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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在什么时候,说起纸醉金迷光怪陆离的大上海的历史都离不开虞洽卿这个人!

    他一贫如洗的来到上海,从学徒做起,一步步的成为买办、宁波商人领袖,再到开办银行,成为赤脚财神、红顶商人,本身就充满了传奇性。

    即便是委员长,如果没有以虞洽卿为首的江浙财阀的全力支持,那也是断然无法成功的。

    江浙财阀在中国的近代史上,始终都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在北伐战争,中原大战,抗战背后都能看到这些上海滩风起云涌金融大鳄的身影。而这些人的领头羊,就是虞洽卿。

    在发达的道路上,虞洽卿做过坏事,而且不少,可是当抗战来临,他却铁骨铮铮的保险出了一个民族商人的爱国骨气,这就足够了。

    孟绍原早就听闻过虞洽卿的鼎鼎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正面打过交道。

    这次要去宁波,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拜会他一下的。

    不管在宁波有什么任务等着自己,当地拥有着很大势力和人脉的虞洽卿,都绝对是绕不过的一个坎。

    在去虞洽卿家的路上,到处都能够看到游行声援抗战的市民和学生,而巡捕们也在忙着监视有没有趁机捣乱的。

    一伙日本浪人冲了过来,企图冲散游行的队伍。

    可是市民和学生们手挽手,大声高呼: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必胜!”

    多好的市民,多好的学生啊。

    那些巡捕们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下却一个个的失踪了。

    这帮……

    孟绍原忽然眼前一亮,他猜测到了自己去宁波的任务!

    没错,一定和这个任务有关!

    自己也是忙糊涂了,怎么没有把二者联系起来?

    孟绍原一刹那就觉得兴奋起来,恨不得现在就能够立刻到宁波。

    错过什么,都不能错过那历史性的伟大一幕……

    ……

    宽敞的客厅里,两排各摆着四张红木太师椅,椅子边上是红木的茶几。

    正当中的两张红木太师椅上,左边雕的是入云龙,右边雕的是出云龙!

    两种椅子之间的案几周围一圈,雕的是八凤夺珠。

    顶头一块牌匾,上写三个大字:

    天叙堂!

    当真是气派十足!

    孟绍原和许成波被请了进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一个声音传来:

    “哪位是孟老板?哪位是孟老板!”

    接着,就看到一个七十左右,面色白净,穿着灰色长袍的人急匆匆的走出。

    虞洽卿!

    “虞老板,在下孟绍原。”

    “你就是孟老板?”虞洽卿竟然不顾礼数,一把握住了孟绍原的手:“哎哟,你就是孟老板?久闻你的大名,只恨未尝得缘一见,今日竟然能够光临寒舍,幸甚幸甚。”

    早就听说虞洽卿是上海滩顶顶会做人的,不管是中国人外国人,他打起交道来都是如鱼得水。

    今日一见,何止如此?

    孟绍原虽然也名震上海,但名气更多的是在情报战线。

    虞洽卿就不一样了,名气极大,商界、政界他都认识大量的人,还做过政府全国经委委员、公共租界工商局华董。

    孟绍原在他面前,资历那可就太浅了。

    可虞洽卿这次一见到孟绍原,居然是如此的客气,而且语气里满是欣赏敬重,不管是谁,被他这么一来,没有不对他产生好感的。

    尤其是他看起来不顾礼数的做法,却在最大程度上给了客人极大的满足感。

    “快请坐,快请坐。”虞洽卿无论如何都要孟绍原先坐下,然后自己才坐定:“早就听说过上海出了个孟老板,那是年少有为,真正的了不得,一腔热血,虎胆雄心,杀的日本人是闻风丧胆,我中华出此少年豪杰,何愁强敌不灭?”

    孟绍原被他夸的都有一些不好意思了。

    虞洽卿却在那继续说道:“前次,我的一个同乡得罪了日本人,我左右思量无计,还是有人提醒我怎么不找孟老板想想办法?但我虞洽卿也算是交友满天下的,偏偏就是不认得你孟老板,正没办法,锦江的罗竹君罗老板对我说,你找到恒隆的许经理自然就能找到孟老板,我就想着试一试吧,没想到还真成了。

    许经理一听,说这点小事,何须孟老板出手,他就帮我了了。了不起,孟老板手下藏龙卧虎,一个商人尚且视日本人为无物,佩服,佩服!我想着要好好谢谢孟老板,可总找不到合适机会,竟日孟老板竟然前来寒舍,总算了了我的一桩心事了。”

    孟绍原微微一笑:“这事我也听说过,就是五个闹事的日本浪人,许经理顺手也就办了。”

    许成波也笑道:“些许小事,虞老板何须挂齿?我请了几个人,把那五个日本浪人绑起来往黄浦江里一扔了事。”

    当初,虞洽卿听到事情经过,也是大吃一惊。

    他早就听说过孟绍原的大名,原本还以为,关于孟绍原的故事大有夸张成分在内,可这事让他从此后深信不疑。

    日本占领上海,日本人耀武扬威,谁也不愿得罪他们。

    许成波不过是孟绍原的手下,负责经商的,可一口气杀了五个日本人,竟然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如此的轻描淡写。

    这个军统的年轻主任,真正的是不容小觑。

    虞洽卿好交友,当时就想着拜访孟绍原,但又一想,孟绍原是特务,自己是商人,贸然拜访恐多有不便,因此这事便拖延了下来。

    “虞老板是上海滩的长辈,孟绍原不过是个晚辈,晚辈帮长辈做点事,原也是应该的,虞老板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孟绍原这么一说,虞洽卿心里对他更是看重。

    此人年轻得势,身居要职,上海滩如此复杂,他却游刃有余,传说里他的手下众多,一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但在自己的面前却表现的如此谦逊,还以晚辈自居,那可就难得了。

    “今日登门,稍显冒昧。”孟绍原随即说道:“因此,晚辈准备了一样礼物,还请虞老板笑纳。”

    “这怎么好意思?”

    虞洽卿刚说完,孟绍原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这样东西一拿出来,虞洽卿的手下人人都是面色一变。

    一把勃朗宁手枪!

    虞洽卿以目视部下不许轻举妄动,嘴里说道:“这礼物我倒不太理解。”

    “虞老板。”孟绍原把枪放到案几上,推到了虞洽卿的面前:“虞老板想来家中也有枪械,但这把枪与众不同。这是孟绍原的随身配枪,杀了不少的日本人。日本人杀多了,枪上自然也就有了杀气。虞老板一身傲骨,坚拒和日本人合作,甚至和日人断绝一切经济来往,如此气节,怎不让人敬佩?

    可日本人的凶残,众所周知,今日我斗胆以此枪做为礼物,希望能够用枪上的杀气,镇住一切邪恶,吓跑一切宵小。”

    “好,好!”

    虞洽卿大喜过望,拿起枪来,爱不释手:“我自到上海,收到过的礼物何止千万?但唯独只有孟老板的这件礼物,最合我的心意!”

    他收好了枪:“来而不往非礼也,孟老板送我如此厚礼,不知道我应当还孟老板什么礼?”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孟绍原今天来,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一定是有什么事要来求到自己帮忙。

    “虞老板快人快语,我也就不遮着瞒着了。”

    孟绍原接口说道:“我奉命要去宁波执行任务,宁波距离上海极近,日本人在那发展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形势复杂。孟绍原是个外乡人,去了宁波,好似瞎子摸道。再者,若有紧急情况,双拳难敌四手,实在不知该去哪里求援。”

    虞洽卿在那沉吟一会:“孟老板这次去,为的还是对付日本人?”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虞洽卿也没有过多迟疑:“且不说我欠着孟老板一份情,光是在一致抗日这一层上,无论是你孟老板还是别的人,既然找到了我虞洽卿,那就断然没有拒绝的借口。”

    孟绍原大喜:“如此,多谢虞老板了。”

    “你且慢着谢我。”虞洽卿在那缓缓说道:“你说的一点不错,宁波虽然不如上海,但镇海港口极其重要,乃我对外之生命要道,日本人也知道这一点。宁波虽然未临战事,但日本人十多年来苦心发展,特务汉奸极多,对此地虎视眈眈。

    去年上海之战爆发,日本特务趁机在宁波闹事,到处杀人放火,弄得宁波人心惶惶,后来虽然被镇压下去,但大部分的日本特务和汉奸,趁乱又潜伏下来,和上海方面不断保持紧密联系,企图寻找机会,协助日军一举占领宁波。”

    这些事孟绍原也是知道的。

    军统宁波站站长吴成章,还专门向上海方面紧急求援,周伟龙亲自给他派去了一批精干特务,这才勉强稳定住了宁波局势。

    只是,在宁波,依旧潜伏者大量的日本特工随即准备破坏。

    “孟老板。”虞洽卿忽然说到了一个人的名字:“你可听说过储修岩这个人?”

    “有印象。”孟绍原想了一下说道:“这人原本是江湖上的,后来弃武从商,很有爱国气节,那次宁波之乱,听说他也出了不少的力气。”



    “储修岩这个人的确是很有些民族气节的。”

    虞洽卿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个人,本来是个土匪,还曾经设计在我回宁波的时候绑架我,可我提前得到消息,反设下了一个局,把他给抓住了。这人也是条汉子,自知必死,不但不怕,反而还笑着对我说,‘虞老板,我下辈子再想法子绑你。’

    我这人啊,就是贱,一听他说了这话,不想杀他了,我不但把他放了,还请他喝了顿酒,我们两人促膝长谈了一晚上,结果他也觉得一直当土匪不是个事。我就劝他,可以和我学着做买卖,赚大钱,他一听也就答应了。”

    虞洽卿说的轻描淡写,可孟绍原知道,要说动储修岩这样的人不当土匪去经商,当中不知道要花费多少的功夫呢。

    虞洽卿又在那里接着说道:“我呢,也就把他带到了上海,教了他一段时间,这个人也聪明,学得快,而且还认了字,学了几句英语。我看看火候也差不多了,就让他回宁波去,我在宁波还是有些产业的,也需要人帮我打理,没谁比他更加合适的了。”

    好气度。

    孟绍原心里大是感慨。

    那可是曾经想绑架他的人啊,虞洽卿不但没有杀他,甚至还把自己在老家的基业全部交给他去打理了。

    一般人做不到。

    虞洽卿的样子却似乎并没有太当回事:“这人也没辜负我的期望,把宁波的生意经营的有声有色。而且他重情重义,四明公所事件那会,我们几乎弹尽粮绝,是他亲自从宁波,押运来了大批物资,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最终让法国人低头了。”

    宁波商人是上海势力最大的商帮。四明公所是旅沪宁波籍人士的会馆兼公坟,创建于1797年,位于上海县城外西北侧紧邻护城河处,1862年被划入法租界内。

    当时法国驻华公使曾做出不侵犯四明公所的承诺。

    1898年5月,上海发生鼠疫,法租界公董局重提筑路一事,与宁波同乡会发生冲突。

    7月16日,法国总领事白藻泰命令水兵和巡捕占领四明公所,并拆除围墙。当夜发生抗议游行。

    17日早晨,白藻泰下令镇压,法国水兵在十六铺和四明公所枪击示威者,打死17人,伤20多人。

    血案引发全体旅沪宁波人的一致停工罢市抗议,最终四明公所的地产大体得以保留,只让出一小部分开辟了宁波路。

    在这次事件中,虞洽卿鼓动洗衣业领袖沈洪赉,带领全市洗衣业工人拒绝为法国人服务,使他成为沪上妇幼皆知的知名人士。

    他也因此被选为四明公所会董。

    这也是虞洽卿平生得意之作。

    “从此后,我干脆不再过问宁波的事情,全权交给他去处理。”虞洽卿也很为自己有知人之明而自豪:“去年的日本特务闹事事件,又是这个储修岩挺身而出,协助当局,抓了不少的日本人和汉奸,迅速稳定住了宁波局势,算是立了不小一功。”

    说到这里,他略作停顿:“既然孟老板这次去宁波是要做大事的,这个储修岩想来可以帮到一些忙,我这就派人给他送信,让他无论如何要尽全力协助孟老板。”

    “虞老板,大恩不言谢。”孟绍原一拱手:“你为我们做的事,我们没齿难忘。”

    “大家都是中国人,何来谢不谢的一说。”虞洽卿叹息一声:“可叹我已老朽,上不得战场,拿不得枪了。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虞老板和意大利人合作,大量购买粮食赈济灾民,原是义薄云天之举。”

    “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和孟老板做的那些大事是不能比的。”虞洽卿客气了一下:“孟老板此去宁波需要谨慎。这样吧,你坐我轮船公司的船去宁波。我的轮船公司沪甬线每天都要发船,不管什么时候要走,总能够满足孟老板的。”

    “虞老板从此之后再不欠我什么。”孟绍原坦然说道:“今后虞老板但凡有事,打个电话来,我决计全力以赴。”

    “有你这句话就好。”

    虞洽卿站起身来:“本想留孟老板在此用餐,但我也知道孟老板公务繁忙,不敢久留,这就送客,等到孟老板从宁波胜利归来,我再设宴庆功!”

    “虞老板,多谢了,告辞!”

    ……

    这次拜访虞洽卿,异乎寻常的顺利。

    孟绍原算了一下时间,搭乘明天的船去宁波,耽误不了时间。

    陪自己一起去的,还是甘宁、许诸几人。

    当地,自然有军统宁波站的人来接应。

    “把虞雁楚一起带上吧。”

    吴静怡忽然提出了这么一个建议。

    嗯?虞雁楚?

    打从蔡雪菲和祝燕妮有了身孕之后,孟绍原的花花肠子少了不少。

    再说了,虞雁楚虽然长得漂亮,可她究竟是何儒意郑重交代过自己的。

    老师要是发起脾气来,比戴笠可来得严重多了。

    “虞雁楚就是宁波人。”一向对孟绍原好色很不以为然的吴静怡今天居然如此建议:“宁波慈祥,还是虞洽卿的远房亲戚,论起辈分来,和虞洽卿还是平辈的。”

    啊?

    两个人相差几十岁居然是平辈?辈分这东西当真是奇妙无比。

    “宁波咱们几乎没有势力。”吴静怡把情况掌握的非常清楚:“有个中队在那活动,一共就几个人,中队长是上海过去的赖颂声,估计能够帮你有限。虽说虞洽卿让储修岩帮忙,但这人究竟如何,能够帮到多少忙,咱们也不好说。”

    这么一说,把和虞洽卿平辈的虞雁楚带在身边,没准可以发挥上作用。

    “那就这么安排吧。”孟绍原想了一下:“不过,千万别让祝燕妮知道这事,女人嘛,有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吴静怡回了一句:“还有,你的那位大哥,这几天可送来了不少人。”

    “我的大哥?”

    孟绍原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可不就是镜湖老太爷张仁奎?

    “他从他的门生弟子里,选出了一百多个人。”吴静怡随即说道:“是孙青生带着送来的,一律都是十八岁以上,三十五岁以下的。张仁奎说,这些都是有胆有识的,而且全部都刻苦练过拳脚,想让他们加入军统,也好和日本人斗!”

    孟绍原摸了一下鼻子:“有那么简单就好了,和日本人斗可不能光会拳脚功夫。”

    在那想了一会:“也不能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好意,冷了他们的抗战决心。这样吧,我去宁波的时候,这批人交给你负责,从中挑选一些精明可靠的,进行特务培训。剩下的,一律编到武装别动队里,分派到各个游击队中,也让他们发挥一些作用吧。”

    “知道了。”

    吴静怡应了一声:“张仁奎对你还是很不错的,他发出了江湖帖,现在大大小小的帮派基本上都知道了,你和张仁奎是拜把子的兄弟,他是老太爷,你是小太爷。”

    “这世道变化快。”孟绍原苦笑了一声:“才到上海的时候我真没把这些江湖人士放在眼里,认为他们无非就是一批流氓而已,甚至还和杜月笙起了冲突。可现在,谁能想到我摇身一变居然成了小太爷,也成了帮派分子?这到哪说理去?”

    “还是有用的。”吴静怡平静地说道:“帮派分子比较散乱,平时用来办个小事还行,但要用他们来对付日本人,没准还会被日本人有机可趁。不过我们不能重用,也不能让这些人被日本人所利用,就和黄道会一样,你的这个小太爷身份还是很有一些震慑力的。”

    “我要不是这么想,也就不会对老太爷那么客气了。”孟绍原笑了笑:“等我这次宁波回来,我非办个武林大会不可。”

    “什么?武林大会?”吴静怡一怔。

    “是啊,武林大会。”孟绍原眨了眨眼睛说道:“明确我的身份和江湖地位,从此后,谁要是再和日本人合作,从大里讲,这叫汉奸。从小里说,这是违反了江湖规矩,坏了家规,我再处理起他们来,名正言顺,不用担心被人在后背散播我的坏话。”

    “嗯,这倒可行。”吴静怡点了点头:“不过那天,最好是能把张仁奎请出来,由他亲自坐镇,没人敢说三道四的不服你。”

    “成了,这事等我回来再说。”孟绍原振作了一下精神:“我和蔡雪菲她们说,我到宁波是去和宁波军统合作的,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们为我担心,你别给我捅破了。”

    “我知道。”

    吴静怡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军统上海特别办公室的主任,什么任务那么重要,要那么急着把你调到宁波?啊,我知道这么问和纪律不符。”

    “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反正很快全国都要知道了。”孟绍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要去协助中国空军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静怡更加的糊涂了。

    中国空军?

    淞沪会战中,中国空军几乎伤亡殆尽

    哪里还有中国空军?

    惊天动地的大事?

    吴静怡一头雾水。

    “你给我仔细听好了。”

    孟绍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我们的空军要,轰炸日本!”



    轰炸日本!

    这句话被绝大多数的中国人听到,都会认为孟绍原发疯了。

    甚至,如果孟绍原不是一个穿越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一定会认为对方发疯了。

    几乎损失殆尽的中国空军,已经失去了制空权。

    轰炸?

    还是轰炸日本?

    疯了,真的是疯了啊。

    然而,这却是一个策划已久的计划!

    绝密!

    除了最高指挥部的有限人员,根本无人知晓。

    即便连神通广大的戴笠,事先也都压根不知道这个计划的存在!

    轰炸日本!

    中国飞机“轰炸”日本并非一时心血来潮。

    早在1936年年底,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参谋本部制定的1937年度《国防作战计划》就向空军要求:

    “准备全部轰炸机袭击敌之佐世保、横须贺及其空军根据地,并破坏东京、大阪等大城市”。

    但不久抗战爆发,中国空军在与日本的血战中伤亡惨重,其中能够飞抵日本本土的萨伏亚S—72和马丁—139WC等两种远程轰炸机损失殆尽。

    无奈之下,国民政府将目光瞄向了海外。

    1937年9月,中**事代表团赴苏联洽谈军事援华问题时,收到委员长密令:务必购买可以用于轰炸日本的重型远程轰炸机。

    10月,苏联对华军事援助协议中的6架TB—3重型轰炸机按计划飞抵兰州。

    11月30日,其中的5架飞机由兰州经汉口飞南昌进行对日轰炸前的临战训练。

    不幸的是,日方早就得到南昌有中国重型轰炸机的情报。12月13日,日机空袭南昌机场,当场炸毁2架,炸伤3架,剩下的战机被迫飞返兰州躲避空袭。

    后来,由于数量有限且备件缺乏,TB—3在中国战场只作为运输机使用,再也没有担当任何战略轰炸任务。

    就在人们为轰炸机一事发愁时,美、英、法、荷等国的多名志愿飞行员来到中国参战,同时带来了马丁—139WC轰炸机4架、伏尔梯V—11轻轰炸机7架和刚刚从欧美淘汰的诺斯洛普G2E轻轰炸机数架。

    中国空军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但外籍飞行员却称执行这项任务风险太大,提出了让国民政府无法接受的天价酬金。

    针对此情况,国民政府航委会决定由中方飞行员来执行这一任务。

    这时,编在委员长侍从室的专机飞行员徐焕升上尉自告奋勇地提出由他负责重新组建远征轰炸队的具体事宜。

    徐焕升受领任务后,立即通知在汉口待命的预先选拔好的14中队人员立即飞抵成都报到。

    1938年3月,中国空军重新制定了《空军对敌国内地袭击计划》,选定日本佐世保军港和八幡市为轰炸目标。

    为了保证任务的顺利完成,航委会又从飞行第8大队第19中队调来以佟彦博副队长为首的数名优秀飞行员,与先前到达成都的飞行员会合,成立特别轰炸中队。

    特别轰炸中队在徐焕升的率领下,对当时中国空军的各种轰炸机进行了深入细致的考察,最后选定马丁—139WC轰炸机。

    而后,特别轰炸中队在成都凤凰山基地开始了临战训练,并对马丁机的性能进行摸索和适应。

    在训练过程中,徐焕升发现马丁—139WC虽然性能良好,威力巨大,但返航途中极可能遭到日本人的追击,不一定能在沿海机场加油。

    而且,仅靠眼下这几架飞机投掷炸弹难以取得震慑效果。

    于是,特别轰炸中队请示航委会,修改原定计划。

    以两架轰炸机携带传单空袭日本,宣扬我国抗战意志,警告日本当局,并且为了缩短航程,将目标改为九州岛的长崎、福冈和北九州。

    国民政府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这就是中国空军轰炸日本的由来!

    炸弹的确可以造成伤亡,但是有的时候传单的威力远远超过炸弹!

    此为绝密级计划。

    任何无关人员严禁接触。

    所以,军统方面没有任何的情报。

    即便是孟绍原,忙于在上海和日特机构斗争,也始终都没有想起这件事。

    哪怕之前向他下达命令,立刻到宁波报道,他也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当他终于醒悟过来,自己去宁波很有可能是为了轰炸日本而协助的时候,心里的那种兴奋根本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轰炸日本的飞机,可不是要在宁波加油之后,随即正式开始这一惊天动地的计划?

    自己,将亲自经历这次让所有国人欢欣鼓舞的壮举!

    吴静怡虽然难以置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孟绍原既然说了出来,无论真假,吴静怡都恨不得自己能够和孟主任一起去宁波!

    可惜,自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

    ……

    “明天我就要去宁波了。”

    “知道了。”蔡雪菲笑着给自己男人又倒了一盅酒:“你都说了**遍了。”

    “啊,是吗?”孟绍原似乎还没醒过来:“好啊,说了那么多次我还是要说,我要去宁波了,宁波啊!”

    “绍原君,去宁波那么值得你期待?”山下由梨爱有些好奇:“那里有什么值得你那么兴奋的?”

    “他啊……”祝燕妮忽然警觉起来:“孟绍原,你在宁波是不是有个相好的?”

    “我?宁波有相好的?”孟绍原啼笑皆非,可忽然眨了眨眼睛:“是啊,我在宁波是有相好的,可不止一个!”

    “孟绍原,你!”

    祝燕妮正想发作,蔡雪菲却笑着说道:“祝家妹子,咱们的孟大少爷,如果外面有了女人,那是一定不会说的,只有他认为自己心里没鬼,才会表现出这么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态出来。”

    祝燕妮想了想,好像果然如此。

    孟绍原洋洋得意:“我去宁波,真的有一件天大的好事,可我不能和你们说,打死也都不能说。不过,等我从宁波回来,你们一定会知道我去做什么了。”

    他这么一说,还真让几个女人起了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那么兴奋得意?

    在她们的印象里,孟少爷可不是这种人啊。

    孟绍原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总之,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绍原。”蔡雪菲举起了茶盏:“你要做什么,我们不知道,也不能问,但你做的一定是大事,祝你马到成功!”

    祝燕妮和山下由梨爱两个也举起了茶盏。

    “等着吧。”

    孟绍原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次,一定会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件!”



    宁波。

    1938年5月16日。

    孟绍原刚刚进入宁波,早就有一个车队在那等着。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礼帽,胸部别着徽章的军统特务迎上:

    “海老板?”

    海老板,孟绍原此次前往宁波的代号。

    孟绍原点了点头。

    他看到来迎接保护自己的人,清一色的都是如此打扮。

    他是真有一些好奇,难道这些人,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军统特务吗?

    “海老板,请跟我来。”

    那个人迅速带着孟绍原来到一辆轿车前,打开了车门。

    车队迅速启动。

    而孟绍原带来的人车,也都跟在车队后面……

    ……

    几乎马不停蹄,孟绍原第一时间赶到了军统宁波站总部。

    负责和他见面的,居然不是宁波站站长吴成章,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你就是孟绍原?”

    那人一开口便非常威严的问道。

    “是的。”

    “我是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副主任罗良鉴!”

    “长官好!”

    这但凡是委员长侍从室派出来的,那就可以直接代表最高领袖。

    “坐吧。”

    罗良鉴一口浓重的湖南口音:“这次,我奉委座……”

    “唰”!

    孟绍原立刻站了起来。

    “坐吧”

    孟绍原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我奉委座命,前往宁波,执行秘密军事任务。”罗良鉴表情严肃:“临行时,委座专门让我找了戴笠,戴笠又向我推荐了你。”

    孟绍原不敢作声,而是听着罗良鉴说了下去:

    “孟绍原,下面我要告诉你的,为绝密军事任务,不得泄露分毫!,否则,军法从事!”

    “明白!”

    其实,即便不用罗良鉴说,孟绍原也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

    “你对空军了解多少?”

    罗良鉴忽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我中国空军浴血蓝天,虽在总体实力上与日本空军相差甚远,但在历次空战之中,亦取得了辉煌战果!是为国家民族之骄傲!”孟绍原大声回答道。

    “说的好。”罗良鉴微微点头:“你认为,此时此刻,我空军对日本本土展开空袭,前景如何?”

    来了,终于来了!

    孟绍原哪里敢回答真实情况:“我以为,我国空军虽然在累次作战中,几乎伤亡殆尽,但若是上下一心,兼有委员长和国民政府全力支持,空袭日本本土还是可行的。”

    “嗯,说的好。”罗良鉴略一沉默:“孟绍原,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委员长已经下定决心,对日本本土进行空袭!”

    孟绍原赶紧做出了一幅惊讶的表情:“真的?”

    “这是委座亲自下达的作战命令。”罗良鉴的语气更加严峻:“具体行动为,我三架战机5月19号由汉口王家墩机场起飞,随后降落在宁波栎社机场,补充燃油之后,再强行进入日本本土,执行轰炸任务,而后返航。”

    “是!”孟绍原的声音不敢太高:“我的任务是?”

    “任务非常严峻。”罗良鉴缓缓说道:“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此次轰炸任务,已经策划了很久。去年10月份的时候,苏联对华军事援助协议中的6架TB—3重型轰炸机按计划飞抵兰州。11月30日,其中的5架飞机由兰州经汉口飞南昌进行对日轰炸前的临战训练。

    不幸的是,日方间谍活动非常猖獗,早就得到南昌有中国重型轰炸机的情报。12月13日,日机空袭南昌机场,当场炸毁2架,炸伤3架,剩下的战机被迫飞返兰州躲避空袭。这一次的日本间谍,让我们损失惨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TB—3在中国战场只作为运输机使用,不再担当任何战略轰炸任务。”

    孟绍原默默的听着。

    “但是,随后我们有得到了马丁—139WC轰炸机4架、伏尔梯V—11轻轰炸机7架和诺斯洛普G2E轻轰炸机数架。”罗良鉴随即说道:“经过考察挑选,选定马丁—139WC轰炸机执行轰炸任务。而委座的专机负责人徐焕生,负责组建远征轰炸队!”

    罗良鉴凝视着对方说道:“飞机从汉口出发,汉口军力强大,戒备森严,日本人无从下手。而宁波是最合适的,也是最后一个加油补给点。可是宁波的形势非常复杂,日特活动极其猖獗,稍有不慎,就会演变成第二次南昌机场惨案。”

    这一点孟绍原也是知道的。

    宁波只驻扎着194师和16师一部,以及一些两浙盐务税警部队,却要防范如此大的防区。

    “宁波的军统力量也不是很强。”罗良鉴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们本来考虑调拨兵力,但一来考虑到各个战区都在激战,调兵不易。二来考虑到一旦频繁调兵,反而更加容易引起敌人注意,所以考虑来考虑去,是不是能够有一个精干的人解决这个问题?

    委座让我去找戴笠,戴笠向我推荐了你。他对你的评价很高啊,说你一个人能够抵得上千军万马。委座特命我赶赴宁波,全权负责此事。戴笠把你说的神乎其神,我也不知道你是真的有本事,还是被人捧上来的,可现在也只能将就着试试了。”

    孟绍原心里笑了一下。

    这就是用人之道了。

    这些在委员长身边侍从室的人,一个个都不简单。

    钱大钧、陈布雷、陈果夫……

    乃至于侍卫长俞济时、警卫团团长石祖德、特务团团长柳元麟……

    随便拿一个出来,哪个不是跺跺脚能够让风云失色的大人物?

    这位罗良鉴也是如此。

    罗良鉴淡淡说道:“孟绍原,我把宁波的安全交给你,确保起飞顺利,不让日特得逞,你有没有办法做到啊?”

    孟绍原也不客气:“长官,让我负责宁波安全,为国家计,孟绍原绝不敢推辞。但孟绍原有两个条件。”

    “说。”

    “第一个,特殊时期,情况紧急,孟绍原无法事事请示汇报,当有独断专行的权利。”

    “同意,你只管做你的事情。”罗良鉴不暇思索:“我再给你一个特权,整个宁波,你想动用谁就动用谁,任何人违抗,皆以破坏抗战论处!”

    说完,想到了什么:“我和戴笠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你暂时不属于军统,直接隶属于委员长侍从室,受侍三处副主任罗良鉴,也就是我本人直接指挥!”

    “是!”孟绍原大喜过望。

    在委员长侍从室,哪怕只待过一天,那也等于镀了一层厚厚的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将来在仕途上,升迁速度也比常人更快!

    “好了。”罗良鉴随即说道:“说说你其它的要求吧。”

    “第二个要求是,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孟绍原正色说道:“孟绍原可能会做很多被人指责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

    “宁波城,也许会被鲜血染红!”孟绍原不动声色地说道:“一个字,杀!发现一个日特,杀!发现一个汉奸,杀!不要口供,不要确凿证据。甚至,在这一过程中,会杀错人。有的证据不足,杀!有的只是有当汉奸倾向,杀!”

    “为什么要这么做?”

    “日本人在宁波经营的时间太长了,特务汉奸太多,今天已经是16号了,距离起飞日子无几,为了确保轰炸日本本土顺利,孟绍原只能用这最强硬的手段!还有一个目的,孟绍原在长官面前一钱不值,可是在日本情报机构眼里,却是一个大人物。”

    “这样,你可以把日本人的视线全部吸引到你的身上,从而无暇他顾。”罗良鉴很快就明白了:“但这样也会把你陷入危险境地。”

    “罗长官,轰炸日本本土,意义重大,不在于能够炸死多少日本人,而是带给日本国民的震撼和恐慌情绪。”孟绍原丝毫都不畏惧:“这对于抗战大业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一步。为了计划能够顺利实行,我成为靶子,哪怕一死又有如何?”

    “好,好!”

    罗良鉴也不再迟疑:“孟绍原,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了什么事情,有我,有委座帮你顶着。历史的真相,是人书写的,你孟绍原哪怕在宁波杀人如麻,随着时间的流逝,未来也没人会知道。更何况,你杀的是日本特务,杀的是那些汉奸!”

    “那么,孟绍原就放心了,也没有其它的要求了。”

    “还有件事。”罗良鉴忽然说道:“由委员长亲自提名,孟绍原!”

    “到!”

    “晋升你为国民革命军陆军少校!”

    “誓死效忠委座,誓死效忠国家!”

    我的天啊,任命终于下来了。

    按照自己服役时间也差不多可以晋升了。

    更何况,在徐州的时候,委员长就决定提拔自己为少校了。

    可还是拖到了五月份晋升任命才正式传达。

    想想也滑稽,自己的职务军衔早就是上校了。

    恐怕自己晋升到少将,在国民政府档案里自己的正式官衔还是在少校位置上没动弹。

    “孟绍原,委座对你相当信任啊。”罗良鉴语重心长说道:“戴笠也对你赞不绝口。但这次不是抓几个日特,破获几起案件那么简单,这事关到抗战全局那!”

    “请罗长官放心,孟绍原绝不辜负委座,戴先生,和您的期望。”

    “知道就好,放手做你的事情去吧!”



    孟绍原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赖颂声?”

    “是我,孟主任。”

    “汇报下宁波的情况。”

    “是。”赖颂声身子站得笔直,很有几分军人味道:“我们在宁波一共有十五个人,属于独立机构,不归属宁波站管辖,因此和站长吴成章之间关系始终有些尴尬。”

    孟绍原听的非常仔细:“这十五个人,多少是值得完全信赖的?记得,是完全!”

    “八个,忠诚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赖颂声回答的毫不迟疑:“我们中队发展的之所以如此缓慢,一是因为和宁波站的矛盾,二来也因为情况的特殊性,所以秉承着精挑细选的理念,但我可以保证的是,他们随时都准备效忠党国!”

    孟绍原点了点头:“日本人方面的情况呢?”

    “宁波的情况太复杂了。”赖颂声随即回答道:“在宁波,至少活跃着几百日特和汉奸,日本驻甬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是源谷正康,中日全面开战后,源谷正康立刻彻底转入地下活动,从此销声匿迹,我们无法知道他的藏身点,但他依旧在指挥宁波日本特务活动。

    汉奸方面,大大小小的汉奸不少,其中最大的一个汉奸是何东湖,这个人据说身上有一点日本血统,他很早就和日本人合作了,生意主要是和日本人做,算是宁波数一数二的大商人,他对日本的态度,向来就是‘和则生,战必亡’。”

    和则生,战必亡。

    这似乎成了那些大大小小汉奸的口头禅了。

    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既然知道他是个大汉奸,为什么不动他?”

    “有难度。”赖颂声苦笑了一下:“这个人在宁波经营的久了,势力很大。他聘请了土匪出身的江大武当他的保镖,家里每天不少于十几个保镖,全部荷枪实弹。而且,他和宁波警察局长曹奉关系很好,两个人是把兄弟,他的身后有宁波警察帮他撑腰。

    随着抗战的进行,日本人占据上风的时候,何东湖态度极其嚣张,多次在家中召集大大小小的汉奸,商量所谓的‘宁波和平事宜’,说穿了,无非就是如何策划投降。台儿庄大捷后,何东湖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过了几天,听说日本人在徐州战场大举增兵,立刻又变得趾高气昂起来。这个人非常胆小谨慎,据说,他的家里有一条密道,一旦发生任何情况,他都可以从密道里逃跑。不过密道在什么地方,通向哪里,我们都无法掌握。”

    孟绍原听完,托着下巴在那想了一会:“储修岩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认识,但交情不深。”赖颂声接口说道:“此人还是很有爱国气节的,何东湖出面弄了一个所谓的‘宁波和平委员会’,自己亲自担任会长,曾经邀请储修岩出任副会长,可非但被储修岩严词拒绝,何东湖还被痛骂一顿,因此两个人是死对头。

    日军占领上海,储修岩多次捐钱捐物,还自掏腰包组织了一支‘甬上抗日决死队’,放出话来,日本人若是敢踏进宁波一步,他必然亲自率领决死队,和日本人死战到底。决死队大概有五十多人,武器都是从上海购买的,他自己担任决死队队长。”

    这个人不错。

    孟绍原的脑海里迅速有了一个大致的勾勒。

    在赖颂声的介绍里,宁波除了储修岩和赖颂声这两个商人,还分成很多派别,这其中何东湖的靠山,宁波警察局局长曹奉,贪赃枉法,横行宁波,日本人一旦来了,第一批投降的一定有他。

    另外一派则是两浙盐务税警部队,这些税警绝大部分抗战意愿都很强烈。尤其是分区区长吴国柱,是铁杆的抗战派。

    他经常和自己的手下说:“哪家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忽然来了一群强盗,你不和他们拼命,却反而还要把自己的老婆儿子献给强盗的道理?和强盗玩命,不一定能赢,可起码是堂堂正正的血性汉子。我们宁波人啊,天生骨头就硬!”

    “好一句‘我们宁波人天生骨头就硬’!”孟绍原赞叹一声:“赖颂声,你想办法安排一下,我要和这位区长见一面。”

    “是。”

    “见到吴区长的时候,你这么和他说。”

    孟绍原沉吟一下说道:“你把我的身份全部如实的告诉他,就说我孟绍原这次来到宁波,为了锄奸而来,但我缺兵少将,吴区长是否愿意帮忙,但凭他的心思。”

    “好的,我立刻去办。”

    “抓紧,去吧。”孟绍原看着赖颂声出去,在那坐了一会,把虞雁楚叫了进来:“你和虞洽卿是亲戚?”

    “是的。”虞雁楚点了点头说道:“辈分上,他行大,我管虞洽卿要叫一声大哥。我们浙江人注重家族观念,互相帮衬,辈分上的事情是一丝一毫不能错的。一旦乱了辈分,在我们看来就是天大的事。

    前几年,我听说我们那有对恋人,男的要管女的叫姨,家里人都怒了,他们也胆子大,决定私奔,可是跑到一半,就被抓回来了。那时候那女的有了身孕,她父母强行让她打了这个孩子,然后第二天,就把她嫁到外乡去了。”

    孟绍原顺口问了一声:“男的呢?”

    “被打折了一条腿,逐出家谱,赶了出去。”

    孟绍原叹息一声,民国都那么多年了,可在中国的很多地方,依旧如此。其实再仔细想想,即便再过个几十年,情况恐怕也没什么改观。

    他有一些好奇:“储修岩得管你叫什么?”

    “他得叫我二十七姑。”

    “二十七姑?”

    虞雁楚面上一红:“虞洽卿是和储修岩平辈论交,可是储修岩对虞洽卿是执的师礼,算是晚辈。家谱上,虞洽卿这辈的人,我排行二十七。”

    这家族得有多大啊?

    “虞雁楚,来之前我已经让虞洽卿通知了储修岩,一会,你和我一起去拜访一下他。”

    “是,孟主任。”

    虞雁楚还是比较兴奋的。

    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孟主任的神奇,她是亲眼见到的,她曾和孟主任单独执行过一次任务,这次机会又有了,没准,能从他的身上学到更多的东西……

    ……

    储修岩住的是宁波的老宅子。

    本来在想象中,这里一定是戒备森严,储修岩也是土匪出身,而且又是抗战派,日本人和汉奸肯定想要他的性命,他必然严加防范。

    可事实和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条小巷子里,透露着一股恬适散漫。

    几个老人坐在那里,晒着太阳聊着天,问起储修岩家住哪,一个老人随手一指。

    来到储修岩家,大门敞开着。

    门外,一个补锅匠正在那叮叮当当你的敲着一口铁锅。

    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防备怎么那么松懈?”许诸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松懈?”

    孟绍原笑了笑:“我们还没进巷子,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巷子口那家杂货铺的掌柜的,看起来在那算账,其实一直在那观察我们。卖宁波汤团的那个摊子,小贩不是小贩,客人不是客人,一个个眼睛看着这里,也是在监视我们。

    到了巷子里,坐在那里聊天的几个老头,没看到一只手都放在怀里?我要是猜的没错,那里面都藏着家伙呢。补锅匠叮叮当当的倒热闹,可你仔细听,他每次敲击都很有节奏,而且大门还开着,这是在用敲击的声音,向里面传递消息呢。”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响,似乎是特意说给补锅匠听的。

    可是,补锅匠头都没有抬一下,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孟绍原朝里面看了看:“咱们就在这等着,马上就有人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一个人急匆匆的走出来:

    “是上海来的贵客到了吗?”

    甘宁、许诸、虞雁楚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这世上就没孟主任猜不到的事情。

    “我是上海来的海老板。”孟绍原一拱手。

    “海老板!”那个回了一个礼:“在下储修岩,一接到上海的消息,我早就盼着海老板来了。”

    说完,看到孟绍原身后的虞雁楚,立刻恭恭敬敬地说道:“二十七姑。”

    虞雁楚脸又红了。

    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叫一个小姑娘姑姑,那是什么感觉?

    “海老板,请!”

    储修岩手一伸。

    “打扰了。”

    储修岩把几个人带到客厅,吩咐上茶,面色一沉:“关大门,没有我的命令,谁敢进来,打断了他的双腿!”

    “是!”

    客厅里就剩下几个人,储修岩这才说道:“海老板,我接到虞老板的吩咐,说上海有重要人物前来,让我一切都听你的。不知能否请教海老板尊姓大名?”

    他原也没指望对方会说。

    可没想到,孟绍原淡淡一笑:“孟。”

    “哪个孟?”

    “上海只有一个姓孟的!”

    储修岩骤然一惊。

    上海只有一个姓孟的!

    这是何等大的口气!

    储修岩却认真问道:“是不是公共租界的孟老板?”

    孟绍原一笑:“不光是公共租界,整个上海都只有一个姓孟的!”

    “小太爷,褚某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储修岩赶紧站起,单膝跪地,一抱拳!



    “小太爷,褚某罪该万死,有眼无珠!”

    储修岩单膝跪地,双手合拳:“不知是小太爷驾临宁波,褚某未能出城相迎,是为不敬师长之罪……”

    “行了。”孟绍原摆摆手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知道,自己和张仁奎结拜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江湖,自己这个“小太爷”的身份,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储修岩过去也当过土匪,只怕也是青帮一员。

    “多谢小太爷。”

    储修岩站起身来又继续说道:“即便不是因为小太爷的身份,孟老板名满上海,世人皆知。杀日人,除汉奸,血染上海。军统七虎,盘天猛虎。我人虽在宁波,但满耳皆是孟老板的赫赫声名。今日有幸在陋宅得见,实在是我储修岩的平生之福!”

    名声大,果然也有好处。

    孟绍原微微一笑:“褚老板请坐,这里本是你的家,哪有主人站着,客人反而坐在这里的道理?”

    储修岩这才坐了下来。

    他之前当土匪那会,有过拜师帖,算是青帮的弟子。论起辈分来,他得管杜月笙叫“祖爷”,杜月笙又对张仁奎行师礼。

    孟绍原是张仁奎的拜把子兄弟,所以真正说起来,得是储修岩的祖爷爷了。

    青帮里的辈分,那是一丝一毫乱不得的。

    孟绍原只觉得有些好笑,这储修岩也算是悲催,管一个小姑娘虞雁楚叫“二十七姑”,又得称呼一个年轻人是“祖爷爷”。

    储修岩心里却又是另外一层想法。

    上海、宁波两地来往频繁,上海的消息,隔天宁波就能知道。“孟绍原”这三个字,在宁波一样是如雷贯耳。

    储修岩和虞洽卿一样,都是铁了心要和日本人干到底的,每每听到那些被夸大的孟绍原传奇故事,心中都是钦佩不已。

    等听闻这位孟少爷居然还是青帮大佬级人物,更是存心交结。

    这一次孟绍原居然能来宁波,储修岩是打定主意要好好孝敬的。

    孟绍原发现,储修岩只有半个屁股搭着椅子,而且身子侧倾,脸朝着自己,完全是一副晚辈倾听长辈教诲的样子。

    他也不多说什么:“褚老板,大家都是自己人,也不需瞒着什么。这次我来宁波,原是带着任务来的,急需褚老板的协助。”

    “小太爷但请吩咐。”储修岩想都没想:“就算不说青帮这一层,修岩知道小太爷是做什么的,我生平又最恨日人,小太爷开声口,修岩火里火里来,水里水里去。若是有半个不字,轻则家法侍候,重则,也是一个汉奸!”

    “好!”孟绍原振作精神:“我要在宁波城里闹些事情出来。”

    “不知道小太爷想闹成什么样子?”

    “杀掉一批日本人汉奸,没准,会让宁波血流成河。”

    “这个……”

    储修岩却一下变得迟疑起来。

    杀日特汉奸,他是没二话说的。

    可要让宁波血流成河?

    储修岩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太爷,修岩斗胆。宁波去年虽然出了一些乱子,但大体上还算安稳,如果杀的人多了,修岩担心,反而弄得宁波人心惶惶,给日人可乘之机。”

    “褚老板,现在整体抗战形势危急。”孟绍原不慌不忙说道:“你担心杀的人多了,大家心里害怕?这上海死了多少人?南京死了多少人?整个中国早就已经血流成河了。宁波现在虽然还看不到日本人的影子,可难道就一直能够独善其身?我看未必。

    日军早晚会登陆宁波,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就算宁波人想当善人、良民,日本人难道就会放过你们?我看不会,到了那个时候宁波该怎么做?奋起反抗,还是逆来顺受?褚老板,亡国之民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不趁着现在把宁波潜伏的那些日特、汉奸杀个干净,将来真到了宁波城头插上太阳旗的那天,恐怕再后悔那就晚了。”

    孟绍原一直都靠脑子做事。

    他不是太喜欢使用暴力。

    能够凭借动脑子解决的问题,他绝对不会动手。

    但这不是说他不会使用暴力。

    尤其是这次,更加的不一样。

    该流血的时候,孟绍原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储修岩听到这里赶紧说道:“修岩该死,不懂其中利害,小太爷如何处罚,修岩绝不敢有异议。只是不知小太爷准备从何下手?”

    “何东湖你认识吧?”

    “当然认识,这可是宁波有名的汉奸。”

    “我要你立刻联系他,答应他出任‘宁波和平委员会’副会长!”

    “什么?”

    储修岩大吃一惊。

    这不是公然投敌?

    在那略一思考,大概明白了孟绍原的一些用意:“小太爷的想法,是先迷惑住何东湖?只是何东湖未必肯相信啊。”

    他和何东湖是死对头,宁波人皆尽之。

    忽然之间自己就当“汉奸”,只怕别人未必能够相信。

    孟绍原笑了笑:“我有一个计划……”

    他低低的把计划说了出来。

    储修岩听的非常仔细。

    等到孟绍原逐一说完,他的眉头紧锁:“小太爷的计划,当然是好的,但修岩大胆,这当中有许多难办的地方,其中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破绽,而且何东湖的身后是日本人……”

    “日本人源谷正康。”孟绍原帮他说了下去:“源谷正康会进行核查的,不过你可以放心,这些事情都交给我来处理。”

    “既然如此,修岩也就没什么可以多说的了。小太爷让储修岩做什么,储修岩豁出性命也会去做。”

    储修岩没理由不兴奋。

    以何东湖为首的这些汉奸,这段日子实在是太嚣张了,根本把宁波当成已经沦陷的样子。

    储修岩虽然有心杀敌,但何东湖身后有日本人源谷正康,有宁波警察局长曹奉帮他撑腰,压根不怕什么。

    现在好了,既然有小太爷到宁波亲自主持大局,自己又还用得着担心什么?

    “好。”孟绍原点了点头说道:“还有那个两浙盐务税警部队的吴国柱,你也尽快安排时间和我见上一面,越快越好,丝毫耽误不得。”

    “小太爷,我和吴国柱的关系很好,我现在就派车去接他。”

    从孟绍原到达宁波,接受任命的第一分钟开始,宁波的一张大网就已经拉开了。

    孟绍原不管事态最终会如何发展,现在他唯一在乎的,就是如何让飞机安全的到达离开宁波!



    宁波的街头,就连空气里都带着几分紧张的气息。

    自从日本人占领了上海,每个宁波人其实心里都清楚,迟早有一天膏药旗会出现在宁波。

    但没人说出这一点。

    每个人心里都是有侥幸心理的。

    万一呢?

    万一日本人把这个地方给遗忘了呢?

    宁波的米、面这些生活必需品,价格一天一个样。

    就连大名鼎鼎的宁波汤团,那价钱也都不可同日而语。

    孟绍原看起来心情不错。本来储修岩是要请他吃饭的,可是这位小太爷让他安心的去办自己交代的事。

    孟绍原自己,则让虞雁楚带着他去宁波转一转,品尝一下宁波特色。

    还不要特别有名气的店,比如什么状元楼的冰糖甲鱼、冯恒大的香干年糕、升阳泰的南北干货。

    这些老字号的店一律排除在外。

    孟绍原指定了一个范围。

    “这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啊?”虞雁楚有些犯迷惑:“我小时候每年都会从慈溪来宁波城里住段时候,要解馋,大人从来不带我来这里。”

    “我还就是要去这个地方。”

    孟绍原神神秘秘,谁也弄不明白他心里转的什么主意……

    ……

    虞雁楚算是见识了孟主任吃东西的方式了。

    他会随便挑选一个店,随意的叫点吃的,也不问好吃不好吃,有没有特色。

    唯一的,就是喜欢挑一个视线特别开阔的地方。

    东西上的早晚,他也不催。

    就一直看着外面。

    吃的上来了,他只是偶尔动一口,依旧在看外面的景色。

    然后会忽然说:“结账,走人。”

    接着,又另外选个地方,继续如此一套流程。

    这么转来转去,虞雁楚和陪同孟绍原一起的甘宁、许诸全都晕了,完全不知道孟主任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大约就这么坐了有七八家店,孟主任忽然吃了一口汤团,把汤勺一摆:“走,回去。”

    ……

    “孟主任,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一头雾水的虞雁楚实在忍不住问道。

    “做什么?”孟绍原笑了笑:“地图!”

    一张地图被拿了出来。

    “你们看看。”

    孟绍原在今天自己去过的每个点,都画了一个圈,然后用笔,把这个圈连在了一起:“今天我们转的地方,围着哪里?”

    甘宁、许诸都是外地人,也看不明白。

    虞雁楚猛的脱口而出:“何东湖的住处?”

    “没错,就是何东湖的住处!”孟绍原带着笑容说道:“我听说,何东湖这个人谨慎小心,不光是家里戒备森严,而且还有一条密道。我们要对他动手,必须要找到这条密道在哪。”

    虞雁楚不是太明白。

    孟主任这是第一次来宁波,人生地疏,难道就这么坐了几家店就能找到密道?

    “还有关键的一点,源谷正康。”孟绍原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这个日本人在宁波的机关长,绝不可能在没有当地人协助的情况下销声匿迹,而且,他需要掌控住宁波的情况,并且积极策划行动,这一切,他都离不开何东湖的帮助。”

    “你的意思。”甘宁好像有些明白了:“源谷正康一直都在附近,随时可以和何东湖联系上?”

    “恐怕还不止这些。”

    孟绍原冷笑一声:“我非常怀疑,源谷正康其实一直躲在何东湖的家里!”

    “有可能。”甘宁恍然大悟:“有什么地方是比何东湖家里更加安全的?如果他要下达什么命令,直接由何东湖派人出去下达,也更加不容易被暴露。而且何东湖家里有密道,来去更加方便,一旦出现紧急情况,也方便源谷正康逃跑!”

    “没错。”孟绍原点了点面前的地图:“所谓的密道,可不是什么在家里挖一条能够离开的地方。你得有一个安全的出口。打个比方,现在我们就进攻何东湖的家,前后左右,都被我们给包围了,所以在附近一带,他绝不可能安排一个出口。

    如果再远呢?人力物力耗费得可太大了,而且在挖掘过程中也很容易暴露。因此,只可能是今天我们去的一带,而且,出口一定要特别的保密,你总不能大白天的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一个人?或者有谁掀开盖子,直接钻到地底下去?”

    许诸和虞雁楚听到这里,也大致的开始懂了。

    “老泰鑫杂货店、牛记汤圆店!”

    孟绍原在地图上写下了这两个名字:“我一直转到这个附近,才终于找到了目标。老泰鑫杂货店,店面不大,可是里面却有一个掌柜的,一个伙计。这样的小店,多雇佣一个伙计那可就多了一笔开销啊。尤其是老板和伙计,表现的非常不正常。

    有客人来的时候,心不在焉,掌柜的不时的看看外面的情况,这可以看成是他在等待客人。可是那个伙计呢?搬条板凳,坐在外面,你们看过哪家店铺里的伙计会这么做?我猜测,他不是在等客人上门,而是在放风,用特殊的手段传递消息。

    至于是什么手段我也看到了,店外,放着一口酱油缸,嘿嘿,盖子可是打开的,谁看到这么保存酱油的。那是代表安全。一旦发现危险,很自然的把盖子给盖上,但实际上是在给同伙传递危险信息。如果杂货店是放哨的,那么真正的点呢?

    最佳的位置就是牛记汤圆店,大门紧闭,但是窗户那里有影子不断闪动,里面肯定有人,在做什么?在观察杂货店的动静!再来看着两家店的位置,距离何宅三十米的距离,如果一切按照我的判断,牛记汤圆店,是密道的真正出入口!”

    换句话说,这里也是源谷正康生命要道!

    虞雁楚咋舌问道:“孟主任,你就这么转了一圈,就能够知道何宅密道的出入口在哪里?”

    “任何一个谜团,其实答案早就公布了。”孟绍原淡淡地说道:“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个答案藏在哪里,你能不能找到这个答案?解谜的很多关键要素,都在等着我们去发现!”

    许诸立刻接口说道:“那我们连夜去把这两个点拔除了?”

    “我看孟主任的意思是没有必要那么早。”甘宁随即说道:“如果真的要拔除的话,恐怕现在我们已经动手了……”

    说到这里,朝孟绍原看了一眼,发现孟主任鼓励的朝他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贸然进攻,恐怕会打草惊蛇,也许何东湖哪里还有别的逃亡办法。可一旦我们在何宅里闹出一点什么动静出来,藏身在那里的源谷正康,第一反应一定是利用密道逃脱。”

    孟绍原发现,甘宁在跟着自己的这段时间里,进步真的很大。

    而许诸在这方面就要差点,他最擅长的,还是怎么让犯人开口。

    “我们在这的人手严重不足。”孟绍原沉吟着说道:“赖颂声手下就八个人是绝对可靠的,能够依靠的力量,最可靠的是储修岩的甬上抗日决死队,如果吴国柱的税警愿意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不过还有一支力量可以动用,我已经派人去请他了……”

    正在那里说着,一个手下急匆匆走了进来:“孟主任,军统宁波站站长吴成章来了。”

    “请!”

    没片刻,吴成章走了进来:

    “哪位是上海来的孟主任?”

    “我是。”

    “孟主任,久仰大名。”吴成章和他握了一下手:“我接到戴处长亲自下达的命令,说你要到宁波执行任务,让我宁波站全力以赴协助你,我正想着你什么时候来呢。”

    “我一早就到宁波了。”孟绍原也没有隐瞒什么:“这次的任务非常紧急,兄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孟主任,请吩咐吧,需要我们宁波方面协助什么?”

    他才说完,孟绍原已经回答道:“吴站长,弄错了,不是你协助我们,而是我来协助宁波站。”

    吴成章一怔。

    他早就知道这位上海来的孟绍原,是戴笠的心腹爱将,少年得志,想必骄傲。再加上这次任务,是戴笠亲自下达的,只怕这年轻的主任更加不可一世。

    只是没有想到,孟绍原说话的时候还那么的客气。

    孟绍原时间紧迫,也不和对方绕圈子:“吴主任,不管是宁波的,还是上海的,你我目的都是一样。不过,兄弟这次是直接隶属于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直接指挥!”

    吴成章倒吸一口冷气。

    好家伙,这来头可不小了。

    “吴主任,兄弟不是想拿委员长侍从室的名头压你。”孟绍原不紧不慢说道:“你也知道,既然我奉了这个名头,那等到任务成功之后,是绝对不会和你抢功的,所有功劳都由你吴站长一人独享,会出现的骂名,都由我孟绍原一个人来承担!”

    “孟主任,什么都别说了。”吴成章当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他也深知,孟绍原既然有委员长侍从室给他撑腰,那来头非同小可,而一旦任务达成,委员长侍从室是绝对不会大肆声张的。

    好处自然就是自己这里独享了。

    至于委员长那里会给孟绍原什么嘉奖,那就不是自己能够过问和奢望的了。

    孟绍原肯把这份功劳让给自己已经是天大的情分了!



    储修岩在当地的声望,以及办事能力还是远远超出了孟绍原的想象!

    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他就把两浙盐务税警部队分区区长吴国柱给带来了。

    这个吴国柱也当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一听说是要对付日本人和大汉奸何东湖,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自己的队伍,会立刻悄悄的进入指定地点。

    有了他的协助,成功的希望顷刻间大增。

    “吴区长,多谢了。”孟绍原拱了拱手:“你我初次见面,本该好好说会话,可是时间紧迫,而且任务极重,丝毫耽误不得,我也不敢久留你,请务必在今天,把你的人全部调入我指定的范围内,等待我的命令,随时展开行动!”

    吴国柱心里也非常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任务如此的郑重其事。

    但军人出身的他,素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根本就没有多问:“孟长官,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部署。”

    “多谢了,吴区长。”孟绍原还没有忘记特别交代一声:“等到任务成功,我会把你的名字汇报给委员长的!”

    这可是真正的不得了了。

    吴国柱痛恨日本人和汉奸,凭借的本来就是一腔热血,可现在如果任务成功,自己的名字居然能够被委员长知道,那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了。

    孟绍原也没有在吹牛,他现在做的任何事,都是以委员长侍从室的名义在做,代表的,也正是委员长本人。

    大约也正是有了孟绍原今天的这番激励,在未来的宁波之战中,也正是这位吴国柱区长,亲自率领两浙盐务税警部队的二百铁血汉子,和登陆的日军血战到底!

    吴国柱领了任务,不敢怠慢,立刻赶回去进行安排。

    “小太爷。”储修岩这才汇报道:“我昨天已经派人给何东湖送去了帖子,说有要事相商,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音。”

    “耐心等着。”孟绍原略一沉吟说道:“你和他是死对头,骤然说要和他见面,他心里肯定会起疑,没有那么轻易就能答应见面。”

    此时的孟绍原,也无法准确判断出何东湖到底是否会同意见面。

    一旦拒绝的话,那么只有一条途径了:

    强攻!

    但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使用暴力,不等于一定要上来就用暴力解决麻烦。

    “明白了。”储修岩又追问了一句:“如果何东湖同意见面,我会带着弟子一起去的,只是应该如何行动,还请小太爷明示。”

    “不必明示。”孟绍原笑了一下:“那天我会和你一起去的。”

    “什么?”储修岩大吃一惊:“那不行,小太爷,何东湖家里戒备森严,十多个保镖,而且还有机枪。小太爷一旦出事,储修岩万死难辞其罪!”

    “真要出事,用不着你来承担。”孟绍原却丝毫都不在意:“我做过的事情,比这危险的多了。如果能够部署得当,再危险的局面也能轻松渡过。”

    看到储修岩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你知道什么事心理学吗?”

    “什么?”储修岩听的满头雾水。

    “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下一步会怎么做,剩下的事情就好解决了。”孟绍原笑了笑:“放心吧,你只要到时候把你的甬上抗日决死队安排到指定地点就可以了。”

    “那好吧。”

    看到小太爷如此坚持,储修岩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转向虞雁楚说道:“二十七姑,其实我们还有一支力量可以动用。”

    “哪支力量?”虞雁楚忍不住问了声。

    “虞家的保靖队。”

    虞雁楚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什么保靖队?”孟绍原一无所知。

    “算是虞家的私人武装吧。”

    虞雁楚在那解释道:“当初虞洽卿虞大哥的生意慢慢做大之后,也逐渐被土匪盯上了,那时候清朝刚亡,民国初立,乱的很,储修岩还准备绑架过大哥呢……”

    储修岩老脸一红。

    虞雁楚只当没有看到:“为了确保货物安全,大哥就专门成立了一支武装,成员几乎全部都是虞家的青壮子弟,由大哥从上海购买武器武装,取名叫‘保靖队’。后来慢慢形成了一种习惯,虞家的男丁到了十六岁,就先去保靖队待上一段时候当做历练。”

    孟绍原一听立刻留上了神:“保靖队在宁波有多少人?”

    “总有三十来人的样子。”储修岩再清楚不过了:“全部由虞数辉负责。”

    “虞数辉啊。”虞雁楚一听就说道:“他算是我侄子辈的,能有四十了吧?我小时候记得我这个侄子,老带着我这个才几岁大的姑姑出去玩。他不爱经商,喜欢舞刀弄枪的,父母说了很多次都没用,也就随他去了,算是虞家里的异类。”

    孟绍原随即问道:“你能够调动你这个侄子不?”

    “孟主任,我是女的,虽然入不了家谱,但究竟还是他的长辈,说话总有些分量的。”虞雁楚嫣然一笑:“而且他从小就带过我,想来还是能行的。”

    “那行,你现在立刻去一趟。”孟绍原也不再迟疑:“这股武装,也是对我们的极大补充。记得,一旦说成,还是由虞数辉指挥,由你负责下达命令。”

    “是,那我现在就去。”

    “二十七姑,我给你安排轿车去。”

    现在,从军事方面来说,虽然由决死队、税警队、保靖队组成的队伍,算是杂牌武装,但是要对付何东湖那里也是绰绰有余了。

    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麻烦:

    宁波警察局长曹奉!

    ……

    “嗯,我知道了。”罗良鉴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你安排的很好,具体怎么做,你也不用专门向我汇报,自己拿主意就行了。”

    “明白,罗长官。”孟绍原小心地说道:“但是要执行计划,还有一个障碍,宁波警察局长曹奉。”

    “曹奉这个人我也知道,在宁波没做什么好事。”罗良鉴冷哼一声:“现在我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飞机上,暂时没有空去搭理这个人。”

    “罗长官,不搭理不行啊。”孟绍原赶紧说道:“我要对何东湖动手,这个人势必会成为极大的麻烦,到时候他命令宁波的警察一到,那恐怕做起事情来就不方便了。”

    罗良鉴眉头皱了一下:“孟绍原,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曹奉毕竟还是宁波警察局长,而且在这里经营许久,要动他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行的。”

    孟绍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这大约也是国民政府的悲哀吧,一个小小的警察局长,堂堂委员长侍从室的副副主任,想要拿掉他也必须要掂量掂量。

    孟绍原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罗长官,我不是要现在立刻就对付他,而是在我动手那天想办法拖住他就行了。”

    罗良鉴在委员长身边待的久了,孟绍原一说这话随即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你又准备什么时候动手啊?”

    “还未定。”

    “就是说,我一个堂堂委员长侍从室的副主任,还得听你的调遣?”罗良鉴慢吞吞地说道:“啊,也对,你是主任,我是副主任。”

    “不敢,不敢。”

    孟绍原汗都快下来了。

    “孟绍原,我早就听说你胆子特别的大,这个世上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情。”罗良鉴淡淡说道:“胆子大呢,有的时候是好事,能够把不成功的事变成成功。可有的时候呢,胆子太大了,那是容易掉脑袋的,你们戴处长不是差点活埋了你?”

    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也不要太害怕。”罗良鉴忽然笑了笑:“我的胆子也大,有几次委座被我气得都直接让我滚蛋,滚得越远越好。你记得,胆子大,要用对地方,只要能对政府,对委座忠心耿耿,就算做错了一点是,我看也是无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绍原绝不辜负委员期望!”孟绍原站起身,胸膛挺得笔直。

    “坐吧,也不要太紧张了。”罗良鉴风轻云淡:“只要这次的飞机不出任何问题,你要调动我,我就听你的调动。你让我拿着枪上前线也可以。可要是在飞机起飞前,飞机场的地面抖上一抖,我不是吓唬你,你拿枪自杀以谢委座吧。”

    “绍原明白,绍原绝不敢掉以轻心。”孟绍原真正领教到了什么叫做提心吊胆:“真要出了这种事,绍原我……”

    “没有假设,不准出事!”

    罗良鉴的口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国民政府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来进行这个计划,绝不是听你们来假设的!”

    ……

    出来的时候,孟绍原发现自己的整个后背心都是汗水。

    妈呀,面对戴笠的时候,已经够让人害怕的了,可是当对到这些天子派出来的钦差大臣,那才是真正的无语呢。

    一句话说错了,前途尽毁还是小事,一个弄不好,脖子上的这颗大好头颅就不保了。

    一抬头,发现储修岩居然早就在那等着了。

    “小太爷。”储修岩急匆匆的迎上:“好消息,刚才何东湖亲自打电话给我,说明天上午10点和我见面,还邀请我共进午餐。”

    “好!命令所有人随时进入作战状态!”



    民国二十七年五月十八日,晨,六时。

    孟绍原一早起来,认真的洗刷了一下,还精心给头发上了发蜡。

    早饭准备的非常丰盛,满满的一大桌子。

    褚修岩为了招待这位小太爷当真是煞费苦心。

    “小太爷,请用早餐。”

    一看倒孟绍原出来,褚修岩立刻恭恭敬敬地说道。

    “费心了。”

    孟绍原淡淡的说了一声,坐了下来,拿起了一根油条。

    “小太爷,所有人……”

    “知道了。”

    褚修岩才说出第一句话,便已经被孟绍原所打断:“你办事,我放心,不必向我汇报。”

    这也一向是他孟绍原的用人之道。

    既然把事情交给了别人负责,那就不要对人有怀疑,信任他,他才能够更加卖力的为你做事。

    褚修岩果然大是敬佩。

    之前听说张仁奎和孟绍原拜了把子,虽然早闻军统孟少爷大名,钦佩有加,可一想到青帮居然多了一个辈分如此之大的长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现在终于知道人家为什么会混的如此如鱼得水了。

    孟绍原胃口看起来不错,没片刻功夫一根油条下肚。喝了一口豆浆,又拿起了一个鸡蛋,在桌子上敲了敲,一边剥壳一边说道:

    “褚老板,坐吧,咱们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拘束。这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早呢。”

    “谢小太爷赐座。”

    储修岩依旧不敢乱了规矩,还是半个屁股搭着凳子:“我的决死队已经全部做好了准备,吴国柱的税警队也都连夜悄悄的进入了宁波,保证没人注意。保靖队那里,二十七姑出面,虞数辉是断然答应的。现在所有的这些力量,都已经进入到了指定位置。”

    孟绍原只是“嗯”了一声。

    “孟主任。”甘宁走了进来:“我们的人,已经开始对杂货店和汤圆店进行监视。”

    “知道了,吃早饭吧。”

    “是。”

    甘宁顺势坐下,拿了一个馒头。

    孟绍原三两口把鸡蛋吃了,吃得急了,噎住,赶紧端起豆浆喝了几大口这才舒服了不少。

    “小太爷,慢点吃。”储修岩好心提醒了一句:“早饭得吃饱,可不能吃得急了。我有一个本家爷爷,八十岁寿诞那天,一大早起来吃汤团就是急了,结果人没了。”

    这话听着可有一些不吉利。

    孟绍原也没在意:“是啊,吃东西不能太急……以前有个皇帝,宋明帝刘彧,一顿能吃两大盆的肉,三十三岁的时候被活活的撑死了……咱们今天那,也是一顿大宴,急了,没准也会像我刚才一样噎住,慢慢来,慢慢来。”

    嘴里是这么说,可又拿过了一碗汤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

    五月十八日,晨,六时十五分。

    成都,凤凰山基地。

    “长官好。”

    特别轰炸中队队长徐焕升,副队长佟彦博带着所有队员,身子站得笔直。

    寥寥几个人悄悄的出现在了这里。

    领头的,是中华民国航空委员会主任,空军作战前敌总指挥部总指挥,中央空军军官学校教育长周至柔。

    当佟彦博和另外几名飞行员被航委会紧急调到成都的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而当他们得知,这次肩负的秘密任务,是轰炸日本本土之后,心中的那份兴奋,完全难以用语言来表达。

    “若是能够轰炸倭国本土,即便无法返航,死亦无憾!”

    这是佟彦博大声发出的誓言!

    “都准备好了。”

    周至柔看了一眼即将出征的飞行员们。

    “报告长官,全部准备完毕。全部炸弹,已经装机完毕!”

    徐焕升所说的“炸弹”,并不是真的炸弹,而是:

    纸炸弹,一百万份传单!

    在凤凰山基地训练的过程中,徐焕升发现:马丁—139WC虽然性能良好,威力巨大,但返航途中极可能遭到日本人的追击,不一定能在沿海机场加油。

    而且,仅靠眼下这几架飞机投掷炸弹难以取得震慑效果。

    于是,特别轰炸中队请示航委会,修改原定计划,以两架轰炸机携带传单空袭日本,宣扬我国抗战意志,警告日本当局。

    并且为了缩短航程,将目标改为九州岛的长崎、福冈和北九州。

    国民政府很快同意了他们的建议。

    “徐焕升上尉!”

    “到!”

    “你清楚你这次的任务吗?”

    “报告长官,完全清楚!”

    “记得,到达汉口之后,何应钦部长会亲自迎接你们。,再重复一遍你的任务!”

    “是!”徐焕升面色肃穆:“到达汉口王家墩机场,进行修整。5月19号,由汉口王家墩机场起飞,到达宁波栎社机场补充燃料,执行轰炸任务!”

    “此次任务,事关是否能够振奋全国民众抗战到底之决心,特别轰炸中队责任重大!”周至柔用力拍了一下徐焕升的肩膀:

    “你若能够顺利完成任务,武汉会为你们接风庆功,我在成都,也会等着帮你们庆功!”

    “多谢长官!”徐焕升的回答义无反顾:“焕升和弟兄们或不能活着回到祖国,但炸弹,一定会落到日本本土!”

    “壮哉,我中国空军健儿!”周至柔大声赞叹:“现在,报名!”

    “中国空军,特别轰炸中队队长徐焕升!”

    “中国空军,特别轰炸中队副队长佟彦博!”

    “中国空军,特别轰炸中队通信员陈光斗!”

    “中国空军,特别轰炸中队通信员吴积!”

    “中国空军……”

    周至柔仔细的记下了每一个人的名字,当最后一个人报完,这位中国空军的总指挥敬了一个端正的军礼:

    “拜托了,空军的健儿们!”

    “谨以至诚昭告山川神灵,我今驾机迎敌,保卫祖宗艰苦经营遗留吾人之土地,名正言顺,鬼伏神泣,决心至坚,誓死不渝,汉贼不两立,古有明训,华夷须严辨,春秋存义,生为军人,死为军魂。”

    以徐焕升、佟彦博为首的中国空军,大声的宣读出了他们的誓言!

    周至柔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中国空军,出发!”

    ……

    五月十八日,晨,7时。

    宁波。

    罗良鉴起来的很早。

    他吃了早饭,看了刚送到的报纸。

    “今日宁波东南有异相,或有大事发生……”

    罗良鉴笑了笑,放下报纸。

    报纸上说的都是小道消息,可偏偏这次还真的说准了。

    是啊,宁波是有异相。

    石破天惊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罗主任,李先生来电。”

    “哦,说的什么?”

    “李先生”是戴笠和罗良鉴联系时候的代号。

    “李先生问,那个小孩怎么样,有没有按时读书。”

    罗良鉴又笑了。

    “李先生”是戴笠,“小孩”,则是孟绍原的代号。

    他在那里想了一下:“给李先生回电,小孩按时读书,还算听先生的话,虽然有些顽皮,但人尚不错,聪明肯动脑子,或者有不错的前途。就是有的时候要督促一下,多打几下屁股。”

    说完,他看了一下时间:“8点的时候,让宁波警察局长曹奉来我这里一趟。”

    “以什么名义让他来?”

    “就以我的名义,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副主任罗良鉴。”

    “罗主任,您到宁波到目前为止还是对外保密的。”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我们的飞行员飞到日本去都不怕,你又在怕什么?怕曹奉刺杀我?还是怕日本人刺杀我?孟绍原敢单刀赴会,我还不如孟绍原吗?”

    “是的,我立刻就去准备。”

    罗良鉴重新拿起报纸,端着咖啡喝了一口,随即皱了一下眉头:

    “这宁波,什么都好,就是咖啡不好喝。”

    ……

    “好饱。”

    孟绍原吃的都快到嗓子眼了,这吃相,好像这是他人生里最后的一顿饭了。

    储修岩和甘宁面面相觑,这孟主任的胃口可真是好啊。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

    桌子上那么多吃的,几乎一扫而空。

    “舒坦,舒坦。”孟绍原心满意足,喝了一口清茶:“这人要吃饱了,做什么事都有精神。几点了?”

    “七点十分。”

    “我再去睡个回笼觉,九点的时候叫我,对了,我的衣服直接给我送到卧室里。”

    “小太爷,您这刚吃饱,还是活动活动吧,别积食。”

    “生命在于运动。”

    “小太爷说的不错。”

    “最好的运动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小太爷请明示。”

    “睡觉。”

    呃……

    ……

    五月十八日,晨,七时三十分。

    “何老板,都安排好了吗?”

    “是的,源谷先生,全部都安排好了。”

    “储修岩忽然要和你见面,我认为必然是有阴谋的。”

    “源谷先生明鉴,可我这里也不是能够让他放肆的地方。”

    “一有任何异动,想办法干掉他。大日本帝国即将登陆宁波,你为帝国做事,帝国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功勋!”

    “多谢源谷先生,何某人愿为帝国粉身碎骨!”

    ……

    五月十八日,晨,八时。

    “你的电话。”

    “谁啊,那么一大早的。”

    “市政府打来的。”

    “哦,是吗?”

    曹奉打着哈欠接了电话。

    “曹局长?”

    “是我,陈市长,那么早怎么了?”

    “立刻来市政府,有人要见你。”

    “谁啊?”

    “千万不要外传,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副主任罗良鉴罗主任!”



    民国二十七年五月十八日,晨,十时。

    老白米摸了摸腰里的枪,招呼着几个手下精神点。

    今天可是大事,储修岩要来了。

    何东湖特别交代过,绝不能够掉以轻心。

    武器,全都分发下了。

    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只怕就是一场火并。

    警察呢?

    警察怎么没有出现?

    按理说,何老板已经和曹局长打过招呼了,曹局长答应会亲自带着警察来撑场子的啊。

    可这都十点了,曹局长还是没有出现。

    储修岩也没按时到达。

    何东湖都派人出来问了几次了。

    老白米看了一下时间,十点十分了。

    ……

    曹奉一直坐在那里。

    委员长侍从室的人呢?

    就一个佩戴者中校军衔,面无表情的军官在那陪着自己。

    何东湖今天那有大事,还在等着自己呢。

    原以为只是召见一下,谁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连正主都没看到。

    “长官……中校先生。”曹奉陪着笑脸:“我出去打个电话。”

    自己得安排人替自己去何东湖那里啊。

    “不行。”

    中校面无表情的一口拒绝。

    这算怎么一档子事啊?

    ……

    十点十五。

    何东湖已经来催问过几次了。

    储修岩不会不敢来了吧?

    正当老白米开始不耐烦的时候,两辆轿车呼啸而来。

    老白米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储修岩的轿车。

    可算是来了啊。

    轿车刚一停稳,储修岩第一个从副驾驶的位置上下来,然后拉开后面车门。

    出来的是?

    老白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两个日本军官!

    没错,就是两个日本军官!

    这?日本人打进宁波了?

    不是吧,没听到枪炮声啊?

    两个日本军官又快步来到后面的那辆轿车。

    当车门打开,里面出来的那个人,真正的让老白米瞠目结舌了。

    一个,日军少佐!

    宁波城头,真的开始飘扬膏药旗了?

    随即,那两个日本军官,又从第二辆轿车中拎出了两口皮箱……

    ……

    十点十五。

    “国民政府委员长侍从室第三处副主任罗良鉴罗主任到!”

    正当曹奉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他精神一振,赶紧站了起来。

    随即,一个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人走了进来:

    “你就是曹奉曹局长?”

    “是的,是我,罗主任!”

    ……

    不光是老白米和他的手下,就连那些路过的宁波当地人,也都无法置信的看到了这几个日本军官。

    这是怎么了啊?

    日本人怎么大白天大摇大摆的出现了?

    宁波,沦陷了?

    “太……我……少佐先生。”

    老白米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他实在不清楚应该怎么称呼对方。

    少佐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通的日语,边上的军官随即翻译道:

    “大日本帝国,羽原光一少佐,要求立刻见到何东湖先生!”

    “是,是,我立刻就去通报。”

    “八嘎!”

    那个日本军官大声骂道:“少佐阁下不喜欢等人,支那人的,没有资格让帝国的军官等待!”

    ……

    “曹局长,我奉委座命,来视察宁波地方治安。”罗良鉴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不慌不忙说道:“汇报一下你们宁波关于治安方面的情况吧。”

    “是,是。”

    ……

    “你知道什么是心理学吗……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下一步会怎么做,剩下的事情就好解决了。”

    储修岩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那天小太爷孟绍原和自己说过的话。

    “我会穿着日本军官的军装出现,在正常情况下,所有人都会认为我疯了,宁波现在还掌控在我们的手中。但越是在正常情况下出现在的不正常的事情,越会让人的大脑无法进行正常的分析判断,人有一种潜意识,会强迫自己的大脑选择相信。

    尤其是对于汉奸来说,这么做更加容易成功。他们卖国求荣,已经把自己和日本捆绑在了一起,任何和日本有关的,都会让他们赶到敬畏,如果有几个日本军官忽然出现,他们的本能是害怕的,短时间内不会去求证真伪,那么我要带进去的东西就方便了。”

    储修岩记得自己在听到了这些话后还特别问了一声:“小太爷,这个短时间指的究竟是多长的时间?”

    “很短。”

    “那么在他们发现问题之后呢?”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

    曹奉坐立不安。

    这位罗主任怎么对宁波的警务工作那么感兴趣?事无巨细都要问个清清楚楚?

    什么去年抓了多少小偷,都是偷了什么东西被抓到的?

    自己这个堂堂的警察局长哪里会去管这些小事情啊?

    可问题是,罗主任自己又得罪不起。

    曹奉只能硬着头皮在那胡编乱造……

    ……

    “羽原光一少佐?这?这怎么可能?”

    何东湖完全被惊呆了。

    可是他看到,三个日本军官在储修岩的陪同下,已经旁若无人的走进了院子里……

    ……

    上海,上午十点十五。

    羽原光一少佐整整一个晚上没有睡觉了,他从一堆文件里抬出头来,满眼都是血丝。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凉了,而且没有茶味了。

    羽原光一并不在乎。

    一晚上的努力没有白费,厚厚的名单里,他已经排除了不少人。

    隐藏在帝国情报系统内部的中国间谍早晚都会现身的。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当自己在辛苦寻找那个中国间谍的时候,自己的老对头孟绍原现在在做什么?

    ……

    “少佐先生?”

    何东湖急匆匆的迎了出去:“您是?”

    少佐又是一通日语,边上的军官翻译道:

    “羽原光一少佐,你就是何东湖?”

    “是的,是我。”

    然后,何东湖看到,羽原光一少佐气焰嚣张,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径直带着他的部下进入到了客厅里。

    别说是那些院子里的保镖了,就连何东湖本人到现在为止到底都不知道是怎么一档子的事情……

    ……

    “罗主任,您看,这眼看着就要到吃饭的时间了,要不我做个小东,宴请一下罗主任?”

    曹奉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必了,中午我让人送来饭菜,咱们就在这里简单的吃一点。”罗良鉴慢条斯理地说道:“曹局长,你刚才说的那个偷了别人家一对金手镯的人是怎么个情况啊?”

    啊?这不刚才才说过吗?

    ……

    “何老板,大日本帝国的羽原光一少佐。”储修岩微笑着说道:“如果不是少佐阁下找到了我,不瞒您说,我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

    何东湖完全没有弄明白。

    日本人先找到了储修岩?

    不先来找自己?

    储修岩可是坚定的反对日本人的啊?

    “其实,你之前拉我进‘宁波和平委员会’,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没有答应吗?”储修岩居然这么问了一声。

    “愿闻其详,愿闻其详。”

    此时的何东湖脑子里是一片浆糊。

    储修岩带着几分神秘说道:“因为一个肩负着特殊任务的人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

    ……

    “几点了?”

    “十点半了。”

    “命令弟兄们,五分钟后开始行动!”

    吴国柱下达了这道命令。

    他心里有些担心。

    那些已经进入何东湖宅子里的人该怎么办?

    ……

    “二十七姑,我们的人都到了。”

    “五分钟后开始行动。”

    “是!”

    ……

    “吴站长,到底怎么回事啊?”

    “别多说!”吴成章眼睛一瞪:“待会枪声一响,给我盯死了杂货铺和汤圆店。不管是谁,出来立刻逮捕,遇到反抗,格杀勿论!”

    ……

    宁波栎社机场。

    “报告,机场外发现了几个可疑人物。”

    “立刻驱逐。”

    “是,但我们的人手不够,万一……”

    “放心吧,上面会想办法的。”

    “可到现在一个增援力量都没有到达啊?”

    “我也不知道。”

    那个负责机场的上校叹了口气:“听说这次任务重大,我是拿脑袋担保不会出事的啊。”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何东湖喃喃说着。

    储修岩居然是日本人早就安排好的卧底?

    这怎么可能啊?

    这当中问题好像很大。

    何东湖陪着小心问道:“少佐阁下,我有一些不太理解,大日本帝国已经占领宁波了吗?”

    羽原光一少佐冷笑一声:“还没有,宁波人的抵抗决心非常强烈。”

    听了翻译,何东湖更是不解:“那么少佐阁下是怎么穿了这么一身军装来的?一路上您的安全应该怎么保证?”

    “我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人能够阻挡一个大日本帝国的军官!”羽原光一少佐的回答非常傲慢。

    ……

    “准备行动!”吴国柱掏出了手枪……

    ……

    “准备行动!”虞雁楚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

    ……

    “吴站长,那边要开始动手了!”

    赖颂声拎着手枪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吴成章点了点头:“准备行动!”

    ……

    不对,肯定有问题啊。

    储修岩有问题,这三个日本军官也有问题!

    何东湖开始警觉起来。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少佐阁下,您稍等,我去拿点情报给您过目。”

    “不必着急。”

    羽原光一少佐却忽然用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说道:“我还有一点礼物给何先生呢。”

    “待会,待会。”何东湖已经发现危险降临。

    “羽原光一少佐”却忽然冷冷说道:

    “何东湖,你还想活着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