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玄天后 > 全文阅读
玄天后txt下载

    余音渺渺,众人满意之余又觉得还不够,不由得啧啧可惜没听够,李家家主这才对着侯艳年凑趣道,“如何,七爷?小老儿可打脸了?”

    侯艳年忙点头,“真真是绝色!绝色啊绝色,”他情不自禁的说了这个词儿,随即醒悟过来,于是又忙加了后头的话儿,“嗓子也好,有金玉之声,信秀兄,你以为如何?”

    金秀点点头,“此声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是极,是极,极妙极妙啊!”

    侯艳年不意金秀也如此赞赏,笑道,“诚哉斯言,”他抓耳挠腮,不知这心里头的话儿该如何说出口。

    李家家主闻弦知雅意,知道侯艳年心里头想什么,会说话的人,就是要把别人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儿给说出来,还要说成自己的意思。

    “七爷,这角儿可好?他是从西安一路这么演过来的,人人都说京师好,天下最厉害的角儿都在京师,所以他也存了要入京的意思。”

    “只是怕没人捧着,没有人提携着,京师混不出什么大的名气来,您看看,若是愿意赏脸,等会让他来拜见您?若是能入了您老的法眼,他日后就有出息了。”

    侯艳年这时候心里头是痒极了,只是不好意思当众说要找这个人来面谈的话儿,李家家主如此上道,侯艳年是一丝矜持都不假装了,忙点头,“如此极好,你且请了人过来,记住,可不能说是硬要着来。”

    众人无不窃笑,显然侯艳年在定兴县来这么一出也不是这么一回了,众人都很明白,于是只是心里头暗笑罢了。可还有人不愿意给侯艳年面子,黄县令等到李家家主派人出去,这才偏过头来对着侯艳年淡淡开口说道,“七爷兴致好啊,听说七爷家里头的戏班子晋中最优,无人能比,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够见识一二?”

    侯艳年听到黄县令这话,心里头倒是起了一些警惕之心,无缘无故的提自己家的戏班子做什么?须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事儿太多了,想要见那演白素贞的旦角的心思一下子消减了不少,他对着黄县令打着哈哈,“县尊过誉了,我们侯家不瞒您说,在介休还算是有些人知道,在晋中能算什么?不过是一户土财主罢了!您老看中我们家的戏班子,那是我们侯家的荣幸。”

    “只是我在我们侯家里头,可是说不上话啊,”侯艳年拍了拍肥硕的肚子,“那要我们家老爷定夺的,县尊既然是有这个意思,那么我也自然会照办,回去禀告老爷,看着能不能专门为黄县尊安排一次。”

    侯艳年不知道为何,对着黄县令有些看不上眼或者是说充满敌视,但他到底还是生意人,处事圆滑是生意人最应该有的风格,故此也没说什么狠话和难听的话,只是这样不阴不阳的说了几句。

    “也是,”黄县令起身,微微一笑,“七爷在家里头,到底还不算是话事人,你这说的不错,那么我自然再去介休,问你家里能说得上话,做的了主的人了。”他作势要走,李家家主又请挽留,黄县令却是没有留的意思,“公务繁忙,又有诸多事务,实在是耽误不得,今日在李翁此地见到如此风雅人物,已经是尽兴,”黄县令看了一眼这会子空无一人的戏台子,“也就不耽搁了。”

    虽然金秀十分自恋,觉得自己人品才干相貌等等都十分出众,自信如她,这个时候却也十分笃定的觉得,黄县令指的风雅人物,决计不是自己。

    侯艳年脸色一变,李家家主也脸上堆满了僵硬的微笑,送了黄县令出去,这才转过来,走到了侯艳年的跟前,“七爷,您看?”

    “怕个鸟!”侯胖子这会子是真怒了,“他倒是如今脸皮越爱的厚了!还想和我抢人吗?什么么当官人的体统都没有了!你不必怕!”侯胖子朝着李家家主直哼哼,“今个我住这儿,明个我就带人一起去保定府,我倒是瞧瞧,他敢不敢拉下这县尊大人的脸面,不顾及着官场的体统来和我抢人!”

    李家家主哭笑不得,今个这宴会,这个听戏的好事儿,真是叫人给办砸了,也不知道是该埋怨自己,还是该埋怨侯艳年的直接霸道,还是该怪黄县令当了这个不速之客?

    场面略微有些尴尬,金秀何等聪明,听到这几个人的交谈,早就猜出来了侯艳年是什么意思,黄县令谈及的风雅人物到底是谁,她虽然大度,可到底也是女子,听懂了这些话,也不免有些汗颜。

    侯艳年这时候大胆之极,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说起了这些事儿,一点也不顾及金秀在侧,些许脸红的意思都没有,还转过头来对着金秀笑道,“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儿,让信秀兄见笑了。”

    金秀挥着扇子微笑不语,这时候说什么话儿都不合适,还不如就不说了。

    李家家主见到侯艳年心意已决,也就不好多说,横竖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黄县令虽然是父母官,但到底还不能够直接怪自己不是?这事儿有侯艳年顶缸,到时候要找麻烦的有侯家和侯艳年顶着呢。

    这边看完了戏,众人又是归座,仆人们端上夜宵来,虽然不是席面齐全,但酒菜一样不少,酒用的绍兴女儿红,加了红糖姜片温过,李家家主殷勤劝酒,“夜里头喝了温热的,刚好去去寒气。”

    又有小米粥红豆粥杏仁鸭肉粥、豆浆马蹄羹、八宝酱菜荠菜包子枣花泥糕等等菜品粥品等预备着众人用夜宵,如此清谈一番,李家下人来报,“魏三爷洗好了脸,过来请安。”

    刚才李家家主也已经说过,那一位秦腔“白素贞”姓魏,行三,时人风俗,行几都是称之为几爷,比如纳兰信芳家中老大,故此就称之为大爷,不过在何园里头,倒是就变成了“二爷”,因为大爷是“纳兰信秀”。

    ()

    搜狗



    当然,魏三不过是一介优伶,应该也算不上称呼为“爷”,不过这年头僭越之事多的很,也没人计较这些个,再者因为大家伙都惊艳于适才魏三的演出,任何时代之中,大家伙对着有手艺之人都是赞赏的人,故此魏三被称为了魏三爷,大家都觉得可以,没有什么意见,甚至心里头暗暗觉得,这样的风流人物若是不能敬称,其余还有人配吗?

      侯艳年自然要见,而且马上要见,他还马上叫人预备好见面礼,“可别叫人小瞧了咱们山西人!”仆役们忙把侯艳年的意思通传下去,众人都抬起了头,注视着来人的样子,不一会,有一位青衫男子低着头进了来,带到了侯艳年面前,“小人魏三,给侯七爷请安。”

      这声音一出,众人就不免有些失望,和舞台上响彻云霄的白素贞声音不似同一人,虽然不至于低哑难听,但轻微且不是那么的柔美,只是寻常男子的声音而已罢了,低沉一些罢了。

      等到他抬起头来,众人一瞧,更是大失所望,虽然脸面圆润,眉清目秀,但也不过是寻常人的模样,且眼神也只是温和低调,并没有和舞台上那样的顾盼生姿和那样的妩媚夺人。

      侯艳年也是如此,他微微有些失望,转过头来看着李家家主,李家家主点点头,示意这就是舞台上那熠熠生辉的“白素贞”,侯艳年虽然有些失望,但也点点头,“起来吧,”又请他坐在自己身旁,问魏三从何而来。

      魏三完全没有舞台上的高调张扬,适才那闷帘子的一声“亮相”,本来就要马上登台的,可魏三却没有如此,一定要等着众人叫好了之后再出来,可这会子陪在侯艳年身边,却是十分低调,一句话儿也不多说,一句话儿也不多问,只是低着头回答着侯艳年的话儿。

      侯艳年问魏三是哪里人,魏三回道:“小的乃是四川金堂县人,旧年家里头光景不好,后来就去西安学戏,十三岁开始学,如今也有十来年了。”

      “十三岁学戏?”侯艳年奇道,“这可是有些晚了,学戏都是童子功,我若是没记错,我们山西的那些学戏的角儿,最迟五六岁就要学了。”

      “是,”魏三温顺的笑道,他笑起来倒是还颇为斯文温柔,“算起来,小的是半路出家,不过还好,”他的语气里头透着一股子峥嵘的自信,“祖师爷赏饭吃,这些年闯荡下来,倒是也有些名声了,这不才想着去京师里头看看呢。”

      这自信和傲气,也只是转瞬即逝,侯艳年今日有些醉了,自然也就分辨不出来,倒是金秀在旁看的清楚,说起这个半路出家的话题来,魏三的眼中带着自信的光芒,一瞬间,那就不似平凡人。

      只是那眼神随即被半低着的眼睑给遮住了,没多少人看得见。

      于是侯艳年又要请魏三喝酒,魏三告罪,“小的的一身技艺,全在这嗓子上,故此小人从来不敢喝酒,故此在这请罪,还请七爷不要生气。”

      “恩?”侯艳年有些不悦,不过想到适才魏三千娇百媚的样子,不悦之感又消减下去,举起杯子,“也就喝几杯,今个老李用的是上好的女儿红,二十年的陈酿,入口醇厚,还带着甜丝丝的味道,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侯艳年再三劝酒,魏三只是不喝,虽然语气温柔,言语之中的坚定之意却还是可以体察的到,侯艳年自觉失了面子,不由得脸色低沉了下来,他适才受了黄县令几句不阴不阳的话儿,在魏三面前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这时候魏三如此说话,他不免有些不高兴,想着侯七爷在介休,只要是戏班来此,务必是要拜见过自己这个梨园及时雨,取意奉承,没有什么不许的,偏生到了这魏三的面前,倒是一点也吃不开。

      受了黄县令的话儿不中用,又是在金秀这佳人面前,更觉得面子之事才是最要紧的,正欲发飙的时候,金秀开口了,她是最见不得有人强劝酒的,“佩德兄,”金秀笑道,“君子之德,最紧要的还是体察人心,您是花国领袖,岂不知道这一点?”

      有人给台阶下,又是今日侯艳年最重视的人开口,侯艳年也就一笑了之了,“罢了,秀兄如此说,我岂会做恶人?”

      侯艳年又问了几句话,见到魏三说话没什么意思,又不喝酒,长相也不如舞台上如此容光焕发,就腻烦了,转过头去和李家家主说话,说一些生意上的事儿。金秀摇着扇,自己个自得其乐,也不和别人说话,这会子没人骚扰,真是最好不过了。

      不过还是有人找上门来,魏三隔着小小的紫檀木八仙过海圆桌朝着金秀拱手,“多谢这位爷,不知道台甫?”

      魏三很聪明,没有说明谢金秀是什么原因,也不必说什么,金秀看着他,笑着点点头,“纳兰信秀。”

      “秀爷行几?”

      “第一。”

      魏三笑道,“是,秀大爷,我瞧着您好像是京师口音?”

      “是,”金秀笑道,“算得上吧。”

      “不知道京中风物如何?”魏三问,“时常听闻天下舞乐,尽在京师,若是没有入京,在几个大戏班里头挂过水牌,就算不得什么角儿,可是真的?”

      金秀摇摇头,“抱歉,我却不知,毕竟我不看戏,也不知京师这里头的事儿。”

      魏三点点头,他却不以为金秀是谦虚之词,不看戏是金秀真的看不起而已,并不是不爱看,他温柔一笑,“那么我却是问错人了。”

      这边随意说了几句话,魏三又问金秀,他倒是不怕面前的贵人麻烦,“秀大爷没看过戏,那么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限制,佛家说先知障,秀大爷必然是没的,不知道瞧了我的戏,有什么可以改进修缮的?还请秀大爷赐教。”

      金秀微微一愣,“你素日里头都会如此问看客们是什么一个意思吗?”



    金秀问:“你素日里头都会如此问看客们是什么一个意思吗?”

      “自然,”魏三笑道,“我以前刚学习的时候,就在大街上唱给路过的行人们听,再问问他们有什么觉得好的,觉得不好的,务必要叫他们一定要说出什么来,若是说不出来,必不许他们走的——教戏的师傅打骂,说未学艺出师,不许给人演戏,我偏生不听,怎么打也是要如此。”

      这倒是很让人惊讶了,倒是真的有昔日白居易写诗给路边老妪听,务必要使得老妪听得懂才行的接地气风范了,是一个奇人,金秀心里头下了一个初步的断语,又笑道,“你这不错,也难怪厉害,不过你为何找上我?须知道,”她转眼看了一眼正在和李家家主说话的侯艳年,“七爷才是梨园的大家。”

      “七爷是懂,不过我还是想听纳兰大爷的,”魏三笑道,他看着金秀目不转睛,“世人皆醉,唯秀大爷独醒,我在台上注意的清清楚楚,满座宾客皆震惊,唯独是秀大爷没有沉醉于小人的技艺,故此,我很是好奇,很是奇怪,是小人技艺不佳呢,还是秀大爷见识甚多,觉得魏三的秦腔不过如此呢?”

      金秀暗道一声厉害,魏三果然是有其厉害的地方,在金秀看来,他若是不沉浸于唱戏之中,绝不能将白素贞演的如此活灵活现,幽怨和妖媚之意隔着水池子金秀都能感受的到。

      可这样沉浸于其中的人,竟然还能注意到观众们反应如此,这就是最难最难的了,须知这演戏不是说相声,可以根据着现场的反应,再改一改台词或者是说一个现挂,演戏不成,后台的伴奏鼓点等等,都是无法改变的。

      而且这既然是注意到台下的反应,还要一一体察过去,这就绝对需要很大的控制力了,一心二用,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金秀凝视魏三,魏三有些受不住金秀的眼神,脸一红,微微低头,似乎还带着一丝娇羞,金秀摇了摇扇子,“自然不会是技艺不佳……”

      “可秀大爷却又说,不看戏。”

      魏三显然是演戏惯了,虽然说的是追问的话儿,却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的咄咄逼人,金秀总感觉魏三的眼神不是很对劲,“是不看戏,不过我对着这些,倒是有些研究,”金秀摇了摇扇子,低下头看着桌上的蜜桔,魏三很有眼色,忙把蜜桔给剥了出来,还把橘瓣上的丝络都给剥的干干净净的,这才献给金秀,“你的唱腔尽善尽美,身段也极好,我是没有什么可点评的。”

      “不过,”金秀微微点头,谢过了魏三送过来的蜜桔,吃了一瓣,酸甜可口,“想要藉此在京师立足简单,但想要名扬天下,这还是难。”

      “我就想名扬天下,”魏三挑眉,“小人有这个自信,如今进京,也必然可以立足,但小人的确是想名扬天下,也不怕大爷笑话,小人就是这么想的。”

      “那是最好的,”金秀笑道,她对于这些各行各业之中的翘楚者都是最钦佩的,明白这种人要特别付出很大的辛苦和代价,尤其是魏三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更是要花上数以百倍的辛苦和代价才有可能成功。所以他有这样的欲望和这样的目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你有如此大志,有什么笑话的?”金秀笑道。

      “那纳兰大爷何以教我?”魏三步步紧逼。

      “我却是真的没什么可教你的,”金秀苦笑,她虽然知道一些戏曲的内容,可自己又绝非是这个专业的,如何知道这里头的事儿,门门道道,隔行如隔山,“我不太懂这个……”

      金秀话音刚落,外头侯艳年的伴当急切切的走了出来,也不顾及众人还在宴饮,靠在侯艳年的耳边说了几句话,侯艳年原本是脸色通红,喝了些酒醉醺醺的,听到那话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脸色变得一下子,刷的一下,变得雪白雪白。

      他倏然起身,将自己面前的五彩景德镇官窑盖碗带歪,盖碗转了几转,再摔到了地上,摔的粉碎,这声音清脆响起,倒是让侯艳年回过神来,他定了定心神,转过头来到处看看,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金秀见到他如此大惊失色,于是也就慢慢站了起来,抛开了魏三的谈话——今日乃是侯艳年邀请自己个过来,不管他的居心如何,可到底还是要承这个情的,有什么急事儿可能帮不上,但起码的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

      侯艳年显然不是这么觉得,他看到了金秀似乎就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原本惨淡的脸色恢复了一些,他定定神,“老李,我有些醉了,要去更衣。”

      李家家主忙叫人安排,侯艳年朝着金秀郑重其事的拱手,“秀兄一同去,如何?”

      这当然不是要一起去更衣所以才用这样的姿势了,而是显然是想商量什么事儿,金秀点点头,跟在侯艳年身后之前,她又请李家家主将纳兰信芳唤醒——若是侯艳年有什么紧急的事儿要处理,再留在何园就不合适了。

      侯艳年带着几个伴当和金秀一起到了一处偏厅,命令伴当们在外面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出,他这时候才满头大汗,脸上露出了真真正正的焦急可怖之色,“纳兰兄!纳兰兄!这下可如何是好?”

      “这是怎么了?”金秀莫名其妙,“佩德兄,怎么回事儿?”这个胖子家大业大,一般情况什么突发事件都不会让他如此震惊的,再者,金秀这半日观察,也觉得侯艳年虽然轻浮了一些,可心智甚是坚定,是可以成大事的人,家大业大,心智坚定,应该没什么事儿能让他这样担忧吧?

      “我就想到那个姓黄的老不死,今个说的话,不是那么简单的!”侯艳年咬牙切齿,脸上的肥肉和肌肉不停的抽搐着,“还说什么要去介休我侯家看戏,我说呢!这个老瞎子!”



    秀兄!刚才我手下的人,那个人来告诉我,”侯艳年脸如死灰,“说是京师来的消息,说这个老瞎子,竟然得了晋中粮道的差事儿!不过是定兴县的知县,一下子就简拔成了道台的官儿!这可是比谁都要当官的更快了!”

      金秀大吃一惊,这个黄县令,未免升官升的也太快了吧?道台这个官儿,虽然没明确的品级,但是从来都是五品起的,黄县令从七品一下子跳到了五品,就算是从五品,也是秒杀了整个大玄朝一半的官员,许多官儿熬了一辈子,熬到头发花白,都不见得能在七品的位置上,朝着上头再努力上那么小小的一个位置。

      “晋中粮道?”金秀想到了这介休县,就是处于太原盆地南侧,算起来,是正正经经的晋中地带,于是她问,“这个粮道,是分巡道,还是分守道?”

      侯艳年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面前的这一位,没想到还真的对这个事儿有研究和了解!寻常人,怎么会知道这个分守道和分巡道的区别?“秀兄,晋中粮道,是分巡道!你知道这事儿怎么办?”他的脸上露出了期翼之色,又恨恨说道,“这个老瞎子,每日里头和我抢着捧那些角儿,闹得好不开交,如今若是去了介休当父母官,如何还有我的好处!只怕是什么好人,我日后都沾染不到了!”

      侯艳年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我说那个老瞎子今个怎么这样凑趣?显然也是知道了魏三的名声,特意来瞧一瞧的,果然说了这些话……哼,我还不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今个晚上把魏三给让出来,那魏三在台下容貌不佳,我原本就没什么意思,只是这若让给他去,岂不是我就认输了!真是……可恶!”

      金秀有些无语,他既然和你有仇,怎么还在说这些个东西呢,真是……自己虽然也挺开明的,但也不是说什么话儿都愿意听的。

      特别还是这种不太正经的话儿……她咳嗽一声,“分巡道,只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佩德兄乃是介休侯家子弟,他若是在晋中为官,仰仗你们侯家的时候更多些吧?至于那些小爱好,”

      金秀又接连咳嗽几声,稍微掩饰了一番自己的尴尬,“和正经的大事儿,干系不多,若是黄县令,黄道台愿意捧人,佩德兄,您退避三舍,把魏三让了出去,又有何妨呢?”

      “这不过是意气之争,”侯艳年吐了一口气,“也不怕秀兄笑话,我这个人,素来是喜欢这绝美之物,绝美之人,所以捧这些角儿,也是看中他们的美色罢了,只是和这黄老瞎子,这些只是小事,天下这名角儿何其之多我何必和他争?”

      “只是他和我们侯家的生意,特别是在定兴县这里,颇多纷争,故此我不仅要时常来此地,更还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财力来摆平此地,因为这个老瞎子给我带来的麻烦!”

      “人走茶凉,如此说来,这黄道台高升也是一件好事儿?起码佩德兄家里头的生意,在定兴县这里头就没有什么妨碍了。”金秀说道。

      侯艳年绕够了房间,这才坐了下来,喘着粗气,“却也不是这么的简单,他不知道从哪一家我那些山西老表处得了便宜,如此处处针对于我,亦或者是针对侯家,所图必然甚大,他一旦到了晋中为官,只要是透露出那么一点点要和我为难的意思,我家里头必然就是会弃卒保车,将我丢了来平息这个老瞎子对着侯家的敌意。”

      “也不瞒着你,”侯艳年倒是难得露出了沮丧之色,“我在家里头也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人物,所以才被打发到定兴县这边处理着一些算不得什么大的生意,只要是被家里头知道我得罪了日后要当晋中道的这个黄老瞎子,秀兄,你说我还有什么必要再在侯家出现?”

      “这话的意思,”金秀听到有些奇怪,“难不成,佩德兄还要被开除出侯家嘛?”

      “我非嫡系子弟,还是庶出,”侯艳年叹道,神色犹如丧家之犬,沮丧而且绝望,“只不过是旁支之中,稍微素质尚可之人,博得家主稍微那么一些些的宠爱,才来定兴县这样的小地方来当差,我们介休侯家,主要的生意还是要去北边草原还有俄罗斯,在直隶这边,不过是顺手而为之罢了,秀兄当前,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侯艳年说了一些掏心窝子的话儿,还是让金秀心里头有些震动的,侯艳年说的轻松写意,但是要从旁系庶出的身份能够被称之为侯七爷,这肯定是有其吃了大苦头的过程的,绝不是他说的这样的轻松。

      好不容易得来的身份和地位,谁都是不愿意轻易失去的,特别是侯艳年这种,一看就是已经习惯于锦衣华服山珍海味的生活,这是侯艳年他辛苦得来的,绝对绝对不会轻易失去。

      鱼在上砧板之前还要奋力挣扎一番,以表示自己的不屈之意,何况侯艳年呢?“秀兄你是不知,我们这些晋商人家里头,我们这些旁支的,都是可以砍除的杂草,只要是对着家族有利益,绝对是毫不留情的被抛弃,”

      侯艳年许是喝醉了,这会子六神无主,也没有得体的人来商量什么,见到金秀今日谈吐得当,心中似乎有大沟壑的样子,于是就好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秀兄,”侯艳年对着金秀低声喝道,“你有什么好法子?哦,不,不是,”

      “纳兰家可能够帮我什么?”他突然想起来了眼前这位“纳兰信秀”乃是大玄朝最厉害的八大人家里头的嫡系子弟,“纳兰家可是八大姓里头第一家!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有些喝醉了,说话也不是那么的周密严谨,“你看看,能不能帮帮愚兄,把这个黄老瞎子给弄了?不计较银钱,愚兄这里有的是银子,我就一点:只怕是他能够别得意!”



    什么话啊,这话可真是不中听。

      也就是金秀知道侯艳年的确是有些喝醉了,而且她并不是真正的纳兰世家之人,不必事事都要维护纳兰家的声誉,不然的话,刚才那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让纳兰信芳听到这话,半醉的他非得要跳起来,和侯艳年干仗。

      这就算是实话,也不该这样直勾勾的说出来的。人生就是这样,许多事儿可以默认,却不能直接承认。

      侯艳年对着金秀满心期待,但金秀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乃是一个西贝货纳兰家大爷,在这些小地方或许还可以装神弄鬼一番,可侯艳年这种请求,涉及到了官场上的争斗,和一个道台级别官员的去留,这种高层次的斗法,金秀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是在她的层次这里,根本也接触不到这些个东西。

      她应该是更关心今天菜市场里头的猪肉几文一斤,明个买的水是不是还那么的新鲜,冬日就要到了,没有新衣裳,那是不是应该把旧衣裳拿出来,翻新翻新,过年好歹也有些面子不是?

      她应该更需要考虑这些问题,若不是今日这机缘巧合,金秀是绝对不可能听到这样的事儿。

      所以她对着侯艳年的话儿是果断拒绝的,开玩笑,自己这一次来是搭救善保的,不是为了搅合什么别的事情。

      金秀今日来只是想着看有没有办法借势,借一借这定兴县士绅们的势,而不是说要来解决侯艳年和黄县令的事儿的,这是地狱模式,金秀才进新手村,这太难了,谢敬不敏。

      不过金秀觉得侯艳年要斗“黄老瞎子”的事儿和自己无关,她拒绝了和纳兰信芳一起回到歇息的地方,听到了刘全打听回来的消息后,才发觉自己个还是太年轻了,世间万物万事都不可能独立存在,彼此之间都存在着蛛丝马迹的联系,“金姑娘,我打听出来了,说是大老爷亲自下的令,让班头派人来抓了大爷进去,传递消息的人说了,没有大老爷的命令,谁都不敢放大爷出去!”

      “这事儿,该怎么办啊?”

      金秀无语的坐了下来,边上的纳兰信芳还在大声的打着哈欠,眼中都是泪水,金秀也险些眼中都要含着泪水,现在暂时来说,看来自己是真的要和侯艳年联合在一起了。

      夜色深沉,纳兰信芳有些撑不住,和金秀说了一声,就马上去睡觉,而金秀却还不能睡,她坐了下来,在仔细想想,在绞尽脑汁的想想,到底怎么样能够让黄县令将善保放出来,还要两全其美的完成了侯艳年对自己的要求和目标。金秀怎么想,都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要怎么在短时间内完成这个绝对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在孤灯烛台下,想了好久,金秀还是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于是就只能叫刘全,“全叔,你去请了侯七爷来,就说我这边有事儿,还要再问他,”金秀托腮,思索了一番,“若是他问起来,就说晚上时候他要我办的事儿,我有些眉目了,只是到底还不清楚,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所以还要问他。”

      刘全有些不解,“难道是要请侯七爷帮忙吗?”

      “是叫他帮忙,但也不全是要他帮忙,这事儿他也有干系,算起来,也是帮他自己。”

      刘全有些听不懂,但是他还是非常顺从的出门去办事,而且办的很是利索,不过是一盏茶时分,披着黑色披风的侯艳年就马上到了,除却身边那些伴当外,金秀很是惊奇的见到了那魏三,也赫然在侯艳年身侧一起来了。

      魏三看到了金秀那惊讶的眼神,微微一笑,“黄县令这个人,我倒是也知道一些,他乃陕西人,算起来也是先小人的老乡,七爷为了我和大老爷起了冲突,真是叫小人心里头有些不安,故此也跟着来,看看有没有帮衬上的。”

      侯艳年显然是十分感动,“小三儿,”他对着魏三点点头,“你有这个心思,我也就放心了!”

      金秀正在深深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和侯艳年这样轻浮的人一起商讨扳倒黄道台,侯艳年将魏三找了个由头派出去拿个什么物件,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金秀说道,“秀兄,愚兄我想好了,若是实在不成,也就只能是把魏三拿出去,先让黄老瞎舒服了,我再求上门赔礼道歉大出血,想必这样的话,那老瞎子也不会如何再盯着我这小人物了。”

      这才是枭雄模样的人嘛,金秀暗暗激赏,能够识时务,见风使舵,将原本高高的身段深深的伏低下去,把意气之争放在一边,抛弃那些无所谓的面子,这样的人,才是成大事的人。

      不过她心里头也隐隐有些疙瘩,虽然知道侯艳年不是什么好鸟,但这样才深情款款的表白过,随即转来就翻脸要把魏三给卖了,这变脸的功夫可实在是叫那个厉害。

      这和主线故事干系不大,金秀她认为自己个比较好的优点,那就是可以理智地对待事情,不太会夹杂太多的感情因素,饶是她这会子觉得侯艳年感情上是个渣男,但也佩服他当断则断,有办大事的果决样子。

      她思索了一番,还是准备半真半假的吐一些话儿给侯艳年听,免得侯艳年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通天彻地,或者是一文不值,过度期待和过度失望都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相互利用的社交上来说。

      “佩德兄,你说了好些话儿,我也不能说不明白我这里头的事儿,只是我说是被家里头老爷派出来拜访好友,这是假的。”

      “实在是因为在下自己的一点私事,”金秀说道,“因为有一位至交好友无故陷在了这定兴县,又怕拿着家里头长辈的意思出来,惊扰了地方,故此我和我那弟弟一起私下出来,预备着看看如何搭救,方才才打听了清楚,原来也是被这黄大人陷害入了大狱,故此现在咱们是同一条船上了。”

      “恩?同一条船上了吗?”



    侯艳年方才未来之前,酒醒了一些,惊觉自己似乎和金秀说的太多了,这时候听到金秀要找自己,也预备着先过来解释一番,说自己个不过是醉话不当真罢了,没想到金秀叫自己来,竟然是真的愿意帮衬他,侯艳年一惊,随即大喜,“愚兄就知道秀兄真的有法子!”

      “别的且不说,只要是秀兄抬出纳兰世家的牌子,无论的什么事儿,谁都会卖一些面子给你的,”侯艳年这会子摩拳擦掌,“黄老瞎子得罪了我,算不得什么,我拿着他没办法,我也只能是自认倒霉;可他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敢无故抓了信秀兄,这就是他倒霉的时候开始了!”

      侯艳年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一个直隶省的县令起一些龃龉,算不得什么,侯家何等人家,侯艳年和异地的县令起一些冲突,这说明底气在,寻常官员无需计较。

      可也有句话叫做县官不如现管,黄县令高升黄道台,而且还是管着晋中的道台,介休侯家是不会为一个旁系子弟出头而坏了和现管道台之间的关系。

      金秀的出现,让侯艳年抓住了那么一丝丝的希望,自己是对付不了黄老瞎子,但是有的人能够对付他,纳兰家显然是有这个实力的,所以侯艳年大喜,连忙追问金秀该如何办。

      “且不着急,”金秀按住了侯艳年,她实际上也只是才有一个大概的思路,具体如何,还要问过侯艳年,还有被打发出去的魏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黄大人的事儿,咱们还是要从他的自身出手。”

      几个人密议许久,直到了天麻麻亮,侯艳年才和金秀告别离去,魏三也就是两人问他的时候说几句话,其余的时候都避在外头,或许也知道,自己个并不是很受眼前的这位纳兰大爷的信任。

      侯艳年告辞离去的时候,魏三特意落在了后头,对着金秀拱手,“多谢秀大爷。”

      金秀奇道,“谢我做什么?”

      “多谢你没有建议,让七爷把我送出去,”魏三笑道,看着金秀的眼神带着莫名的笑意,“我虽然不怕黄大人,也有自己个的脱身之法——但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过秀大爷的。”

      金秀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可是说要侯艳年不必为了魏三如此就得罪了黄道台,那里说还要侯艳年坚持不把魏三让出去的?这有些不通啊,难道是魏三理解错了?

      哦,对了,一定是他觉得两人在此深夜密谈如何对付黄大人,误解成为了他如此,侯艳年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对着魏三有其他的心思,如此出力也是本分应该之事,但金秀如此做,魏三是一定要谢的。

      金秀有些失笑,她不是这样愿意帮助人的人,魏三和自己没干系,故此也不能够这样白担了感谢,“这不是因为你,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你不该谢我。”

      魏三朝着金秀魅惑一笑,那笑容一下子将他那平淡的容貌改成了倾国倾城之绝美容颜,嘴角带着魅惑人间之意,“无论如何,应该谢过您。”

      “小人的名字,叫做魏长生,”魏三朝着金秀深深看了一眼,拱手潇洒离开,“日后希望能够和您再见面。”

      深夜之中,突然出现的绝世笑容,真叫人突然惊呆了,金秀原本是纠结于各种关系各种算计之中,头晕眼花气闷的很,见到如此笑容,真真是神清气爽,耳目一新,“真是魅惑啊,”金秀见到美人如斯,也不免有些意动,“如此笑容,将来说不得真的会倾倒天下。”

      “恩?魏长生?”

      以小搏大,以下犯上,似乎是不可能的事儿。

      特别是在大玄朝这个时代,阶级与阶级之间的差距,有权力之人,和无权力之人的差距,用一个词“天壤之别”来形容,是非常贴切的。

      金秀这一次来定兴县,不是来求人的,而是要救人的,当然,如果仅仅是善保那十五顷土地被人看上,要抢夺了去,金秀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办法,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这土地被人拿走,就是拿走了。

      可根据着刘全打听回来的意思,是被黄县令亲自安排人关起来的,而且其余的人都说了不算数,刘全使了大力气,问能不能先把人放出来,都说不能放,那些消息灵通的人也只是敢告诉刘全,人无事,但决计也不敢传递什么消息进去,也不敢从里头夹带什么出来。

      这是最难以想象的,按照这些人要赚钱的套路,善保又不是十恶不赦的死罪,为什么不敢传递消息?显然是这一次的事儿,是有人预谋的。

      金秀不确定如今的黄县令,马上的黄道台有没有见过善保,知道不知道善保这个人,亦或者只是有人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来想要达成什么龌龊的目标,这都是必须要黄县令来开口。

      而且金秀还摸不到自己背着的这纳兰世家的名头,到底还有没有用处,金秀来问过纳兰信芳,是否知道黄县令这人,信芳表示自己不知道,他当然不会在金秀面前承认自己个不通这些家里头来往的事儿,只是嘴硬:“阿玛到处交往的,哪里还有这些七品芝麻官的地方?这些人就算是上门来,也是一概不见的。”

      纳兰信芳嘴硬,但是起码可以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位黄县令和纳兰迦不是亲朋好友,不然的话,纳兰永宁不会不告诉金秀,若是在必要的时候去找故旧黄县令就好,如果是轻而易举的人情,为什么金秀不用?自己又不傻。

      为什么纳兰永宁没有说黄县令的事儿,只怕是真的和这边的人不相熟,他也不知道定兴县这里有一位黄县令,不然也不会拿一份河间府知府的信来到这保定府了。

      而且根据那一日黄县令听到自己是纳兰家的反应,不是有旧,只怕是有仇,纳兰世家的名声,在四九城,想要和那些六部堂官们打交道,用这个名号,是还有些力不从心,毕竟纳兰世家已经衰落许久,比起这些当红的堂官自然是要声势差上许多。



    纳兰世家在京师算是不出名也不当红了,可在地方上,或者是这些小官上,不可能没有效果,君不见那侯艳年听到自己说是纳兰氏,就要贴上来奉承打交道打点关系了?纳兰氏就是没落的贵族世家,对着最上层的人自然没什么用,但是对着下面的这些,还是有些用处的。

      但那黄县令如此反应,绝对是不正常的,是敌非友,或者说是不会提供什么帮助。

      若是这样的情况下,金秀贸然登门拜访求黄县令放了善保,若是不理睬也还罢了,若是因为金秀出自纳兰家,他和纳兰家有仇有牵扯,反而要陷害于善保,这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更是把这个事儿办砸了。

      这话被纳兰信芳听见,又是跳起来了,他虽然对着自己父亲畏惧害怕,还带着因为父亲对自己志向的鄙夷和打压很是忿恨,但是听到有人瞧不起纳兰家,他真是生气了,“我就不信了,”纳兰信芳拍着桌子,脸上是因为宿醉而露出的差气色一下子就通红起来,显得红润有光泽,“这芝麻大的小官,也敢瞧不起我们纳兰家吗?”

      “明个我就叫好朋友,就是那个通政司家的老五,”纳兰信芳气的差点身子都抖起来了,“告诉他阿玛去,什么样就把这个不敬我们家的人给办了才好!”

      金秀原本还在想别的事儿,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纳兰信芳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话儿,“等会,”金秀忙问道,“你认识谁?”

      “什么通政司的?”

      “我认识的小五,”纳兰信芳回道,“他家阿玛是通政司的官儿,这也就不是在京师之中,不然的话,我不用求阿玛,只管是去找小五,就让他阿玛出现,下个呵斥这个黄老瞎子的条子过来,也就把事儿办成了!”

      骂人的话倒是学得快,一下子把侯艳年的招牌骂声给学去了,金秀失笑,“人家是通政司的官儿,如何能够下呵斥的条子?下了来,人家也是不听的,”金秀摇摇头,随即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变成了严肃的神色,“你有认识的好友的父亲,在通政司。是不是?”

      纳兰信芳见到金秀脸上浮现出严肃的神色,不觉有些奇怪,“是,算是我额娘娘家的远亲,小五他阿玛是通政司里头的一个小官,”他见到金秀似乎对着小五的阿玛很是重视,又怕自己个说大话被金秀鄙视,于是忙解释,“不是什么大官儿,也就是递递外头送进去的折子罢了。排不上大用场,”他很怕金秀把这个什么小五的阿玛当做今日这事儿的救命稻草,到时候若是办不成,还要再来怪罪自己,所以还赶紧着说清楚,“就是这么一回事。”纳兰信芳摸摸鼻子,尴尬的嬉笑,“刚才原是我说大话了。”

      “不,”金秀起身在室内踱步,低着头沉思,秋高气爽,天气晴好,太阳也大,阳光虽然强烈,却不是很热,金秀转过身子来,脸上晴朗一片,“这位小五的阿玛,只怕是真的还有些用!”

      这一日,邢主薄没有去衙门当差。

      没去当差的这种情况这些日子越发的多了起来,这不是邢主簿怠工,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也不知道黄县令是发了什么疯,越发的大权独揽起来,等闲只要是有些权柄的事儿,一概都是不放手,事必躬亲,衙门内外都盯得死紧的,原本自己乃是一县之主薄,定兴县的副贰之官,掌管财税之权,如今倒是半点赋税的东西都碰不到,素日里头在衙门的坐堂,更是半分事儿都没有可做。

      与其在衙门里头吹冷风,还不如在家里头好生歇息歇息,也不必去看那黄县令的脸色,如今他那个嘴脸,可真是够难看的,稍微说一两句反抗的话儿,就拿出县尊的威严和地位来压自己,得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于是邢主薄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只是躲在家里头高乐,要不喝点小酒,要不就是写写字或者是和师爷清谈,倒也过得从容,他反正是任何黄县令出现的场合他都拒绝出现,尤其是昨日,李家家主下帖子来邀请邢主簿出门去何园赴宴,邢主簿原本心情极好,这游园赏景也是他最爱之事,本来想着欣然赴宴,可听到黄县令也在此处,顿时气冲冲的就决定不去了。

      这一日,却又得了李家家主派人送来的拜帖,请邢主簿赴宴,补全昨日之礼,邢主簿倒是有些奇怪,自己在这里当差十来年时间,这李家对着自己是还算不错,逢年过节应该有的孝敬都是不缺的,但论起来有多少亲近,这倒是没看出来,毕竟人家也是定兴县有数的大户,等家大业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和地方上官员的关系就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

      今日怎么这么客气?邢主簿有些怀疑,但来人通传说今日谁都没有邀请,只是特意来请邢主簿,在何园吃顿酒席罢了。

      既然主人家如此热情,那么自然是没有拒绝的道理,邢主簿施施然的起身,也不自己另外派车,坐了李家来的马车,一路到了何园,到了何园,李家家主亲自在门口迎接,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个看错了,邢主簿总是觉得好像在李家家主的脸上看到什么特别的神色。

      “李翁,昨个我听说你这何园里头,有谪仙人一唱惊动咱们整个定兴县了?”邢主簿到了何园之中,见到亭台楼阁,草木深深,尽善尽美,心情大好,朝着李家家主开玩笑,“整个定兴县都知道了,怎么,我第二日来,就不预备着给我也听一听了?”

      “自然是要给的,”李家家主尴尬一笑,“是,对,今个过来就是请主簿大人赏鉴的。请请,里面请。”

      邢主簿觉得李家家主今日有些像是呆头鹅,“李翁,是不是昨个京师里头运来的玉泉春喝多了,怎么这会子还有些魂不守舍呢?”



    京师来的玉泉春这样上等的美酒,邢主簿没吃到,但是京师来的大人物,邢主簿却是见到了,又是昨夜听戏的敞轩,李家家主带着邢主簿到了此地,邢主簿却是见到了三个人安然坐在紫檀木的交椅上,面对着隔着水池的戏台子听戏。

      戏台上似乎也有婉转之音,惊心动魄,但邢主簿却没有被戏台上的声音吸引,他见到侯艳年那样子,就似乎有些明白,为何李家家主适才迎接的时候,为何会如此有些魂不守舍,侯艳年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果然,侯艳年见到了邢主簿也没站起来,只是转过头来,还叼着盖碗,朝着李家家主甩甩头,李家家主吐了一口气,就这样忙不迭好像逃命一般的退了出去。

      侯艳年也不和邢主簿打招呼,反而是转过头去看坐在主位上的一位少年似乎有请示之意,那少年背对着邢主簿看着敞轩外的戏台子,邢主簿有些看不清样子,但总感觉此人有些奇怪,毕竟如今这定兴县的地面上,除却侯艳年外,也找不到比他地位还高一些的少年人了。

      这倒是不能怪邢主簿没有打听到昨夜在何园之中的事儿,原本纳兰家两位少爷来定兴县,应该算是不小的轰动,可是昨夜两人的风头都被魏长生的一曲秦腔尽数抢走,今日大家伙讨论的也就是魏长生的白素贞,故此纳兰两兄弟的事儿,在定兴县赫然也没什么人提起了。

      倒是符合了金秀低调的想法。

      金秀起身,转过身子来,朝着邢主簿微微拱手,她也不自报家门,只是说了两个事儿,任何一个事儿,在任何一种情况下,邢主簿听到都会大惊失色。

      而在这个时候两个炸弹一般的消息一起被金秀抛了出来,连番轰炸,远远比一个个先来后到,更吓人,起码邢主簿是震惊的险些跌倒。

      “黄县令要高升晋中巡粮道了。”

      “主簿大人想不想当这个定兴县县令?”

      “什么?!?!”

      ——

      一个是肯定句,一个是疑问句。

      但这两句话都让邢主簿不仅是险些跌倒,更是让他脸色大变,他神色不定,狐疑的盯着金秀,再看了看边上的侯胖子,见到侯胖子也不如自己以前所见那样嬉皮笑脸的,深觉今日这敞轩未免有些气氛诡异,还是早些抽身才好,只是那面前的少年那有些神秘又带着足够自信的笑容,不免又让人觉得应该要留下来,不然的话,可能要后悔一辈子,机缘,有些事一旦错过,可能就真的不再来。

      “这一位是,”邢主簿收敛神色,勉强对着侯艳年笑道,“七爷,有好朋友过来,您也不帮着小老儿介绍介绍吗?”

      “今个遇到这位,可是你老邢的机缘到了,”侯艳年正色说道,“纳兰家的大爷,明珠中堂的后人,正经的八大家之一的纳兰家。”

      纳兰家的名头拿出来还是有些用的,果然邢主簿又正经的朝着金秀拱手,寒暄一番,金秀见到邢主簿还在欲拒还迎,也就没有主动说什么,只是请他坐下,一起听戏,今日戏台上的魏三可就没有化妆了,只是穿着青衫,拿着一把前人诗画折扇在细细的唱着牡丹亭。

      魏三的嗓子不可能不征服邢主簿,而邢主簿坐下来之后虽然看着魏三,可一句话儿也没说,显然是这心思压根就不在魏三的嗓音上,金秀看了侯艳年一眼,两人心领神会,显然,这两句话已经打动了邢主簿,但是可能还需要人推他一把。

      于是侯艳年不耐烦的把盖碗放在了云母屏的圆桌上,对着邢主簿开口了,“我说老邢,咱们这打开天窗说亮话,也不要藏着掖着了,刚才纳兰大爷说的两句话,你听到了吗?”

      “在下听到了,”邢主簿的长相,不像是黄县令那样的干巴巴的,方脸,脸上红红的,身材也很是健壮,像是武将出身,倒是不像主管一县税收财务的主簿,他朝着金秀点点头,“纳兰大爷,在下要先问第一件事儿,黄大人,真的要高升了?”

      “自然是的,就在昨夜,黄县令还和佩德兄说笑了,说要去介休侯家听侯家的戏班,邢大人,这说明什么?”

      “这当然可能说不了什么,可佩德兄随即就得到了保定府那边的消息,这事儿已经定了。”

      “这似乎不太可能吧?”邢主簿小心翼翼的提着疑问,也不知道是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否定的答案,邢主簿的脸色很是纠结,“这知县一下子到道台,的确是有些——纳兰大爷请恕我失礼之罪,这是超擢啊。”

      如此话一说,金秀就知道邢主簿已经动心了,任何人,只要是在官场上厮混挣扎的,都对于升官不能避免的动心。

      金秀上一辈子,也是在一个较为清闲的事业单位之中工作,编制有在那里就免不了想着要更进一步,想着要更高的位置,更多的工资,和更好的福利待遇,说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陶渊明,其余的人,只要是在名利场里头厮混的,就是要想更进一步。金秀虽然不争不抢,但也想要更好的位置和更好的工资,这是人性使然,不能够说她就是功利的。

      邢主簿如此说,心动是心动了,可到底还是存了试探之心,不然的话不会如此问,金秀了然一笑,拿着折扇在手里头把玩,“邢大人这是当我不晓事吗?国朝的惯例,这道台无定数,品级也不算高,这晋中巡粮道若是分守道,那么黄县尊自然是再过十年也轮不到,可如今他也还只是一个分巡道,这不算是超擢。”

      这里就有必要再解释一下大玄朝的道台官员制度了,道台是省(巡抚)与府(知府)之间的地方长官。大玄朝初的道员官阶不定,清代各省设道员,或有专责,或作为布、按副使。专责者有督粮道或粮储道,简称粮道;又有管河道和河工道,简称河道。



    大玄朝的官制,道台官则有的单设,多数为兼任。其他如驿传道,海关道,屯田道,茶马道等,一般由当地同品级官兼道员。作为布、按副使,有分守道和分巡道。守道由布政使下的参政、参议发展而来,巡道是按察使下副使、佥事演变的结果。初设只辖一府,或数道同辖一府,后来有的统辖全省,有的分辖三四府之地。

      这个官如果一定再解释一下,分守道的话,就是管辖几个府的省级派出机构,毕竟这个时代之中,交通是没有那么方便的,巡抚为一省之尊,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每个地方都管得到,那么就分出几府之地,让这个分守道来管理,比如广西桂平梧道,管辖的就是桂林府、梧州府等三府之地,这个权柄就很大了,上一步就是当到巡抚,入京就可以当到部院之中一司的郎中,基本上算是中层官员跳到高层官员的最佳跳板。

      这是分守道,那么分巡道,那就是专业性较强的工作了,黄县令这个晋中巡粮道,只是负责晋中这几府的粮食税收收集工作,地位和作用,那么就远远不如分守道了。而且级别也不必高,可以六七品的官儿当,而分守道起码是四品。

      “而且晋中能有多少粮食?”金秀笑道,“若是湖广巡粮道,那么自然是不一样的,这晋中绸缎多,票号多,偏偏粮食不算多,这不是要紧事务的道台,为什么算是超擢呢。”

      就好像后世之中那些旅游景区有名的地方,比如杭州旅游局,必然是位高权重的,但是山西煤矿出产地方的旅游局呢?只怕是养老吧,而反而来也是一样的,比如山西某地的矿务局,地位和在本地的重要性,不知道比杭州的矿务局高出多少了。

      晋中不是产粮之地,不是湖广鱼米之乡,巡粮道也只是旧年所设罢了,算不得什么要员,不是其余地方那种十分位高权重的要员道台。当然了,这个算不得要员还是要分人看,比如侯艳年,那就是要吓死了,他们家很大一部分的生意,就是降河南山东直隶的粮食收集起来,贩卖到口外蒙古的草原上去,或者是转运出到俄罗斯去,这个巡粮道若是要卡侯家的生意,侯家还是很惊恐的。

      “黄县尊京师之中还是有些干系的,”金秀继续说道,“他想要一下子就升知府黄堂,这不可能,但先去当一个分巡道,有了资历,再担任一府知府的位置,就名正言顺了。”

      “若是黄县令高升而去,这个定兴县正堂,邢大人有兴趣吗?”

      “小老儿若是说不感兴趣,”邢主簿苦笑道,“这必然是假的,可就算是黄县令高升而去,这个位置也不是该我想的,国朝没有这样的惯例,起码在咱们定兴县,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例子。”

      “事在人为,”金秀喝了口茶,复又转过头来看魏长生唱戏,“他黄县令为何能如此,无非就是靠着京中的关系,你邢大人差一些关系,若是如今也有了这关系呢?”

      邢主簿知道面前这位纳兰信秀大爷说的关系是何人,当然就是纳兰家,纳兰家是素日里头攀扯不上的,可这样出现在邢主簿面前,他虽然心动之极,但还是有些警惕,“纳兰大爷说的是,但是却不知道要小老儿做什么?”

      “你先听我要做什么,”金秀淡然开口,“你听好了。”

      “我不想让黄县令当定兴县的县令。”

      “我也不想让他当晋中巡粮道。”

      这两个话儿一出来,邢主簿的眉心忍不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已经习惯于金秀的惊人之语,但还是忍不住惊道,“这两个事儿,不能同时存在的!纳兰大爷,如何能办啊?”

      邢主簿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如果他想要当这个定兴县县令,那么黄大人必然要去去职,所以让他不管是高升,还是滚蛋到晋中巡粮道去,是最佳的选择,但若是纳兰大爷不想让他当巡粮道,那么黄大人也就只能是留在定兴县,如果他留在定兴县,那么邢主簿,就半点希望都没有了,开玩笑,你的上级还没调走,那你怎么成为上级。

      “自然是能办,我就要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金秀自信一笑,这笑容霸气无比,就连侯艳年原本还惴惴不安,怕此事不成,可见到金秀如此,心里头也忍不住暗想,就算是此事不成,面前的这位纳兰大爷,绝对值得结交,只要是自己还有一口气在,京中的这条线务必要拿住攥牢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金秀说完了这个话,也就不看邢主簿了,“邢大人意下如何?我给你一盏茶的考虑时间。”

      邢主簿有些犹豫不定,他似乎要考虑很久才能把今日这事儿给消化掉,但是显然金秀不愿意多等,并且侯艳年也不愿意让他多等,“老邢,过了今个这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你若是不愿意,就请回去,纳兰大爷今日也是恰逢其会,不然你以为就靠着你这八品官儿的身份,平日里头还能得他眷顾吗?你若是不愿意,那回去别说出去就是了,我们再去找马县丞,我就不信,死了你邢屠夫,我们就要吃混毛猪了。”

      有侯艳年在此,又见金秀气度如此斐然,再听到如此厚礼在面前,邢主簿如何忍得住,自然是要动心的。

      人只要有了欲望,就会被别人有可乘之机。

      邢主簿朝着金秀端起了盖碗,“今日小的,就先以茶代酒,敬纳兰大爷一杯。”

      金秀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侯艳年,单手拿起了盖碗,和邢主簿轻轻一碰,“那么就是最好了,也不瞒邢大人,我纳兰家沉寂许久,世人都觉得我们无能可欺了,我却不这样想着,我想着要重整旗鼓,一展纳兰世家的气势,决不允许一些宵小之辈敢踩在我纳兰家的身上作践!”

      “我说的话,邢大人听明白了?”



    纳兰信芳原本今日是宿醉之后懒洋洋的,而且他也不是很听得懂金秀他们交谈的内容,可听到了这句话是完全听懂了,他身子慢慢的挺直了,不敢置信的望着金秀,“如今机缘恰合,有侯七爷作保,我也来找到邢大人,这事儿成了,那么,谁敢说你邢大人京中没有靠山了?”

    “是,”邢主簿也不是犹豫之人,既然是决定了要富贵险中求,那么也不再纠结什么,“那么,纳兰大爷要小老儿做什么?上折子弹劾黄县令吗?”

    “不,”金秀早就想好了,“踩人不如捧人,我要邢大人你,上折子赞扬黄大人。”

    “这是何意?”邢主簿又惊讶了,不过他今日惊讶的事儿太多,神经刺激的已经够到位,这点事情不够刺激了,他也只是微微惊讶,邢主簿原本以为他要先当过河的弃子,起码要在黄县令倒霉一事上,他要扮演不光彩的角色。

    以下克上,在中国是不吃香的,黄县令如何倒霉,这事儿邢主簿自然要出力的,说不得就要弹劾上司,他已经做好自己个的名声要烂大街的可能了。

    当然了,世界上最正确的道理,那就是一把手和二把手是天然的不和,职权的冲突,责任的划分,都不免有很多扯不完的帐可算,而且黄县令的性子可不是那么软绵喜欢分权的,不仅是自己个的一亩三分地不许别人染指,最近更是将邢主簿的权限也一概给侵占了,邢主簿自然不忿的很。

    “何必要弹劾他?你这下属弹劾上官,就算是成了,邢大人你也不可能直接就升任定兴县正堂,反而在官场上臭了名声,以后再难更进一步,我纳兰家需要的是可靠的帮手,绝非随意抛弃的弃子,这事儿自然不能你来做,”金秀笑道,“你要上折子,不是弹劾,而是要请他留任。”

    “留任?”这又是说不通的道理了!

    “是,留任,”金秀坚定的说道,“你这下属推举上司,自然是要赞美,而且还要说的很好,说万民敬仰这些套路,赞扬黄县令的好,想必这不用我来教了。”

    邢主簿点头答应下来,这既然是赞扬的话,这折子递上去,也没什么大的妨碍,想必就算是黄县令知道了,也以为自己要拍他的马屁,日后若是暴露出来众人密谋的事儿,自己也有点转圜的余地。

    “那么小的就回去写这个折子了,”邢主簿朝着金秀拱手,“且等我的好消息。”

    “老邢,你还就在这里头写了是了,”侯艳年看了一眼金秀,对着邢主簿笑道,“你还能送的出去?若不是纳兰大爷这的门路,你这折子只怕是直隶总督府那边就到不了,人家现在升迁在即,一切求稳,什么幺蛾子都不愿出的,纳兰大爷预备着直接送到通政司去,不然你以为你一个八品的官儿,说话有谁爱听呢?你也别觉得我说话难听,就是这么一个理儿!”

    邢主簿知道侯艳年对自己个不放心,于是答应下来就在当庭挥笔而书,一下子就写成了折子,递给了金秀,金秀让侯艳年看,侯艳年看过,朝着金秀点点头,金秀笑道,“如此就极好了,就请邢大人带回去,用好了你大章,再套好盒子,送到我这里头罢,今个我就送到通政司去,把你这拳拳之心让别的人也可以知晓。”

    邢主簿苦笑,但神色还是较为轻松的,“小老儿的身家性命,就托付在纳兰大爷身上了,却不知,”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也似乎有探求之意,“什么时候我能福气入京,拜见纳兰老爷?”

    金秀和纳兰信芳相视一笑,“那也是要机缘的,邢大人,”一直没开口的纳兰信芳直哼哼,有些看不起邢主簿,“你还只是一个八品的官儿,就想见我阿玛,未免也太要强了罢?”

    金秀忙打岔,“二弟,不可无礼,”她又对着邢主簿解释,“只要是邢大人办好了这事儿,自然可以入京去见,而且,只要是邢大人能再进一步,成了定兴县的正堂,怎么会没有机会相见呢?日后入京述职,见面打交道的时候,才叫多呢。”

    邢主簿满意点点头,金秀又告诉他,“定兴县大牢之中有一位京师来的读书人,唤作是善保者,乃是我的旧相识,若是邢主簿方便,还是照顾一二比较好。”

    “若是往日,我必然不会开口,可既然这黄大人要走了,底下的人和事儿,他就不是那么都派的动了,”邢主簿才明白,为何这些日子黄县令是一切事物都要自己抓住不放手,这个时候只要露出那么一丝半丝要走的意思,不管是不是高升,地下的人就会闹幺蛾子了,“这事儿包在小老儿的身上,送的出来送不出来,小的不敢打包票,但照顾妥当,还是简单的。”

    这也不过是过了二日,但似乎时间被拉长了好些,金秀只觉得这几日做了太多太多的事儿,她有些疲倦,但精神头极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始她所谓的“借势”之事而兴奋如斯,她见到邢主簿出去,对着纳兰信芳点点头,“好了,芳哥儿,你的事儿来了,等会等邢主簿拿了折子来,你就速速进京,把这个折子交给你的发小小五,我不管你什么办法,总是要把这个折子塞到通政司去,而且还要快些被看见。”

    “这有用吗?”纳兰信芳有些不情愿,这才出京呢,又要回去了,而且他对着自己夸下海口说认识通政司的人还是有些后悔的,怕若是办不成这个事儿,那个什么善保救不救的无所谓,可在金秀面前丢了份儿,这可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人最不想见到的,“只怕是没用吧?”

    “自然有用,你拿去就是,若是那小五不答应,说明你们的干系也不过如此了,”金秀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自然,你也可以叫阿玛出面办这个事儿,只是未免杀鸡用牛刀了吧?”

    ()

    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