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玄天后 > 全文阅读
玄天后txt下载

    这倒是有些名士风流,潇洒俊美的样子,侯艳年看的发愣,纳兰信芳从五百两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见到侯艳年露出了这一幅猪哥样,不满的敲了敲桌子,“嘿嘿嘿,说你呢,看什么呢!怎么看的呢!”

    侯艳年也回过神来,钦佩的说道,“是愚兄太俗了。”

    “不是佩德兄俗,实在佩德兄如此人物,现在,已经是凤毛麟角,越来越少了,古有千金买马骨,佩德兄有古仁人之风范,世人都觉读书无用,学识无用,甚至有些人,都不愿意读书,也不愿意去花点钱,换一些有用的学问,世风如此,我亦憾然。”

    “若是人人都和佩德兄一样,自然是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而学问有了银钱支撑辅助,自然也会越来越深越来越多。”

    金秀倒是还真颇为欣赏面前的胖子侯七,她点头赞许的说道,“这五百两,我自然是不能要的,俄罗斯的事儿,你问舍弟就是,自然是有问必答,有求必应,没有要你银子的道理。”

    面前的这位“纳兰信秀”仁兄,还真的是如此高风亮节!须知道,就算是大户人家,但凡不是以经商为主业的,想要这么一下子拿出来五百两银子,只怕是还艰难。

    就好像是后世之中的中产阶级,说起来都是资产几百万几千万,但是很大的程度上,资产的大部分都在于房产,房产若是变卖掉,那些钱才算是实打实的钱。

    这个时代亦是如此,纳兰家如果算上田产、地产、店铺等,资产绝对是不止这么区区五百两银子,但,他们也不可能变卖这些东西,因为这些东西是家族存在的资本,也是家族能够存续下去的保证。

    所以可见这五百两银子是多么的巨大,也可见善保要把家里头在这定兴县的十五顷田地要想法子售卖掉,是多么的决绝。

    侯艳年的确是震惊了,他也见过许多的名士,自诩风流不容凡尘,些许小钱自然是看不上的,可只要是拿出巨额的银钱来,顿时就可以买这些名士们尽折腰,笑脸奉承自然就不必说了,可这些人,又算得什么名士呢?

    可能只是会一些酸文罢了。

    侯艳年脸上顿时肃穆起来,因为他知道,金秀所言的俄罗斯相关事儿,直接在家里头的生意上发挥作用,马上就能让家里头增收,那是假的,但绝对可以把帮家里头的生意规划和布局更为有眼界和有远见一些,这是绝对绝对可以做到的。

    他站了起来,朝着金秀拱手,“纳兰兄高洁大义。”

    纳兰信芳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侯艳年,金秀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虚空微微一按,“佩德兄不必多礼,咱们在这天涯路上相逢,就是有缘人,既然咱们是有缘人,就不必闹这些虚礼了。”

    纳兰信芳听到这个“有缘人”的词儿,更是觉得很是刺心,于是大声咳嗽了几下,打断了这个情意绵绵差点就要义结金兰的场面,“哥哥,咱们还有要入城去,”纳兰信芳对着金秀说道,“天色已晚,再不投宿,就没地儿歇息吃饭了。”

    “不必投宿,不必投宿!”侯艳年忙说道,“愚兄在这里已经有生意上来往的人安排了晚宴迎接,此外也有一个园子被愚兄包了下来,预备着这几日在定兴县交割货物,若是纳兰兄,恩,两位纳兰兄不嫌弃,”侯艳年见到纳兰信芳瞪着自己,忙加上了两位纳兰兄,“不如就去寒舍一住,如何?”

    “哦?”金秀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来了兴趣,“却不知道是否叨扰?”

    “必然不会,必然不会,”侯艳年见到金秀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这边的友人拜帖上已经言明,是一次风雅之聚罢了,自然,自然,”他想到什么,突然说道,“绝不是秦楼楚馆那些地方,只是请本地的一些乡绅读书人罢了,这一节请放心。”

    纳兰信芳摸了摸鼻子,他倒是想去那些地方见见世面,家里头规矩严,那些地方只是耳闻多了,却是从未亲自见过。金秀点点头,“如此就叨扰了,只是我也言明,佩德兄虽然盛情难却,只是这住,却是不必住在一起,我和舍弟还有另外的事儿要办,若是惊扰了佩德兄,这是不好了。”

    金秀语气坚决,侯艳年也不好拒绝,于是和金秀说好了晚间宴席之地,就此作别。

    金秀和纳兰信芳出了茶棚,天边夕阳如同残血,天色已晚,若是再耽误,真的就要露宿街头了,金秀翻身上马,两个人和侯艳年拱手道别,等到出发后身侧再无旁人,金秀才对着纳兰信芳笑道,“芳哥儿,刚才见到那五百两的绸缎票,眼珠子倒是错不开了。”

    “嘿嘿,哥哥你可不知道啊,”纳兰信芳嘿嘿笑道,“我这一个月才一两银子月钱,一年才十二两,这银子我只要是出外头逛一趟,也就都没了!精穷精穷的!五百两这可真是巨款啊!我足够用多久,四十几年的月钱我都不必担心了!”

    他又在絮絮叨叨说五百两能够买什么,刘全在两人身边听到那个胖子一下子拿出来了五百两,不由得暗暗咂舌这胖子富贵逼人,又心里头想着若是钮家能有五百两银子,何至于如今这样落魄,自己大爷要各处筹措银子度日呢?

    纳兰信芳老太婆一样絮絮叨叨的好久,这才又来拍金秀的马屁,“我说金姐姐,论起这养气的功夫来,弟弟我可真的佩服您!那五百两的东西放在眼前,您是一点要动心的心思都没有,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

    “对了!”

    他又想起了另外的事儿,“那侯胖子是真有钱!雨前的龙井,还是这样好的龙井茶,我可是从来都没喝到过!姐姐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纳兰信芳怪叫着喊,“到底是您,还是弟弟我才算是世家出身呢?您这气度也太大了些,喝到那么好的茶,一点点反应都没有,那侯胖子就是想炫耀他多有钱,”他又高兴起来,“没想到在姐姐你这里吃了瘪!”

    :。:



    哦?”金秀很是惊讶,“你说侯艳年的那个茶很贵吗?我怎么不觉得?倒是和家里头的大碗茶,差不离儿!”

      纳兰信芳顿时泄了气,“姐姐,那您这扮猪吃老虎的功夫,真的是厉害之极,难怪那个侯胖子一直都看着您呢,”他酸溜溜的说道,“就好像我看着那五百两的绸缎票子一样,错不开眼了。”

      金秀哈哈一笑,许是因为在外头骑着马,迎风迎着朝阳,又身穿男装,较之于之前在家里头的恬静温和,这个时候的金秀多了许多爽朗豪迈的气质,“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看着那绸缎票,因为那个贵重,他看着我,也是知道我贵重,”金秀开着玩笑,“明白吗?”

      “瞧他那色眯眯的样子,”纳兰信芳不高兴了,“我也就是势单力薄,若是在京师里头,早就叫人揍他一顿了。”

      “瞧瞧,”金秀笑道,“你也知道咱们在这里头势单力薄,所以隐忍不发,还算是长进了,你说的不错,咱们势单力薄,”她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但是话语声却是低沉了下来,“所以要看看,到底是谁有帮得上咱们的力量,”

      “要借势!明白吗?”

      定兴县的历史由来已久,在金代就已经设县,不过金代之后,定兴县这个地方战火连绵,一直从未停歇,直到前朝开京杭大运河,又因为定兴县靠近大运河,货物运输中转甚是方便,又是通往三晋吕梁还有保定的交通要道,地势又很是平坦,地势平坦的地方在战争时肯定是毫无作用,但是在和平年代,发展起来要比山沟沟迅速的多。

      故此定兴县这些年实在是繁荣,县城虽不大,但到处都是热热闹闹的,住宿的地方也很多,找了一个店面不算大,地方也偏僻的住店,干净整洁,就是稍微旧了些,纳兰信芳自然是受不了这样的清寒。

      不过这一次他能够出京到处兜兜风,高兴之极,若不是金秀兜着,只怕他马上就要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了,高兴之余却也知道都亏了金秀说要带着他,所以虽然寒酸了一些,倒是可以接受,捏捏鼻子也就忍下了。

      到了屋里头,放下包袱行李,纳兰信芳就过来金秀这边,金秀已经在和刘全说话了。

      “你先出去,托了人,花上银子,问问清楚,钮大爷到底是关在什么地方,有没有吃的?若是没有吃的穿的,你先托人送进去,不要计较几两银子,只要打听到钮大爷的消息就是了!”

      刘全不是那种懵懂无知的人,但忠厚老实有余,随机应变少了些,故此金秀要叮嘱几句,刘全忙应下来,“金姑娘请放心,奴才是河间府的人,离着这地儿不远,算起来口音也像,必定能打听到消息的。”

      金秀见到纳兰信芳进来,朝着他点点头,却又还是吩咐刘全,“衙门里头有专门的衙役差头等贩卖消息盈利,你花银子去问,一定问的到,钮大爷的事儿必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一问就知,再托人问问看,到底是得罪了谁,赖五没有这样大的本事,背后肯定还有其余的靠山。”

      “这背后的靠山,”金秀沉思,“说不定就和十五顷的田地有关。”

      “这些瞎了眼的狗贼,”刘全咬牙切齿,“金姑娘,难道你的意思,是说,那赖五勾结了别的人,不仅不愿意借银子,还要图谋我们家老爷留下来的十五顷田地吗?”

      “我只是这么一个猜测,却是做不得数,有这么一个可能罢了,”金秀摇摇头,“你先去问,问清楚了,回屋里头等着,我和纳兰大爷去赴宴了,看看在何园里头,能不能打听到别的消息。”

      何园就是侯艳年邀请金秀去赴宴的地方,刘全答应了下来,他原本心里头还有些担忧,自家大爷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儿交给这邻居的大姑娘来办,他全是因为恪守忠仆的身份,这才根据主子的安排来找金秀求助的。

      刘全打定了主意,若是金秀不理会,或者是帮不上什么忙,那么也就只能去求别的人,直接在五凤楼前喊冤,为了主子千刀万剐也死不足惜,自己一条贱命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金秀不仅没有推脱,马上答应了下来,更是借来了纳兰家这尊刘全看来是大佛的人物,他心里头的大石头就放下了半块,一路行来,又见到金秀处置事务井井有条,更是心甘情愿一百万个愿意听从金秀的命令了。

      他出了门,只觉得外头天气寒冷,可刘全心里头暖洋洋的,好像是点了一把火似的,“金姑娘我原本还觉得是小门小户的姑娘家,配不上咱们钮家大爷,如今看来,这最难得的不是家世,而是她惦记着大爷,行事又稳妥可靠,以后执掌家门,完完全全妥当的很,大爷也喜欢金姑娘,瞧着就是两情相悦的,大爷只逃过这个难关,我就是拼了命被太太责罚,也要帮衬着撮合这件事儿!”

      ——

      纳兰信芳见到刘全喜滋滋的出门而去,对着金秀说道,“这个奴才,倒是忠心的很。”

      “恩,”金秀点点头,“咱们晚上去赴宴,倒是要小心谨慎,芳哥儿你酒量如何?”

      “马马虎虎吧,”纳兰信芳大大咧咧的说道,“从小就偷酒喝,如今倒也不算差,半斤八两的烧刀子总还成,怎么,今个晚上还要喝酒吗?”

      “自然要,赴宴,若是没酒,那还算是酒吗?”金秀笑道,“你也别顾着喝酒,留神打听着。”

      “打听什么?”纳兰信芳对这些消息等事儿不感兴趣,也觉得棘手,“我也不知道问什么啊,那钮大爷的事儿,在这定兴县,只怕也是臭虫一样的小事儿,晚上的何园饮宴,不见得有人会知道吧?”

      “若是那侯艳年没骗人,士绅乡老,学者士子,本地富豪都会来的话,那么必然是有人会知道的,只是咱们难找,你也不必去找,”金秀笑道,“你只管如此如此,不必去和人搭讪问事儿,只管咱们就有希望。”

    何必如此麻烦呢?”纳兰信芳听金秀的计划委实有趣,但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阿玛给了金姐姐一封书信,只要把这封书信拿出来,岂不是就能解决事儿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金秀摇摇头,“这是写给天津道的,这是保定府,差了路,再者,县官不如现管,这信儿有用,但没有那么快,可钮家大爷乃是读书人,如何在牢里头受得住,多呆一天就多一天煎熬。咱们要快着点,而且要自己办!”

      “自己办!?”

      “是,自己办,若是事事都求人,以后我还怎么办?”金秀笑道,“若是事事求人,人情总是会用光的,我自然不必说了,都是要事事自己做才好,芳哥儿你也一样,日后难道事事求人?或者是事事都让宁老爷出面来求人?”

      纳兰信芳虽然很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是他还是个老实孩子,特别是在金秀面前,说实话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么,我如今才几岁,有事儿麻烦的话,也就只能求阿玛了。”

      “以后要学着起来求自己个了,自己个若是能够让别人来求自己多过自己求别人,那么也就是成功了。”金秀解释道,她又问,“你把天地人书的事儿告诉宁老爷了?”

      “是,”纳兰信芳有些不好意思,“贵大叔问的,老爷也知道了。”

      “无妨,知道就知道,”金秀又明白了一点,那就是纳兰永宁又来考验自己了,考验自己是不是真的精通“人书”,在官场上,社交上,能不能闯出一条路子来。

      所以那封信,不是留给金秀的,而是留给纳兰信芳的退路,万一有什么突发情,纳兰永宁起码可以用这封信来保全自己,这也是最后的手段,轻易是不能用的。

      再者,若是借了纳兰府的权势来压平此事,怎么能体现出自己的手段?金秀微微一笑,“若是就用了你阿玛的书信,这件事儿就算是办好了,也不是全功,芳哥儿,虽然靠人靠的爽,一直靠人一直爽,但到底靠山山会倒,还是要靠自己,借势可以,却不能是一直借势。你晚上且学着点吧。”

      纳兰信芳脸上露出了郁闷的神色,金秀挑眉一笑,“不想学?也没事儿,但是今个你可是要好好表现。”

      “姐姐不就是叫我喝酒吗?”纳兰信芳摸摸鼻子,“喝酒太容易了,您别叫我打听消息,我保管把自己个能喝醉了!”

      ——

      何园,乃是定兴县昔日第一大姓大富商何家所建,不过这也是百多年前的事儿了,百多年的时间,足够兴衰代替让人间大变模样,如今这何园早就是再三易手,如今落入到了定兴县第一豪门李家之中。

      外头都说是豪门,可李家家主却是从来不敢这么自以为是,自己家里头的仆人奴才他自然会严加管教,不许他们惹是生非嘴巴上提着什么定兴第一家。他在和人交际应酬的时候,若是有人如此当面奉承,若是陌生人,李家家主必然是要解释一番,说明自己的谦逊之意;但若是有熟悉之人当面说这个,李家家主若不是当场拂袖离去,就要冷眼相视,当众摆脸色起来。故此大家伙都不会当李家的人面前说这个。

      但是谁不知道李家是定兴县第一家呢?李家家主饶是面上都不许大家伙说,可大家伙私底下都讨论着,这个何园,早就该改名字了,应该取名“李园”才是。

      不过到底也没改,李家家主自从购入了何园后,生意越发的做大起来,家里头花大力气培养了好些个读书人,如今成才的不少,童生秀才都有,只是还差一些世家的底蕴,举人和进士是一个都没有,不过李家家主也已经觉得培养人才的这个方法,十分成功了,这耕读传家才是最要紧的,田地,李家自然是有了,读书人若是能够持续培养下去,显然也是成功之道。

      李家家主平时里和气,但也不是什么人都会热情招待的,至于说那和气,是地位使然,又是素质较好没有为富不仁罢了,不是什么人都能值得李家家主客气的。

      可今日却是不同了,他还真的客气了起来,特别是见到自己隆重热情招待的侯艳年没有入席准备用宴,反而是站在门口不愿意入席,李家家主很是惶恐,见到侯艳年不愿意入内,忙请罪,“这等小地方来招待七爷,委实是怠慢了,请您千万不要怪罪,小老儿请了最好的花腔班子来,等会给七爷助兴!”

      侯艳年不耐烦的摆摆手,站在门口,眼看着外头的路上,倒是也没来看李家家主,“没有的事儿,你这里头虽然是小地方,可到底是这个园子极好,我若是不觉得你这里头好,我也不会把贵客也带到你这,记住了,今个有贵客要来你这里头,可是你天大的福气!你若是招待不好,别说是得罪了贵人,”侯艳年转过头来警告李家家主,“咱们两家的交情也交代在这儿了!”

      这话说的太严重了,严重到李家家主的额头上刷的一下就冒出了很多的细汗,李家的崛起和昌盛,和介休侯家有很大的关系,凭借着侯家在直隶省生意上的布局,李家得到了定兴县这个地方货物中转的差事儿,这才一举能够从普通商贾蜕变成定兴县的当地士绅人家,侯家的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也不能失去的。

      李家家主他见到侯艳年如此,也不敢多问,忙摆摆手,让管事的下去再仔细查看一遍,看看不能够有什么差池,这时候侯艳年一拍手,喜道,“哎!来了来了!”胖大的身子颠颠的从台阶上飘了下去,李家家主真怕他这么胖,一不小心就一下子摔倒了。

      李家家主忙跟着上去,这时候才瞧见了街角处有两人骑着马而来,衣着倒不算差,可身后就连一位仆人都不曾有,两人看到侯艳年过来,也不曾下马,金秀见到侯艳年对着自己拱手,“侯兄何必如此?”她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嘴里头却是说着客套的话儿,“还亲自来迎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自然要来迎接纳兰兄的,”侯艳年见到金秀如此仪态从容,心里头更是痒痒起来,拉住了金秀的马缰,“我起初还怕纳兰兄失约,故此焦急等待,来,我请你过去就是。”

      “这可是不敢当,”金秀见到侯艳年如此行事,也就马上翻身下马,纳兰信芳撇撇嘴,却也跟着下来,“我是什么人物?敢让侯兄为我执马缰?”

      “这是风雅之事,对待纳兰兄如此风雅之人,才是最有道理的,”侯艳年显然也不是自己嘴里头说只是认得几个字的人物,这一番应对,把他身上逼人的富贵气冲淡了不少,饶是如此肥胖如猪,也透出了一股子的文雅气,他又来朝着金秀伸手,想要表示亲热的和金秀一起入何园,金秀微微一笑,躲开了侯胖子的热情,转过身子来,见到了打岔的稻草,“这一位就是园子的主人了吧?”

      李家家主忙上前见过金秀等人,他见到金秀的容貌,心里头才明白,为何侯艳年会有如此礼贤下士的举动,他和侯艳年相交许久,知道他的喜好,心想着这一位爷的寡人之疾只怕是又犯了。

      当然他也不会说什么,见到侯艳年十分客气,他更是要客气个十分,给侯艳年张势,果然侯艳年觉得自己个十分有面子,脸上更是红光冒出,主宾都很是客气,纳兰信芳原本是不屑一顾,可见到这个场景,好像有些明白了金秀所言的“借势而为”是什么一个意思了。

      这边一路迎着进了何园,大门入内,就有盈盈如有满月一般的圆拱门,穿过此门门,入眼即是何园内景。众人先是过玉带小桥,北面一厅似船形,以卵石瓦片铺地。远看,盈盈似水波;近看,却无一滴真水,此乃旱园水意的经典之作。

      众人在此处赏玩一番,复又出船厅,一峰太湖石,立于园中央。观其北面,有一方贴壁假山,其高大绵延之势,宛若游龙腾蛟。山上有两亭,一清风一近月,遥相呼应,对立而望。复道回廊,楼廊长度远胜于江南园林之湖廊。楼廊之精妙,不在于长,而在于曲,其态势犹如长虹飞落,架于楼阁之间。

      金秀看了如此景色,不由诧异,对着李家家主道,“定兴县不曾想有如此园林!虽然在燕赵之地,可竟然有江南婉约秀丽之美,我听闻扬州也有一个何园,难不成这两者还有些关联吗?”

      李家家主原以为金秀只是长了一个绣花容貌,可没想到这一番话说出来,见识极深,又点出了江南的何园,于是钦佩说道,“是,这原本是定兴何家,花了大价钱去扬州临摹而来的。样子差不多。”

      “样子差不多,不过到了北地,园子原本的清秀隽永,”金秀点点头,“在此地又多了一番仁厚大方之意,可见贵主人花了心思啊。”

      得贵人赞赏,算不得什么,若是李家家主能够每次在永盛皇帝南巡路过保定府的时候捐粮捐银子,别说的保定知府的赞扬,就算是得到直隶总督的褒奖都不是难事儿,可若是能够得到贵人十分真心实意而且是真的有用,挠到痒痒肉的赞扬,这可是极为难得了,特别是李家家主一直秉持的仁善之意,被金秀这么说出来,真的说的李家家主心花怒发,“纳兰大爷,实在是过誉了,哈哈,小老儿当不起啊,哈哈哈……”

      纳兰信芳心想你的眉毛高兴的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还不敢当呢。

      一路上也有不少富商模样和文人模样的人陆续出现在假山旁,曲桥边,和亭榭中,李家家主一概也不介绍,今日他已经对于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楚,那就是陪客,第一要伺候好这两位纳兰家的贵客,二呢,更是要注意着侯艳年这一位金主的感受,当然这两者是不矛盾的,伺候好侯艳年看中的贵客,自然间接也拍好了侯艳年的马屁,故此他一心就对着金秀二人,其余的一概都不介绍浪费时间了。

      众人见到李家家主如此卑躬屈膝,就知道今日必然来了贵客,侯艳年时常出没定兴县,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的,但身边这两位少年却是不知道的,只是见到金秀的容貌,不由得暗暗喝了一声彩,“好俊俏的少年!”这第一印象之后,随即又感受到,“气度非凡!”

      于是众人都好奇到底是哪一家的后生人物出来了?

      这边随意游览了一番,于是又到了宴饮的厅堂,“听月堂,”金秀念了一遍,点头道,“真真是不俗!这月色只有看的,望的,却不曾想还有听月的。”

      “这原也是小老儿自己胡乱取的,却不曾贻笑大方之家。”李家家主忙说道。

      “不,家主何必过谦?”金秀摆了摆手里的折扇,“稼轩居士有听月楼诗,某不才,”她环视众人,“倒是可以背给大家伙听一听。”

      “听月楼头接太清,依楼听月最分明。

      摩天咿哑冰轮转,捣药叮咚玉杵鸣。

      乐奏广寒声细细,斧柯丹桂响叮叮。

      偶然一阵香风起,吹落嫦娥笑语声。”

      众人纷纷叫好,李家家主不过是偶然所作,没想到竟然还真的有前贤作过,于是又请金秀解诗,侯艳年也不知道辛弃疾有作过这诗,“纳兰兄博学多才,我却是不知道有这个,还请解惑之,我以前还以为老李头就是会附庸风雅,”边上的人忙凑趣的笑起来。

      不能够不笑,这样会得罪侯艳年;但也不能够笑的太夸张,那样的话会得罪李家家主这位地头蛇,所以笑声和气又美好,充满了热情洋溢的氛围,i既捧场,又不至于太过于谄媚,侯艳年说:“取一个狗屁不通的名字出来,没想到也不知道是他误打误撞呢,还真的入了纳兰兄您的法眼了,您受累,也给大家伙说一说这稼轩居士的诗,我是粗人,听不懂的,劳驾您,如何?”

      “侯兄谦虚了,”金秀伸出手来,朝着侯艳年拱手,“您这是一定要我露丑啊,”金秀的语气里头还带着一丝嗔怪之意,让那侯艳年听得心里头痒极了。



    望月思人,多是忧伤笔调。但这一首听月诗,读来却有如走进神话传说中的仙境,给人一种活泼清新之感。高楼耸入云端,与天界相连。依在楼头,分明能听到月宫里的声音:如玉冰轮咿咿哑哑从天边升起,里面传来玉杵捣药的叮咚之声;缥缈的音乐时断时续地从广寒宫内传出,中间夹杂着吴刚伐桂的叮当斧声;忽然桂树吹起一阵香风,送到耳边仿佛听到了嫦娥的欢笑之声。月升时,玉兔捣药时,吴刚伐桂时的声音、情景。细细的乐声,清脆的笑语声,让人浮想联翩,身临其境。”

      金秀对着这首诗还真的有见解,听到她如此解诗,众人又是纷纷叫好,真是深深领会了说相声这门功课里面的“捧哏”之道,尤其是李家家主,跺脚连连激赏不已,表现突出,侯艳年也称颂,“我原以为‘听月’是不通,听得纳兰兄如此说,才知道通的不能再通了!”

      “是极,是极!真的通的不能再通了!”众人都笑道。

      如此可真可谓是宾主尽欢,众人一起入内,侯艳年喧宾夺主,直接要请金秀住在上首主位,金秀自然是不会坐的,侯艳年喧宾夺主无妨,可她却是不能这么做,“我乃是恶客,”金秀笑道,“未经主人邀请,就擅自前来,能和诸位一起坐下来论诗喝酒,已然邀天之幸,如何还敢上座主位?”于是推辞不就,坚决不肯,李家家主于是请侯艳年上座,金秀居于左侧,纳兰信芳居于右侧,自己坐在金秀下首相陪。

      一时间开宴席,席间无数海陆奇珍,龙肝凤髓,难以而足,纳兰信芳不顾形象放开了大吃大喝,李家家主见到金秀却是没什么胃口,菜式摆上来,也不过是看几眼,夹一筷子试试味道罢了,不置可否的时候居多,李家家主这才有些震惊,须知他府上的酒菜,已经是直隶省难得精致可口的美食了。

      这不是李家家主自夸,而是有实际经验的,定兴县地处交通要道,迎来送往的时候太多,不仅仅是定兴县的官老爷会来蹭饭,而且保定直隶总督府的官员,南下北上的官员,都会经过定兴县,李家饮食出众,故此有特别重要的官员来此,定兴县官府都会和李家协商,让李家在何园筹办宴席,李家也愿意做这种事儿,一来和定兴县打点好关系不会错,二来能在何园宴饮的官儿也是位高权重的地方要员或者是中枢大佬,能够有这么一面之缘,也是好事儿。

      这些官儿都是见多识广的,可吃到李家的饮食,都是赞不绝口的居多,特别是旧年两淮盐运使来此地北上入京述职,在何园宴饮,对着一味“白云翡翠汤”,还有“八仙过海”拼盘赞不绝口,以为是天下极鲜美之菜,淮扬菜等闲都是比不过的。

      两淮盐运使居于扬州,扬州盐商一掷千金,进献给他老人家的吃食自然也是天下最佳,故此他的观点,应该是极为正确的,而且如此官场大佬,也无需对着李家这样的商贾之家说什么讨好的话儿,故此李家是有这个饮食上的自信的。

      可面前这一位俊美少年,对着这些菜不置可否,特别是那八仙过海的海陆奇珍拼盘,放在她的面前,也不过是夹了两筷子罢了,一旁的侯艳年倒是赞不绝口的,“老李头!你这些菜,不错不错!是花了心思的!”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菜才能让面前的这位贵客满意!李家家主若不知道面前的贵客是姓纳兰的,一定以为是皇家子弟才会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

      如此风仪,还真的让人暗暗诧异这一位贵客到底是什么来路,侯艳年对着金秀笑道,“秀兄,难不成,今个这酒菜不合你的胃口?我瞧着你似乎兴趣缺缺?”

      这倒真不是金秀在装什么,而是实在是觉得宴席的酒菜不过如此,毕竟她从后世而来,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五味没有试过,再鲜美的东西也都吃过了,这个时代之中全靠高汤调出来的鲜味,还真的难让金秀觉得动容。

      李家家主惶恐起身,“招待原不周,贵人若是要什么菜式,还请告诉小老儿,我即刻就叫人去安排。”

      金秀摆手,“这饮食已经尽善尽美,”这样吃人家的还砸人家的饭碗,可不是金秀的风格,“我是有心无力,胃口素来就是小,若是因为此事让家主您过意不去,就是小子的不是了。”

      李家家主这才放心下来,除了不怎么吃东西外,金秀其余的言谈举止都十分的得体,侯艳年和李家家主对其敬酒,虽然不是杯到酒干,但也是能端起来润润嘴唇,这也算是十分给面子了。

      酒过三巡,众人起身,栏外赏月的赏月,更衣的更衣,金秀脸色微红,如同抹了胭脂一般,告辞出去说要逛一逛,又不必让人陪,于是就安排了一个丫鬟和纳兰家二兄弟出去随意逛逛。

      李家家主这时候得了空,又见到侯艳年心情极好,刚刚调戏完一个俏丽丫头,于是忙问,“七爷!这位纳兰家大爷是从何处来的?纳兰家,是不是八大家里头的?”

      “你今个运气好,老李头,”侯艳年抓了一根八宝鸭腿正在啃着,吃的满嘴流油,接过了李家家主亲自递过来的热毛巾随意的擦了擦手,“这是八大家嫡系的人物,你说的不错,的确是嫡出的嫡出!”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可知道?吓!瞧着你那没出息的样儿,”

      侯艳年鄙夷的摆摆手,打发了李家家主赶紧着滚蛋,“你去找人问清楚了再来和我絮叨!”

      李家家主忙去问那些请来本地士绅之中懂文化,真正是诗书传家多年的人物问清楚了人生若只如初见是什么,末了这才是震惊的回过来结结巴巴的和侯艳年说道,“七爷!这可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啊!”

      “纳兰家!”



    你也知道了?别说是你了?”侯艳年正在大快朵颐,刚才金秀当面,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大吃,这会子趁着人不在,赶紧着填饱肚子,他边吃边和李家家主说道,“就算是我们侯家,算起这底蕴来,都比不上人家一个手指头!你知道这人生若只如初见,可还知道,昔日人家的祖上,可是当过赫赫宰相,人尊称一句中堂大人的!”

      侯艳年更看重这一位所谓“纳兰信秀”的家世亦或者是看中“他”这个人;而李家家主就不作他想,这些宛如天上神祗一般的世家,对于他来说,宛如远古巨兽,实在是太遥远了,他更看重的是这“大玄第一词人”、“人人皆唱饮水词”的文化名头。

      “那七爷您看,”李家家主红光满面,“瞧着这两位爷的架势,特别是那位大爷,适才解诗,显然是心中有极好的才华,不知道小老儿有没有这个好福气,能够让两位留一些传世的诗句下来?”

      侯艳年心里头原本想着凭你也配?但是转念一想,让他去试试看也好的,再者这位李家家主在侯艳年看来也是有钱没处花之人,若是能够让那位“纳兰信秀”做一首好诗出来,再让这个老小子出点血给一些润笔费也不算差,“行,等会我且说一说,成不成的在于人家看你招待的客气不客气了,你预备好银子给润笔就是。”

      李家家主拍着胸脯答应,“这润笔自然是少不了的,多谢七爷成全,”他神神秘秘的靠在侯艳年耳边又禀告道,“适才预备下了一班最好的花腔,这里头有一位唱小旦的大家,美艳无比,才从陕西那边过来,预备着入京的,被我留下来了,等会请七爷掌掌眼?”

      侯艳年原本想着直接拒绝,自己哪里是如此随便的人物?但是想到纳兰家的这位“大爷”只怕是不是那种自己随意可以如何的人物,这花腔的大家,还是留下来的才好,于是嘿嘿一笑,“算你有心了,只是你也知道我不是那随意之人,是大家就好,若不是大家,我可是一定看不上的。”

      “您且放心,一定是好的,”李家家主神神秘秘的说道,“等会若是七爷眼珠子错开一下,就是小老儿输了,如何?”

      侯艳年笑眯眯的点点头,又叫俏丫头递了热毛巾来,擦干净了肥脸,趁机摸了一把俏丫头的玉手,这出来去找纳兰信秀二人,既然是贵客,那么就和考验那些穷酸文人是不一样的,不能搞突然袭击,还要问清楚人家愿不愿意,若是人家不愿意,你贸然提出要做什么诗句,留什么墨宝,不拍到人家马屁,反而得罪了别人,这就是得不偿失了。

      金秀正在和纳兰信芳在外头说着闲话,侯艳年上前,说明了李家家主之意,末了还怕金秀着恼——边上的纳兰信芳已经是很不耐烦的直哼哼了,于是忙道,“秀兄若是不愿意,那李老头也不敢如何,全凭秀兄您的意思。”

      金秀一挥折扇,“不,小弟如何不愿意,今个有如此盛宴,全托了佩德兄的洪福,才带着我们兄弟二人来见世面,我和那李家家主是不认识的,但看在佩德兄的面子上,也该如此。”

      侯艳年听到这话更是大喜,深觉金秀给自己面子,于是又拱手,“秀兄如此说话,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我这就进去告诉老李头,叫他务必这边要处理的妥妥当当,等会给秀兄安排好,决计不能让秀兄吃了亏去!”

      侯艳年兴致勃勃的进了听月堂,纳兰信芳十分不耐烦,“咱们何必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些人的心思只怕是有别的,还和他们做什么诗?姐姐,你还会作诗吗?”他有些好奇,“刚才听你解那首诗,还真真是很通啊,我瞧着我阿玛也不过是如此了。”

      “我可没有那么厉害,”金秀摇摇头,“无非是书上读来,我现学现卖罢了,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吗?人家仰慕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纳兰家,所以厚颜来求,人家要的是纳兰家的大才,我可是西贝货,不是真的纳兰家。”

      “所以该你去作诗才是。”

      “姐姐太谦虚了……若是……什么?”纳兰信芳这才回过神来,听清楚了金秀说的话,“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纳兰信芳失笑,“我那里会作诗?若是会作诗,在阿玛那里就不至于天天被训斥了,您就别开玩笑了!那个侯胖子我是看他不顺眼,所以说起先祖的时候刺他一下,倒是也没有别的意思。”

      “论起来我是正经的纨绔,”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诗书是不通的。”

      金秀才不会去听纳兰信芳的解释,她朝着纳兰信芳眨眨眼,调皮一笑,“我说你会,你就会。”

      这边也不知道是说了什么,这才复又回到了听月堂之中,这边残席业已撤下,复又摆上了清谈的酒果点心等物,得了侯艳年的答复,李家家主抖擞精神,笑着对金秀二人说道,“今个群贤毕至,也是风雅聚会,小老儿虽然不通诗书,但是对着博学高才之士,十分钦佩仰慕的,纳兰大爷,纳兰二爷,今日定兴县的许多博学之人都在此处,咱们不如举办一个诗会,以祝今日之聚,请两位并七爷赏鉴赏鉴,如何?”

      金秀自然说好,众人也纷纷附和,纳兰信芳灌了好几杯酒,这会子噗嗤一笑,讽刺意味很是浓厚,“好啊,也让我们瞧瞧,”他环视众人,“哥哥,定兴县这小地方有多少才学之人,从京师出来,可还见得不算多呢。”

      “不可胡言,”金秀忙拦道,“天下之大,卧虎藏龙的高人多的是。”

      这话未免让人不舒服,在座除却侯艳年和李家家主这种,其余的文人士绅等在本地的文化水平都不算差,还有好些在场的家里头艰难的秀才等,都是李家赞助其学业开支的,原本今日就想着要大展才华,力压众人的。



    只是众人刚开始的时候都把注意力放在纳兰家二兄弟身上,一时间还没有机会崭露头角,这时候听到了李家家主的信号,也存了要和纳兰家的两位别苗头的意思,昔日饮水词冠绝天下,无人不爱容若之“人生若只如初见”,却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纳兰家的才学还能留下几分?

      又听到纳兰信芳如此说看不起人,更是心里头存了三分怒气,若是等会你拿不出什么大作出来,拼着要被李家家主呵斥或者断了钱粮,也一定要出言讽刺这个自大狂,找回这个场子。

      李家家主既然是说让二人来赏鉴,那么当然是不会直接请两人作诗,做的不好,丢了纳兰家的面子,做的太好,还叫别人怎么继续做下去?纳兰家既然是如此文采出众,家世渊源,自然有这个资格点评众人,然后再压轴出场。

      听月堂边上早就预备下了笔墨纸砚等物,就等着众人得了诗可即刻撰写,无需等待,在听月堂之中,窗外新月如钩,珊然可爱,于是李家家主就以“月”为题,请众人作诗。

      不一会会写诗的都陆陆续续得了,不会写诗的比如李家家主和侯艳年这种,也没人逼他们写,纸张陆陆续续的送了上来给金秀赏鉴,金秀也不怯场,接过去一一点评,好诗几乎没有,中平的也就那么几首,不过无论好差优劣,金秀都一一点评,指出了其闪亮之处,这太艰难了,要在平凡之句中找出好的,无益于缘木求鱼,大海捞针。

      李家家主又请作诗的人一一出来,和金秀见过面,金秀偶问诗书,交谈勉励一番,才没多久,就和众人颇为熟稔,众人虽然对着一直狂喝酒的纳兰信芳很是不服气,但是对着金秀此人观感极佳,众人心里头都叹服不已:“纳兰家到底是家世渊源,无人能比,偶尔这么只言片语,可见底蕴!”

      这边差不多了,侯艳年对着金秀笑道,“秀兄指点的极好,听着侯老七我都想作诗了,只是啊,”侯艳年拍了拍自己那肥硕的肚子,“我这肚子里头只有美食,却是没有好诗。”

      “秀兄,老李头等着纳兰家的大作已经许久了,且看在今日他招待极好的份上,不如你也作一首?”

      金秀摇着折扇微笑不语,看了一眼边上还是在喝酒的纳兰信芳,金秀如今最忠诚的小老弟,接到了金姐姐传递过来的暗号,一声长笑,倏然起身,袖子一挥,尽显名士风流之范,“哈哈哈,今日得览群贤之诗,真真是精彩绝伦,侯兄,”他横眼看着侯艳年,“小弟我偶有诗兴,有感而作,可否?”

      也不等着侯艳年说话是不是真的“可否”,他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在听月堂中踱步,不过是走了几步,他惊喜一叫,又拍脑门,“有了有了!”

      “我得了一首,请诸位品鉴!”

      “花前小立影徘徊,

      风解罗衣百褶开。

      已有泪光同白露,

      不须明月上衣来。”

      纳兰信芳念完了这诗,傲然挺立不语,其余的人还真的震惊了,饶是李家家主这种不善作诗的,也听得出来这是一首绝妙好诗,其余的人一阵沉默,随即一下子顿时哄堂叫好起来,“好!”

      “好诗!”

      “传世名句!”

      “真不愧是名家之后!”

      “不须明月上衣来!这和昔日容若先生的《虞美人》:‘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真真是有互文之妙,容若先生有如此后人可写传世之诗,真是我等文人之幸!”

      “是极,是极,今日能面见纳兰先生,又亲得此诗文,别说是咱们三生有幸,这听月堂更是要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留下一笔了!”

      “是极!”众人兴高采烈,这时候喜得妙句,就连这十分看不顺眼,在庭中傲然挺立双眼朝天不可一世的纳兰信芳都变得顺眼起来了,但凡大才子人,都是恃才傲物的,这目无余子,眼下无尘,额,也是正常的,正常的,大家都“李姐、梁姐”的。

      侯艳年还真没看出来如此喜欢朝着自己呲牙的毛头小子竟然还会做出如此精美诗句,心里头暗想真是人不可貌相,有这样的诗才伴身,又是容若先生之后,日后就算再不会做人,也可以衣食无忧,成为海内大家的那种身份,如今在这里头,还是结个善缘才好。

      于是亲自起身,把酒倒酒,来朝着纳兰信芳敬酒,纳兰信芳在厅内姿势摆的漂亮,又得了众人的恭维,心里头实在得意,见到侯艳年朝着自己低头,更是痛快之极,于是也不推脱,满杯喝下,一饮而尽,“多谢侯兄赐酒!”

      众人又都来敬酒,纳兰信芳虽然酒量还好,却也不能够如此滥饮,不一会也就有些醉了,金秀忙解围,“芳哥儿还是赶紧着坐下吧,”她对着侯艳年笑道,“得了好诗,就这样显摆,倒是让侯兄和李老爷见笑了。”

      李家家主又请金秀也再做一首,纳兰信芳扑通坐下,听到李家家主如此说,冷笑连连,怪眼一翻,“我家大哥是何等身份!如何在你这草屋之地,作金玉之言!”

      金秀又忙缓和气氛,说自己个不擅诗词,本来就不如其弟,单单是根据着适才金秀评诗的表现,文辞出众,文采敏捷,不擅诗词这话是谁都不相信的,只是纳兰信芳如此说,众人也非常明白,这一位纳兰信秀大爷虽然为人和气,但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不愿意做,谁也奈何不了,也只能是兴叹,可惜自己个今日见不到更好的诗词了。

      李家家主虽然受了纳兰信芳的呵斥,但也不生气,又请纳兰信芳来把这首诗撰写下来,纳兰信芳虽然有些不学无术,可字还是写的极好的,一副行书写的端庄秀气,又因为在醉中,写出了一副带着狂气的字儿来,李家家主忙收起来,又严命:“好生裱起来,我是必然要留作传家宝的。”



    纳兰信芳一鸣惊人,一下子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尤其是那些文人们,素来有追星之举,今日见到了活生生的巨星,纷纷围着纳兰信芳团团转,赞许他“昔日有三苏、二晏,有容若先生后,又出了一位纳兰先生了,大纳兰、小纳兰先后继之,也是文坛一段佳话了!”

      纳兰信芳洋洋得意,如此还喝了不算酒,不过酒喝得不少,但众人要他再作诗,他是再怎么样都不肯了,毕竟自己几斤几两总是有些数的,如此喝了不少,又见到这些人如同苍蝇一般,不管是自己个如何呵斥冷脸都不愿离去,心里头不由得生出无力之感,酒又实在是有些喝不下,于是一跺脚,伸出手大呼,“我欲醉眠卿且去!且去!”再就此趴在桌子假寐,装作是喝醉了。

      金秀于是忙请李家家主将纳兰信芳扶着下去先歇息,又吩咐,“贵府的丫鬟就不必伺候了。”

      纳兰信芳倍感遗憾的被扶了下去,脸上都还带着不甘之色。若是按照寻常之理,既然有人喝醉了,那么自然是要告辞走人的,不过金秀今日的任务还未完成,适才李家家主介绍了一番,在座的这些士绅,一时间还真的找不出来,到底善保是得罪了那个赖五身后的谁,在不在这里。

      所以她还不能走,还要再呆下去,如果等会实在是打听不出来什么,也只能是厚颜,问李家家主,这件事儿能不能帮上忙,或许是看在纳兰家的面子上,也可以帮衬着解决这个事儿。

      纳兰永宁那里虽然是给了一封书信,但不能用在这样的小事儿上。

      新一代的纳兰世家之光,新的大诗人喝醉了被扶下去,这边热闹还没结束,清雅的诗会结束了,接下去这饮宴还没有结束,李家家主笑道,“前几日有陕西来的花腔班子到了保定府,在总督府上演了几日,外头都轰动极了,说是没有见过这样好的花腔,我也就顺势请了过来,请纳兰大爷和七爷赏鉴赏鉴,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哦?”侯艳年原本期望值不大,听到这话倒是来了一些兴致,“督台大人府上演过?那必然是有独到之处了。”

      于是众人又转到了后堂,这里已经摆放好了一座一案,面对着八面长门,地方狭窄,也不知道为何要面门而坐。各人位置上头又摆放好了茶果酒等物,李家家主请金秀和侯艳年等人坐下,复又拍拍手,仆役们在外头顿时一起把长门卸下,这边顿时宽敞起来,豁然开朗,外头有一小湖,小湖之外,赫然是一个小小的戏台,装饰以彩绸等物,十分华丽,侯艳年点点头,“老李你这心思是有了,咱们坐在这里头隔着水听戏,真是有趣的很。”

      李家家主又保证今个的戏儿必然是好的,正在说话的时候,李家管家来报,说是县尊老爷来了,李家家主忙和众人告罪,亲自起身出去相迎,侯艳年冷哼一声,和金秀抱怨,“起初也下了帖子,原说不来,这会子又突然而来,岂不是扫了咱们的兴致?”

      金秀眼光一闪,猜想这位侯艳年在介休侯家里面,也应该不算是十分嫡系和重点培养的人物,不然的话,凭借着侯家的地位,定兴县知县不会如此失礼。

      “难不成是为了纳兰兄而来?”侯艳年抱怨了几句,又想到了什么,对着金秀笑道,“许是知道纳兰兄大驾在此,故此也来抽热闹了。”

      金秀微微一笑,“弟来此地,并未通知官府,家中大人时常吩咐,小儿辈出门,若是遇到志趣相投的同辈人,交往一番自然可以,但决计不许惊扰官府,给官府添麻烦。”

      这话又是暗暗奉承侯艳年算是志趣相投的平辈好友了,侯艳年眉开眼笑,又说了一句俏皮话,“信秀兄说话也忒谦虚了些,那里是给他们添麻烦,只怕是信秀兄自己个怕麻烦罢?”

      这边说着话,李家家主和一群人簇拥着一位短须干瘦老者进来,他身材瘦削,个子也不高,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大衫,头戴镶翠玉的六合帽,脸色淡然,看不出什么喜怒来,饶是如此,众人都起身相迎,打千问好,就只有侯艳年和金秀两人纹丝不动,只是端坐喝茶。

      侯艳年自不必说,金秀挂着是纳兰世家大爷的名头,虽然众人没问清楚,但也大概知道,必然是世家嫡子,还有很大可能是承袭爵位的,这等闲官员在她面前,只怕是抬眼也不抬的。

      那知县到了此处偏厅,见到侯艳年点点头,“侯七爷好啊。”

      “黄大人也好,”侯艳年皮笑肉不笑,“黄大人日理万机,原本老李都下了帖子给您了,您都不来,可惜了李老爷这里这么好的酒菜,竟然不能得黄大人一顾。”

      “县里头政务繁忙,故此处理好了公务,这才姗姗来迟,”黄县令说道,“倒是希望李翁,不要怪罪啊。”

      李家家主自然是不会怪罪,谁傻呢,说会嫌弃你来的太晚,黄县令显然是认识侯艳年,但也不是说多少关系好,大概是有些交情的,这边问过好,黄县令又转过眼来凝视端坐的金秀,李家家主忙介绍,“这是纳兰大爷,京里头来的。”

      这话一点,黄县令大概就知道一些了,“可是原内务府掌仪司郎中纳兰老大人讳永宁的子弟吗?”

      说到自己假装的父亲这里,金秀自然就要起身了,他收起折扇,起身朝着黄县令拱手,“正是家父,只是他老人家在外头当差,素来不和家里人说什么,故此,我也不知道,家父以前是当什么差事儿。”

      大家伙这才明白原来面前这一位的来历,真真切切是八大家嫡系的人物,侯艳年走南闯北,知道这八大家起起伏伏,没有什么一直鼎盛的道理,尤其这纳兰世家,这些年看上去似乎不行了,却也没有说将来就没有机会,何况这一位纳兰信秀的阿玛,还当过内务府堂官的。



    所以这是很厉害的人物,大家伙适才还不知道这位纳兰家的大爷算是什么人家,这么被黄县令一点破,都明白了,是八大家最厉害的人物,嫡出的主家人物。

      豪门世家都是如此,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除非人都死绝,不然的话什么时候死灰复燃都是说不定的。

      黄县令眼神一闪,慢吞吞的点点头,他不发问,侯艳年倒是有些惊奇了,“怎么,县尊难不成和纳兰大人有交情?”

      “只是见过几次面罢了,”黄县令慢慢坐下来,“算不得有交情。”

      金秀挑眉,算不得有交情,那就没有交情,说不定还有得罪过这位黄县令,金秀脑子里头迅速的转了转,想来想去,这会子说什么都不合适,既然是借了纳兰家的名头出来,就不能弱了纳兰家的名声,黄县令不阴不阳,显然对着纳兰家没什么好意,金秀于是也不搭腔,微微一笑,只是低头喝茶不提。

      众人都觉这位纳兰大爷养气功夫极深,这样的场景可不算是什么和谐场面,李家家主见到如此,自然不会胡乱凑趣说什么得了纳兰家的绝句来献宝,只是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黄县令入座,也没有发表什么对于位次上的意见,只是吩咐道,“既然是李翁请大家看戏,那就赶紧着上戏吧。”

      黄县令一来,气氛顿变,他变成了发号施令的人,隐隐的气场就和寻常人不同,带着一丝官位,侯艳年挑眉,不悦的轻声哼了一下,李家家主十分听从黄县令的命令,他也不能够发作什么,毕竟李家身为定兴县的大户人家,自然是要以黄县令为尊的,毕竟侯家只会让定兴县李家赚不到钱,而县令足够让一家大户人家覆灭败亡。

      金秀自然也发现了如此,但这个和自己无关,她也只是抿嘴微笑不语。于是侯艳年局中,金秀居于其左手第一,黄县令居于其右手第一,李家家主身为东道,竟然也只能是坐在金秀下首相陪。

      李家家主一声令下,梆子声棒棒棒铿锵敲动,帷幕慢慢打开,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头场戏是《祢衡骂曹》,金秀听得锣鼓之声,和寻常箫板之音不同,带着金石裂空,雷电穿云之势,十分激烈激昂,等到祢衡上场,开口一唱,后头就有几个人哎哟出声,“哎哟,这花腔,难不成是秦腔?”

      “是秦腔,”侯艳年见多识广,对着金秀解释道,“高亢如同疯子骂街,怎么样高怎么样吓人怎么来,也只有赳赳老秦,才有这样的声势了。”

      大玄这个时代,最流行的还是要算昆曲,昆曲较为文雅,曲词协和,世家和皇家都喜欢看这个,此外还有高腔等等,曲种繁多,不胜枚举,到了本朝永盛年间,社会稳定,经济繁荣,各省的地方戏曲借着给永盛皇帝或者皇太后祝寿的名义,纷纷进京献艺,“南腔北调,备四方之乐”,因为剧种很多,为了正名,社会上自动地对戏曲进行了划分,戏曲被划分为“花”“雅”,雅部专门指昆曲昆腔,而其余的剧种都称之为“花腔”。

      不过现在的昆曲也开始慢慢衰落,其余的剧种纷纷崛起,秦腔就是其中较为有名的一种,不过秦腔激越,文人雅士甚少欣赏的来,而且在北地,也就是秦晋豫几个省份较为流行,直隶这边听到的不算多。

      众人听戏,果不其然,能够在直隶总督府献艺的,的确是有一手,秦腔原本激烈,祢衡更是酒醉后狂骂曹操篡国之贼,十分痛快淋漓,一幕演罢,众人纷纷叫好,侯艳年更是高兴,只觉得好像是这位祢衡代着自己骂了谁一般的解气,忙叫伴当来,“赏十两银子!”

      出手颇为阔绰,那祢衡亲自上前来谢恩,这且不提。

      金秀虽然不是很爱秦腔那种调调,但也不是不能坐着听,这一出戏演完了,后头又是《姜子牙大封诸神》、《劈山救母》、《伍子胥夜逃昭关》这些戏,虽然不错,可看在侯艳年这里,倒是算不得什么特别出众的,他于是问李家家主,“你就说这些是大家?我瞧着也是平平无奇,今日有纳兰兄在此,你若是打嘴了,以后纳兰兄可不来了。”

      李家家主忙笑道,“好戏是压轴上的,若是第一出就上好戏,只怕是后头的戏,七爷您就看不下去了,如此反而是不美。”

      侯艳年大喜,还没说话,似乎心不在焉没有在看戏,反而是喝茶出神的黄县令悠悠开口,“李翁,若是有好的,也请快着些出来,”他一声轻笑,“贵人事忙,侯七爷还有这位纳兰大爷,事儿多,可不耐烦在你这里耗着。”

      黄县令如此说,侯艳年反而是要唱反调了,“是,这话没错,只是我算不得什么贵人,纳兰兄是贵人,却也不忙,说到底还是县尊大人忙一些,急着走呢,老李啊,赶紧着吧,还墨迹什么呢!有什么好东西,别藏着掖着了,赶紧着拿出来给黄大老爷瞧瞧!他老人家赶时间呢!”

      金秀见到那黄县令不发一言,心里头默默苦笑,你就算和人家不对付,何必捎上我?黄县令看着不是心胸宽广之人,若是捎带着恨上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过这会子也没办法了,李家家主谁也不敢得罪,于是答应了一声,坐了下来,挥一挥袖子也不敢说话,地下的人看见了,忙叫上戏,秦腔都用梆子伴奏,可这会子突然之间多了一丝胡琴之音,胡琴咿呀平添温柔之色,有人在帘子后一亮嗓,“苦啊~~~”

      声音高亢却不失柔美,婉转却又带着清冽之音,好像是一丝云飞速在月亮下穿梭,宛若天上来的仙人;又好像是天风,从人间掠过,带起了茉莉和柑橘果香;又好像是清泉,从头到脚一下子倾下来,让人每个毛孔读舒展开,好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的舒坦。

      这简直不是人间可以听到的绝美之声。



    听到此音,金秀眼神微微一凝,她不懂秦腔,但知道戏剧的乐律之美,凡是戏曲者,唱念做打,第一要紧的就是这唱,嗓子不好,什么花容月貌都是没用,这嗓子,较之后世之中的名角儿,也是不遑多让,又是因为秦腔的调儿极高,柔美音色少了些,却更是悦耳多了。

      她仔细听了那嗓子,嗓子柔美又刚劲,亮而妖媚,只觉得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偏过头来,见到侯艳年也如自己一般,拿着盖碗就此愣住,其余的人也是一脸痴呆像,显然是被这下马威似的亮嗓震慑住了。

      余音渺渺,似乎在听月堂内过了好一会,那幕后的角儿也不出现,似乎在等着什么,侯艳年回过神来,忙把盖碗放下,情急之中盖碗都放歪了,茶水倒在了桌上,他又忙拍手,“好!”

      这一下众人才惊觉,掌声雷动,纷纷叫好,“好!好!”

      在座的这些人,可都不是市井之中那些看到一点新鲜的东西就激动的觉得见了很大市面的普通人,而是在这个时代之中也算是中产阶级的士绅、读书人,这些人的市面,你说他们都见过多大的官儿,天南海北都闯荡过,这是假的。

      但他们有一定的审美,也有一定的阅历,不会轻易看到什么好的就小题大做大惊小怪的,而且定兴县虽然是保定府下面管辖的一个小县城,但此地奈何南北交通要道,来往频繁,大家伙都是见过好的戏班好的角儿的,但是论起嗓子来,没一个能比得过就在帘后还未露面就引得大家伙如此惊叹叫好的。

      黄县令听到这声音,没有鼓掌,可脸上也尽然动容一会,古井无波深沉的神色之中也露出了一些期翼,众人一阵叫好,帘后的那位名角似乎是等着大家伙的叫好声停下来后,这才颤颤巍巍从大红色的“出将”帘子后头伸出一只玉色的纤纤手来,手指灵动,凝而不发,手通体晶莹,在灯烛的昏暗灯光下,像是一块最上等的和田美玉,还发着温润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来。

      那只手伸出了帘子外头,大家屏气凝神,就等着后头缓缓出现一位美娇娘,可是这位角儿显然是从不会这样让自己个成为外头看客们想当然、猜得中的那种人,手伸出来把住帘子,刷的一下将帘子掀开,大红色的帘子飞舞于半空之中,里头并没有出现款款而来的一位绝妙青衣,反而是扑出了一团雪来。

      说是雪,却也不算是太准确,因为一团白影来的如此迅速,绝不似白雪飞落时候那样不急不慢,但说是一捧雪,却也对,里头飞奔出来了一位浑身缟素的人来,通身雪白,只是在鬓边点了一串红花,和额头的一块深紫色的猫眼石罢了。

      那捧雪扑了出来到了戏台上站定已经亮相了,大红色的帘子还飘在半空之中尚未落下,可见其来势之快,绝不像是寻常花腔之中以缓表快,张弛有度的样子,这样一下子又让大家伙大吃一惊,就连黄县令也不由得放下了盖碗,仔细的看着台上,到底是有什么名堂。

      那捧雪扑了出来,身子一折,右手抚在鬓边,摆了一个身段,低着头看着地面也不看众人,众人还是看不清楚其妆容如何。

      那捧雪先是堪堪唱了一句:“杀出了金山寺怒如烈火……”

      声音高亢如火,激越铿锵,震动着众人不禁起了鸡皮疙瘩,这声音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怨气和怒气,让人又不禁生出怜意,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大家不由得在想。

      她唱完了这一句,才慢慢起身,将水袖挽出了一朵花儿的样式,朝着身后抛去,洁白素净的水袖之后露出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脸,那脸虽然是怒气冲冲,却让人生不出不满之意。

      因为这张脸真的太美了,美到让人窒息。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这旦角穿了一身素白衣裳,越发衬托的脸如白玉,唇似丹朱,眼波流转,更显风韵,从扮相来说,真真是绝美之姿,只怕是什么天仙玉女都比不过的。

      美人一怒,没有人会觉得不美,而是会深深怪罪,到底是谁让美人如此生气,若是自己能够帮助她一把,可是心甘情愿的。

      众人只怕都是如此想的,但金秀见到此人此相,倒是觉得此人有着一种不甘之意。

      这句唱词是怨恨之词,故此美人一怒,众人都是跟着生气,到底是什么不长眼的人让美人如此生气;余音袅袅,转到了下一句,那美人脸色一变,顿时变成了软弱委屈的神色,身子原本挺怒气冲天,可这会子微微弯腰,曲调依旧高亢,但语气却又低层婉转起来,似乎有无限心事,“白素贞委屈万分~”

      这句唱完,美人伸出兰花指,虚指前方,脸色又是一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露出了甜蜜又带着一丝丝心酸的神色,“想当年和许仙相会在断桥……”如此脸色又不免让人觉得昔日美好如初的时候,又觉得十分妒忌许仙,为何许仙有如此美人在怀,还要被法海离间如此?

      唱到这里,众人都知道是白蛇传了,不仅仅是因为她浑身缟素,而是他的脸上表情妆容美艳,却还带着一股子妖气,妖媚夺人,一看就绝非是戏台上的那种大家闺秀懵懂纯洁可爱的样子。

      众人静气凝神,一句话儿也没人说,大气也没人出,只是憋住气等着那戏台上的白素贞一段唱完,瞬间安静了一小会后,才惊醒回过神来,纷纷长长吸了一口气,大声鼓掌叫好,“好!好!”

      有这样的容貌,又有这样的唱功,一出场唱完了一段,就已经征服了众人,尤其是那侯艳年,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戏台上的白素贞,差点都要瞪出来了,黄县令也不免开始点头,眼中也露出莫名的光芒,那白素贞下台去,胡琴声才咿呀停下,众人都是惊叹,“如此绝色,如此佳音,只怕别处再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