女儿待几天,不要轻易的使用她,这是我的秘密武器。”

    ……

    镇江这座城市,遭受的苦难并不比南京少。

    孟绍原上次来镇江,还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

    那次,是祝燕妮陪他一起来的。

    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现在怎么样了。

    到现在,都还没有见过自己这个爸爸呢。

    一想到这,孟绍原就有一些心酸。

    “黄凡,29岁,镇江站负责人,民国二十七年十二月被俘叛变,致使整个镇江站瓦解,时至今日,整整十个月了,镇江站依旧没有恢复。”

    沈力在车上做着汇报:“黄凡是老资格了,对咱们的工作方式非常熟悉,而且这个人特别精明,跟随他一起叛变的,一共有二十四人。

    他们抓住了咱们的人,一般是直接劝说诱使其叛变,然后再带着新的叛徒,继续抓捕我们的人,所以镇江站重建工作,始终都停滞不前。”

    孟绍原闭着眼睛:“他的家人情况呢?”

    “前妻和他离婚,有一个儿子,四岁。后来他又找了一个妻子,还是个歌星,长得很漂亮。叫袁美娜,二十五岁。这个女人爱慕虚荣,开销很大。黄凡对她极其宠爱,有求必应。

    不过,他的薪水只有这么多,所以往往会到镇江的商户那里,随便给别人安个罪名,敲诈勒索,镇江商人恨其入股,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黄鼠狼’。”

    “黄鼠狼?”孟绍原冷笑一声:“这次我来镇江,一是要亲自操持镇江站的重建工作,第二,我看能不能有机会,把这只黄鼠狼的皮给扒了。”

    开车的李之锋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沈力互相看了一眼。

    本来,要在镇江重新建站已经困难重重,长官居然还想顺带着解决掉黄凡?

    “黄凡不死,始终对镇江站都是一个巨大威胁。”孟绍原睁开了眼睛:“我也看过他的卷宗,这个人过去立过很多功,戴先生还亲自接见过他,称他为‘独镇一面之大将’。

    他要是不死,我们镇江站就算勉强建立起来,早晚还要被他坏事。找到机会,除掉他,全家大小,一个不留,杀一儆百,震慑他的那些朋党。”

    长官这是要在镇江大开杀戒了啊。

    虞雁楚忽然说道:“黄凡的老婆袁美娜,是歌星,还是个大美人,你舍得杀她?”

    自从上次被骗失身,知道了孟少爷是装白痴,虞雁楚心里这口气可是到现在都没咽下呢。

    要是不因为任务,谁愿意和这个无赖住在一起?

    “有什么舍不得杀的?”

    孟绍原一笑:“不过,要那啥,我也不反对……”

    看看,一句话,原形毕露。

    色狼永远都是色狼。

    要不是有外人在,虞雁楚恨不得现在就咬他一口。

    孟绍原也不管:“沈力,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要带上你?”

    “是准备让我留在镇江?”沈力立刻反应过来。

    “没错,我准备任命你当镇江站代理站长。”孟绍原点头说道:“镇江需要一个精明强悍的人镇守,你在上海历练了那么久,能力资历都够了。具体的任命书,我会电请戴先生批准的。”

    “是,长官。”

    “从现在开始,不要叫我长官。叫我野比阁下,野比大雄。”孟绍原的恶趣味又来了:“虞雁楚,你叫静香,源静香。沈力,你叫骨川小夫。”

    原本他想给沈力取名“胖虎”刚田武的,可一想,胖虎总是欺负大雄,还是算了吧。

    “我呢?”李之锋忍不住问了句。

    “你的日语不行。”孟绍原不暇思索脱口而出:“从现在开始,你就装哑巴,一句话不能说,说一句,罚款一百。”

    得,这还是在打击报复啊。

    不就是因为那次孟绍原被一帮女人殴打,李之锋身为卫士团指挥官,见死不救吗?

    镇江之行一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被长官抓到任何把柄。

    “源?这个姓好像很稀少。”

    虞雁楚忍不住问了句。

    “这是正经的日本贵族姓氏,皇族赐姓的。”孟绍原大致介绍了一下:“你的日语虽然很流利,但对日本的历史文化知道的不多。咱们那位老师也是,自己明明满腹经纶,可就是光训练你们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特务,那些历史人文,从来都不肯教你们的。”

    虞雁楚白了他一眼。

    还好意思提到老师?

    看下次你见到老师的面,怎么和他解释这些吧。

    老师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本次行动代号。”

    孟绍原意气风发:

    “哆啦A梦!”

    ……

    长官什么都好,就是这取名字……

    难登大雅之堂。

    什么野比大雄,源静香,都取得好好的。

    但这“哆啦A梦”?

    啥玩意啊。

    轿车停了下来。

    “野比阁下,镇江到了。”沈力开始使用日语说道。

    任何一次行动,从一开始,就必须让自己进入到这个角色中去。

    相信自己,就是所扮演的那个人。

    城门口,站着两个日本兵和四个伪军。

    沈力下车,来到日本兵面前,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还把证件递了上去。

    一个日本兵来到轿车面前,示意车窗摇下。

    “野比大雄,源静香?”

    日本兵对照着证件问道。

    “八嘎!”

    孟绍原勃然变色:“源大人的名字不许叫出来,太没有礼貌了。”

    虞雁楚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可偏偏这样,却显得气势十足。

    这日本兵也实在是弄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叫人名字。

    可看他们这幅派头只怕是来头不小吧?



    镇江,伯先路27号,金山饭店。

    这是全镇江最高档的一家饭店。

    原先,这里和29号,都是属于前苏皖邮务管理局邮务长屠家骅的私宅。

    屠家骅公馆公馆建好后没多久,抗战就爆发了。

    镇江沦陷后,汪精卫的伪政府邀请屠家骅出山主持筹备成立邮政总局。

    屠家骅开始准备动身到南京筹备,后来突然醒悟,害怕晚节不保以后要被世人唾骂。于是想尽一切办法,找理由辞去筹备之职,又回到镇江继续做寓公。

    屠宅的经济来源主要靠屠家骅的养老金和退休金,不多久一家子早已是捉襟见肘。

    这时,一个叫王盛如的人上门来谈租下屠家的房子。

    这个叫王盛如的人是当时警察局下面侦缉队的一个小头目,他提出来的租金让屠家认为很合算,于是屠家把两座楼房都出租给王盛如。

    王盛如将29号的公馆改造为“舞厅”和“咖啡厅”,将27号的两个房子改为金山饭店,经营中餐和西餐,饭店还带有住宿业务。

    让屠家意想不到的是,王盛如这个人表面上是侦缉队小头目,实际上是个地痞流氓的角色。

    头三个月的房租他如期交付后,到了第四个月屠家来收取房租时,王盛如突然把腰间的枪掏出,恶狠狠拍在桌子上,然后对屠家人说“要钱没有,要么就把枪拿去。”

    屠家受此惊吓,而且屠家骅在退休后社会上人事关系也日益疏散,无法和这种恶势力作斗,只好忍气让王盛如占用了房产。

    金山饭店是镇江最高档的饭店,带有“舞厅”和“咖啡厅”的饭店,是青年男女最向往的地方。

    人们从苏北过来,坐轮船到7号码头,下了船如果想转去上海、杭州等地,就必须经过天主街到大西路头上,然后经过伯先路到京畿路。

    那时候的伯先路,可谓是黄金地段寸土寸金,金山饭店是黄金地段上最大最豪华的饭店。

    因此,这个王盛如靠着这两处地方,每天日进斗金。

    但真正能够落到王盛如口袋里的,其实连五分之一都不到。

    警察局里上上下下都得打点到,要不然别人凭什么让你一个小小的侦缉队小头目,占据这样的黄金地段,还是靠着恫吓手段得来的?

    日本人那里也得打点到,毕竟,这里是沦陷区,是日本人控制的地方。

    什么宪兵队的,情报机关的特务,大大小小,林林总总,除了每个月惯常的份子钱,其余时候来这里吃饭跳舞住宿那是一分钱都不会掏的。

    还有什么法院的、税务局的、文化局……一个都不能少。

    曾经有次,文化局局长在这宴请宾客,王盛如认为对方是个清水衙门,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非但照常收钱,而且一点优惠没有。

    结果局长一恼,派人找到屠家的人,帮他们写了状子,找到法院关系,一纸诉状递到法院,告王盛如强抢民宅。

    这事弄得王盛如焦头烂额,又拿出了好大一笔钱才把事情摆平。

    这文人耍流氓,神仙挡不住。

    昨天,日本宪兵队队长松本由宇找到他,说因为特殊情况,宪兵队想向金山饭店暂“借”一笔款子,让其在三天内办好。

    五万日圆。

    王盛如脑袋都要炸了。

    五万日圆?

    自己一时半会到哪去找这五万日圆?

    而且借给了日本人,你还指望他们还吗?

    问题是,日本人自己也得罪不起啊。

    心烦意乱,一整天,王盛如都没好脾气,手下人做事但凡慢了一些,立刻便会被他大声呵斥。

    钱啊。

    “王队长。”

    王盛如抬头一看,是日本驻镇江特务机关联络主任黄凡,立刻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黄主任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黄凡发了枝烟:“我夫人明天生日,原本想找个小馆子大家热闹一下也就算了,可你也知道我那位夫人,喜欢排场,喜欢热闹,还就喜欢你们金山饭店……”

    王盛如一听就明白了,又是一个来白吃白喝的。

    问题是,现在日本人非常器重黄凡,自己也得罪不起他。当时硬着头皮说道:

    “你那如夫人被你当成宝贝一般,既然那么看重小店,那有什么说的?我明晚一定帮着安排的妥妥当当,保证你那夫人回家后非要和你来上几次。”

    黄凡“哈哈”一阵大笑:“有劳,有劳。”

    说着,朝边上看了看:“最近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来这里?”

    王盛如一听这事就心烦,可又不能公开说什么:“这满镇江的嫌疑人,都被你黄主任抓完了,哪里还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啊?”

    明着恭维,暗里讽刺。

    隔三差五的带着人来金山饭店转悠,你烦不烦啊?

    黄凡也不在意,正想说话,忽然看到服务生打开店门,迎进了三男一女四个人。

    黄凡这个人,做特务的时间长了,目光锐利,嗅觉灵敏,一看到这四个人,立刻觉得有些来历。

    他不动声色,悄悄在一边暗中观察。

    那女的挽住那个留着小胡子、戴着眼镜年轻男人的胳膊,一个身形彪悍的家伙,站在他们身边。

    另一个岁数同样不大的男的,来的服务台,用僵硬的汉语说道:

    “两间房,要最好的。”

    “麻烦您出示一下证件。”

    “我们,证件没有带。”

    “那您得去下宪兵队,开张证明。”

    “请先给我们把房间开好,先生太太累了。”

    “对不起,先生,这是规矩。”

    “混蛋!”男人顿时发怒了。

    眼看就要出事,王盛如正想上去,忽然听到那眼镜男用日语说道:

    “骨川君,冷静。他们要证件就给他们。”

    “哈依,野比阁下。”

    一听对方说的是日本话,王盛如被吓了一跳。

    黄凡懂日语,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低声对王盛如说道:“这脾气大的叫骨川,他的主子叫野比。”

    “是日本人?”王盛如问了声。

    “看样子是的。”黄凡转着眼珠子说道:“可是,有些敌方特务,说的日本话,比中国话还要地道,我就抓过不少这样的人。王队长,你得帮我仔细盯着这四个人。”

    “知道了,在我这里惹事他们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