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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爷的性子最傲,奴才是从未见过他如此推崇一个人的,而且这还是姑娘家,”长贵解释道,“成日里头也是金姐姐长,金姐姐短的。”

    长贵说了这么一句,后头就不再说了,纳兰永宁自然理会其意,他沉思了一会,摇摇头,“芳儿,不成。”

    “不是我瞧不上元家姑娘,而是我瞧不上芳儿,芳儿的才干只能是一般,”纳兰永宁非常清楚自己儿子的本事,在他认为,纳兰信芳不要把纳兰家给败了,就是祖宗积德了。

    而至于金秀……“她的才干了得,芳儿降服不住她,而且纳兰家也容不下这样的大佛,俗话说,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可不成,她应该去更有用的地方,不然,就白费了这么一个七窍玲珑心!”

    纳兰永宁给金秀下了断语,这一次保定府之旅已经彻底让纳兰永宁起了要重用金秀之心,这话说出去可笑,一个赋闲在家的昨日黄花之家,还要对着一个姑娘家重用,听着实在是可笑极了。

    但纳兰永宁说的不是可笑的话,他是真的有办法,“你瞧瞧兵部那边的人,花银子也无妨,务必要把富祥的差事儿给留下来,最好,不必去缅甸。”

    “这事儿是不是要等着金姑娘入宫了,再办妥当比较好?”长贵请示道,“老爷,奴才是小人之心,若到时候这边办成了,金姑娘反悔不想入宫呢?”

    “她能不入宫吗?”纳兰永宁捻须一笑,“护军女儿家,一定要入宫选秀的,没有入宫选秀过,那就不能婚配,谁家都是一样,咱们家大姑娘如今还小,日后长大了,到十几岁一样要选秀。”

    “她那样的人品,”纳兰永宁对着金秀十分信任,也很是看好她,“只要是入宫,必然是做人上人,脱颖而出不在话下,再加上有舒主子的帮衬,还有咱们纳兰家的扶持,日后运气再好点,那么就机会很大了。”

    纳兰永宁没有说这个“机会”是什么机会,但是室内的两人都很清楚,这个机会,就是指纳兰世家复兴的机会。

    “咱们万岁爷,”长贵担忧的说道,“可不是厚待外戚的人啊。老爷这个想法,奴才觉得……”

    他没继续说下去,但纳兰永宁也知道长贵说的什么意思,永盛皇帝不敢评价他是“刻薄寡恩”,这到底是世宗皇帝的性子,但有其父必有其子,永盛皇帝和他父亲天正世宗皇帝还是有些像的,永盛皇帝不喜欢外戚干政。当然这个干政并不是杜绝外戚们出仕。

    而是大玄王朝这么多年来,就十分警惕前朝的旧事和教训,本朝开国初年,又有顾命大臣金拜弄权欺凌幼年的圣祖皇帝的惨痛例子,故此设置了一套十分周全严密的律法制度,用后世历史家评论的话儿来说,那就是“封建社会的集大成者,衰落前最严密的君主专权时代”。

    外戚自然是有的,前头孝贤皇后的母家之弟,傅恒,如今就是正经的军机处大臣,内阁大学士,外头号称中堂,也就是实际上的宰相,这是正儿八经的外戚,但其余的有外戚身份的人,似乎也并没有得到永盛皇帝的青睐,他似乎并不是因为你是外戚,所以还要对你优先提拔,这是不可能的。

    但你如果有才干,外戚的身份可以助你更快的青云直上,所以傅恒短短几年内,也就从乾清宫御前侍卫当起,这么几年下来,顺风顺水的,一步步成了堂官,又迅速的成为了帝国的宰相之一。

    不过,如果是金秀在这里,熟悉历史掌握历史规律的人来说,傅恒的如日中天,只怕还是因为孝贤皇后早逝,而且无嫡子留下,对永盛皇帝的君权毫无影响,若是此时孝贤皇后有嫡子在,其舅傅恒能掌军权参知政事,只怕是永盛皇帝如芒刺在背,绝不会如此让傅恒显赫的。

    所以看着纳兰家有一位“舒主子”在宫里头,也不见得是多少提拔重用,长贵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但纳兰永宁自然也有自己个的苦衷,他慢慢起身,“自从南氏被废,舒主子就一直惶恐不安,她和南氏的关系不算好,宫里头隐隐还有传闻,说是她在万岁爷面前构陷南氏,几次三番,这才让万岁爷决意废后。”

    “这一次南氏过身,她更是忌讳这些流言蜚语,一步都不敢多走,一句话儿也不敢多说,万岁爷那边更是不会记得她了。”纳兰永宁摸了摸手上的扳指,“你说的道理不错,本朝虽然也没有隔绝外戚之事,但靠着外戚起家,说话名声到底不好听,可如今,”

    “也没有别的法子。”

    纳兰永宁无奈的闭上眼,“芳哥儿这个样子,日后想着他自己个如何上进,是难的,其余的小子,还小,过几年也是指望不上,日后如何,实在是不知。”

    他在担忧着家族的未来,“我在内务府退下来,如今赋闲在家,也不能够一直赋闲,不然的话,官场上的人,只怕会越来越忘记了我这个人,也会忘了纳兰家。”

    “而这些年,万岁爷的脾气越发的捉摸不定,让人猜不透,除了这个法子外,其余的,我还真的想不到。”

    长贵垂着手不说话了,的确,在任何时候,去开始做一个不是很好的方法,总比束手就擒来的好,实际上纳兰永宁这种要想办法重振家族声望的人,在护军大姓人家里面算是很少见了,大部分的人因为有禄米发一辈子不愁,不思进取,家族真的就是慢慢的衰落下去,从世家豪门,到中等人家,再到普通人家,再到清贫人家,再沦落到可能直接到赤贫,不会需要太久的时间,三十四年就足够了。

    所以纳兰永宁觉得安排金秀进宫不会错,“如此人物,一定是脱颖而出,博得圣上宠爱最好,实在不成,也可以帮衬着舒主子出谋划策的让我们纳兰家有些好机会,她如果真的福气大,万一能够诞下龙子,那么日后的前途,真的就不可限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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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搜狗



    主子这么说,自然也要听命,长贵称是,一个优秀的下属,不会是只听命,他还会发挥主观能动性,“那奴才就先去找一找内务府的人,打听下一次怎么选秀?”

    “打听着预备着,也要摸清楚宫里头的意思,到底是怎么选的,若是要给亲王阿哥们选,倒也不必,”纳兰永宁点点头,“咱们家倒也无需去和这些人联姻什么的,只管还是要宫里头才好。”

    选秀的目的,并不是每次都是为了充实皇帝的后宫,有时候皇帝的儿子们长大了,或者是亲王郡王等还没有婚配,那么皇帝也会顺带着给这些人考察下妻子的人选。

    永盛皇帝有一个男人最大的兴趣爱好,那就是喜欢美女,当然也没有前朝皇帝那样荒淫无度,但这么多年选秀下来,宫里头是一次都没省下来,而且南氏原本性子还颇为刚肃,她在位时候,永盛皇帝还不算十分过分。

    可如今是令皇贵妃主持后宫事务,她性子柔顺,不会规劝也不敢去规劝皇帝,于是皇帝更是随心所欲,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说话是不夸张的,宫里头有名有姓有品级的嫔妃,差不多是有那么几十个的,其余没名没分的,更是不胜枚举。

    而金秀才貌出众,又如此聪明,只要一入宫,博得皇帝宠爱,应该不成问题,纳兰永宁有这个信心。

    “过几日,”纳兰永宁想了想,“等到富祥的差事儿有眉目了后,长贵,你就去找她来府上,我要亲自和她说,她如此聪慧,应该明白,如此才学的女子,若不进宫只是嫁给寻常男子,实在是浪费了这一身才学!”

    长贵低下头,眼神一闪,“嗻,老爷说的极是。”他见到纳兰永宁如此相信金秀,也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头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金秀先松口愿意入宫,再办好富祥免去征战缅甸的事儿,世上之人,知恩图报的人可不多,先小人再君子,总是不会错的。

    纳兰永宁觉得这个时代的女子,嫁一个能够帮助自己施展才华的男子,算是比较好的出息了,当然,金秀可不是这么觉得,依照着在定兴县的布局做事来看,金秀更喜欢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来解决问题,当然,她也绝不排斥可以借势。

    金秀不这么觉得,其余的人就有意见了,特别是嚣张至极的桂大奶奶,听到金秀不愿意去左邻右舍家借一些银钱来给父亲缝制衣裳,顿时就怒了,“什么不愿意借?你倒是没有少奶奶的命儿,养了少奶奶的脾气了!能借银子不借的,摆什么谱儿?是不是还想着在我这里赚什么好处去?恩?我看你的失心疯了!还想着自己个赚吗?你配吗?你赚的来吗?”

    金秀被骂的灰头土脸的,真想一怒之下,就把那一百两银子的银票甩出来,甩在如此鄙视自己的桂大奶奶脸上,但左右一想,若是甩出来,就是削了桂大奶奶的面子,可这一百两银子却一下子被桂大奶奶没收了,这可如何是好?还不如闷声大发财罢了。

    于是她也不生气,似乎表面上听从了桂大奶奶的训导,老老实实的出门去借银子,实际上她压根就没有去借什么,而是到钱庄把这个银票给找开,换了一两碎银子来,这才去了布店,也不敢选那些光鲜亮丽的布匹,不然闻起来,花了几个钱买,岂不是就露陷了。

    故此金秀只买了一色灰不溜秋的粗麻布半匹,拿回来准备交差,当然借几个钱来,也买不来这么多的布,金秀找了一个说这布过时了要打折出售的说法,不知道拿回家去能不能过关。

    到了家中,倒是又来了一位从未来过元家的人,钮家大爷,善保已经在家里头等着了,他带来的谢礼,摆在了元家中堂的桌子上:两包稻香村的重阳糕,一匹青色的棉布,还有一本书。

    善保坐在堂屋之中,桂大奶奶倨傲的坐在炕上,拿着水烟袋吞云吐雾,还拿着挑剔的眼光审视善保,善保有些坐立不安,见到金秀进来,这才似乎被解救了一般,站了起来,“金姑娘!你回来了,”他似乎长长的吐了口气,“我过来拜见你阿玛,只是他并不在家!”

    金秀回京的时候就告诉善保,务必保密,不要将自己个去定兴县的事儿说出来,善保记住了,故此这一次来,也不是说感谢金秀搭救自己的话儿,而是借着重阳节将至,过来拜见富祥这个长辈的由头,只是他运气不好,一到元家,正主金秀没见到,就先撞上了元家最难讲话最挑剔的桂大奶奶。

    也不知道是桂大奶奶到底是说了什么,让善保这样坐立不安,金秀见到善保来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怎么来了?”

    可她也马上惊觉自己个这个笑容是不该出现的,作为一个只应该操持家务,伺候姑奶奶的正经姑娘家,这么可能和外头的男人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毕竟她可是没说自己个是去定兴县,还是去定兴县搭救善保的。

    果然,见到这个笑容,桂大奶奶就马上拉下脸来,脸拉长的和驴脸一样,她哼了一声,“长辈还坐在这里头呢,”她横了一眼也坐在下首大肚子的玉芬,又是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这个当奶奶的,早就不被人放在眼里头了!”

    金秀忙陪笑,“那里的话儿,”她于是先朝着桂大奶奶请安,又朝着玉芬蹲了蹲,“我这不是高兴嘛,上次我给姑爸去买月饼,恰好就遇到了钮家大爷,钮家大爷想必是听起我说过,说姑爸最喜欢吃的就是重阳糕,这不就赶着节日送给姑爸来用些了?”

    这话倒是说的很好,金秀又看了善保一眼,善保这才醒悟过来,忙点头,“是!金姑娘是这么说的。”

    桂大奶奶还想着预备呵斥金秀没有规矩,但思来想去,在外人面前也要给自己的侄女儿留一些面子,何况善保也给了她这样的面子,说是来看她的,于是她脸上堆起了假笑,“难为你想到我了,赶紧着坐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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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大奶奶很是骄傲,想着以前的钮家,那里会这样来元家请安问好送东西的?人家的阿玛在世的时候何等显赫,一省的军事长官,整个大玄朝满打满算,也不过是几十位而已。

    昔日的钮家和元家可真是天差地别,这才几年间,没想到自己家就和钮家平起平坐,攀上交情了,想到这里,桂大奶奶当然是觉得自己“指点”这个家有方,功劳甚大。

    随即又想到善保的阿玛,不由得叹息,“也可怜你家老爷了,这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过世了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而且当着人家的面儿,谈及人家过世的阿玛,真的不算是什么礼貌客气的话题,金秀瞧见了善保脸上的神色宛如便秘一般,于是就开口打岔,“姑爸只怕是还没喝茶罢?钮大爷也是?我这就烧水去,上次纳兰家宁老爷送了一些好茶来,我想着也没别人配喝,都是留着姑爸呢,钮大爷来,可是喝一碗?”

    桂大奶奶不悦的瞪了金秀一眼,这个死丫头,就知道插嘴,一点规矩体统都没有了,“你急什么!要靠着你这会子回家烧水,只怕钮大爷早就渴死了!”

    二妞这时候颤颤巍巍的拿着水壶进来,原来是二妞去烧水预备泡茶了,金秀忙接过,妹妹到底身量还弱了些不能够说干这些活儿,万一烫到怎么办?

    她利索得烫了茶碗,又当着两人的面儿,从一个粗陶罐子里头拿了一撮茶叶来,又用还滚烫的水把茶冲开,用盖子捂住了茶壶半分钟的时间,等着茶香飘逸而出,于是这才将淡黄色的茶汤倒在了碗里,先奉给客人善保,再献给桂大奶奶,玉芬孕中,不宜喝茶,于是金秀又倒了一杯给二妞。

    只是在座的人,一个有喝茶的心思都没有,善保不是为了茶来,桂大奶奶也在暗暗思量钮家大爷到底是为何而来,刚才瞧见他和大妞这眉来眼去的意思,只怕是说不定他们两个早就私底下有交情了。

    不然的话,钮家为什么要来咱们家?礼贤下士可也不是这么做的,钮家和元家最“深”的关系,也就是街坊邻居的关系,其余的可是没有!

    桂大奶奶瞧见善保那时不时瞥着金秀那边的样子,心里头大致有了数,这个数知道了,桂大奶奶更是不高兴起来,这是一个寡妇见到年轻少女少年互相倾慕的戏码的正常反应,一个孤独丧偶的人,当然不乐见别人秀恩爱。

    于是她喝了口茶,就把茶碗放下,摸了摸手里头水烟壶,脸色木然,“我听说钮大爷,还要读书呢?”

    “是,”善保还是太嫩了些,怕这个不说话的环境,听到桂大奶奶问问题,倒是也乐意回答,“夏天的时候,侥幸考上了咸安宫官学,再过几日也就要进去读书了。”

    桂大奶奶似乎还不知道咸安宫官学是在什么地方,也不过是随意嗯了一声,“读书好啊,”她点点头,“不过要我说,倒是还想着找一个正经营生才好,当差办事赚点俸禄这才是正经事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读书?依我看,这读书也没什么用。”

    自己这个姑妈……金秀心里头听得真是好笑,什么读书无用?桂大奶奶果然是见识短,还说这些个风凉话,再者善保虽是少年人,你年纪大些,可却也不是他正经的长辈,何必说这样教训传授人生经验的话儿呢?

    桂大奶奶还不知足,又自夸下去了,“大妞他阿玛,正在九门提督府当差,依我看,就让他找找关系,还是赶紧着当差罢了。”

    善保啼笑皆非,金秀也是默默翻白眼,桂大奶奶在家里头把弟弟福祥骂的给狗血淋头一文不值,在外人面前却又是这样打肿脸充胖子了,父亲富祥九门提督府五城兵马司最为寻常的一个“马甲”的差事儿都要保不住,马上被发配到云南去打缅甸了,还好意思说帮别人找一个差事儿?富祥有这个能力吗?

    桂大奶奶真够会吹牛的。

    金秀不得不,又不能不再打岔了,虽然可能又要被桂大奶奶训斥,但她还是要硬着头皮打破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姑爸,钮大爷的外祖家交代过的,要钮大爷读书才能上进,读书自然是要紧的,若是不读书不明白事理,就算是当差,只怕也是当不好呢,阿玛不也是认得几个字,才能够当马甲吗?”

    桂大奶奶又是瞪了金秀一眼,她是不识字的,总感觉金秀的话儿在暗暗的讽刺自己,于是她冷笑一声,“依你的意思,不读书就成睁眼瞎了?”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您老自己个说的……金秀笑着忙解释道,“绝没有,读书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若是这心里头没了做人的道理,读再多的书也是祸害呢,姑爸素日里头都是这样指点我的,我不敢忘。”

    善保也送上了助攻,“多谢大奶奶提点,我这家里头是想着叫我再读书的,到底还年轻,若是读个几年,还不成气候的,那么说不得到时候就要麻烦富老爷,帮着寻一个好差事儿了,若是能寻到好差事儿,我这一辈子都感激大奶奶的。”

    这话说的让桂大奶奶高兴了,她点点头,假装威严的说道,“是个懂事的孩子,到底是黄毛丫头,”她又看了一眼金秀,“头发长见识短!”

    金秀当然不说话,脸上还露出了惶恐不安愧疚的表情,桂大奶奶满意的磕了磕水烟壶,施施然的起身,她自诩乃是元家一家之主,招待客人只需露面一会就得了,不需要全程陪着,“富祥家的你留客人用饭罢,”她对着一直不说话宛如透明人一般的玉芬吩咐道,“别小气巴巴的,丢了元家的面儿!”

    桂大奶奶一离去,室内的压抑之感顿时如冰雪消融,大家伙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金秀和善保相视一笑,都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愉悦感,二妞好奇的望着姐姐和钮家大爷,好像觉得钮家大爷和自己姐姐奇奇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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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芬也摸了摸胸口,对着善保歉意地说道,“钮大爷,可真是对不住,我们家姑奶奶就是这样的性子,您多担待!”

    善保自然不会在意,他倒是觉得金秀的姑爸和自己的继母真有的一拼,“那里说的话,”善保把手放在膝盖上,温和从容,“长辈教训,我自然是要听的。”

    玉芬刚才被桂大奶奶震住,也不敢说话,只是仔细观察着善保,见到他人品出众,说话也得体,心下也高兴,“以后你也多来来,我这家里头简陋是简陋了些,招待也怠慢,但到底是街坊邻居的,勤走动,没坏处。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不是么?”

    这个话儿真是说到善保心坎里头去了,定兴县遇险得救,不就是靠着街坊邻居了?他忙站起来,垂着手说道,“是!是!大奶奶说的再对不过了,远亲不如近邻,我也是这么想的。”

    金秀在一边拉着二妞微笑不语,玉芬说了几句话,非常聪明的放这些少年人离去,“我这老天昏地的,你们少年人也不该陪着我,秀儿,”她吩咐金秀,“你请钮大爷外头坐一坐,我就不陪着了。”

    金秀称是,只是外头有什么地方可坐的?元家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会客室、书房、起居室一套套的,还可以随便找几个地方喝茶聊天的,思来想去没有地方可去,得,还是去后院的那个破亭子里头略坐坐就是了。

    金秀提着茶壶,善保拿着茶碗,后头还跟着二妞这个一个小丫头片子,于是就到了后头菜园之中的亭子处,元家昔日的后花园,如今是变成了菜园,饶是仲秋时节,但园子里头的大白菜茁壮的很,凌霜之后越发的青翠可爱,这是不多见的场景,善保虽然不是那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可这田园景色,还真的是少见。

    他环视了一周,对着金秀笑道,“这菜园倒是有些意思。”

    “无非是少一些家用开销,”金秀说道,“以我本来的意思,自然还是花园才好,不过这衣食所迫,不得不权宜之计罢了。”

    两个人算的上是同命相怜,都是困于日常生活的开销,善保是困于要读书的费用,金秀而是境界低一些,要困于日常开支。

    亭子之中也摆了几张桌椅,这是纳兰信芳后头送来的,不是什么新桌椅,但对于这个亭子来说,已经足够,两人又坐下,金秀倒茶,又倒了一碗茶给二妞,二妞摇摇头,“姐姐,这个茶不好喝,苦的!”

    金秀朝着二妞眨眨眼,“喝茶就是要这点苦才好,”但是二妞还是不愿意喝,金秀于是从袖子里头拿了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解开倒了一点在二妞的茶碗里,“喝吧,给你加了好东西。”

    二妞半信半疑的喝了一口,眼神一亮,“甜的!姐姐加了糖吗?”

    “外头买了一包红糖,等着给奶奶补身子呢,”金秀笑道,说起来也是可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二妞却是什么零嘴和好吃有营养的东西都没的吃,“给你加一点,以后再想喝的时候告诉姐姐,别让姑爸知道就成。”

    二妞兴奋的点点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慢慢喝着,喝一口甜茶,感觉到那甜滋滋的味道,就忍不住手舞足蹈一番,童真可爱的样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金秀和善保相视一笑,善保心里头叹元家如此窘迫,可没想到竟然有金秀这样出众的女孩子训导出来,可见是寒鸦之舍出金凤,殊为难得。

    两个人喝了茶,金秀又问善保为何而来,她可不会单纯觉得善保只是来串门子而已,元家和钮家只是互相知道这么一户人罢了,不见得有多少交情,这一次来的突然,应该不是什么日常的问候。

    善保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也就是过来告诉金秀一声,咸安宫官学开学在即,自己和弟弟都要入宫去读书,半月休假两日,素日里头只怕是不能外出。

    “这可是好事儿,”金秀知道善保为了这个咸安宫官学读书的事儿,花了多大的心血,他将祖产田地卖掉的事儿,迟早是会传遍亲戚之间的耳朵的,世界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被暴露出来,善保的压力会更加的大,现在没有暴露,但不代表对着这件事儿不担忧。于是金秀点点头要说开解的话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我在这里倒是要先恭喜了。”

    “金姑娘说笑了,”善保笑道,他见到佳人如此支持自己,真是心中忍不住就涌动出一丝柔情,“善保我不求什么飞黄腾达,只要是衣食无忧,能够和心爱之人厮守一辈子,也就是足够了。”

    金秀有些不明白这些话说给自己听是什么意思,但是这话怎么听得很是耳熟啊?她有些错愕的抬头来看着善保,善保正在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见到自己抬头,这才俊脸上泛红一片,忍不住咳嗽一声,看向菜园之中的大白菜,似乎那大白菜有什么特别好看的角度。

    金秀这才大概知道了一点善保的意思,饶是她二世为人,也忍不住有些害羞,真是……自己什么时候有这样大的福气?得如此高颜值的少年青睐于自己?真是祖宗显灵了喂。

    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但又有些惶恐不安,惶恐不安的感觉来自于现在她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和以后日子怎么过的迷茫,她这一辈子要怎么过?她还没有想好。

    嫁人自然是一个选择,但是嫁给什么人,她没有想过,也似乎还没有到该想的年龄。

    所以她想了想,善保的话,是真心的,她也不该说让人听不懂的话儿,“钮大爷,”她有些害羞,但还是忍住害羞落落大方的说道,“您现在就说这个,只怕是太早了些吧。”

    善保一听心里头狂喜,没想到佳人也有此意,“不早,不早,”善保忙说,“我只怕是来不及!”

    “什么来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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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有些害羞,但还是勉强争取一个落落大方,感情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或者说,感情才是人类生活最有意思也有可能是最容易让这一辈子过得精彩的东西,但现在对于金秀来说,还需要更现实的东西,那就是,完成生存这个第一要务。

    其余的东西不能说不要,但总还是要放在第二位的,“致斋,”金秀害羞说道,“如今说这些个做什么?你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去咸安宫读书,日后再说这个就是了。”

    “我只怕来不及,”善保见到金秀害羞,自信心大振,“不早些说,只怕是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园子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公鸭嗓的声音,一下子就打破了园子之中甜甜蜜蜜的氛围,二妞年纪还小,而且在喜滋滋的喝着加了红糖的甜茶,根本无暇顾及两人,也不会打搅两人,但是很多时候,事情永远是这样,在马上看来要水到渠成的时候,偏生节外生枝了。

    这一次来节外生枝的,就是处于变声期嗓子十分难听的纳兰信芳,金秀抬起头来,只见到纳兰信芳拿着一盒子什么东西,站在园子门外,探头探脑狐疑的望着自己,他虽然还懵懂,但是对着善保和金秀两人的互动,是十分的警觉,故此听到这么什么来不及的话,也就马上来打断了。

    却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二妞看到纳兰信芳到来,手里头又拿了东西,一下欢呼跑跳着到了纳兰信芳跟前,她人小鬼大,知道纳兰信芳每一次来都会给自己带好吃的,这一次还带了盒子来,必然是有好吃的又带来了。

    纳兰信芳先把盒子递给了二妞,摸了摸她的头,二妞是不喜欢除了家里人之外的人摸她头的,但是看在有好吃的份上,勉强也忍了纳兰信芳的摸头杀,末了还争辩抗议一句,“秀哥哥,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不能再摸我的头了。”

    纳兰信芳笑道,“你还不是小孩子?难道你是大姑娘了?去去去,”他把这个小机灵鬼给使唤走,“把这些个吃的拿给你奶奶,还有你姑爸去。”

    他大步到了亭子中,见到善保坐在了自己素日里头常坐的位置上,心里头就有些不满,又左右连续看了两个人好几次,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又不好意思问金秀,于是只朝着善保发作,他很聪明,也不说这个位置是他的,善保不该抢了他的位置,但是他也不拿这样的小事儿发作,只是朝着善保呲牙:

    “我说钮大爷,这做人做事还是要讲些礼数的,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知恩图报什么的,我也原不指望,只是我来了这里头,你见到恩人,怎么样,也该行个礼吧?我听说你也是护军老姓出身吧?”

    善保或许就在金秀面前容易惊慌失措有点像懵懂少年,在面对旁人的时候倒是沉稳的很,听到纳兰信芳这挑衅的话,善保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君子知恩不图报,原本是寻常之事,纳兰大爷乃是谦谦君子,自然不会和我计较,咱们今日都是在元家做客,只有先来后到之分,并无其他身份区别,大爷这一点,可别计较错了。”

    话说的有些牵强,但纳兰信芳也不太会辩论这些人情世故上的事儿,故此有些哑口无言,于是赌气说道,“你嘴巴厉害,还会如此狡辩,我却是不和你吵,不过我这马上就要授课了,说的事儿,法不传六耳,”他又得意起来,不管如何,金姐姐教导学识的人,可就是自己一个,善保可没有这一层关系,“钮大爷,你要不看看,先在园子外头候着?”

    善保好像是和椅子生长在一块了似的,纹丝不动,若是这时候再给他来一副羽毛扇,气定神闲的样子,真是有些像诸葛孔明,“秀大爷既然要上课,我坐着不说话就是了,决计不会打扰到您的,是不是,金姑娘?”善保对着金秀呲牙一笑,真是六宫粉黛无颜色,就连亭子外头的阳光都失色几分。

    “金姑娘你说是不是?”

    金秀看到了善保的笑容,呆了呆,心跳又是漏了一拍,随即在纳兰信芳不满的咳嗽声之中惊醒过来,“你坐着就是,”金秀掩饰一笑,“也听听我这课如何,讲的好不好,在不在理。”

    纳兰信芳见到金秀发话了,也不能够再赶人,但还是通过推拉桌椅等物发出响亮的声音来表示自己的不满,金秀又是微微一笑,这个掩饰不住脾气的纳兰信芳,看起来还真的有些可爱呢。

    今日的课,金秀预备说一些新鲜的,当然,之前俄罗斯的事儿她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虽然是学历史,但也不是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都说的,而且涉及到政体国体这种,也不宜多说。

    说完了俄罗斯,今天金秀就想讲一讲西欧别的国家,思来想去,倒是也不必具体说到现在的这些,先讲神圣罗马帝国好了,这乃是欧洲古代最为辉煌的帝国,疆域版图之大,和中华帝国的历朝历代可以相提并论,而且俄罗斯的前身莫斯科大公国也和神圣罗马帝国有很大的渊源,这也是俄罗斯皇家标志双头鹰的来历之一。

    神圣罗马帝国的时代太久了,而且真的渊源太多,地方势力、教皇的势力、大公、皇室、联姻,各种势力交错在一起,打造了这个帝国,因为善保在边上,故此除却这些历史外,金秀还特意说了神圣罗马帝国之中的那些权谋算计还有各种博弈的事情,两个人都听得入迷,尤其是善保,对着这些事儿尤为感兴趣,就连二妞吃好了东西回到亭子之中,依偎着金秀,他也没发觉。

    纳兰信芳是不感兴趣这些争斗的,不过金秀今个画了一幅欧洲的地图,又大概的将各领主大公国等等一一画出来,纳兰信芳见到这个才是兴高采烈的,“这和咱们的五代十国差不离!都是这样自己个管起来们称大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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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兰信芳的话儿不算错,故此金秀也还点点头表示他说得对,纳兰信芳把金秀画的地图给收起来,珍而重之的放在一个夹袋之中,郑重其事的言明,要拿回家去好生研读研读,又舔着脸对着金秀笑道,“金姐姐,上次咱们画过的云南和缅甸的地图,你还记得吗?偏生我上次没带回去放好了,你还记得吗?若是记得,再画一幅给小弟我,如何?”

      “我当然记得,”金秀漫不经心的说道,哪一个学历史学地理的还不会画地图了?又不是画高清晰还要画地形图水平线的那种,随手一画,还不简单?“画很简单……不对,”她回过神来,狐疑的打量着纳兰信芳,“你要这个做什么?”

      见被金秀问起,纳兰信芳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不是想着缅甸的战事热闹的很么,护军里头有同旗的小子素日里头关系不算差,成日里头吹牛,说自己个文韬武略如何厉害,如何厉害,只是还没有好时机,若是有了好时机,执掌一军,什么缅甸野人拿不下的?我见不惯他们吹嘘,所以才来借地图给他们开开眼!”

      这中间也还有其余的故事,比如说这几个一起喝酒闲谈的时候,纳兰信芳有关于缅甸的事儿,从金秀这里学来的东西现学现卖一顿显摆,倒是把众人震慑住了,大家伙也知道纳兰信芳虽然对着这些海外之事儿很是了解,但平时里头都是那些闲书里面看来不着调的居多,故此震慑之余,还不是很相信纳兰信芳所说的乃是真事。

      纳兰信芳被怀疑当然是不干了,现在谁质疑自己个都没事,可这些东西都是金秀传授给自己的,怀疑自己这个就是怀疑金秀,于是通红了脸就要挽袖子打一顿这些出言不逊的东西再说。

      可人家也有说法,“秀哥儿,你也别耍横,咱们都是护军里头的好英雄,靠拳头没有用!那和地痞无赖没什么差别,咱们还是要紧的讨论兵法才好!”

      纸上谈兵的人还是有自己的尊严和体面的,特别是这些一个个自诩韩信张良诸葛亮的护军少年们,“昔日汉太祖称赞张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空说无益,你既然把这云南和缅甸的事儿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咱们也不知道秀哥儿你是不是吹牛,你把地图拿出来,咱们一一推演,若是大家伙都瞧见了你的行军打仗路线妥当,自然就服你了。”

      正经的地图那是兵部掌管的,纳兰家的先祖明珠就算是当过兵部尚书,家里头也不可能存着这个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少年人受不得激,纳兰信秀拍案而起,这就马上要来找金秀,找出地图回去找回场子才好。

      二妞拍手笑道,“上次大姐画的东西稀奇古怪的,我都不认得,早就拿去点了煤炉了,却是不知道秀大哥要用,我就不拿来烧火了。”

      金秀额头上露出了一丝冷汗,“你拿着去吹牛,那是一点用处都没有,”金秀有些不高兴,“枉费了我教导你学问的用意!”

      纳兰信秀见到金秀不满,忙解释道,“倒也不是为了吹牛,你想呀,金姐姐,我可是知道姐姐这教导的地书是何等厉害,寻常人别说是知道这些事儿了,就算是知道,那也是一知半解,宛如盲人摸象,姐姐这样的学问,自然是不能拿来吹牛,我就拿着这些才学去军前效力,也是可以的嘛!”

      “万万不可!”金秀听到这话,大吃一惊,忍不住就厉声喝道,“你趁早断了这个心思!”

      自从金秀和纳兰信芳认识后,她还未曾如此说过如此严厉口气的话,纳兰信芳一下子吓得跳了起来,脸色都变了,他是尊敬金秀,却还没见到金秀如此,不由得心里头吓得砰砰砰直跳。

      金秀这样脱口而出,才惊觉自己个说话语气过分了,她担忧的当然是先是自己个,这无缘无故就知道了这些地图的东西,流传都外头去,日后必然会有人来查看,到底是谁,知道比兵部还要仔细一百倍的地图之术?到时候自己怎么解释的清楚?

      大玄朝虽然没有中世纪欧洲那样会把女巫丢在火里烧死的恶俗,但对着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掌握着寻常人所不能理解知识的人,总是不善待居多的。

      这是一点,金秀想传授知识,但不想让世人皆知,特别是纳兰信芳,根据她的判断,也不算是什么口风严谨之人,泄露出去是一定的,但是她还不想这么早就泄露出去。

      她见到纳兰信芳被自己个突然的严厉之声吓了一大跳,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太严厉了,于是又缓和了一些语气,摇摇头说道,“秀哥儿,你是宁老爷长子,那你想着出征去,宁老爷也必然不会放,若是他以为是我蛊惑你去的,只怕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再者,这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金秀继续慢慢解释道,“我教导给你的,那也只是纸上的知识,你若是靠着这个,就觉得能够出征随军去,未免也太小看天下了。”

      她拿出一张纸来,举起毛笔仔仔细细的画了一幅画,让纳兰信芳来看,纳兰信芳过来一瞧,只见到两边峡谷高立,森林茂密,峡谷靠的极近,两人遥遥对立,似乎也靠的很近,但峡谷极深,地下还有怒涛汹涌奔腾而过,“这就是云南之地,”金秀指着峡谷两侧,“看上去好像是触手可及,两人站在这里,只怕是对方的脸色都看的清清楚楚,更别说是喊什么话儿了,可你若是带着千军万马,想要翻越这咫尺天涯,那你觉得,若非飞渡,你能快速行军吗?只怕是下到这峡谷之下,再绕路许久才能到了对岸。”

      “你说这个地方,若是就地图上看,大概也就是一条河的距离,让你去走,却要走上好几日,”金秀继续解释道,“你能够行军吗?还能如何?能准时到吗?行军从军,若是失期,是要受军法的。”



    金秀要连忙打消掉纳兰信芳想要借着地理学了解地形来参军的这个念头,宁老爷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上进,而不是要自己的儿子上战场的,上战场不是这些豪门八大姓的子弟该做的事情,他们可以分润一些军功,但若是为了马上封侯就舍生忘死的,那绝对就是犯傻。

      宁老爷虽然面上一直呵斥自己这位长子不争气,日日要家法伺候才称心如意,但金秀和宁老爷交谈之间,可以听得出来宁老爷对着自己这个长子期许极大,当然了,棍棒教育和期待甚高,这两者并不矛盾。

      富贵险中求这是没错,但也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纳兰永宁若是知道是金秀所传授的这个学问让纳兰信芳愿意去缅甸,只怕是吃了金秀的心都要有。

      再者,“我阿玛摊上了要去缅甸的事儿,我要去求你阿玛,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将他留下来最好,不能够去缅甸,我如何能够让你去缅甸?这事儿你想都不必想,你若是想着如此,我还宁愿你拿去和人吹牛高谈阔论,纸上谈兵呢!”

      纳兰信芳也是顺毛驴,听到金秀如此重视自己,和富祥一样不愿意其去缅甸,倒是心里头暖洋洋的了,“是,我不去就是,听金姐姐的。”

      “实际上我也就一说罢了,”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我胆子小,怎么敢去战场上。”

      “金姑娘,”善保起初听到了那地书之名,眼神闪烁了一下,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又见到金秀如此激烈的反对纳兰信芳去缅甸,不由得奇道,“你觉得,缅甸之事不顺利吗?”

      “目前是必然不顺利的,”金秀把自己个之前和纳兰信芳所说的理由说了一遍给善保听,“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顺利的理由。”

      “可是云南那边,似乎是捷报频传啊。”善保也不是不问世事之人,实际上他想着出仕当差,外头这些朝野的动静,他是最关心的。所以缅甸的战事他也知道一些,“想必战事要快结束了。”

      他的言下之意也不必要纳兰信芳出马了,纳兰信芳不高兴的瞪了善保一眼。

      “结束?”金秀微微一笑,“没有这样快的,若是这样的快,兵部何必要安排人手预备出征?”

      “这许是以防万一?”善保谨慎的说道,“横竖如今调咱们护军自己的人出去,倒也方便,比起绿林军等,护军到底是更快些。”

      “这也是有可能,”金秀不反对善保的说法,毕竟护军人家都是如此,男子要不当差要不就是要从军,本来就是属于战斗编制,临时召集也是寻常事,而且现在的护军子弟,还远远不如后世抽大烟一点活儿都不干那样的堕落,如今的战斗力虽然不行了,但比如说护送辎重转运粮草这些活儿还是能干的。

      所以富祥的新差事儿,也只是说要去丰台大营集中,加上一定的训练,不是一定要去缅甸的,“许是兵部那个堂官未雨绸缪,想着要训一训护军的人,也是寻常的。”

      “但缅甸的事儿,我还是不看好,别的我自然不和致斋你说,”金秀笑道,“你要入官场,最要紧的就是看透一个人,看透这个人在公文那些字面意思背后透露出来的意思,这个意思,可能是有意透露给你,但不方便直说的;也有可能是,他不想让你知道的真实意思。”

      “我且问你,我在邸报上看到过多次云南报捷,可怎么云贵总督刘藻大人,在折子上是怎么说的?”

      金秀自问自答,“缅人望风遁走,清兵大捷!这样的话里头的意思,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无非是敌退我进罢了,杀不了多少人,但是又不能不报捷,毕竟圣上言明,就是要‘穷力追擒,捣其巢穴’的!”

      金秀非常清楚,永盛皇帝绝不是前明那些不知道外头军事如何的皇帝,而是一个从小到大都精心被培养成一个帝国皇帝该有的一切东西学习熟悉的,他本人就很精明,明察秋毫,不算是过誉之词,而且军事很是精通,虽然没有亲自带兵打仗过,但登基一来,大小战事不可胜数,只要是潜心研究,仔仔细细看过军报,就不可能不学起来而且是变得精通。

      “这种是小聪明,时间久了会露马脚的,”金秀不记得这个刘藻是什么有名的人物,在平定缅甸之战之中没有记得这个人是发挥了什么作用,那么想必在前期就成了炮灰了。

      永盛皇帝不是和自己的父亲那样杀功臣杀皇族来的一个痛快利索,但是么,明察秋毫,有些时候也算是睚眦必报,锱铢必较的精明了,他杀起大臣来,也是毫不手软。别的不知道,单单是在大小金川之战中,因为指挥不当又或者是延误战机的大臣,不管是哪一个,就算是内阁大学士,当朝宰相某人,算起来还是皇太后的亲族,永盛皇帝也是照杀不误。“万岁爷乃是英主,瞒不住他的。”

      善保点点头,他很是聪明,金秀这么一说,一点就透,“那么看来缅甸的战局还有波折了。”

      这话才堪堪落下,外头街面上似乎就起了什么喧哗之声,但是声响不算大,似乎有几个人在高声谈论什么话儿,又有许多人七嘴八舌的说出了什么嗡嗡嗡的话儿,几个人停住了话语,“这是怎么了?”

      纳兰信芳忙叫人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来人回来禀告,说了一个让金秀又喜又忧的消息,喜的是金秀预测正确,缅甸之事又起了波折;忧的是,缅甸之事竟然起了波折,那么父亲的差事儿,想要免去去缅甸的九死一生之苦,那么就是更难了。

      “大爷,南边六百里加急来报,说是云南那边吃了败仗,总督刘大人已经自尽殉国了。”

      “什么!”善保震惊的站了起来,纳兰信芳也是一脸的错愕,两个人对视一眼,这才不敢置信的看着金秀,好像是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物件一般。



    两人注视着这一位铁口直断,当面直接了当的把缅甸的事儿分析的明明白白的,又把这云贵总督,当朝一品的官儿命运给定下了的寻常护军人家女子。

      铁口直断银是够厉害了,更厉害的是,她的推断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印证,印证金秀的话所言非虚

      云南这边吃了败仗,而总督直接就自刎了

      这真的太可怕了,纳兰信芳一脸的钦佩,“依我看,金姐姐若是去天桥摆摊,那些算命先生,只怕是都要饿死的。”他见到金秀如此算得准,于是也就佩服的不再说要去缅甸的话,“我就听姐姐的,不去云南了”

      而善保却更知道金秀这话不是寻常算命先生能比的,而是有巨大的内在和很多资料的分析,才能得到如此的推断,而他更在意的是,这个预算,是基于什么情况下出来的,刘藻乃是封疆大吏,起居八座,赫赫大名之高官,大玄朝的惯例,在相关联较深,地理位置联系紧密的省份,都会设置总督之职来管辖两三个省,比如湖广总督,管辖湖南湖北;两江总督,管理江苏、江西、安徽三省。

      这些都是大玄朝顶尖的人物了,若是没有什么错处,接下去稳扎稳打,入阁拜相,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而且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地方军政大权一把抓,和地方诸侯没什么区别,故此在地方上的权力极大的官员,就算是有一点点错事犯了,皇帝也绝不会说要严惩,那为什么刘藻会自杀这说明什么

      说明只怕是之前的捷报,一概都是假的,如今事情透漏出来,刘藻见到事情无法挽回,见罪于永盛皇帝,与其到时候身败名裂,被皇帝诛杀,还不如自己个自戕来个痛快算了。

      金秀预测到了刘藻的谎报军情,又大概猜到了永盛皇帝的性子,知道他绝不容许手下人欺瞒自己。善保真心佩服,又隐隐有不服气之心,若是自己个也能够学得这些学术,日后自然也不会比金秀差。

      金秀自然也是大惊,她可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铁口直断的体质,又见到两人惊魂未定的望着自己,她尴尬一笑,“不必如此,这也是恰逢其会,我虽然论断如此,却不知道有这样快的速度。”

      “金姑娘所学,实在是叫致斋我佩服,却不知道,”善保试探的问道,“所学何名”

      “这就不告诉你了”纳兰信芳洋洋得意,“我家金姐姐所学惊天地泣鬼神,岂是你这外人能知道的你就不必打听了,法不传六耳,”他一脸的道貌岸然,“恩今日你能坐在这里听了这么些东西,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你还想奢求别的吗”

      纳兰信芳什么话儿,善保都不会放在心上一笑置之,但这个“外人”的词儿,真是有些让善保刺心,善保脸上一红,怒视纳兰信芳这个故意挑衅的毛头小子,若不是因为自己不擅长搏击之术,这会子就要用拳头去教训他了。

      金秀见到两人又是这样剑拔弩张,又觉得好笑,于是忙打断两人的干瞪眼,“好了,这些话儿就不必再说了,秀哥儿,”她朝着纳兰信秀吩咐道,“你回去瞧瞧,你阿玛在不在家,我要即刻去拜访他老人家,”金秀的脸上渐渐的严肃起来,预料到这个事情最坏的情况,真的是出现了。

      纳兰信芳得意洋洋的瞥了善保一眼,起身离开,金秀微微沉吟,对着善保说道,“致斋,我这会子只怕是没功夫和你说话了,缅甸战事波诡云谲,我阿玛本来是在丰台大营效力,预备着要去云南,我起初想着要求纳兰家大爷帮忙,免了这个九死一生的差事儿,但如今看来,还是不能够了。”

      金秀的意思,善保听明白了,她要去处理这个事儿,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他点点头,“我外祖家那边也有些干系,若是你有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说出来。”

      “谢谢,”金秀微微一笑,她听过刘全说起过善保过世的母亲那边外祖家的情况,虽然外祖家还不错,但不见得会帮助一个善保认识的不知道外几路的人,而且似乎对着善保也不算太待见,更别说善保要去求外祖家来要帮金秀了。“一事不烦二主,已经请纳兰老爷帮衬,那么目前就还不必找别人了。”

      善保点点头,他起身预备着离开,“金姑娘,你如此精通官场之学,以我之浅见,无人能比得上你,却不知,”他犹豫了再三,还是带着不好意思开口了,“能不能传授我一二”

      “没什么传授不传授的,”金秀听到善保如此说,转过身子来,就站在亭子之中看着被阳光照耀着晦明不定的善保,微微一笑,“定兴县北上回京,咱们讨论了不少,那些都算是为官之道,我虽然知道一些,但不算精通,咱们以后多讨论讨论就是,你想知道什么,只要我知道的,必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善保心里头一暖,也不知道为何,转过去的时候眼角温热,怕被人看见,忙疾步走出了元家,在街口遇到了书铺的刘掌柜,善保也不打招呼,径直回家去,刚在屋里头坐定,刘全就进来了,他端着茶见到善保眼角红红的,颇有些不解,“大爷这是怎么了太太难道又给你气受了可今个似乎也没什么事儿不好太太今个心情好着呢。”

      善保摆摆手,“人生最难得的,就还是求一个知己,全叔,”他思来想去,末了才挤出了这么一句话,“你说,金姑娘,这个人怎么样”

      “自然是好,”刘全实话实说,他实在感激金秀竟然愿意亲自来救善保,也真心佩服金秀的有主意和有远见,“大爷是不是喜欢金姑娘”

      善保脸上红了一下,点点头,“是,我是这样想着呢。”

      “那您还想什么呢,赶紧着请太太,”刘全高兴极了,“赶紧着让太太找人去提亲呀”



    刘全听到小主人居然主动说了这个事儿,实在是高兴极了,这些年自家大爷为了家里头的事儿奔波忙碌,一心只是想着维持这个家庭,自己个的终身大事儿,自然就耽误下来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刘全虽然是担忧,但大爷的负担已经是如此的重了,如何还能去让他负担更多?故此刘全从来不说来。

      再者刘全也有一份傲气,自家大爷不管是长相还是文采亦或者是家世,都是极好的,寻常那寻常姑娘家,等闲是配不上自家大爷的。

      可金秀如此厉害,又知道心疼善保,愿意去救自家大爷,显然是有意于善保,这样有谋略有才干的女子,刘全是一万个愿意她入府当这个当家奶奶,于是善保这么说,刘全高兴的是和得了什么似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大爷你还想什么呢,赶紧着请太太找人去提亲呀。”

      说到这个自己所想之事,善保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红着脸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金姑娘今日也说了,不急在一时。”

      “哎哟我的大爷,那您还预备着等到什么时候,”刘全是急得跳脚了,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再耽误下去,您就都要二十出头了!”

      大玄朝并不提倡早婚早育,这是因为护军的女儿家都要参加选秀,这选秀下来,女儿家一般总是要十六七岁过了选秀这一关,才能够自己个许配婚配,那么男子家自然更是要等晚几年了。但是再晚,若是等到二十岁一过,那么也就会被人说闲话了。

      “今年是很关键的一年,”善保觉得后半年自己的运势开始变好了,虽然之前也有牢狱之灾,但是,“否极泰来,不是我这空口白说的,定兴县那边的事儿一了,我总感觉心无旁骛,可以好生入宫读书了,全叔,不着急,不着急,”善保显然有自己的打算,他从刚才的激动回过神来,“我既然入宫读书去,总是要读出一个名堂来,若是没能够得一官半职,如何能够厚颜去提亲呢?”

      刘全不以为然,那里都是先立业后成家的?若是先有了少奶奶,再谈这些个建功立业的事儿,家里头和睦了,有人处置家务,大爷才能够专心致志的上进不是?

      不过自家大爷有了谋划,刘全也很是高兴,起码大爷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了,他高兴的说道,“那么奴才就多去元家走动走动,金姑娘家里头是差了些,可有主意,以后必然会好起来,现在肯定是缺人手的,大爷还没有入宫读书,这些日子,奴才空的很,可以去帮衬帮衬。”

      善保点点头,“如此麻烦全叔了。”

      刘全高高兴兴的出了门,想着这好事儿就在眼前,钮家复兴,添丁进口都有望,他可实在是高兴,出了门,预备着要送些东西给元家姑娘去,但突然之间又想到了什么,“哎哟!”他一顿足,原本高兴的心情顿时好似被雪水浇透一般,心里头凉了半截,“大爷想的事儿,只怕是没有那么轻松!”

      善保离去,金秀抱膝坐在亭子之中出神,秋日阳光,在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就很是乏力了,除却有些光亮外,不能够提供太多的热量,冷风吹到身上,让人瑟瑟发抖,却足够提神醒脑。

      现在的金秀,不觉得自己父亲富祥的事儿,算是什么大事儿,但她没有途径和手段去操控这件事儿,她有头脑,这点金秀自己都不会谦虚否认,在定兴县解救善保的事情中,已经体现出来了。

      但是在京师,就不是那么的容易做了,官场上的事儿,素来是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这件事儿,实际上只要寻得关键人开口做主就是,说一句话就是,但是金秀找不到这样的人,也说不上什么话,用通俗的话来说,金秀在定兴县玩的溜的“借势”在都中,派不上什么用场。

      于是也就只能是寄托于纳兰永宁那边了,她抱膝在亭内想着事儿,二妞在一旁跑来跑去,一会子去找菜地里头的虫子,一下子又从母亲那里悄悄的拿了糕点出来吃,又一会从园子跑了出去,又跑了进来,“姐姐,姐姐!”二妞急匆匆的跑进来,对着还在沉思的金秀说道,“姑爸喊你呢!”

      金秀一惊,瞬间从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忙起身从园子里头出来,到了桂大奶奶的屋里头,今天的桂大奶奶难得的没有抽水烟,而是盘膝坐在炕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脸上还特意涂了胭脂水粉,当然了,按照金秀的审美标准,桂大奶奶的装扮实在是不怎么样,“倒像是戏台上的媒婆似的!”

      可谁也不敢说,也不敢提意见,就怕桂大奶奶发飙,觉得你们胡乱评论,不安好心,于是金秀也不说什么,只是进来忙顿了顿,福了福,“姑爸!”她嘴角带着笑,脸上也高高兴兴的——她可不敢沮丧着脸,甚至是脸上严肃些都不敢,这样的话又会被桂大奶奶教训说“哭丧着脸,这是要咒长辈死呢!”

      “姑爸!”金秀高兴的说道,她看着桂大奶奶穿戴整齐,又精心打扮过,看着是要出门,既然心情极好,那么金秀也就问了,“您这是要出门?”

      “是要出门,”桂大奶奶抚了抚身上那宁绸裙子不存在的褶皱,她威严的发号施令,“你出去找套车来,要上好的车子,别拿着那些个乱七八糟的驴子车来打发我,我等会就出门,”她带着炫耀的口气,“等会子我要去戏园子听戏,没有车子可不成。”

      “等会你就不必去了,我带着二妞去,”桂大奶奶得意洋洋的说道,“你呆在家里头把家务活给干好了!”

      若是论起伺候自己个精心一些,有眼力一些的,二妞当然比不过金秀,但是桂大奶奶觉得这些日子金秀不跟家的日子太多了,让自己的生活水平下降了很多,这一点让桂大奶奶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而且另外一点让桂大奶奶不满的是,就算是金秀在家,每日还要在后院和纳兰家的大爷嘀咕许久,有贵客在,桂大奶奶也不宜时常发飙,金秀有没有脸,她是不在意的,但是在纳兰家大爷面前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礼数,这多少不太好。

      所以桂大奶奶觉得这些日子金秀干家务活不好,不勤快,故此今日出去听戏,也就不带金秀,而带上了二妞,作为惩罚金秀的意思。

      金秀心里头好笑,谁还乐意去听戏呢?她还宁愿呆在家里头想事情呢。但是脸上若是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只怕是又要挨骂。

      于是脸上露出了委屈却又因为尊敬听从桂大奶奶的吩咐,而不得不被迫答应下来的神色,“是,我都听姑爸的。”

      桂大奶奶得意洋洋的挥挥手,示意金秀快出去套车,金秀出了门,脸上才露出了笑容,谁愿意陪一个难说话的中年妇女去看什么戏呢?到时候自己别说什么都看不成,只管着伺候桂大奶奶老人家了。

      只是可怜了二妞,还要被带着出去折腾一下午吧?金秀暗暗侥幸又带着一丝对着二妞的怜悯,出了门去找车子,胡同口转角处,刘掌柜正在书铺店门口的廊下晒着太阳,见到金秀过来,点点头笑道,“金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金秀忙朝着刘掌柜蹲了蹲膝,“刘爷爷好,姑爸说要出去听戏,我这预备着去套车呢。”

      刘掌柜眯着眼,“你之前去哪儿了?说是舅舅家?我看着不像啊。”

      这个老人精,真是瞒不过他的眼睛,想必是那一日和纳兰信芳还有善保一起回来的时候,露了行藏,金秀觉得刘掌柜有些神秘,似乎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但基本上他都看破不说破,这些事儿倒是也没必要瞒着刘掌柜,“是,”金秀点点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没去舅舅家,有事儿,和纳兰家的大爷一起去了定兴县一趟。”

      “你倒是跑的地方多,”刘掌柜笑眯眯的说道,“姑娘家家的,也不怕别人把你给拐卖了。”

      开什么玩笑,还有人能把自己个拐卖了?自己不去忽悠别人,把别人给拐卖了,就算是不错了,金秀心里头如此想,面上自然就露出来了,刘掌柜看清楚了金秀的表情,笑道,“怎么,你不信?那我问你,你阿玛的事儿,如今怎么样了?可有进展?”

      金秀和刘掌柜也说过了自己父亲富祥的新差事儿,和她想着叫父亲免了这个差事儿的想法,“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金秀叹道,“只怕是还不知道能不能办成这个事儿。”

      “不着急,你这都还没被骗呢,怎么可能办得成这事儿?”刘掌柜神秘的说道,“什么事儿,都是如此,若是不付出些什么,只怕是自己想要的,拿不回来。”

      刘掌柜的话大有深意,金秀皱眉,预备再问,刘掌柜却是不愿意再说了,“你既然有事儿,就忙去得了,等空了再来我这,书铺交给你的差事儿,你若是不做,就没人来做了。”

      金秀点点头,“是,我得空了就过来和刘爷爷你说话。”

      刘掌柜看着金秀的背影,若有所思,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是听到似乎喃喃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也不算太清楚,语音一下子消失在了街头嘈杂的环境之中,刘掌柜复又闭着眼似乎继续他的晒太阳进程了。

      金秀出了巷子,到了大街上,寻到了一辆看上去还算是不错的马车,马车大而且宽敞,虽然不是很新,但各处也看不出来破损陈旧的样子,金秀先是问清楚了价格,租这么一日多少钱,若是算路程多少钱,问清楚之后,若是论起方便快捷来说,还是租一日更好些,起码这桂大奶奶的脾气,还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要看多久的戏,若到时候让她多等那么几分钟,只怕回来之后就要找金秀麻烦。

      砍价砍到六十文,就伺候这么半日,四九城之中无论到什么茶楼戏馆,都要送到接回。金秀觉得这个价格还算实惠,后世之中的出租车包这么一日,可就是没有这么便宜了,回来禀告了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微微皱眉,还嫌弃这个价儿太高了,“你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叫车的?我才几个月没坐车,怎么如今就这么贵了?”

      这明明刚才叫自己个出去套车的时候,可是说了不差钱,这会子又来说这个了……金秀暗暗腹诽,脸上却是笑道,“如今快到年下了,车马行都涨价了,前次到纳兰府上拜访,也不过是这么一会,就要四十个大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何况今个要包车呢,这辆马车可是全天要伺候着姑爸您呢。”

      “罢了,六十文就六十文罢了。”桂大奶奶无奈接受,却又呵斥金秀,“偏生架子这么大!还要套车去纳兰家,有那个钱,还不如家里头多添一碗菜!”

      桂大奶奶就着二妞的手出门去,金秀跟在后头,扶着桂大奶奶上了马车,又殷勤的问:“姑爸晚上要回来吃晚饭吗?若是要回来吃,我就预备着留饭。”

      “不必了,”桂大奶奶不阴不阳的回绝了金秀这殷勤,“家里头老是吃这些东西,我只怕是要短命好些年!今个既然出门了,就不在家里头吃。你们自己个吃自己的罢。”

      马车辚辚向前,桂大奶奶和那马车夫说了一个地名,马车夫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这位奶奶,”马车夫陪着笑,“这好像不是去戏园子的地方啊?”

      “啰啰嗦嗦!”桂大奶奶不耐烦的冷哼一声,“我去什么地方,你只管听吩咐就是了!去了这个地方,再去戏园子,《牡丹亭》的好戏,来得及看!”

      看来谁都是有秘密的,桂大奶奶也不例外。

      听到桂大奶奶的吩咐,金秀温顺的答应下来,垂着手等那马车离开了西北条子胡同,这才转过身来回家去,才到家还没有做旁的事儿,新的麻烦却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