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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找我?”

    孟绍原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

    “不知道,就说自己叫是孙青生,说有要事求见。”

    孙青生?

    不认识啊。

    孟绍原在那想了想:“带进来。”

    进来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一看打扮,就是江湖人士。

    一抱拳:“请问可是孟老板?”

    “是我。”

    “见过孟老板。”孙青生客客气气说道:“我是镜湖老太爷门下徒孙。”

    镜湖老太爷?

    张仁奎?

    这不才把他的人放了吗?

    孟绍原也蛮客气:“原来是镜湖老太爷门下,失敬了。”

    他对这位张仁奎还是蛮敬重的。

    他老先生抗战爆发之后,曾在上海滩上演了最后一段江湖传奇。

    日寇矢野尧一为打击张仁奎的不屈意志,迫使他不再为抗战出力,派人向范园送了一份比武战书。

    年近八旬的张仁奎为灭日寇气焰,最后一次提起随他征战一生的大镰刀。

    在矢野杀气腾腾的挑衅下,老太爷镇定不动,霹雳而行,用刀柄连击矢野腕部穴位,只两个回合就迫使对方撒手弃刀。

    矢野铩羽而去后,依旧贼心不死,之后他多次对张仁奎威逼利诱,许与官职,但老太爷不为所动,每次都以疾言厉色将日寇叱之门外。

    “镜湖老太爷久慕孟老板名声,每欲拜见,皆无机遇。今日遣我前来,镜湖老太爷想要找个时间略备薄酒,宴请孟老板,不知孟老板何时有空?”

    说到这里,孙青生急忙又补充一句:“若是孟老板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老太爷将亲自登门拜访。”

    想来是为了之前自己释放了他的门下,向自己表示感谢吧?

    孟绍原想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就现在吧。”

    “现在?”

    孙青山一怔。

    这都中午10点多了啊。

    随即赶紧说道:“如此甚好,我这就去回禀老太爷,稍作准备。”

    “准备什么?”

    孟绍原笑着站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两包东西:“走,走,无需惊动他老人家,咱们现在就一起走。”

    “这……”

    孙青生一脸为难:“这恐怕……”

    “没什么不好的。”孟绍原笑着说道:“老太爷若是责怪起来,就说是我逼着你这么做的。”

    ……

    张仁奎从军界隐退之后,一直在上海的“范园”之中居住。

    光是在范园大门口,就站着八个门生。每个都是短打装扮,敞开衣襟,腰间的宽皮带上,一边插着一把匕首,一边插着一把左轮。

    张仁奎防的不是江湖人士,而且日本人。

    “孙三哥回来了。”

    一看到孙青山,那领头的立刻上来恭恭敬敬说道。

    孙青山拉过他,低低耳语几句。

    那人面色一变,也是满脸错愕。

    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急匆匆大声叫道:

    “开正门!”

    正门打开,八个保镖分两排站立,领头的大吼一声:

    “贵客到!”

    孙青山一伸手:

    “孟老板,请!”

    ……

    张仁奎在院子里架着一张小桌子,正准备吃饭,忽然听到一个接着一个声音不断接力传来:

    “开正门!”

    老太爷也是怔住。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擅自开正门?

    谁那么大的面子能开正门?

    要知道当年杜月笙来拜访,也不过开了偏门。

    记得最近一次开正门,还是淞沪会战时,陈诚便装在战斗空暇来拜访自己,这才开了一次正门。

    今天这帮徒子徒孙怎么那么大的胆子,汇报都不和自己汇报一声,就把正门开了?

    随即,就看到孙青山率先来到院子:

    “上海特别办公室,孟绍原孟长官到!”

    啊?

    张仁奎再次一怔。

    孟绍原?

    怎么他会这个时候来了?

    怪不得,自己特别交代过孙青山,宴请孟绍原那天,一定要打开正门。

    赶紧站起,狠狠瞪了孙青山一眼:“瞎胡闹,为什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老太爷,你可错怪孙三哥了,是我不让他向你汇报的!”

    孟绍原笑着在后面走了进来,拎着两包东西抱了抱拳:“孟绍原见过老太爷。”

    “哎呀呀,孟长官。”

    张仁奎赶紧迎上:“孟长官能够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只是实在打了我各措手不及。”

    孟绍原笑道:“我一听说老太爷要请我吃饭,赶紧屁颠屁颠的就跑来了。”

    “好,好,孟长官豪气!”

    孟绍原的性格,大对张仁奎的胃口:“来人,吩咐厨房里准备好菜!”

    “别。”孟绍原阻止道:“老太爷不正吃上了?有酒有菜,还特别准备什么?”

    那小饭桌上一大盆的饭,一个冬笋肉片,一个凉拌黄瓜,一个蘑菇汤,一小壶酒,甚是简单。

    张仁奎脸露难色:“这点菜哪里能够宴请孟长官?”

    “老太爷,此言差矣。”孟绍原毫不在意:“这喝酒啊,得看人。人对了,没菜也是满桌佳肴。可人要是不对,山珍海味,也是寡然无味。”

    “好,好!”

    张仁奎大喜过望:“孟长官妙人,说的都是妙语。我张仁奎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孟长官这样的妙人。请,请。准备碗筷,把我藏的那坛子好酒给我拿出来!”

    孟绍原坐下,把手里两包东西打开:“老太爷,我这可还带着下酒菜呢。一包是正经的绍兴茴香豆,这包,是冠生园的蜜饯,正好下酒。”

    “对,对。”

    张仁奎喜不自禁。

    他纵横江湖大半辈子,人人对他又是尊敬又是敬畏,说话时候也是倍加小心,哪里遇到过孟绍原这样没把他当镜湖老太爷,就当一个普通朋友的?

    这第一次见面,就好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张仁奎江湖地位之高,黄金荣杜月笙尚且远远不如,说话时候都是小心谨慎,就生怕说错了一句话惹得老太爷不高兴。

    孟绍原的这份随意,那是真真切切对了张仁奎的心思。

    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也是一个个的面面相觑。

    老太爷平时节俭,可但凡有客人来了,那是一定尽全力招待,有时候连上八道凉菜,十八道热菜,尚且让老天爷不满意,觉得怠慢客人。

    今天倒好,茴香豆配蜜饯喝酒,还是客人自己带来的?

    一大坛子的酒端了上来,孙青山倒了两个浅盅,张仁奎一举酒盅:“孟长官,请!”

    万万没有想到,孟绍原连酒盅都没举:“不喝!”

    孙青山大惊。

    这是不给老太爷面子啊!

    张仁奎却是饶有兴趣问道:“不知道什么地方惹得孟长官不高兴了?”

    “老太爷,你这一口一个孟长官,那是没把我当朋友啊。孟长官孟长官的,我干脆回办公室,听我那些部下这么叫我得了。”

    张仁奎“哈哈”一阵大笑:“对,对,倒是我的不对了。孟老弟,绍原老弟,请!”

    “请!”

    孟绍原这才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我的妈呀!

    孙青山叫苦不迭。

    老太爷叫了一声“孟老弟”,这还得了?

    这不是摆明了孟长官和老太爷一个辈分了?

    这江湖上,现在谁还敢和老太爷称兄道弟的啊?

    孙青山是张仁奎的徒孙,按照老太爷的这个叫法,他得管孟绍原叫爷爷了。

    老太爷这么称呼倒他不在乎,可是传了出去,孟绍原在江湖上的身份那可不一般了啊!

    孟绍原眼珠子乱转,打蛇随棍上:“您叫我一声孟老弟,我呢,也别叫您老太爷了,这都把人给叫老了。您要是不生气,咱们论个忘年之交,我叫您一声老哥哥吧。”

    “甚好,甚好。”

    张仁奎满口答应下来。

    满江湖谁敢这么对他说话?

    和他镜湖老太爷平起平坐?

    可他老太爷自己心里别有打算。

    孟绍原一来就特别对他的胃口,再者,他想着孟绍原是政府的人,又是如此年轻,那些江湖规矩一定不懂,他就认了这个忘年之交又有何妨?

    他却不会想到,孟绍原是顶顶狡猾之人,从接到张仁奎邀请的第一分钟开始,就打定了主意。

    常玉清是青帮“通”字辈的。

    当年,青帮内部为了统一划分辈分,制定了所谓的家谱,这个家谱一共排列了24代,分别为“清净道德,文成佛法,能仁智慧,本来自性,圆明行礼,大通悟觉”。

    到了民国时期,上海的青帮已经传到了最后四个字,即“大通悟觉”。

    杜月笙是“悟”字辈的,常玉清的辈分比他还高,也正是如此,他才可以靠着自己的这个身份被日本人所器重,组建了黄道会祸害上海。

    孟绍原经略上海,各方各面混得顺风顺水,可就帮派这一块,一直没有怎么重视,帮派分子让着他害怕他,无非是因为他的军统特务身份。

    黄道会事件,让本来打心眼里瞧不起帮派分子的孟绍原,也开始活动起了心思。

    他需要一个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张仁奎!

    纵横军界,帮派元魁!

    就目前的上海滩谁的身份比他还高?

    委员长、黄金荣、杜月笙可都是拜他为师的啊。

    所以,一声“孟老弟”,一声“老哥哥”,这事就算成了。

    张仁奎江湖上待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今天却着了孟绍原这个无赖的道。

    “老哥哥,既然这么说了,那绍原我再敬你一盅!”

    “请,请,今天我们这对忘年交一定要喝好喝痛快了才准离开这!”

    孙青山这孙子……辈的,此时此刻那才真真正正无言以对!



    这一对忘年交,那真是谈得来,天南海北中外古今无所不说。

    张仁奎把他当镇守使时候的种种趣事,找特别有趣的告诉给孟绍原听,有些连他的徒子徒孙也都没有听过。

    孟绍原也和他说些新鲜事。

    像什么国外的电影业发展,美国的金融危机云云。

    “想不到,这美国看起来繁华无比,可内中却也是危机重重。”张仁奎叹息一声。

    正想再说下去,忽然看到一名弟子进来,冲他点了点头。

    “带进来!”

    张仁奎面色一沉,随即说道:“绍原老弟,你我且慢闲聊,我有样东西让你看。”

    一个男人被押了进来。

    孟绍原一看便认识,这不是那天在“江心楼”被自己放走的?

    “这人叫钱和彪,是我的门下老七的亲生儿子。青生,你告诉小太爷谁是老七。”

    孙青生当真是有苦说不出,孟长官这“小太爷”都得叫上了啊?

    定了定神:“我七爷大号钱伯成,老太爷麾下头号悍将,为人忠肝义胆,义薄云天!民国二十一年,日寇犯我上海,七爷一怒从军,屡番搏杀,不幸殉国。老太爷听闻七爷死讯,三天三夜未食粒米,尔后将七爷风光大葬,命我等努力学习七爷楷模。”

    说着一指跪在地上的钱和彪:“这钱和彪,那是七爷独子,老太爷命我五爷收为徒弟,为老太爷第四孙辈,平日里我叫他一声四弟,他叫我一声三哥。老四,你可知罪?”

    “知罪,知罪。”

    “罪从何来?”

    钱和彪垂头丧气:“我不该忘了老太爷教导,和黄道会的那些汉奸,还有日本人厮混在一起,犯了老太爷的家法。”

    “既已知罪,可心甘情愿领罪?”

    “我心甘情愿领罪!”

    孙青生转过身来说道:“禀老太爷,钱和彪认罪、领罪,按家法,乃重罪之三,当上三刀,下三刀,中一刀,合七刀!他是我四弟,我亦有管家不严之责,今情愿替他领三刀之苦!”

    孟绍原听着就和唱戏似的。

    张仁奎一声叹息:“绍原老弟,我张仁奎生平最恨倭奴,三令五申门下弟子不得和日人来往,可惜家中不幸,出了这么一个忤逆之徒。感念你那天给我薄面,放了他。可我既然知道了这事不能不管,要不然,别人说我张镜湖说一套做一套!刀来!”

    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张仁奎一指匕首:“绍原老弟,人,是你抓的,你称我一声老哥,便是我张仁奎的兄弟,大家都是一家人。今日这见面礼我送给了你,请你替我执行家法!”

    这哪里是见面礼?分明是个烫手的山芋啊。

    孟绍原一点都不客气,拿起匕首站起了身:“不知这七刀应该如何扎?”

    “回小太爷话。”孙青生立刻说道:“左右胳膊各三刀,还有一刀在胸口。”

    左右胳膊各三刀倒还罢了。

    要命的就是胸口那一刀。

    这全看行刑人力度,以及老太爷究竟要不要取他性命了。

    孙青生说完便请示道:“老太爷,当胸一刀,天照日月,还是水波无声?”

    孟绍原不用问都能够猜得到。

    天照日月是捅个对穿过。水波无声就是留他一条命。

    张仁奎也没正面回答:“既然是小太爷行刑,自然有小太爷说了算。”

    孙青生不再说话。

    可他那表情孟绍原看得清清楚楚,脸上写满了不忍。

    孟绍原缓步走到钱和彪面前:“镜湖老太爷生平光明磊落,人所敬仰,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玩意?你也知道,我是军统的,做的就是锄奸,那日听闻你是老太爷的人,我感念老太爷的为人,这才放了你,今日既然老太爷吩咐我执行家法,那是断然不会手软。”

    说完,手起刀落,在钱和彪左胳膊上连扎三刀。

    这三刀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钱和彪痛不欲生,可却依旧咬着牙跪在那里硬撑着,老太爷的门下,硬汉子尚有生路,要是软蛋怂包那就算是真的完了。

    “国家危亡,民族泣血。”孟绍原缓缓说道:“上海沦陷,我中华之民正当同心协力,恢复河山,你明知黄道会是些什么样的人,却和他们厮混在一起,还有一点气节没有?你明知那里有日本人,却依旧熟视无睹,还有一点做人的模样没有?”

    对着右胳膊又是三刀。

    钱和彪就算再想硬撑,这接连六刀铁人也禁受不住,倒在地上,咬牙切齿,满头冷汗,可两只胳膊根本动弹不得。

    “架起来!”

    孙青生一声令下,两条大汉一左一右架起了钱和彪。

    孟绍原只当什么都没看到:“老太爷有老太爷的家法,我军统也有我军统的锄奸令!”

    匕首高高扬起。

    孙青生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想象中的惨呼却并没有来。

    小心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孟绍原的匕首,仅仅在钱和彪的衣服上刺了一个小口。

    孟绍原把匕首往地上一扔,看都不看钱和彪一眼,转过身来:“老哥哥,执行家法完毕。看在他父亲为国死战的份上,这次留他一命!”

    他这是刻意为之。

    前六刀,那是真捅。

    这是要告诉所有的人,军统的人杀人绝对不会皱眉,孟绍原有这个胆量杀人。

    最后那致命的一刀,孟绍原放弃了,这是个老太爷一个面子。

    在张仁奎的地盘上,公然把他的徒孙杀了,老太爷面子上必然放不下。

    而且,还特别加了一句,是看在钱和彪战死的父亲份上。

    这么一来,大家都有台阶下。

    张仁奎心中果然大喜。

    这位才认识的小兄弟,要胆量有胆量,又会说话又会做人,老了老了,居然结交了这么一个年轻俊杰。

    当时沉着脸:“钱和彪,小太爷放你一条生路,你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谢小太爷不杀之恩!”钱和彪强忍痛苦:“钱和彪以后绝不再敢如此。将来哪一天小太爷想要钱和彪的命,我绝不皱一下眉头!”

    “拖下去,给他看看伤。”

    张仁奎挥了挥手:“绍原老弟,坐,坐,咱们继续喝酒。”

    孙青生也对这位小太爷是心悦诚服,站在一边,殷勤的倒酒侍候。

    “绍原啊。”张仁奎大是感慨:“我请你,不是因为你那天放过了我的这个徒孙,你的大名,在上海滩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早就想结交你这位少年豪杰了,可是一直苦无机会,这次,正好让老哥哥我找到了一个借口。

    日寇占我上海,我门下弟子纷纷请缨抗战,我都许了。可惜我年纪大了,上不得战场,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这赶走倭寇,恢复我大好河山,还得拜托你们了。可但凡老弟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我张仁奎绝不说一个不字。”

    “老哥哥既然这么说,那我也不客气了。”孟绍原接口说道:“自从抗战爆发以来,黄老板闭门不出,杜老板远走香港,算是有骨气的,没当汉奸。可季云卿、常玉清这些人,全然没有半分气节,有的和日本人眉来眼去,有的公然投敌。

    这青帮也是混乱不堪,有的投身抗战,有的变成了为虎作伥的汉奸。不瞒老哥哥你说,我也杀了不少青帮的人,想来青帮的人也都对我恨之入骨。我是不怕,可青帮弟子众多,压住了这一批,那一批又浮了上来,我应对实在有些吃力。”

    张仁奎缓缓点头:“不错,不错。像季云卿、常玉清这些人,资格老、辈分高,他们说话还是很有人听的。我青帮人多,规矩也多,大辈的一开口,下面的人就一定要去做,要不然就是不尊长辈,不守家法,是要遭到惩处甚至是追杀的。

    按理说,我得管,可我早就不过问江湖中事了,黄金荣和杜月笙之前向我请教一些事,我也总是推脱,人老了,脑子不好了,那些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可现在好了,他们往家里往香港一躲,乐得清净逍遥,可青帮却乱了。”

    他在那里略一沉吟:“青帮不能留下万世骂名,不能让别人指着我们的脊梁骨,说这些流氓过去祸害,现在成了汉奸。我管不动了,你替我管!”

    “老太爷有令,绍原不敢不从!”

    孟绍原等的就是这句话!

    “孙青生。”

    “在!”

    “你给我放出话去。”

    张仁奎决然说道:“今日,我张仁奎和孟绍原,效仿桃园,结为异姓兄弟,从此后张孟一家,孟绍原的话,代表的就是我张仁奎的话!”

    “谨遵老太爷号令!”

    张仁奎说这些话,可是下了大决心的。

    他们之前一口一个老哥老弟的称呼,还可以看成是客套,可现在传令江湖,那就已成事实。

    如果不是抗战,国难当头,张仁奎恨倭寇,识大体,换做其它任何一个时候,这样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他又对孟绍原说道:“那些结义的繁文缛节,我看可以免了,绍原老弟你抽空,我们换个帖子,这事就算定了。”

    “老哥哥高恩厚义,孟绍原永世不忘!”孟绍原一抱拳。

    “孙青生,以后你就听小太爷使唤了。”

    “是,小太爷,以后孙青生就是您门前一走卒!”



    孟小太爷摇身一变,成了青帮大佬级的人物。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孟绍原自己都没想到。

    这么一来,孟绍原就算在青帮里有个正式的名头了。

    现在,有两件事需要去解决一下了。

    一个是彭碧兰。

    这是用来对付廖宇亭最有利的武器。

    之前,孟绍原一直在忙着对付日本人和黄道会,始终没有精力来理会廖宇亭。

    而廖宇亭,似乎也安顿了下来,甚至有些销声匿迹的样子。

    孟绍原很清楚,廖宇亭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会消停,会放弃对付自己的。

    这个人的存在,始终是个威胁。

    “我是你的女人,除了你,谁也不能碰我。”

    这个时候的彭碧兰,已经完全痴迷于孟绍原。

    甚至于,这种痴迷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孟绍原第一次亲身尝试试验斯得哥尔摩综合症,带来的效果令他自己都吃惊。

    费了很久功夫,做了大量的心理工作,才让彭碧兰答应暂时离开。

    可彭碧兰是这么告诉孟绍原的:

    “给我一把枪,如果廖宇亭靠近我,我不能杀了他,那就会杀了我自己。”

    效果太强烈了。

    孟绍原给了她一把俗称“掌心雷”的手枪:“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轻易频繁和我联系,当有重要情报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彭碧兰痴痴的看着孟绍原:“干掉廖宇亭,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了,是吗?”

    “是。”

    彭碧兰笑了。

    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

    陈荣阳!

    出人意料的是,日本人答应交换人质了。

    这让孟绍原觉得有些好奇。

    日本人肯定知道陈荣阳和自己的关系,一定会加以利用的。

    本来在孟绍原的设想里,日本人绝对不会那么轻易放人。

    甚至,他已经构思好了几套营救方案。

    可是,现在的情况和他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然而,交换的时间和地点都已经明确了。

    还有更加“贴心”的,日本人竟然选择了一个对军统方面有利的交换地点。

    那么老实?

    有没有什么阴谋?

    日本人怕自己了?不敢和自己作对了?

    天方夜谭。

    陈荣阳叛变了?

    问题是即便他真的叛变了,对大局也没有什么影响。

    这种被俘特工,回来后肯定要接受严厉审问,而且以后一般情况下也不会给他们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

    ……

    “孟老板,我还以为你把我们之间的约定忘记了。”

    再次看到孟绍原,廖宇亭微笑着说道。

    “做人总得守信用吧。”孟绍原也是回以一个笑容:“做特务工作的也是如此,要不然以后谁还会和我合作?”

    “那就多谢了,彭碧兰呢?”

    “人,我当然带来了。”

    孟绍原挥了挥手。

    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轿车,车门打开。

    廖宇亭看到,彭碧兰从车上下来,然后缓步朝着这里走来。

    “碧兰。”

    廖宇亭神情略有一些激动,看到彭碧兰走到自己面前,伸出了手。

    可他忽然发现,彭碧兰居然躲闪开了。

    而且脸上明显的有一些不耐烦。

    廖宇亭有点尴尬:“你……你回来了。”

    “嗯。”

    彭碧兰朝后面看了看:“那是你的车?”

    “是!”

    彭碧兰再不说一句话,径直朝着那辆轿车走去。

    “孟老板,你对她做了什么?”廖宇亭猛的问道。

    “我能做什么呢?你希望我对她做什么呢?”孟绍原淡淡地说道:“如果我是女人,为了自己的男人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可是一直迟迟得不到救援,我的心里一样会恨你。”

    廖宇亭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片刻,他看着有些恼怒:“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廖宇亭转身就走。

    后会有期?

    孟绍原笑了笑……

    ……

    “准备动手!”

    埋伏在那的甘宁低声吩咐。

    神枪手举起了手里的枪……

    ……

    “我发誓,有一天你落到我的手里,我会放你一次!”

    发誓?

    你家孟少爷发的誓,你也信?

    这时代,发誓就是放屁。

    有了干掉一个劲敌的机会,为了一个誓言放过你?

    别人会怎么做不知道,但是孟少爷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也是那时代电影电视看多了。

    主角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誓言,一次又一次的放走反派,结果给自己造成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种事,傻子才做!

    廖宇亭会和彭碧兰在一辆车上,费耀谦负责开车,毕竟,一个男人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牵挂的女人,会有很多话要说。

    他的那些保镖会在另一辆车上。

    那么,两个神枪手已经瞄准了廖宇亭和费耀谦。

    一枪致命,费耀谦没有机会拉响身上的炸药。

    哪怕他没死,在不知廖宇亭生死的情况下,他也不敢拉响炸药。

    而且,还有补枪的人。

    那些保镖就好办了。

    放你一次?

    我呸!

    孟绍原每一步都算好了……

    ……

    “砰”!

    一声枪声响起。

    ……

    怎么只有一枪?

    正准备点上一根烟的孟绍原一怔……

    ……

    “出事了!”

    甘宁也是同时一惊……

    ……

    几秒钟前……

    ……

    “立刻离开。”

    廖宇亭不敢在这久留。

    “是。”

    费耀谦赶紧打开车门,还没有忘记尽忠职守的用身子遮挡了一下廖宇亭。

    就是这么一遮挡,让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几秒钟内发生的改变……

    ……

    神枪手的视线被挡了。

    他不急。

    在目标上车的那一瞬间,还是会有空隙,足够让自己射击的……

    ……

    廖宇亭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发现,坐在轿车里的彭碧兰,手里竟然拿着一把手枪。

    彭碧兰笑了笑,毫不迟疑的扣动了手枪的扳机!

    “砰”!

    廖宇亭的右胸一阵巨疼。

    “走啊!”

    费耀谦反应神速,不顾一切的把廖宇亭往车里一推,然后他一个人一猫腰。

    ……

    “砰、砰!”

    神枪手开枪了。

    可惜,事发的太突然,根本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一枪击中了廖宇亭露在车外的脚踝。

    一枪,击中了费耀谦的大腿!

    廖宇亭的那些保镖纷纷疯狂的围住了廖宇亭的轿车!

    ……

    费耀谦完全不顾疼痛的钻进了驾驶室,咬牙发动了轿车……

    ……

    他妈的,怎么了啊?

    孟绍原瞠目结舌……

    ……

    “为什么?”

    廖宇亭喘息着问道。

    他的右胸鲜血不断的渗出。

    彭碧兰的手枪已经被他夺在了手里。

    他怎么也都无法相信,彭碧兰居然会对自己开枪。

    掌心雷的威力不大,而且射在了他的右胸,廖宇亭知道自己死不了。

    可是他心疼。

    自己那么爱的女人,居然对自己开枪了!

    “你真的爱我吗?”

    彭碧兰此刻的性命就掌握在对方的手里,可她一点都不害怕,竟然还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当然,我当然爱着你。”廖宇亭按住了自己的伤口。

    “你骗人。”彭碧兰平静地说道:“你如果真的爱我,会让我去刺杀孟绍原?你明知道我会死的。你真的爱我,会让我用身体去诱惑孟绍原?我只是你利用的一枚棋子。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送给敌人,你居然还说爱我?”

    “孟绍原,是不是孟绍原让你这么做的!”廖宇亭在颤抖着。

    “我是心甘情愿帮他做的,这把手枪,也是我问他要的。”彭碧兰的脸上丝毫都看不出畏惧:“他没让我杀你,可我想杀了你。”

    杀了你,任务就完成了,就可以回到孟绍原的身边了。

    就算死,也没什么,彭碧兰不在乎……

    ……

    孟绍原发现自己算到了一切,唯独算漏了一件事:

    女人!

    这是他在看到彭碧兰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候察觉的。

    斯得哥尔摩综合症带来的后果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

    彭碧兰心里只有一个人的存在:

    孟绍原!

    ……

    “干掉廖宇亭,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了,是吗?”

    “是!”

    于是,当孟绍原回答“是”的时候,彭碧兰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了。

    ……

    “孟绍原,孟绍原。”

    廖宇亭叹息一声:“我到底又输给了你,我连一个女人都保不住。停车!”

    “什么?”

    费耀谦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不安全啊。”

    “停车!”

    廖宇亭固执的下令,然后他对彭碧兰说道:

    “你走吧,你射了我一枪,从此后你我两不相欠!”

    让他心疼的是,他看到,彭碧兰下车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

    廖宇亭觉得自己好像一只破麻袋一样被人抛弃了……

    ……

    “我回来了。”

    彭碧兰微笑着。

    你还可以从她的眼里看到兴奋。

    功亏一篑?

    也许吧。

    孟绍原犯了一个小错误。

    那么多时候对彭碧兰的培养,也算是白费功夫了?

    可是,孟绍原并不在乎。

    彭碧兰打了廖宇亭一枪,其实,还在他心里狠狠扎了一刀。

    这才是对廖宇亭最大的伤害。

    廖宇亭会愤怒,无比的愤怒。

    愤怒的人在愤怒的情绪下就会犯错。

    孟绍原从来都不怕一个愤怒的人。

    “你的任务完成了。”

    孟绍原是这么告诉彭碧兰的。

    “那我,可以回家了?”

    彭碧兰所谓的家,是曾经囚禁过她的地方。

    “那里,不要回去了,我另外给你安排一个地方。”

    “好。”

    彭碧兰还是没有迟疑。

    无论孟绍原把她安排在了哪里,她都不会有任何在意的。



    “将军阁下。”

    “羽原君,请坐。”

    “是的,将军阁下。”

    羽原光一恭恭敬敬的坐了下来。

    将军阁下为什么会忽然召见自己?

    “羽原君,我今天单独召见你,是因为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板内康英的面色严肃:“徐州战场,我军激战正酣,为了确保胜利,指挥部从上海、南京紧急增调了一批催泪性武器增援,可是这个情报,支那人已经掌握了。”

    所谓的催泪性武器,实际上就是催泪性毒气。

    日军在中国使用的大多是这种毒气弹,糜烂性和神经毒气较少。

    这并不是因为日军比较讲究人道主义,而是他们的使用化学武器和防御化学武器的能力较低。

    糜烂性和神经毒气使用要求较高,日军往往达不到。

    日军士兵装备的防化设备比较落后,一旦害人不成,很容易造成自己的巨大伤害,就比如日军自己其实也对付不了神经毒气,对糜烂性毒气也没有什么把握对付。

    但催泪性毒气,日军还是可以有效对付的,他们的防毒面具可以有效防护住。

    “又是情报泄露。”羽原光一的语气还是非常平静的:“自从开战以来,频频出现情报泄露事件,而从上海方面传递出去的情报极多。按照我的分析,我们在上海的敌人远远不止只孟绍原一个人,隐藏在我们中的内奸,也远远不止一个!”

    “和我的分析一样,这才是最担心的。”

    板内康英也表现的非常从容:“敌人的特工很厉害,但是我们的潜伏人员,也为战争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催泪性武器即增援前线的情报虽然泄露,可是,支那前线指挥部也没有得到这份情报。”

    羽原光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一定是帝国潜伏在支那人那里的间谍,想方设法阻止,甚至是截停了这份情报,送到支那前敌指挥官的手里。

    前线在那激战,而情报战线也在做着舍生忘死的搏杀。

    一方面拼死要把情报送出去,一方面,却是竭尽全力不让情报落到相应人员手中。

    这个无声战线的搏杀,激烈程度甚至超过了正面战场。

    “请向潜伏在支那人心脏部位的支那特工致敬。”羽原光一根本没有多问什么:“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努力!有了英勇的帝国特工,帝国必然战无不胜!”

    板内康英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和讥讽:“尽管如此,徐州前线要地禹王山,我们唯一占领的一块北面阵地,还是丢了。”

    “哦,那守卫禹王山的帝国将士,一定经过了最惨烈的战斗。”

    “不,支那滇军攻占禹王山,不费吹灰之力。”

    “什么?”

    羽原光一难以置信。

    滇军的战斗力竟然如此强悍?

    “你相信命运吗,羽原君?”板内康英苦笑:“禹王山之所以丢失,是因为那些催泪性武器的原因。”

    羽原光一一头雾水。

    这是在整个中国抗日战场上,最让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日军的催泪性毒气,在最短的时间里送抵到了徐州战场。

    所谓的禹王山在云南人眼里根本不算个山,完全是个小土坡!

    禹王山为台儿庄外围重要支点,方圆只有几华里。

    相传远古大禹治水时曾在这里住过,因而得名。

    禹王山虽小,却是鲁南平原上极少数的的制高点之一,战略位置极为重要。在小山上可以俯视整个台儿庄和大运河。

    只要守住禹王山,日军就无法从容南下占领台儿庄,也是保证国军大军突围的一个重要支点。

    当时禹王山北面已经有一部分阵地被日军攻占,滇军首先需要反击完全夺回阵地。

    滇军随即主动进攻禹王山外围的日军。

    于是人员最满员的184师的两个团,在炮兵16团一个营协助下全面进攻。

    日军指挥官随即决定:

    动用化学武器。

    当时的风向是吹向滇军的,日本指挥官决定释放完化学武器后,步兵立刻发动反冲锋。

    在日军指挥官看来,云南滇军是落后的猴子兵,哪里会有任何防毒设备。一旦遭遇毒气袭击,滇军肯定大乱,日军乘机攻击自然必胜。

    可是,日军的化学武器的水平还停留在一战时期。当他们通过化学桶释放出大量烟雾以后,没想到风向突然转变。

    毒雾完全吹入日军阵地,日军顿时大乱,官兵四处寻找防毒面具,到处都是日军官兵大声咳嗽流泪,甚至在地上翻滚的声音。

    而此时滇军士兵根本不知道日军释放了化学武器,立即发动冲锋。

    日军害人不成反害己,被滇军一路猛冲,根本无法站住脚,大败撤退,禹王山阵地就这样被全部收复。

    羽原光一听的整个人都懵了。

    天意吗?

    “这。”羽原光一过了一会才说道:“这真的无法追究是谁的责任了。如果支那人能够顺利的收到那份情报,那么滇军一定会对我们的催泪性武器产生畏惧,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的发动进攻,禹王山北面阵地,同样就不会丢了!”

    问题是,谁的责任?

    谁都没有责任。

    日本潜伏情报人员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阻止了重要情报送到中方指挥官的手里。

    他们有大功。

    日军前线指挥官?

    他们怎么可能想到风向会忽然改变?

    他们怎么可能想到自己释放的化学武器,要了自己的命?

    他们一样没有责任!

    “在古代打仗,天气、风向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所以中国人的三国时期有了诸葛亮借东风的故事。”板内康英摇了摇头:“现在,在海中有军舰,在陆地有坦克,在天空有飞机。又有谁能够想到,早就变得无足轻重的风向,居然会成为制胜法宝?”

    难道老天爷也在帮着滇军,帮着支那人?

    这个想法才刚刚在羽原光一的心中出现,立刻便被他自己给否认了。

    “前线的战事我们无法控制。”板内康英语气沉重:“情报是从上海泄露的,鉴于之前不断发生的情报泄露事件,我觉得,我们现在的主要精力,不应该是如何对付军统,而是查查我们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问题,我们内部究竟有多少潜伏间谍?只有把这些蛀虫挖出来,我们才能够放心的展开情报工作。羽原君。”

    他看了一眼羽原光一:“土肥原将军向我推荐了你,认为你是不可多得的情报人员。可是你资历太浅,人脉关系不广,加上你是从外地调到上海的,所以工作上肯定会遇到不少阻碍,但是现在由我来当你的后台,你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羽原光一顿时精神一振:“如果有您和土肥原将军的支持,那么我的信心一定会增加的。”

    “不是信心增加,而是一定要把所有的蛀虫都揪出来。”板内康英重重地说道:“你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调动任何想要调动的人手。至于海军和领事馆那边的关系,我会负责帮你协调,我唯一的任务,就是向你提供保障。”

    “明白,将军阁下。”羽原光一回答的非常坚定。

    “领事馆那里出了一个陈荣阳,陆军呢?我们陆军情报部门内部的蛀虫是谁?”身为老牌特务,板内康英缓缓说道:“还有海军方面,新亚饭店的刺杀案是怎么回事?海军内部有没有问题?羽原君,我想想就不寒而栗啊。

    为此,土肥原将军回到日本之后,特别拜访了海军军令部的金田芝将军,外务省的坂西利八郎阁下,在和他们磋商之后,得到了一致的看法。之前在会议上你也提到了这个问题,我们之间存在的矛盾。陆军、海军。外务省!

    因此,我将单独向你传达一个消息,你可以不用担心了,三位阁下认为,不管彼此之间存在什么矛盾,在情报界,必须进行雷霆万钧的改革。三位阁下将会成为一个专门的机构,来指导情报工作,而在此之前,你可以先着手行动起来了!”

    如果现在孟绍原在这里,听到这些话,他会知道,日本人的情报工作终于开始发生了巨大变化。

    很快,日本情报界,尤其在上海,他们不会再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有着太多的矛盾可以被军统所利用。

    土肥原贤二、金田芝、坂西利八郎将分别镇守三个部门,协调作战,统一由土肥原贤二来调度指挥。

    再之后,随着李士群和76号的出现,军统在上海将进入一个极度困难期。

    此时的羽原光一并不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他只是因为得到信任和被赋予了巨大权利而倍觉振奋:

    “我说过,孟绍原能够不断取得成功,很多时候都是利用了我们之间的矛盾。有了土肥原阁下和将军阁下的支持,我一定会努力的。将军阁下,我希望提出第一个要求。”

    “说吧。”

    “我请求能够阅览近五年以来,我们所有泄露的情报前后经过。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甚至还想阅览十年之内的全部情报泄露事件。”

    “这可是一个非常繁重的工作,需要我调助手给你吗?”

    “不,就我一个人。”羽原光一语气坚定:“哪怕我累死在工作岗位之上,只要能够取得突破,我是甘心!”



    “第五战区总指挥部内有日本人的内鬼!”

    吴静怡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从上海方面传递出的一份重要情报,居然没有送到第五战区总指挥部。”

    “什么情报?”

    “日本秘密从上海、南京调运了大量的催泪毒气到达徐州战场。”

    “这份情报不是我们送出去的。”孟绍原停止了手里的工作:“了不起,我们千辛万苦送出了一份情报,可是一个内鬼,就让前线情报人员的努力化为乌有。”

    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军统可以在日本人心脏部位安插间谍,日本人一样也可以在中国人的心脏部位安插间谍。

    “李宗仁在知道了这件事后,表面上没有追究责任,可是却密电戴处长,请求军统方面协助找到这个内鬼!”

    “嗯,嗯?”孟绍原猛的醒悟过来:“找到内鬼?和我说做什么?难道要我现在立刻去徐州?”

    “不用你去徐州。”

    “哦,那还好。”

    “让你在上海找到这个内鬼。”

    “什么?”

    在开玩笑?

    孟绍原瞪大了眼睛:“在上海找到这个内鬼?怎么找?情报肯定不是在上海被截留的啊。”

    “徐州军统已经开始展开秘密调查,并且初步拟定了一份嫌疑人名单,戴处长的意思,看你从这份嫌疑名单里能不能够分析出那个内鬼。”

    “戴先生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孟绍原喃喃说道:“上次去徐州,也是嫌疑名单有了,可好歹我能够接触到嫌疑犯,并且能够在现场进行观察。现在就份名单,我人都看不到,你让我怎么查?”

    “嫌疑人名单不算太多。”

    “那还好,几个?”

    “三十五个!”

    “噗!”

    我圈圈你个叉叉的!

    孟绍原盯着吴静怡:“吴助理,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哪怕不当这个主任,也绝对不要你这个助理,你这是存心气死我是不是?”

    三十五个嫌疑人,见不到面,怎么查?从何查起?

    这算什么任务?怎么分析啊?

    “戴处长也没有说你一定要查出来。”吴静怡根本不管长官怨气:“只是让你协助,徐州方面也会加紧调查的。如果真的查不出,我们也没有责任。”

    是啊,徐州方面出的问题,和上海一点关系也都没有。

    “可怕啊。”孟绍原发泄了一下说道:“一份如此绝密的情报,我们的前线情报人员,冒着生命危险送了出去,可居然有三十五个人能够接触并且截留这份情报?”

    随即在那想了好久:“不行,我做不到,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侦破工作,必须要看到疑犯,以及现场之后才能判断,现在这些条件一点都不具备,我怎么查?”

    “我有个表弟,叫蒋卓可。”吴静怡却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了这些话:“他也是咱们军统的,有一天兴高采烈的告诉我他加入到了组织,他并不知道他的这个表姐,其实也是军统的。后来他被派往徐州,滇军入徐州后,他担任60军192师1077团第2营向导官。

    前几天,他托咱们回上海的特特工,给我带回了一封信,信里说,他原本以为滇军是垃圾部队,可是到了之后,才知道自己错了。滇军上战场抗战前,给自己定下了一条铁的军规,无论是谁必须执行,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孟主任?”

    战争中敢于冲锋的死战者一律重赏,临阵逃脱者则一律处死。

    对于战死者,一律要解开衣服查看伤口,如果伤口在胸前,重赏其家属,如果伤口在背后,一文不给。

    “我表弟被震撼到了。”吴静怡特别平静地说道:“他在接受任务的时候,还亲眼目睹了一件事。”

    当时战斗激烈无比,1077团指挥所到前线的电话线一日就被炸断好几次,为了抢修电话线而伤亡的通讯兵就有十几人。

    最后因为团部和前线的电话线被炸断,营长派了一个伤员杨某回来送来要求增援的报告。

    杨某告诉余建勋团长他是机枪手,刚刚从激战中下来。在报告期间,余建勋突然发现他的身上有血迹,再仔细一看,他居然受了重伤。

    一颗子弹从杨某的左肋射入,穿透腹部,但子弹并没有从背部穿出,子弹卡在后背上。

    当时余团长身边没有任何医护人员,只好自己拿来一个钳子,替他拔出子弹头来。

    余团长是老兵,知道这种手术极为疼痛,当时又没有任何麻药,不觉犹豫问道:“你怕不怕疼?”

    杨某立刻回答:“不怕疼,你快割吧,我就算现在死也值了,我抬着我的轻机枪,从阵地东边打到西边,变换了几十次阵地,敌人的平射炮始终打不到我。我亲眼看到倒在我枪下的鬼子不少,我赚了!这点伤算什么?如果不是营长让我送重要情报给你,我绝对不会下火线的。这颗子弹卡在我身上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余团长笨拙的用小刀割开皮肉,用钳子拔出子弹的时候,杨某面不改色,谈笑风生。

    “古有关公刮骨疗毒,今日,我前线一战士居然也能如此。好汉,好汉。”孟绍原赞不绝口:“你表弟呢?”

    “战死了!”

    “啊?”

    “那是我滇军把日本人全部从禹王山赶走之后的事情了……”

    ……

    化学武器帮了日军一个倒忙,禹王山阵地全部收复!

    滇军继续向山下反击。

    当时是麦黄季节,禹王山下全是麦田。

    滇军官兵在炮兵的支援下,一举冲入麦田。

    而日军后续部队见禹王山失守,也集中大部队冲入麦田试图反攻。

    两军在麦田中遭遇,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混战。

    麦田中万头攒动,到处都是激烈的厮杀肉搏,子弹,手榴弹横飞,缅刀刺刀挥舞,战斗无比激烈。

    余建勋这个团在火炮的掩护下,一度冲入日军固守的后方阵地,可是日军早已经架起了轻重机枪拦截。

    在日军机枪猛烈扫射下,当先冲锋的20多人全部牺牲,余建勋团长赶忙下令后撤。

    日军随即集中重兵反攻,试图将进攻滇军这个团合围歼灭。由于日军数量众多,该团顿时处于极为不利的情况下,日军已经有一部包抄到该团后方,切断了他们撤退的路线。

    在这种紧要关头,麦田中的第2营的杨崇善先锋连发现日军正在包围整个团,如果一旦包围圈形成,整个团恐怕就完了。

    “弟兄们,咱们得救咱们团,咱们得救团长!”杨崇善把全连官兵都召集了起来。

    “连长,你说怎么做?”

    “我有一个想法!”杨崇善随即说道:“把敌人引诱到咱们这里来,掩护全团撤退,可是这么一来,咱们全都得死!”

    “死了,也能进忠烈堂!”

    “连长,下命令吧!”

    “连长,别迟疑了!”

    全连剩下的五十名官兵竟无一人退缩。

    “那好!”

    杨崇善把目光落到了蒋卓可的身上:“向导官,你不是咱们滇军的人,你走吧,没有必要陪着我们一起送死!”

    蒋卓可朝着地上“呸”了一声:“看不起人?小爷我虽然是特务,可小爷我也不怕死!”

    “好兄弟!”杨崇善一竖大拇指:“咱们下辈子还当兄弟!”

    这是滇军历史上,乃至整个中华民族抗战史上最悲壮的一幕!

    当日军向1077团主力发起进攻的时候,麦田里,五十二条好汉忽然出现。

    他们就这么站在那里,大声歌唱。

    他们唱的,是电影“风云儿女”的主题曲“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麦田中无法摸清情况的日军,当听到清脆嘹亮,直冲云霄的歌声,认为这才是滇军大部队,立即集中兵力攻击这个方向,连包抄滇军后路的日军也赶忙回头夹击。

    子弹,向先锋连密集扫射……

    全连五十二名官兵,除一人重伤,一人在炮弹轰击下昏迷后得救外,全部阵亡。

    但整个1077团却全部撤回了禹王山!

    ……

    “我的表弟,死了。”吴静怡的声音里听不到一丝一毫的波澜:“他死的很悲壮。杨崇善连长死了,全连官兵几乎都死绝了。1079团团长杨炳麟重伤,代理团长钟汉光重伤,全团战至最后一刻,几乎全军阵亡,撤下来的只有寥寥几人。

    1078团团长董文英,协助1077团进攻,他大呼,‘弟兄们,今天是我们献身报国的时候了,冲啊!’董团长光荣殉国!第544旅旅长王秉璋也亲自率领部队冲锋,不幸胸部中弹受重伤。张冲师长去慰问他,他立即拉开胸口衣服说:‘师长,你看看,我中的子弹是从前胸打进去的。’孟主任,你还想知道其他的勇士吗?

    龙云阶团长在近战中遭遇日军,他不但没撤退,反而亲自拿起刺刀率领警卫迎击,结果在肉搏中被日军刺刀刺中,光荣殉国。

    他是团长啊,你听说过有几个团长是肉搏战拼刺刀战死的?”

    吴静怡的语气如此平静,可却早已泪流满面:“帮帮他们吧,帮帮他们吧,那个内奸找不到,怎么让他们在前线安心那?孟主任,我知道你有这个办法的!”

    “他妈的。内奸不除,前线不安!”

    孟绍原猛然大声叫了起来:“吴静怡,给我把那三十五份名单拿过来!”



    三十五份文件已经全部拿来,和徐州方面的电台也已经架设完毕!

    负责发电报的,就是何儒意一手培养出来的虞雁楚!

    “节约时间,明码发电!”

    “什么?”

    虞雁楚一惊:“明码发电?这样很容易被日本方面截获的。”

    “没错,那又怎么样?”孟绍原淡淡地说道:“我就是要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抓到这个卧底,我就是要让日本人感受到绝望痛苦,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内鬼暴露被抓!”

    他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说出来。

    他需要抓住机会就在日本人面前表演自己的“神奇了”!

    必须要让日本人确信,他靠的完全是自己,而不是那些日本人身边的卧底!

    这也是保护田七这些人的一种手段吧。

    “第一份电报,把三十五个人全部集中起来!”

    孟绍原发出了第一份电报。

    ……

    “将军阁下,发现上海军统和徐州方面进行联系!”

    “哦,立刻展开破译。”

    “不需要破译了。”

    “为什么?”

    “他们正在明码发电!”

    “什么?”

    当听到这个情报,板内康英惊讶的表情和虞雁楚是完全一样的:“确定是明码发电?”

    “是的。”

    “军统的人那么大意?”

    “恐怕不是,是孟绍原亲自在和徐州方面联系。”

    “孟绍原?”

    “他在抓捕我们安插在徐州第五战区的间谍!”

    “不,不,不可能。”

    板内康英完全想不出孟绍原在那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潜伏在第五战区指挥部的那个自己人,板内康英不但知道是谁,而且还是他亲自负责指挥的。

    他可以确定,孟绍原不可能提前获悉这个人的身份。

    难道他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

    “去,把羽原光一叫来!”

    ……

    孟绍原一直都在看着那三十五份名单。

    “刘代根,三十七岁,第五战区情报分析部上校主任……陈义绍,二十八岁,第五战区参谋长办公室少校联络官……”

    一个接着一个的名字,如同一帧帧的电影片段,不断的在孟绍原的脑海中闪动着。

    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所有人的名字、职务都记住,然后初步分析出这些文件中的可疑点!

    他长时间的盯着名单,长时间的保持沉默。

    没有人敢去打扰他。

    吴静怡跟着孟绍原的时间非常长,她发现,今天的孟绍原看着非常吃力的样子,香烟抽了一根又一根,面前的烟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

    是啊,相隔千里,根本无法见面,却要在素昧平生的三十五个人里,找到那个内鬼,这件事的艰难程度,大概是孟绍原遇到的最困难的一件案子吧?

    “报告,徐州方面回电,李宗仁司令长官下令全力以赴协助你,一切要求,都将无条件的满足你。”

    “好!”

    孟绍原终于抬起头来:“一旦集中完毕,立刻告诉他们,那个内鬼就在他们中间。同时,给他们每个人一杯水,无论男女,面前都放一包烟,一块毛巾。”

    “是!”

    ……

    “明码发电?孟绍原想做什么?”

    羽原光一也是一头雾水。

    “报告,新截获的电报,徐州方面集中起了三十五个人,要从中找出我们的人!”

    羽原光一有些惊讶。

    “他真的想这么做?”

    板内康英眉头紧锁:“他有办法办到吗?”

    “报告,孟绍原要求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一杯水……”

    “这是什么意思?”板内康英完全糊涂了。

    “我也不太清楚他想要做什么。”羽原光一急忙说道:“将军阁下,川本小次郎在美国学习的是心理学,我建议立刻把他调来。”

    ……

    “孟主任,全部准备工作就绪,下一步应该如何行动?”

    “休息。”

    “休息?”

    “休息一个小时!”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孟主任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孟绍原拿起茶杯,发现冷了,又重新放下:“三十五个人的情况?”

    “他们被集中在第五战区总指挥部,李司令长官特意把后院开辟出来使用,由他的侍从室主任薛思旭中将亲自负责。”

    “好,告诉薛将军,在这段时间里不断的让人拿着文件进进出出,并且还要做出向薛将军低声汇报情报的样子,汇报同时,眼睛要不断的看向三十五个嫌疑人。同时,再安排一批人,人盯人的监视好这三十五个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盯着!”

    吴静怡拿起他的茶杯,换了热茶:“这一个小时就做这些事?”

    “没错,就做这件事!”

    ……

    “停止发报了。”

    “等着,一定还会重新开始的。”羽原光一看向了刚刚赶到的川本小次郎:“川本君,你认为孟绍原想做什么?”

    “应该和心理学方面有关。”

    川本小次郎竭力考虑:“在心理学专家方面,为病人缓解压力,或者协助警方审讯犯人,往往需要一些小的道具,借助这些道具,他们能够分析出对象的心理活动轨迹。可是具体的?很遗憾,没有下一步举动之前,我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

    这一个小时,无疑是很难熬的。

    无论是在上海特别办公室,还是日本人那里,又或者千里之外的徐州都是如此!

    三十五个嫌疑对象。

    三十个男的,五个女的。

    每个人都有可能。

    每个人又都可能是无辜的。

    孟绍原现在只担心一件事,如果徐州方面的工作疏漏了,真正的内鬼并不在这三十五个人里面,那么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计可施了。

    毕竟,自己现在在上海啊!

    ……

    “孟绍原在心理学方面的造诣很高。”

    川本小次郎坦诚地说道:“他甚至应该算是心理学研究方面,最顶尖的,我和他之间的差距,很大很大。所以他要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我没有办法提前判断出来。”

    “心理学?”

    板内康英非常感兴趣:“我对这方面的接触很少,但我觉得,在情报战线,这的确很有效果,我们需要加强这方面的研究了。”

    羽原光一沉吟着说道:“所以,孟绍原并不是有什么魔力,他只是把他擅长的东西,开发到了淋漓尽致的一步。比如这次,他在上海,要找出徐州的一个卧底,一旦他成功的话,每个人都会觉得神乎其神,不可思议,但没多少人会注意到他前期做的准备工作。

    之前他频繁发报,现在却忽然缄默下来,我猜,这就好像一场大型战役,在总攻发起之前,会有一段相对的平稳期。可当进攻的哨子一响起,他的攻势,就会一浪接着一浪。他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他会用雷霆万钧之势,找到他想找的那个人!”

    “羽原君,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板内康英忽然说道。

    “是的,不仅仅是评价高,而是我们这些人,没谁是他的对手。”羽原光一居然说出了这句话。

    板内康英一点都没有生气:“是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可是你,羽原君,还有你,川本君,都是帝国的年轻俊杰。如果你们能够合力,再加上对你们的全力支持的话,我相信,你们早晚有一天会打败孟绍原的。”

    “他是一个巨人,在我的心目中,孟绍原就是一个无法撼动的巨人!”

    羽原光一似乎越说越过分了:“我们都是孩子,根本没有办法和巨人打架。可如果我们每天都能够吸取营养,每天都能长高一些,早晚有一天,我们会长得和巨人一样高。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有了和他较量的资本了,一个也许还打不过,可是两个三个十个人合力呢?”

    ……

    “四十五分钟了。”

    “继续等。”

    孟绍原毫不迟疑的下令。

    ……

    院子里,三十五个人坐在那里。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少尉中尉,少校上校。

    什么样的人都有。

    边上,是负责监视他们的宪兵。

    间谍?日本人有间谍?

    而且就在他们中间?

    谁都不想担上这个嫌疑。

    薛思旭点上了一根烟。

    他根本不知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又有一份文件松了过来,他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送文件的那个人低声在他身边说了几句,薛思旭点了点头,一双凌厉的目光朝着三十五个人的身上逐一扫过。

    有的人一接触到他的目光,赶紧低下了头。

    薛思旭简直想笑。

    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每隔一段时候,他就会重复一遍这个动作。

    “司令长官到!”

    “刷”的一下,所有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坐吧。”

    走进来的李宗仁挥了挥手,让大家坐了下来,然后低声问道:“怎么样了?”

    “还在配合上海方面。”薛思旭的声音更加低:“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咱们是军人,特务的那一套咱们不懂。”李宗仁倒显得很坦然:“如果能够尽早抓到这个潜伏在我们身边的内鬼,是大有用处的。对了,是谁在上海遥控指挥?”

    “好像,对了,孟绍原。”

    “哦,知道了,那个戴雨农的心腹爱将啊。”

    李宗仁点了点头。

    ……

    “孟主任,时间到!”

    “好!”孟绍原冷冷一笑:

    “命令,电台恢复和徐州方面联系!”



    “命令,电台立刻和徐州方面恢复联系!”

    孟绍原的这道命令一下,所有人立刻紧张起来。

    动手了!

    终于开始动手了。

    整整一个小时。

    没人明白孟绍原想做什么。

    但所有人都知道,孟主任一旦决定动手,那攻势必然会连绵不绝!

    “让徐州方面,把在这一个小时里,特别紧张,其表现为,不停的用毛巾搽汗,喝水的频率明显特别快的,以及在抽烟方面,一根接着一根,或者是,明明手里还有半支烟,可是下意识的又去拿烟的这些人,暂时让他们离开院子,另找一个地方让他们待着。连续抽烟方面要特别注意的是,调查他们之前是否也是这样的老烟鬼。”

    “这些都是嫌疑人?”

    “不,这些是可以暂时排除嫌疑的。”

    ……

    “孟绍原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要在这些人里找出内鬼?”

    羽原光一和板内康英的目光同时落到了川本小次郎的身上。

    “不,他使用的方法正好是相反的。”川本小次郎在那沉吟了一会:“这是用的假设性排除法。孟绍原先给嫌疑犯立了一个标杆。他假设性的初步勾勒出了他心目中嫌疑犯的形象,既然能够潜伏下来,并且完成了非常重要的任务,那么这个嫌疑犯的心理素质极好。

    他一上来,就让人告诉这三十五个人,间谍就在他们中间,谁也不愿意担上间谍的嫌疑,所以绝大部分人都会出现紧张。而真正的间谍呢?正好相反,他心里面越是紧张,越要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比过去还要镇定从容。”

    “这么说,我们的人反而因为如此而落入了孟绍原的圈套?”板内康英忧心忡忡。

    “是的。”川本小次郎点了点头:“镇定,心理素质强大,是一个优秀的间谍最基本的生存条件。可是,这反而被孟绍原所利用了。这个间谍,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异常强大可怕的敌人,甚至于,他都不知道主审的人是孟绍原!”

    可怕啊。

    孟绍原人在上海,可却遥控指挥,在徐州设下了一个陷阱!

    不用见面,他就已经开始在一点点的把这个内鬼揪出水面了!

    ……

    一共有十八个人被暂时排除嫌疑。

    还剩下十七个!

    “急电!”

    一份电报送到了薛思旭的手里。

    薛思旭仔细看了一下:

    “军统徐州站最新情报,4月23日晚上7点到8点,日本潜伏间谍和潜伏在徐州的同伙进行了一次秘密接触,我需要你们立刻说出这段时间你们都做了什么!”

    “我,我说!”

    “我有证据,我有证据不是间谍!”

    几个人争先恐后的叫了出来。

    ……

    “孟绍原的电报让薛思旭这么告诉剩下的嫌疑犯,说潜伏间谍在4月23号晚上……”

    “川本君,这又是什么意思?”

    板内康英刚问出来,川本小次郎还没有回答,羽原光一已经开口说道:“将军阁下,4月23日您记得在做什么吗?”

    “这个……”板内康英想了很久:“过去那么多天了,我一时半会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是啊,过去那么多天了,我也想不起来了。”羽原光一苦笑一声:“可是一个潜伏间谍呢?他每天都生活在危险中,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会暴露。当又一天终于艰难熬过的时候,他会反省这一天自己做了什么,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所以他会清楚的记得每一天所发生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在4月23日这一天根本没有和任何同伴接触过!”

    “那么……”

    ……

    “他会记得自己在4月23日根本没有和自己人接过头。”孟绍原淡淡的笑了一下:“他也可以说清楚自己这一天的动向,他不担心会因为这件事而暴露自己。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等待一个小时吗?除了观察他们的反应,我还有别的用意!”

    ……

    “对了,我知道孟绍原为什么要让他们等待一个小时了。”羽原光一猛的说道:“除了观察那些紧张的人,他还不断的示意徐州方面拿到所谓的文件、情报,这是在传递一个非常强烈的信息,军统方面,掌握的线索越来越多了。

    我们的那位潜伏间谍,本身就已经处在高度紧张之中,一个小时的等待,以及对方暗示如此强烈,心理素质再好,也会产生焦虑不安的感觉。他既要和自己的紧张情绪搏斗,又要随时提防对手的下一步举动,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会出现判断上的错误!”

    “不……我的意思是,会出现判断上的错误!”川本小次郎的脸色也变了:“美国犯罪心理学研究中发现多处案例里,当嫌疑犯长时间无法摆脱罪名,如果出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洗刷嫌疑的机会,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紧紧抓住这个机会。

    1925年,德克萨斯圣安东尼奥连环谋杀案,警方抓住了一个嫌疑人,但没有任何的证据可以进行定罪,他们请了女心理学专家卡伦·霍妮协助。霍妮设定了一个计划,故意给了嫌疑人一个脱罪的机会,果然,心理素质极其强大的嫌疑人,在警方漫长的审问过程中,当发现这个机会之后,迅速抓住了。

    结果,霍妮一步步把嫌疑人朝着早就设定好的圈套里带,她采取的办法,就是让你证明自己是无罪的……”

    ……

    “嫌疑人,让他自己证明自己无罪。”孟绍原把玩着手里的一盒烟:“当你讯问他,采取的是主动进攻,他会构筑起强大的防线来保护自己。战场上,进攻遇到的麻烦,永远都比防御战多的多。可是反过来让他主动进攻呢?那么局势就会颠倒。

    嫌疑人会迫不及待的牢牢抓住这个机会,竭力证明自己是无辜的。而在这个过程中,他需要用第二个证据去证明第一个证据,第三个证据去证明第二个证据。证据连着证据,谎言套着谎言,他会彻底乱的,他会自己暴露出来的!”

    ……

    “这就是‘卡伦·霍妮理论’,让嫌疑人自己证明自己是有罪的!”

    “我们的悲哀在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们的人一步步的暴露。”羽原光一叹息一声:“没办法提醒他,明知道他正在走向陷阱,却连拉他一把的能力都没有!”

    ……

    “让一时回答不出的人,也暂时解除嫌疑。”

    孟绍原又下了一道新的命令:“主动汇报自己动向的,有几人?”

    “十一个!”

    “把那些主动汇报,但真正到了汇报时候,想了很久才想起自己那天做了什么事的人排除之后呢?”

    “还有六个。”

    “嫌疑人很有可能就在这六个人之中。张口就能够说出自己那天动向的呢?”

    “四个。陈义绍,当天是他的生日,他邀请了几个人一起喝酒……梁自成,当天值班,他们排的班是有规律的,所以记得很清楚……

    傅斌生,当日得到晋升,晚上在军官宿舍里喝了几杯庆贺……石德森,有些滑稽了,他外面养了一个小老婆,结果被大老婆发现了,大老婆那天抓奸在床,很多人都知道……”

    “假设性排除法的要点在于,必须坚定之前自己设定的假设是完全正确的。”孟绍原看着这四个人:

    “内鬼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一切可能暴露自己的事情都不会做,徐州前线战事如此紧张,生日还邀请别人喝酒?那是往风口上幢,内鬼不会这么做。陈义绍的嫌疑可以暂时排除。

    石德森也是如此,养小老婆,被抓奸在床,哪怕他是故意演戏,也会遭到上司的不信任,对他的潜伏工作是不利的。他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剩下的两个人?一个生活有规律,清楚的记得自己的排班时间。一个得到了晋升,也只是自己庆祝一下,都很能控制自己。”

    假设性排除法:

    不管是对是错,在已经树立起的内鬼标杆下,把不符合条件的全部排除出去,那么剩下的就是要寻找的目标。

    如果最后证明自己的标杆是错的,那么标杆之下确定的目标就没有嫌疑了,需要重新树立一个新的标杆。

    孟绍原没有任何的嫌疑:“立刻控制住梁自成和傅斌生!”

    “怎么从他们两个人中找到那个真正的目标呢?”

    “你们还是没有领悟吗?”孟绍原笑了笑:“罪犯需要用第二个证据去证明第一个证据,可是第二个证据,有可能会将其置于死地!”

    ……

    “梁自成,傅斌生!”

    “到!”

    “根据我们的情报,那个间谍除了在4月23日会见了自己的同伴,在4月26日这天,他还送出去了一份情报,具体时间是下午3点,这天你们在做什么?”

    “这个?”傅斌生迟疑了一下:“我想想,我想想,我肯定能够想得起来的。”

    “报告长官!”梁自成大声回答道:“这天下午2点到4点,我一直都在办公室研究一份前线送来的情报,很多同僚都和我在一起!”

    “哦,是吗?”薛思旭笑了一下:“你记得真清楚啊。”

    ……

    “完了。”板内康英面色惨白:“我们安排的间谍,代号为‘河童’,他的中国名字,梁自成!”



    “他的代号‘河童’,中国名字是梁自成,日本名字是上马元吉。”

    板内康英面色惨白:“他是受土肥原将军指派,由我直接领导,费了很大精力,甚至还不惜牺牲了几个帝国优秀特工,才潜伏到李宗仁身边的高级间谍。他一直隐藏的非常小心,为我们传递出了大量情报,可是现在呢?他就要暴露了。”

    “难以想象,难以想象。”

    羽原光一喃喃地说道:“我们千辛万苦安排下来的高级潜伏间谍,孟绍原连见都没见过他,甚至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徐州,当面审问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暴露了。我之前说过孟绍原拥有的不是魔法,但我现在错了,他拥有的就是魔法!”

    “这是建立在知识上的魔法。”川本小次郎接口说道:“真正的魔法可以被破译,可是用知识武器起来的魔法呢?他清楚的告诉你他想做什么,准备怎么做,但悲哀的是,我们却一点办法也都没有,只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眼睁睁的让我们的人暴露!”

    悲哀。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悲哀的了。

    没来上海,板内康英就不断的听说过孟绍原的名字,但老实说他并没有特别在意。

    他一直认为都是上海的这批特工,在为自己的无能寻找借口。

    可是,现在呢?

    他初到上海,孟绍原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然后,孟绍原又在他们面前,完美的上演了一出“魔法”。

    “将军阁下。”

    羽原光一是第一个从失利中振作起来的:“我们和军统方面,已经就交换俘虏的时间和地点商量完毕,我请求,由我亲自去和交换。”

    “你想正面接触孟绍原吗?”

    “是的,在南京的时候,他和我见过面,但我那时候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羽原光一平静地说道:“现在,到了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了。”

    “我同意。”板内康英没有过多的迟疑:“好好的看看他,好好的和他聊聊,看看我们这个最大的敌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孟绍原的脸色也有一些难看。

    他的额头上全部都是汗水。

    就在几分钟前,徐州方面来电:

    梁自成已被逮捕,正在抓紧审讯。

    而在他的宿舍里,发现了一些他私自隐藏下来的情报。

    孟绍原知道这次成了。

    这些情报不是他没有来得及销毁。

    他是想通过分析之后,把最有用的情报传递出去。

    梁自成就是那个内鬼!

    他前所未有的疲倦。

    比亲自到现场破案,比当面审问一个顽固的犯人要辛苦多了。

    他没有办法解除到那些嫌疑人,所有的一切都只靠电台传递信息。

    他必须从一份份的电报中,准确的捕捉到有用的情报,然后加以分析利用。

    他的大脑,从准备工作开始一刻都没有停止过工作。

    当彻底放松下来,他觉得整个人都疲惫到了极点。

    在那闭目休息了会,当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所有人都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诧异、震撼、崇拜……

    甚至已经词穷。

    除了“奇迹”,吴静怡和虞雁楚,或者是其他人,已经完全找不到其它可以形容的词汇了。

    这个男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一次又一次的上演奇迹,然后,这次干脆在任何人都见不到的情况下这么干净利落的破了案子?

    “谢谢你。”

    这是吴静怡唯一能够想到的了:“我代表我表弟,代表那些壮烈殉国的烈士,代表那些还奋战在前线的将士,谢谢你!”

    孟绍原站了起来,所有的疲乏这一刻全部涌出,他勉强笑了笑:

    “我累了,我要好好的休息啊一下,没有特别重大的事情不要找我!”

    这一次,他是真的累了……

    ……

    日本高级间谍“河童”被挖出,对于徐州之战来说,也产生了重大意义。

    大量的武器弹药,陆续增援到了处在危急中的滇军阵地上,而一切日军因为失去了间谍完全被蒙在了鼓里。

    此时禹王山上滇军的火力,得到了极大的增强。

    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

    滇军轻装步兵利用急行军赶到正面战场,并且火速占领了禹王山,而他们的重武器,以及委员长亲自下令调拨给他们的炮兵营,之前一直没有到达。

    4月30日,包括炮兵在内的重装备全部抵达。

    日军根本无法知晓禹王山阵地中国守军的力量,甚至包括战术在内,已经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禹王山正面阵地布置了大量机枪,核心阵地100多米上居然有14挺轻机枪,同时将步兵分成一个个作战小队,不在一线放太多部队,防止被日军强大炮火大量杀伤。

    由于滇军指挥官发现和日军作战中,士兵数量多并没有什么用处,反而火力猛更有用,所以核心阵地每个士兵身边有1到2箱子弹和大量手榴弹。

    同时禹王山北面,滇军在日军火炮打不到的地方设置了不少法制迫击炮。

    法国人是81式迫击炮的鼻祖,二战中所有国家使用的81或者82迫击炮全部是仿制法国的产品。

    法制迫击炮精度,威力都是当时最好的迫击炮,在实战中给日军造成极大威胁。

    更加重要的一点是,禹王山之战中,**还使用上了苏联援助的武器!

    专门调拨给滇军60军的,是**中央炮兵16团,他们配备的是苏联刚刚援助的76毫米野炮。

    日军开始进攻,野炮、迫击炮拼了命的将炮弹向日军凶猛砸去。

    之前一直没有遭到炮击的日军,被打了一个措不及防!

    依靠这种比较成功的防御方法,滇军居然长时间的坚持了下去。

    可是,战斗激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禹王山几乎每一寸土地都在激战中。

    滇军由于伤亡太大,连营长团长都到一线拿枪参加肉搏。

    激战中,滇军团长莫仲璇,团长陈浩如,团长严家训又先后殉国。

    一次战斗,一支部队里竟然有那么多的团级干部牺牲,这在战争史上都是极其罕见的!

    其中莫肇衡团长在战斗中身负重伤,但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前线,最后被旅长下令强行抬出阵地。

    在送往后方途中,他又坚决不过大运河,要求返回前线和滇军士兵们一起战死。

    路上,莫团长还用血衣蘸血在道旁石上书写:

    “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之后,才含怒怀恨殉国!

    滇军伤亡大,日军伤亡也不小,目前为止日军已经伤亡数千人之多。

    日军一个大队曾经独自冲入禹王山主阵地,被滇军集中火力猛攻,机枪猛扫,手榴弹猛砸,歼灭殆尽,余者仓惶逃走。

    此战失败后,日军不敢随便深入禹王山,两军陷入拉锯战。

    日军兵力进攻禹王山的兵力逐渐增加到3万人,还有伪军5000多人,滇军则所有预备队都用上,将剩余的3万多人全部集中在禹王山一线死守。

    由于北路日军是日军用于歼灭徐州地区**的主力部队,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务必短期内攻陷台儿庄,所以倾一切力量猛攻禹王山,炮火攻击猛烈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战斗后做过勘察,发现禹王山的高度居然被日军炮火整整削低了5米,由此可见战斗的激烈程度。

    滇军和日军在禹王山前后激战8天8夜,日军每天对禹王山炮击数千发炮弹,并且做数次冲锋,却始终没有能够突破滇军防线。

    期间日军一部一度冲上禹王山顶峰,183师1083团团长杨洪元命令步兵第三连连长率领部队立即夺回山顶。

    连长李佐率领全连286人,以排为单位分三路冲击日军占领的山顶。

    日军发现滇军冲锋,立即集中轻重机枪向下扫射。

    李佐连长率领3排冲在最前面,不断有滇军士兵中弹倒下,但他们仍然拼命冲锋。李佐连长率领一个班就快要冲到山顶时候,突然一发掷弹筒流弹打过来,炸倒他身边五六个人。

    李佐连长牙咬继续冲锋,第三排几乎全军覆没,但没有一人后撤。他们终于冲到山顶,随后后续部队也冲上去,经过激烈战斗,全歼山顶日军。

    李佐率领的两个先头排130多人伤亡100多人,仅有30多人幸存。

    而随后又有新的噩耗传来:

    团长杨洪元稍后激战中,被日军步枪子弹击中殉国……

    ……

    “让我心疼的是,一个禹王山,死了那么多的营长团长啊。”

    “别伤心了。”

    “我怎么能不伤心,不心疼。”孟绍原怔怔的坐在那里:“按照正常的战法,高级军官的伤亡应该最小,可是我现在接到的前线战报,全都是营长殉国、团长殉国。再这么打下去,滇军60军营团级干部都要死光了啊。可他们没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孟绍原看了看自己的媳妇:

    “我在上海抓了几个特务,破获了几起案子,就被人到处说了不起,可和这些前线的将士比起来,我他妈的算个屁!不,我连个屁都不是,我怎么还有脸在家里休息?”

    孟绍原一口一个“他妈的”,一口一个“屁”,蔡雪菲和祝燕妮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男人粗俗。

    “去吧。”蔡雪菲握住了自己男人的手:“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家里,有我们,别管了!”

    ……

    (昨天,父亲走了,蜘蛛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准确的病因一直没有查明,非常时期,最好的医生都去抗击疫情了,包括什么呼吸检测之类的都不能做,否则会封掉整个病区。走的前一天晚上,医生告诉我老爷子身体里有一种超级病菌,对几乎所有的药物都有耐药性,虽然不是特别满意这种解释,但我能理解,我,也不悔。

    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一直都很幽默,,也许,老天爷准备给老爷子平凡的一生,来上一段不平凡的结局。或许,我应该在老爷子的墓碑上写:

    “我,超级病菌携带者!”

    再见,老爷子。下辈子,我还让你用皮带抽我!)



    下午的天气阳光明媚,太阳暖洋洋的洒在人的身上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孟绍原坐在长条椅上,边上放着一杯茶,手里夹着一支烟,静静的在那里等待着。

    “孟先生,或者我应该还是叫你流川君?”

    一个人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羽原光一。

    他笑了笑说道:“那次,我在南京怎么也都不会想到,大名鼎鼎的孟绍原,会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南京,会肆无忌惮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还和我一起聊天。”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自己非常大胆。”孟绍原抽了一口烟,顺手把烟盒递给了羽原光一。

    “谢谢。”

    羽原光一没有客气,接过烟盒,从里面拿出一根,点上。

    “可惜啊。”孟绍原忽然叹息一声。

    “可惜?”

    羽原光一不是特别明白。

    “现在,我们有能力在食物里下毒,可惜不能在香烟里下毒。”孟绍原缓缓说道:“我们尝试过很多办法,但都没办法做到无色无味,一丝破绽没有。”

    “早晚都会出现的。”羽原光一深深吸了一口烟:“过去,我们不敢相信人类能够在天空翱翔,可我们做到了。时代在进步,所有的科技都会随之进步的。”

    “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孟绍原接口说道:“正常人,在听到我的话后,会不再抽我的烟。”

    “你要杀我做什么呢?”羽原光一倒并不是特别在意:“我就是一个小人物,微不足道,如果我不是日军的少佐,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压根都不会多看我一眼的。再说,你要的人质还在我的车上,没有交换之前,你是不会杀我的。”

    孟绍原想了想,然后认真点了点头:“有道理,上海特务机构里能够有你这么一个人才,我得考虑一下,是不是要想办法杀了你。”

    “能够成为孟绍原的刺杀目标,这是我的荣幸。”羽原光一居然微笑了一下:“我们来谈谈正事吧。陈荣阳我带来了,他还算比较健康。其实我知道,他是程义明的人,对你的事情并不了解太多,可是没有办法,按照程序我也得对他用刑。”

    “我明白,我完全能够明白。”孟绍原叹了口气:“程序,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走程序。陈荣阳是为了帮我做事才被抓的,所以我想方设法也要把他营救出来。我也奇怪,你们怎么轻而易举的就放了他?里面有什么阴谋?之前我一直都没有想通。

    后来我忽然明白了,陈荣阳不是我的人,他被救出来后,会在第一时间送到程义明那里去。程义明的人,为我做事,被抓了,居然还是我救出来的,这会让我们的程书记面上无光,我和他之间已经有不和的种子了,现在你在做的,只是再给这颗种子浇水施肥而已。”

    羽原光一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是的,我的真实目的就是如此。你就算识破了,也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只能把陈荣阳交给程义明,程义明会迁怒于你,会嫉恨你,你们之间的合作会破裂,然后,你的好友陈荣阳会遭遇到不公平的对待。

    如果我无法在正面战场击败你,那么,我能够给你增添许多麻烦,也是我希望能够看到的。这也是我们的悲哀,面对你这样的敌人,我只能使出这样有些卑劣的手段,除非有一天我能够真正找到对付你的办法,我希望,这一天已经不远了。”

    他们一点都不像是两个敌人,而像两个普通朋友一样在那聊天。

    羽原光一把他的阴谋,坦率的告诉了对方,可是,即便像孟绍原这样的人,也没有办法找到好的应对手段。

    官场上的争斗,往往是最让人头疼,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的。

    羽原光一很好的掌握了这一点。

    不过,孟绍原一点都不觉得愤怒,他和羽原光一是敌人,每个人都希望找到能够给予对方一击致命的机会。

    一旦发现了这样的机会,谁都不会轻易罢手。

    他们都是在尽心尽力的完成属于自己的工作。

    不要轻易的责怪对方的阴险,一个正直完美的,身上没有任何瑕疵的人,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

    “孟先生,我想向你请教一些问题,可以吗?”羽原光一忽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

    孟绍原的好奇心也被调起来了:“那得看是什么样的问题。”

    “比如这次,我们安插在徐州第五战区的间谍被你抓到了。”羽原光一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可以确定的是,你用的不是魔法,而是心理学。你大概也知道,我们的川本小次郎在美国学习的也是心理学,但你是掌握的知识,远远的超过了他。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是你的秘密武器,可你从来都不避讳使用这个武器,比如这次,你就发挥的淋漓尽致,在我们的面前施展了一副不可思议的魔法。然而,中国的心理学方面的研究几乎是空白的,你的这些神奇魔法,又是从什么地方掌握的呢?”

    这个问题有点意思。

    孟绍原当然无法对他说,我其实并不属于这个时代,心理学研究是我的主业,而且我掌握到的知识,超过了这个时代任何一位心理学的专家。

    他在那里想了一下:“你说中国在心理学的研究上几乎是空白的,这点我并不赞成。其实,心里学很早就在中国出现了。朝廷之上,一个大臣,如何揣摩皇帝的心思,如果把重要的建议,用不惹怒皇帝的办法说出来,这是心理学。

    江湖上,那些算命先生,是怎么能够知道你为什么来算命,你要为谁算命,你心里最担忧的事情是什么?这也是心理学。一些了不起的算命师,他们的本领一点都不逊色于那些心理学的专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被视为神仙一般的人物。”

    羽原光一听的非常仔细。

    他不断的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是,你吸取了这些人的才能?也许吧,可我觉得你还有许多事情没有说出来。啊,我真是痴心妄想了,我们是敌人,你怎么能够对一个敌人说太多的话呢?可我还是要感谢你,孟先生。”

    他扔掉了手里的烟蒂:“我心里有很多很多的疑惑,如果不是战争,我甚至想拜你当我的老师,可惜啊。孟先生,如果战争有一天结束了,无论中国或者日本谁胜谁败,我都希望我们还能够再次坐在一起,好好的聊一聊,我可以好好的向你请教。”

    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孟绍原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绝对不会让这个危险人物活到抗战结束的。

    羽原光一站了起来:“当我离开这里,陈荣阳就会被送到的,他就在我后面的那辆车里。”

    “你不看看你的人?”

    “不必了。”

    羽原光一淡淡地说道:“你得到了陈荣阳,也会同时释放我们的人,如果你连这点都做不到,又怎么配当地表最强特工?”

    “地表最强特工?”

    “是的,这是我们的特使阁下为您取的名字,地表最强特工。我很妒忌,但我也会努力赶上你。啊,对了。”

    羽原光一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还有你用来营救陈荣阳的两个人,我也都带来了。这也是你提出要交换的人,尽管我们的人有的并不同意,可我觉得,留着他们做什么呢?他们并不知道关于你的太多事情,留在那里,除了消耗我们的粮食一无用处。”

    他说完了这些话就离开了。

    陈荣阳和两名孟绍原的手下随即被释放。

    孟绍原也遵照自己的承诺,释放了带来的日本特工。

    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在公共租界无数次出现的人质交换。

    但因为牵涉到了一个人,就先得不那么简单了:

    孟绍原!

    “他还算比较健康。”

    这是羽原光一说的。

    如果一个遍体鳞伤的人也能被说成是“还算比较健康”,那么不健康的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陈荣阳全身上下几乎无一处不带伤,他必须要靠一个人的搀扶才能够勉强支撑住。

    当看到孟绍原的时候,他一点喜悦的表情也都没有,而是一张口就问道:“我完了,是不是?”

    孟绍原很想说几句谎话安慰一下自己的这个同学,但他实在说不出来。

    一个被俘特工,遭遇到的未来将会是非常凄凉的,他会遭到严格审讯,甚至,还会被自己人用刑。

    即便证明他没有什么问题,以后也很难得到重用了。

    尤其是,在他和孟绍原之间,还隔着一个程义明。

    “我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但我做不到。”孟绍原默默地说道:“组织纪律,在你被释放后,会立刻带到秘密地点关押,然后做为你的顶头上司,程义明会接手的。”

    “绍原,帮你做事之前我就已经考虑到这些了,至少,我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陈荣阳轻轻叹了口气:“我求你一件事。”

    “你说。”

    “当结束了我的审查,请你想方设法的把我送到前线去,你有办法的。把我送到最危险的地方,起码,我将来不用再活的那么憋屈了。”

    这也是陈荣阳唯一的一个请求了。



    “命令,孟绍原务必在5月16日前到达宁波,此令不得有误!”

    一份措辞极其严厉的密电,一大早的时候,就放到了孟绍原的面前。

    宁波?

    做什么?

    发生什么重要情况了?

    孟绍原百思不得其解。

    上海到宁波极近,还有专门的沪甬航线,每天都发几班船,这条航线各个航运公司竞争非常激烈甚至有些残酷。

    打从清朝开始,无数的宁波人便纷纷到上海来讨生活,以至于在上海形成了强大的宁波帮。

    在大上海,俗话说宁波人做金融,无锡人做实业。那些鼎鼎有名的金融圈大佬,比如虞洽卿等人,十个里面倒有九个是宁波人。

    “买办”这个行业,就是宁波人开创的。

    最早的“买办培训机构”,招聘的大多都是宁波籍的子弟,教授他们英语以及贸易窍门,使众多宁波人有机会与洋商打交道。

    而且宁波人特别聪明,为了快速的掌握英语,“上海买办始祖”穆炳元还把英语编成宁波话的顺口溜:

    “来叫克姆(ce)去叫戈(go),一元洋钱混淘箩(one dolr),廿四铜板吞的福(twenty four),是叫也司(yes)勿叫拿(no)……”。

    也正因为如此,上海“宁波帮”同乡大多会说“洋泾浜英语”。

    抗战爆发以后,宁波商人绝大多数都表现出了自己的气节。

    比如那个上海滩商界大佬,担任过上海总商商会会长,全国商会副会长,有名的“赤脚财神”虞洽卿,在上海沦陷之后,断然拒绝出任上海伪政府市长。

    并冒着生命危险,与意大利商人泰米那齐合伙组织了中意轮船公司,到西贡、仰光等地运米,以解决租界内难民拥挤而缺粮的危机。

    孟绍原和宁波商人也打过交道,明里暗里也帮过他们一些忙。

    虽然不知道这次去宁波的任务,可孟绍原想了想,还是拨通了许成波办公室的电话。

    结果一问,许成波不在公司,去了国际饭店,又把电话打到国际饭店,等了好大一会,才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许成波带着喘息的声音:

    “哪位?”

    “我,孟绍原。”

    “孟老板,您可算打电话来了啊。”

    怎么好像满腹委屈的样子?

    “您再不打电话来,我可要撂挑子了。”

    许成波几乎是在那里哀告了:“您的那位老丈人,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居然要我安排他去前线指挥军队。”

    “啊?”孟绍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指挥什么?”

    “指挥军队,端着枪打仗的军队,您啊,还是来一趟吧,吃的住的穿的古怪要求,我都能忍了,可这我实在没法子啊。”

    “成了,一会我过来一趟。”孟绍原真正是哭笑不得:“你和虞洽卿认识吧?”

    “是啊,认识,咱们公司才开业的时候,我就专程去拜访过他,我和他是老乡,都是宁波慈溪人。”

    “那好,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拜访一下他,越快越好。”

    “知道了,您还是赶紧的把您老丈人弄走吧。”

    ……

    “别发火,别发火。”

    孟绍原特别交代了一下祝燕妮。

    祝燕妮知道了自己父亲提出的荒唐古怪的要求,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来看自己,这是来捣乱的。

    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父亲了?

    “冷静,冷静。”

    孟绍原敲开了房间的门。

    一进去,看到自己未来的老泰山祝瑞川正在那里唱戏。

    唱的是“满江红”。

    别说,有板有眼的。

    这倒让孟绍原想起了季双,他不是也特别爱唱戏吗?

    在那耐心等到一段唱完,祝瑞川红光满面:“哎呀,是贤婿来了啊,快坐,快坐,来人,上茶。”

    两边坐定,祝瑞川得意洋洋:“贤婿啊,我这一段满江红唱的如何?”

    “好!”对戏剧基本一窍不通的孟绍原一竖大拇指:“唱的好!”

    “我可是拜过名师下过苦功的。”祝瑞川大是炫耀:“我正真要去梨园行,那些人还有饭吃吗?”

    “爸。”祝燕妮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话:“你们什么时候回长沙?”

    祝瑞川面色一沉:“岂有此理,真正不孝,哪有女儿赶父母走的道理?也就是看在我家贤婿份上,要不然,我非打死你这个忤逆女不可!”

    眼看着父女两人又要吵起来,孟绍原赶紧说道:“祝先生……”

    “哎,贤婿啊,怎可如此生分?”祝瑞川略有一些不悦:“你和小女虽然还未拜堂成亲,但已有夫妻之实,我便是你的岳父。你一口一个‘祝先生’,传出去了叫人笑话。”

    得,您倒是一点都不见外。

    “是,岳父大人。”孟绍原陪着笑脸:“燕妮倒不是赶你们走,实在是上海局势复杂,多少日本人想要我项上人头,我和燕妮是真真正正的担心你们二老安全。”

    “好,有婿如此,夫复何求?”

    祝瑞川不但不害怕,反而大喜过望:“想我祝家,那是出过大官大人物的,后来子孙不屑,日渐凋零,今日好了,竟然出了这么有本事的女婿,一个姑爷半个儿,你就是我的儿子。日本人拿你脑袋那有如何,他日你若战死沙场,我祝家……”

    韦巧英连声咳嗽。

    孟绍原气得鼻子都歪了,这他妈的晦气啊。

    可当着自己未来老丈人的面,还不能发作:“岳父丈人说的极是,小婿早就做好了报效国家,杀身成仁的准备……只是那日本人……”

    “贤婿不必多说,你的意思我也是懂的。”祝瑞川微微一笑:“无非就是害怕日本人利用我们。也好,大丈夫行天下事,岂能有束缚?我们自然不会拖你后腿。再者,我们离家已久,也想着要回去了,不过贤婿,你帮我办点小事。”

    一听未来老丈人终于肯走了,孟绍原岂有不喜的:“岳父大人请说,但凡小婿能够办到的,绝无不答应的道理。”

    “给我安排一个师长做做。”

    “啊?”

    孟绍原差点摔倒。

    安排个师长当当?

    你女婿我是委员长?

    祝燕妮脸一板,正想说话,祝瑞川却又说道:“我自幼学习兵法,一字长蛇阵、二龙出水阵、三山月儿阵那是烂熟于心,当个师长也不为过。上海之战,若是由我来指挥,只怕早就胜了。你瞧,我只用一个一字长蛇阵,以悍将张治中为前锋……”

    他在那里侃侃而谈,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抽鸦片真会把脑子给抽坏啊。

    孟绍原以目指使了眼看着忍无可忍的祝燕妮,等到未来老丈人说完了才接口:“岳父大人由此雄心甚好,只是如此才能只当一个师长太委屈了。”

    “贤婿知我,可我也不能太难为贤婿了。”

    祝燕妮此时恨不得地上找条地缝钻进去。

    孟绍原在上海滩呼风唤雨,可只是一个特务而已,别说师长,就连一个连长他都没有办法在部队里安排。

    还什么一字长蛇阵?大炮飞机满天飞了!

    丢人啊。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孟绍原竟然又说道:“不行,您是我的岳父大人,我一定得安排好了。岳父大人,请恕小婿大胆。祝瑞川听令。”

    “祝瑞川在!”

    “我任命你为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长沙游击纵队总司令!”

    祝燕妮差点笑出声来。

    他一个在上海一带活动的特务,凭什么任命一个长沙游击司令?

    这摆明了就是在那糊弄岳父大人,让他赶紧滚蛋。

    祝瑞川却是大喜过望:“末将得令!”

    “岳父大人,我再给你三万元的经费,就这两天,我安排你和岳母大人回长沙。小婿还有任务,到了那一天就不能送行了。”

    “国事大于家事,且去,且去。”

    ……

    “老爷。”

    等到自己丈夫过足鸦片瘾了,韦巧英这才小心翼翼说道:“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个妇道人家又懂什么?”祝瑞川冷笑一声:“我们这位女婿,只是一个军统特务,他的手哪里伸得到长沙去?司令?这个司令一钱不值。”

    “可你?”

    “我扮了半辈子的丑角了,再扮一次又有如何?”祝瑞川起身说道:“燕妮现在是真正的司令了,我这个当父亲的,帮不了她什么,可起码能让她不再牵挂我,这个小丑一样,又抽鸦片又没本事的父亲,有什么好牵挂的?等她生下了孩子,让她安心带兵和日本人斗。

    我这个人是没本事,可究竟还是读过圣贤书的,日本人是不义之战,咱们是义战,是王道之师,燕妮指挥的,就是正义之师。咱们女婿指挥的,就是王道之师。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但总能做点什么,所以我要了一个官啊。

    这个司令,别人眼里一钱不值,在我眼里,那就是狐假虎威的本钱,将来有朝一日日本人打到长沙了,我还能凭着这个司令头衔,凭着这几万块钱的本钱,帮咱们的政府做点事,轰轰烈烈的,让咱女儿女婿一说起这个父亲,那就骄傲。”

    “老爷,你,受委屈了。”

    “受什么委屈?半辈子了,别人瞧不起我,当我小丑,现在我有机会了,我高兴的很啊,我祝家的列祖列宗也会为我高兴的!”

    祝瑞川说完,又唱起了“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