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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饭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脾气性格和教养来的,索绰罗氏招待金秀,也是存了要考察金秀气质仪表的意思,满桌佳肴,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的确还是足够丰盛,若是按照着元家的家庭情况来说,已经是逢年过节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了。

      索绰罗氏悄悄观观察金秀,只见到金秀虽然没有因为顾及礼仪而不吃,却也没有表露出对着这些垂涎三尺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不急不慢的样子,而且似乎对着这些吃食没什么特别的感兴趣,这倒是让索绰罗氏十分的佩服了。

      饭后喝了茶,略坐了坐,金秀又起身告辞,今个过来是给纳兰永宁提供参谋和参考,事儿已经解决,又拒绝了纳兰永宁的提议,差不多今个也就没别的事儿了,金秀于是起身告辞,索绰罗氏没有接到纳兰永宁有其余安排的指令,于是挽留了一番,也就放金秀走了,又命令纳兰信芳,“好生送着!别怠慢了!”

      出了索绰罗氏的正门,纳兰信芳又问金秀在其父纳兰永宁的内书房说了什么话儿说了那么久,金秀笑道,“无非就是问若是娘娘的身子好些怎么办,不好些怎么办。也没有其余的话儿了。”

      少年人总会不由自主的被更新鲜的事物吸引去,适才还觉得兴高采烈的,忘了舒妃的事儿,这会子金秀一说,纳兰信芳又想了起来,“是啊,也不知道宫里头如何了,娘娘的身子会不会好些了。”

      等到纳兰信芳送了金秀出去,索绰罗氏无事,也看了看家里头的账本,不一会,纳兰永宁过来了,索绰罗氏忙起身相迎,笑道,“老爷怎么这会子才来?原本说也过来陪客的,倒是这会子才来。”

      “我这心里头不舒服,”纳兰永宁摇摇头,盘腿坐在了炕上,“故此也就没有过来陪客了。”

      “还是因为娘娘的事儿?”索绰罗氏问道,“宫里头来别的消息了吗?”

      “也是,也不是,”纳兰永宁摇摇头,“事儿办的不妥当,故此心里头还是不太高兴。”

      索绰罗氏这么一听,若是外头的事儿,自己个就不懂了,不懂就不必多追问,免得纳兰永宁不高兴,于是她就提起了另外一件或许是让纳兰永宁可能高兴的事儿,“老爷,我瞧着金姑娘气度好,人品也好,却不知道婚配了吗?”

      “自然是没有婚配,”纳兰永宁失笑,“八旗护军的女孩子,不都是要选秀吗?不选秀过,如何能婚配?咦,你这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

      “芳哥儿瞧着对这一位元家姑娘挺好,那您看看?”

      这又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纳兰永宁还有些发呆,可听到这话,倒是又回过神来了,“怎么,你这话的意思,难道芳哥儿对着金姑娘?”

      索绰罗氏抿嘴微笑,“老爷您都瞧不出来一点点?芳哥儿,可是喜欢金姑娘的很呢!”

      “不成!这事儿不成!”纳兰永宁听到这话,下意识就开口说了这个话儿,“他们两个,不成!”

      “怎么不成?”索绰罗氏惊讶极了,“我瞧着金姑娘人品好,模样谈吐都极好,虽然家世差了些,可咱们家却也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家,家世差一些也就罢了,咱们家横竖也不图这个?”

      “不是家世,”纳兰永宁摇摇头,“是别的缘故。”

      “难道是岁数?虽然金姑娘大了三岁,倒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而且咱们芳哥儿,就该一个懂事体面的姑娘家管着。”索绰罗氏喜滋滋的说道,她转过头来见到纳兰永宁皱眉,微微一愣,“老爷让金姑娘时常来家里,又让我和她说话,不是这意思吗?”

      纳兰永宁虽然满心愁绪,可听到自家夫人是这个意思,还真的有些啼笑皆非,“让她常常入府,只是因为她的确是才学出众,又是两家的老交情,值得多熟悉熟悉罢了,我倒是还没有这个心思,再者,她还没有选秀,咱们私底下谈这个,也不太合适。”

      “选秀?”索绰罗氏微微一怔,“倒也是如此,她这个年纪,的确是要先选秀,不过这也不过是过一过罢了,寻常人家自然是避免不了,要入宫认认真真选的,”她复又对着纳兰永宁笑道,“可若是咱们家看中了她,初选的时候,也就能够刷下来了。”

      索绰罗氏说的如此轻松,显然这个撂牌子落选的事儿,在八大家里头,也不算少数,都是默认的潜规则了。

      纳兰永宁想了想,还是和索绰罗氏说实话,“金姑娘这样的人才,应该要入宫才好,咱们家未免太埋没她了。”

      索绰罗氏一惊,“老爷是这个意思吗?可舒主子不是还在宫里头吗?您这是要再安排人进去吗?”

      “舒主子身子不好,又因为继后过世的事儿,惊悸过甚,本来就是无宠,又因为这个事儿,如今都晕倒了,所以要再安排人。”

      “而咱们家又没有什么适合的姑娘,若是那些旁支的,一来没什么能够帮助咱们的,二来,无能的人,只怕是也不能够在宫里头立足,更是不能够给咱们纳兰家帮衬一二了。”

      纳兰永宁叹气道,“只是咱们家嫡亲的姑娘,年岁太小,派不上用场,不然的话,家里头我这些女儿,一个个,都可以送进宫里去!”

      “老爷!”索绰罗氏到底心疼自己的女儿,听到纳兰永宁这样似乎冷酷无情的话儿,不免很是伤心,“咱们就这么几个女儿,你还说都送进宫里头吗?”

      “咱们这些人家的女儿,自然是要选秀的,若是咱们家接下去这些年,还不能够重振家势的话,女儿们自然是都要入宫,若不是入宫,那么也必须要嫁给亲王、郡王、国公之家,靠着夫家的帮衬,这才能够让纳兰家,活得更久一些。”

      “这是她们的命运,也是她们身为纳兰家女子应该要做的事儿,这是应该的。”

    纳兰永宁在残酷的说着一些红果果的事实,索绰罗氏叹了一声,“老爷说的话,话虽然是不错,但到底……哎,想着这入宫就再也不能和家里人说话了,比如舒主子,身子不好,咱们都不能够进去探望,这际遇,未免太伤心了些。”

      “哎,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纳兰永宁今个也是叹气连连,他原本是有雄心壮志,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但今日不知道为何,似乎就对着金秀强硬不起来,面对索绰罗氏又露出了担忧家族命运的心情,“咱们这些姑娘家,命运已经是注定了,若是想要日后不入宫,那么也就只能是想着咱们家这几年生发起来,若是真的生发到了不用靠着后戚这个身份的时候,那么也就不必入宫了。”

      人总是自私的,比起心疼别人来,索绰罗氏自然是更心疼自己的女儿们,所以她忙问,“那么金姑娘愿意入宫吗?”

      “还不愿意,”纳兰永宁摇摇头,“她只怕是和你的意思也是一般,想着一入宫门深似海,不愿意和家里人没了联系,这才说不愿意入宫的。”

      索绰罗氏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担忧,“若是论起来,这年头若是能够在外头过下去的,只怕是也没有人愿意说主动入宫。”

      “咱们万岁爷比起前头的几位,算是会用外戚的了,别的且不说,孝贤皇后的弟弟,富察家,如今是何等显赫?靠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万岁爷追思孝贤皇后的那一份情罢——自然,孝贤皇后的弟弟,这一位富察家的傅恒老爷,也是很厉害的人物。”

      孝贤皇后是永盛帝的结发妻子,乃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她与永盛帝少年时未封王爵时候就成婚,她姿容窈窕,性格恭俭,平居冠通草绒花,不饰珠玉。并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使得永盛皇帝对她“每加敬服,钟爱异常”。永盛十三年,孝贤皇后随皇帝东巡,崩于德州舟次,永盛皇帝深为哀恸,为其亲定谥号“孝贤”,作《述悲赋》悼之。

      既然是如此深深怀念孝贤皇后,爱屋及乌,孝贤皇后一门自然就发达,孝贤皇后的母家富察氏一族在永盛朝以后族之故,一门朱紫,出将入相,更臻于鼎盛之势。

      皇后胞弟傅恒年未而立即位登首辅,二十余年中,出将入相,军国大事,贡献甚钜,永盛帝对其评价之高,恩宠之异,罕有人及。

      除了对着傅恒十分器重外,富察家其余的人,皇帝也是不吝厚赏。永盛皇帝也丝毫不掩饰自己施恩外戚是因为皇后的缘故:“朕之加恩傅谦兄弟者,乃因皇后加恩,并不因其为大学士公傅恒之兄弟也。即大学士公傅恒之加恩,亦由于皇后,而况其兄弟乎。朕为天下主,何事非秉至公,何事能逃明鉴。”

      这是现成的好例子,外戚之家得到重用的好例子,也难怪纳兰永宁眼红耳热。

      当然傅恒也是既有才干之人,但在纳兰永宁看来,这天下有才之人,实在是太多了,若不是借着孝贤皇后的身份,傅恒自己本来就是八大家之一的富察家,是可以出人头地的,但是想要在未及而立之年,就登临首辅之位,那是绝对想都不要想。

      “万岁爷的性子,还是喜欢用自己熟悉的人,亦或者说,喜欢用又是亲戚,又是臣子的人,这一件事儿上,”纳兰永宁在老妻面前,也不过是软弱了一会,随即又变得坚毅起来,“内宫之中必须要有自己个的人,金姑娘是最合适的人选,如今虽然不妥当,但日后还是有机会的。”

      纳兰永宁心里头打定主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富祥的这个事儿办妥当,只要富祥能够板上钉钉的把去缅甸的事儿给免了,金秀这个人,纳兰永宁看的不会错,到时候就算是为了报恩,也说不定会答应入宫。

      而且若到时候实在不成,那么就让富祥出马劝说,金秀为人聪慧,等闲言语都蛊惑不了,可富祥这个人,纳兰永宁还是有把握的。

      他却是不知道长贵已经是私下劝说亦或者是警告过金秀了,不过他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十分怪罪长贵,很多时候,底下的人就是要去做恶人的。

      索绰伦氏点点头,“那我什么时候也和金姑娘说一说?”

      “这倒是不必了,物极必反,说多了,反而不美,我今个见到她不愿意,也就是不谈了,”纳兰永宁摇摇头,“算起来,咱们若是要她入宫,日后必须是相互扶持,缺一不可,若是现如今得罪了,反而是办了坏事儿。”

      这边说着闲话,纳兰永宁又羡慕起富察家的俊才后生来,“富察家运气好,傅中堂也是运气好!不仅仅是几个儿子都尚主了,如今这一位在宫中养着的人物,接下去只怕是又有大出息了!”

      “老爷说的是富察家傅大人家的三爷吗?”

      “自然就是这一位了!养在宫中,万岁爷也青睐,也就是十多岁的年纪吧?算起来和咱们家芳哥儿一样的大,如今就是御前行走,听说,马上就要给御前侍卫,承袭爵位了!”

      “这是真厉害!”索绰伦氏知道这御前侍卫的很难得的体面,侍卫之中最厉害的就是这些御前侍卫,一是跟着皇帝体面贵重,无论到什么地方都是最受人尊敬的,二是皇帝跟前混个眼熟,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傅恒昔日就是在永盛皇帝跟前当侍卫,这么一步步发达起来的,“看来又是一位厉害的人物了。”

      “咱们家的芳哥儿,比着他只怕还拍马都跟不上,”纳兰永宁叹气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芳哥儿能上进些,向着这一位富察家的三少爷学一学就好了。”

      纳兰信芳有没有学习富察家的三少爷,夫妻两人都还不知道,但他们马上就知道了这一位富察家三少爷和自己家的芳哥儿竟然发生了交集,不一会长贵来报:“大爷送金姑娘回去,路上遇到了富察家的人,不知道为何,似乎起了冲突!”



    对于自己的惹祸体质,金秀原本是不相信的。

      但是这一日平平安安的从纳兰家出来——金秀起初还以为纳兰永宁会借着由头来发作自己,出门之前还忐忑了一番,顺利的出门去,那个有些阴魂不散的长贵也没有出现,金秀以为这一日可以轻轻松松的度过。

      所以出门之后和纳兰信芳在马车里头闲谈,金秀也高兴,毕竟摆脱了自己一件不想做的事儿,到底是高兴的,兴致之余,还和纳兰信芳信口开河说起了玩笑话,“芳哥儿你可知,那极西之地,有一个弹丸小国,大概就不过是两三个宝岛大小,却可以成为欧洲第一霸主,起初的时候靠的是什么?”

      “姐姐上次稍微说起过这事儿,靠的是水师,是不是?”纳兰信芳知道这个,忙回答道,“他乃是岛国,国内人口不多,只有是用水师征伐他国,攫取财富。”

      “攫取财富是对的,可这英吉利之国,起初并不是靠的水师,而是一群海盗。”

      “海盗?”

      “就是那些在海洋上靠着杀人劫财的人,英吉利王室起初并没有多少钱,如何来钱来的快?那就是先纵容和鼓励自己家有船的人们先当海盗,把来往海洋上的商旅之船尽数打劫,赚的钵满盆满,英吉利这才藉此发家,逐渐成为欧洲霸主。”最后也藉此成为了天下霸主,天上地下第一强国。

      “一国之大,饶是英吉利再小,也不能够藉此发家吧?”跟着金秀学了些日子,纳兰信芳也不是那样无知之人,许是这样的话作为闲谈吹牛皮听听啧啧称奇倒是罢了,可他这些日子学了不少,也知道理性分析,“靠着打家劫舍,这可以解一时之急,难道英吉利借此强国,未免有些不敢置信。”

      哟呵,这个小弟弟,倒是还真的有些名堂摸到了,金秀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极是,没有一个国家可以这样借着打劫来发家致富的,但是他们可以用这样的模式,来培训和鼓励老百姓,你都要出去寻找海上的生意,找到海上贸易还是打劫或者是寻找商道的门道,如此一来,人人都想去海上,人人都想在海上赚钱,这样的话,整个国家都发动起来,自然就变成了强国。”

      “芳哥儿若是日后不当官不当差,先是当这个一个纵横七海的大海盗,倒也不错,”金秀笑道,“把除了咱们大玄之外的商旅都尽数劫了,这只怕是几辈子的银钱都够使了。”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纳兰永宁听到了就是兴奋,“嗨,这可真有意思!这样纵横海洋之上,又可以号令天下商旅货船,比起呆在岸上,可有意思多了。”

      “你也不要觉得这在海上舒坦,你坐过船吗?若是会晕船,只怕是海上半刻都待不住,吃不下东西,几天就要了你半条命……”金秀笑着这句话还没说完,不知道何处来了异动,拉车的大马突然嘶鸣,马车剧烈的抖动起来,车厢的前半部分朝着上前猛的抬起,坐在前头的金秀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朝着纳兰信芳跌倒而去。

      纳兰信芳忙扶住,这时候在半空之中形成一个角度的马车,又随即马上跌落,这年头可是没有什么避震的东西,马车重重的跌落,纳兰信芳原本是拦住金秀,但这会子又是变了方向,两个人猝不及防,一下子又朝着马车车头方向甩出去,车帘子被两人的去势一下子就扯了下来,纳兰信芳差不多整个身子都重重的压到了金秀身上,金秀只觉得好像是泰山压顶,眼前一黑,半响说不出来什么话儿来。

      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外头的嘈杂声就听不清楚了,过了好一会,纳兰信芳惊恐得摇着金秀的肩膀,金秀这才慢慢的回过神来,见到纳兰信芳那惊恐的眼神,摇摇头示意自己个无事,这才勉强撑起身子,转过头来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纳兰家的车夫也似乎刚刚跌倒在地上,但还是拼命拉住受惊的座驾,半个身子耷拉在地上,这是很奇怪的事儿,无论是哪一家,用来拉车的马都是经过精心的训练,不会有任何不安稳的因素,京城人来人往,大街上热闹的很,就算是鞭炮声都不会让马惊动,这一次是怎么了?

      纳兰信芳许是手臂碰在了挡板上,痛的呲牙咧嘴的,他朝着车夫瞪着眼,“你是怎么开车的?这大路上平坦的很!”

      “大爷!”车夫委屈的说道,“可不是奴才的过错,”他朝着对面一指,愤愤不平的说道,“都是这个人突然冲了出来,还用马鞭打了咱们的马,咱们的马受了惊,奴才这才把不住车的。”

      纳兰信芳和金秀看着路边街角处,果然是有一个趾高气昂的人下巴朝天,不可一世,听到马车夫这么说,也不道歉——寻常人应该是马上赔不是,起码能够在态度上保持谦卑一些,这样更容易被人原谅吧?

      可这个人,在金秀看来实在是倨傲无礼之极,骑在马上动也不动,似乎都没听到马车夫的控诉,反而说了自己个的原因,自己无错,“我说你可真是会睁开眼说瞎话!你大爷我这好端端的在这边路过,循规蹈矩的,一点错儿都没有,你这空口白牙的就污蔑我撞了你的马?有这样的规矩吗?”

      马车夫很是不忿,抱着马的脖子,把马脖子上的一道淡红色伤痕展示给纳兰信芳看,纳兰信芳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会子摔得有些痛,又觉得在佳人面前失了面子,于是从马车之中出来,瞪着眼,“你这个该死的东西!好大的胆子!这打了马还不说,若是把你大爷我给摔坏了,我看着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那个人显然也不会这样低头,他冷笑看了一下,又见到金秀似乎衣衫凌乱的样子,嘿嘿奸笑,“我说怎么这位爷动这么大的火呢?两个人躲在车子里头做什么呢?干柴烈火,一触就燃?这么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坏了两位的好事儿!”



    金秀还在检查自己的衣物,又转过头来看纳兰信芳的手臂有什么异样,听到这话,不免脸色一沉,转过头来冷冰冰的盯着那个出言不逊之人。

    纳兰信芳心里头大怒,他只有十多岁,虽然还不太懂人事,但总觉得这个人说的话,不是什么好话,无缘无故的,脸上就发红了,他跳下了马车,抢过了马车夫的鞭子指着那个还骑着马的人,“你这个狗东西,说的什么话!”

    “说什么话?你回去问你老子娘罢!”那个人嘿嘿笑道,“还是个雏儿,就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了?这可是大街上,真不害臊!”

    金秀听闻这话不免大怒,凡是自己穿越而来,所见之人之中,论起无赖恶心来,当面的人算是第一个,她仔细的看了看那个人的服饰样式,衣料很是贵重,都是绸缎绫罗之类,但衣服的样式却是青衣短打,不是主人家的样子,金秀也下了马车,按住准备暴走的纳兰信芳,“你是那家的奴才,”金秀也不发火,对这些已经不讲道理胡搅蛮缠的人来说什么道理,是最愚蠢的方式,“你也原不配和我们说话,叫你们家会说话的人出来,打狗还要看主人面呢!”

    “若是主人家说得好,有礼数,这狗,我不打,也就是了。”金秀淡然说道。

    金秀说话不好听,那骑着马的人果然被激怒了,适才那戏谑的表情没有了,凡是为奴为婢之人,总是还存着一丝颜面的幻想,总是在外头想当大爷,不会被人视为奴仆,金秀这话就彻底的打脸了,“你这死丫头,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这个奴才自然清楚,”金秀也不看着那人,款款站着,目视前方,眼中无人,仪态万千,“芳哥儿,咱们就在这里等着,若是等会主人家没出来,你就递牌子给顺天府去,告有奴才欺凌咱们主人家的,我倒是要看看,顺天府到底是要怎么处置!”

    那个人被金秀道破了行藏,又听到金秀这样把主奴之分说的清清楚楚,虽然是站在较矮的地方,可金秀这语气说的,盛气凌人,叫人恨得牙痒痒,却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儿来,只能是气急败坏,之前自己个那说话阴阳怪气的还挺顺溜,这会子倒是生气了,可见这斗嘴不成,人家就改动手了。

    那个豪奴模样的人翻身下马,卷起了袖子,“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娘皮!你大爷我今个还要再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大爷我到底是几只眼睛!”他大步走来,靠近看清楚了金秀的模样,又洋洋得意心里头痒痒的,“好一个俊俏的小丫头,只是品行不好,在当街竟然就做出这样不知羞的事儿来,也该让大爷我来好好教导教导你。”

    他伸出手朝着金秀抓来,金秀往后退了一步,纳兰信芳挥了一鞭子,那个人朝着后头退开,嘴里头还是说着不干不净的疯话,金秀虽然大度,也不会计较这个奴仆的胡言乱语,但几个人围在的这里,乃是一处较为繁华的街角,人来人往较多,这边起了争执,已经有不少人围观了,这个人如此不三不四的说着疯话,纳兰信芳倒是还好,可自己到底是姑娘家,若是被人如此无故败坏了名声,日后怎么交代?

    金秀脸色沉了下来,她原本或许还只是吓唬吓唬对面的这位豪仆,但是听到这个人如此出言不逊,就决意绝不会轻易绕过这个人,“芳哥儿,不必和这个人纠缠,你快叫人去通传兵马司,我倒是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人,敢如此放肆!”

    “什么人口气如此大啊?”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骤然在街角响起,又有一群连续不断的马蹄声密集响起,金秀抬起头,“还要问我们家是那家吗?”

    这声音刚刚出来,那原本还要预备调戏金秀的奴仆顿时就收手,一下子退到后头,拉住了马缰,垂着手低眉顺眼很是恭敬的等候了。金秀和纳兰信芳抬头望去,见到街角路口处有仆役都骑着马,簇拥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出来,虽然还不算近,但金秀也能感觉到此人的威风之盛,乃是自己所见人之最。而且绝对是大户人家最核心的子弟,君不见这些奴仆们都是骑着马,等闲人家,是不会给家里头的奴仆们都配上坐骑的。

    那人被众人簇拥着,骑着马到了近处,金秀这才瞧见的分明,为首之人,穿着一身深红色的四团天地对开福寿纹的长袍,那长袍做的很是合身,更是显得身材高大,虎背蜂腰,领子是翠玉色的绸缎,寻常人这样红配绿,不是低俗就是谄媚,但此人却似乎天生就是如此适合穿这样的衣裳。

    待看清楚了来人,金秀又觉得此人,真真正正配得上如此颜色鲜艳的衣裳,只见到此人长眉入鬓,剑眉星目,鼻若悬胆,皮肤白皙,且又带着一种超凡的华贵之气,纳兰信芳倒也是世家子了,可和此人一比较,还真的是山鸡配凤凰,差了许多的感觉。

    只是那个人脸上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表情,说话也是慵懒至极,“你这是又和谁闹起来了?”他懒洋洋的呵斥那个和金秀闹起来的仆从,“我就这么一时半会没有在你跟前,你就又惹是生非了。”

    刚才在金秀等人面前不可一世的那豪仆,见到主人到来,顿时变得十分谦卑恭敬,他谄媚的笑道,“三爷,您说的什么话,奴才也不过是先给三爷到前头去探路,把胡同大街都瞧一瞧,有没有堵住的地方,没想到到了这个路口,奴才倒是被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人给拦住了,这才耽误了呢!”

    那少年转过脸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金秀和纳兰信芳并马车夫三人,似乎审视一番这几个人是什么来路,但他似乎也没有听从自家奴才的煽风点火,或许他本来就知道,自家奴才的德性,“好了,”他看了金秀二人几眼,纳兰信芳穿的不错,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咱们走罢!”

    “这就想走了?还是请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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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华贵少年正预备着带着奴役们走人,他是知道自家这些底下人德性的,必然是不会和他说的这样简单,自己人的德性还不清楚?不去招惹别人就是了。

    不过他也不准备细问,毕竟是自己家里人,不该在外头轻易给他们没脸,于是也只是说带着众人离去也就是了,只是却还有人不愿意就此放着众人离去,“慢着!”金秀突然开口,纳兰信芳和那个马车夫一起回过头来看着金秀,金秀依旧是看着半空之中的虚无之处,也不去看着那个华贵少年,“这就想走了,还是请留下吧!”

    那少年原本已经是策马预备离开,可听到这话,却又是转了过来,看着自己刚才还没有注意到的少女,若有所思,“你,在说什么?”

    “好大的胆子!”那个豪仆这时候忙跳了出来,狐假虎威瞪着眼睛,拿着马鞭指着金秀,“我们家大爷都说不必理会你了,我也想着就放过你一马,你倒是得寸进尺了,怎么的,还要拿着我们家做什么呢?”

    金秀转过头来,朝着那华服少年微微一福,“尊驾御下不当,这就想走人了?怎么说,”金秀抬起头来,一双秋水一般的明眸,盯住了那少年,“也该先赔礼道歉才是!”

    “大胆!”边上靠近着华贵少年伴当模样的人,年纪大一些,看上去应该是众人的统领,“你是什么身份,竟然要我富察家主人,给你一个小丫头赔礼道歉!”

    富察家??

    这是什么意思,金秀凝视那华贵少年,“富察家?那么说就是护军八大家之一,孝贤皇后的母家,一等忠勇公,绘图紫光阁第一位傅恒大人的富察家了?”

    “大胆!”那些随从连忙呼喝,“先皇后的名儿,也是你这小丫头该说的吗!”

    那华服少年眼神一凝,盯住了金秀,“我的确是你所说的富察家,不知道,你是何人?”

    金秀笑而不语,看了几眼那华服少年,又低下头看了看地上,华服少年看懂了她的神色,他也是一位聪明人,知道面前这位语出惊人一语道破自家身份来历的少女,在提醒和暗示自己,提及先人的时候,应该要下马礼貌的回答才是正常的反应。

    这个沟通和暗示悄无声息,不被外人知道,但这少年显然是极为自负和极为聪明,聪明的马上知道了金秀的意思,但自负的他却觉得还是丢脸——自诩聪慧过人,却不曾想在今个因为礼数被人指摘。

    就算是暗暗的指摘,没有说出来,让这些该死的奴才们听见,也是不行!

    少年阴沉着脸,翻身下马,边上的奴仆忙不迭的要扶住,他推开众人,走到了金秀面前,“不敢动问,”他朝着金秀微微弯腰作揖,“正是我家,尊父的名讳,小子不敢多言。”

    “你是何人?”少年答应了下来金秀这边的发问,随即反问,“拦在此处,做什么?”

    金秀是真没想到自己个还有如此的主角气场,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次交通事故,竟然也能够让这样的大人物,大家族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这位少年人,就是出自于永盛皇帝的第一位皇后孝贤皇后的母家,如今的兵部尚书一等忠勇公傅恒的家里了,而且赫然是傅恒的儿子。

    八大家各有千秋,也各有得势的时候,如今这算起来最当红的,也就是如今的富察氏,姑奶奶是早逝的孝贤皇后,永盛皇帝一直深深缅怀,当家的老爷,又是一等公,又是兵部尚书,真真是位高权重,显赫之极。

    他的几个儿子,个个都出息,只是不知道面前的这位,是哪一个……

    金秀猜中了面前这个人的身份,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傅恒当着兵部尚书的话……今个这事儿,就不能够善罢甘休!

    她这边思考不过是瞬间,就听到了华贵少年的反问,金秀微微一笑,“我是何人,并不重要,而是贵府的奴才在外头借着贵府的名头横冲直撞,败坏富察家的名声,这是不是该死,倒是要请这位爷品鉴了!”

    那个豪仆这时候听到这话脸色巨变,他忙上前,先是朝着那少年打千,“三爷,决计没有这样的事儿,这个死丫头胡搅蛮缠,我赶紧着打发了才好!”

    那少年这时候倒是不干了,他一举起手,顿时那仆人就不再敢多说话,他利剑一般的眼神盯住金秀,“你拦着我,说什么富察家的话儿,我自然是要听你,可你若是说不清楚,如何我这富察家的名声就坏了,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和你善罢甘休!”

    说话很是严厉,纳兰信芳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一直都未说话,这个时候硬着头皮上前,“凡事儿也还要讲个理字儿!”他把刚才的事情重新又说了一遍,“这位爷,你说说看,这事儿,到底是谁对谁错!”

    纳兰信芳虽然说得是问罪的话儿,但到底这正主出来,气势也弱了几分,那少年转过头来看到自家奴才的脸色,大致知道纳兰信芳所言非虚,但是他还是要盯着金秀,要问金秀要一个说法。

    金秀微微一笑,“我虽然年轻,可也听到过前几年平定准格尔的故事,平定准格尔之后,万岁爷回想起上年决策用兵之时,文武百官均不支持,唯有傅大人赞成。于是特地颁谕,再次授傅恒大人为一等忠勇公。傅恒大人在平金川之役中已获一等忠勇公爵位,再次封公,实属殊典旷恩。对此,傅恒大人是怎么做的,这位爷,您知道吗?”

    这少年如何得知?他也不过是十多岁的年纪,而傅恒在军机处运筹帷幄,统领后勤昼夜不眠完成平定准格尔达瓦齐的事儿,还是在永盛二十年的时候。少年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谈及父亲,总是要谦卑一些的,“我不知道。”

    “傅恒大人上疏力辞,并向皇上当面恳陈辞谢之意,再三再四,说到动情之处涕泪俱下,声称自己在金川之役中“叨封公爵已为过分”,执意谢绝再赐他一顶公爵桂冠,万岁爷十分感动。不久,万岁爷将百名功臣画像陈列于紫光阁,傅恒大人荣居首位。”金秀慢慢的说完了这一番话,这才又看着那少年,“这位爷可知道我说这些傅恒大人的往事儿,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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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如此问一些陈年旧事,谁也不知道,“我亦不知。”那少年老实回答,但涉及到自己父亲,他还是很想知道的,“但知道,一定和今日之事,有关。”

      “傅恒大人乃是紫光阁第一功臣,为大玄朝立下汗马功劳,可尚且对着一等公的恩赏如此拒绝,而府上的奴才,仗着富察家的赫赫威风,竟然在当街上策马乱跑不说,惊了人家的马车不说,竟然还口出秽语,污蔑我等,大玄朝乃是最讲究法度的,奴才竟然欺凌主子,这是要砍头的事儿!”

      “这个人借着富察家的名声,当街就是如此行事,若是在私下呢?若是在别处呢?只怕是什么事儿都做的出来罢?”

      “傅恒大人兢兢业业,小心谨慎,这才有富察家如今的荣光,防微杜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金秀越过那少年的肩膀,盯着那脸色渐渐发白的豪仆,“这位爷,现在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喊住你的缘故了吧?”

      凭他是谁,只要没和金秀认识,第一次听到金秀发表言论,都会起一种震惊之感,这位少年亦是如此,他原本眼中的怀疑和轻蔑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震惊——虽然这种震惊之中也带着一种不服气的神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去问你家的好奴才!”

      “不是这个,”那少年忙道,“而是我阿玛谦让第二个公爵之位的事儿。”

      “自然也是真的。”

      那少年不语,随即朝着身后招手,那豪仆战战兢兢的出来,跪在了少年面前,“你说的极是,富察家有如今的位置,全靠的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这奴才竟然冒犯了姑娘您,合该让您来处置。”

      少年自是无奈,但他为人机敏聪慧,知道金秀所言乃是最为有道理的话儿,他不愿意被人拿捏住,就算是金秀说的话再有道理,凭她是谁,也不配来拿捏住富察家的主子!

      故此他亦是要给面前这位侃侃而谈的少女一个下马威,又要给她这个劝解的面子,却又不能不够让她觉得,真的可以有资格对自己使唤,亦或者是对富察家指手画脚,“请您来处置,无论如何,我都绝不会有什么意见。”——他却不知道,今日一见,日后要受面前这少女无数次的使唤和指手画脚了。

      金秀挑眉,论起机敏和城府来,见过的这些人里头,这一位算是翘楚了,要比善保还有纳兰信芳更来的厉害些,她抛出来了这样的难题,指责富察家如今治家不严,奴才跋扈,好,这少年他马上反客为主,给金秀出难题了,你说我富察家治家不严,那么我就把这个奴才给你处置,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样处置。

      这是一个难题,若是金秀真的处置了,那她就是越权更是将富察家不放在眼里,毕竟主奴有别,那也只是他们自己家里头罢了,金秀又不是富察家的人,如何能够有权处置,少年是客气,但你把客气当做了应该做的事儿,那么却又是金秀你自己个理亏了!

      而若是金秀说不处置,那么自然这个出言不逊在大街上侮辱金秀的人,只怕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被放走,这又不是金秀所想见的。

      金秀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个跪在地上依旧是狂妄无比的豪仆,这件事情已经和他无关,他这样子,反而坚定了金秀要他难看的决心,“这原是富察家自己个的事儿,我乃是外人,富察家的奴才要打要杀,那也该是尊驾您做主的。”

      “可这奴才到底是得罪了你,”那位华服少年不依不饶,眉毛一挑,复又笑着对金秀说道,“合该姑娘来处置,你怎么说,那么自然就是怎么做。”

      “我倒是不必处置,”金秀笑道,“今日若不是尊驾前来,那么我必然报官,说富察家有奴仆骄横,当街侮辱他人,一个奴才,其实无关紧要,但我刚才也说了,若是因为这么一介奴才不懂事蛮横,而让富察家的声誉有损,那么,”金秀目视那少年,不卑不亢,“尊驾预备如何处置?”

      “这当街奔驰,在都中原本就是禁令,”金秀咄咄逼人,“有奴才如此,仗着谁的声势?况且,若是认错也就罢了,还敢用言语凌辱在下和在下之弟,”金秀朝前走了一步,“尊驾,可知道,我也是八旗护军之人!”

      “我亦是入选的秀女!”金秀看了一眼那跪在地上的仆人,又转过头看慢慢的看着那华服少年,“这人如此凌辱我,说我在大街上行不端之事,这事儿闹起来,你觉得,是谁的过错,又是谁如此大胆,”金秀转过头,复又凝视那豪仆,刚才的趾高气昂已经尽数消灭,转而是面如土色,人瑟瑟发抖了。

      “敢说是秀女行为不端?恩?是谁敢给了他这样的胆子?”金秀复又看着那华服少年,“论理来说,我该告诉内务府,亦或者是礼部,直接让这些衙门评评理,我这个秀女的品性是不是该让这一个奴才来评判!”

      那少年脸上终于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这少女行礼一如护军人家的礼数,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又是如此气度非凡,说的话步步紧逼,自己难以招架也就罢了,没想又是如此上纲上线,把自己个入选秀女的身份抬高到内务府和礼部的层面去!

      这些衙门,在这少年看来,委实算不得什么,他乃是天潢贵胄,大玄朝一等一的年轻俊才,这些衙门就算是长官们见到自己,都是要笑脸相迎的,不算的什么,但他之前被金秀的那些话已经打动了心弦,知道这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所以这么一说,他心里头大惊。

      金秀见到那少年脸色大变,就知道自己的话儿已经发挥了作用,素来讹人使诈,是不能一直装x下去的,“小女把这话儿说在这份上,无非是因为敬仰傅恒大人乃是国朝第一宣力功臣罢了,我是不会越俎代庖处置的。”



    “小女只是因为敬重富恒大人乃是国朝第一宣力大臣,乃是大玄朝的擎天白玉柱,故此在这里头要多啰嗦几句,我自然是不会处置贵府的这位爷儿,”金秀笑吟吟的说道,那笑容自然是完美无瑕甚至谦和温暖,但在纳兰信芳和那仆人看来,简直是比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之笑还要阴森可怖,“这该是尊驾自己个处置的事儿,富察家如何,就看尊驾的了。”

    华服少年只觉得金秀的笑容十分的刺眼,他生硬的说道,“富察家能够如何,却也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

    金秀眼神一闪,“自然如此,我无非是一个小女子罢了,不过今日之事儿,”她环视四周,四周的围观群众遮遮掩掩的,但竖着耳朵瞪着眼睛努力着观察这边呢,“尊驾不处置的话,那么日后就有流言起来了,恩,让我想一想,”

    “‘豪门奴才当街折辱护军秀女,护短主人轻描淡写藐视律法’这个标题,恩,如何?还不错吧?”

    华服少年脸色铁青,金秀见到火候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不成样子了,于是朝着身后退了一步,对着纳兰信芳使了眼色,金秀半蹲行了福礼,纳兰信芳作揖,“这人呀,还是让尊驾自己个处置罢,小女子就告退了。”

    金秀说完了这话,就转身不再理会富察家的这些人。那华服少年深吸一口气,也不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仆人,吩咐帮当,“马头!”

    帮当之首被称之为“马头”的人应了一声,上前垂着手听吩咐,“就在这个地方,”华服少年冷酷无情的发布命令,“把这个败坏富察家名声的狗奴才,打一百鞭子,再打发到京郊的庄子去让他自生自灭!”

    “三爷!三爷!”那个豪仆连忙磕头求饶,“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

    “三爷!”马头犹豫的劝了一句,“何必理会那不知道何处来的小丫头片子!咱们回去慢慢再处置就是了,在这大街上处置……”丢的可是咱们富察家的面子啊。

    “就在这里!”华服少年脸色刚毅的说道,“马上就处置了!”

    马头不敢再争辩,这一位三爷乃是富察家最受皇帝得宠的人物,外头很多人在私下议论,说是富察家的荣光,前头靠的是仙逝的孝贤皇后,后头靠的就是眼前的这位富察家三爷!

    孝贤皇后已经过世,接下去富察家的荣光,靠的就是眼前的这一位三爷来维持发扬了。

    这一位主儿在家里头就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容不得任何人辩驳什么不是,饶是当家老爷傅恒,也是对着这第三个儿子青眼有加,等闲和其余人不同。在家里头什么话,他说了就是规矩,定下来就是命令。

    马头也只是仗着伺候三爷从小到大的恩情体面这才多嘴说了一句,见到主子心意已决,于是不敢多说,也就挥挥手,让几个人上来,把那个人按翻在地,马鞭亮出来,噼里啪啦打起来了。

    惨叫声和鞭子打在肉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大街上顿时热闹无比,金秀和纳兰信芳上了马车,放下帘子,外头的声音还是透过车帘布清楚的传进来,纳兰信芳听得那惨叫声心惊肉跳,这一百鞭子打下来,只怕是这个人就算还有一口气,也会成为废人了,金姐姐,这一下可真够狠的!

    他小心翼翼的望了金秀一眼,“姐姐,咱们就这样走了,成吗?”

    “有什么不成的?”

    纳兰信芳透着车帘偷瞄了外头一眼,“哪一位可是富察家最厉害的人物了,三爷……弟弟我大概是知道是什么人了。”

    “管他是什么人,”金秀无所谓的说道,“又不是我要他打一百下鞭子的,是富察家的主人来处置的,和我有什么干系?你怕什么?你自己个家里头也就是八大家之一!”

    “哎哟,我的姐姐诶!”纳兰信芳看到外头那惨烈的样子,胆战心惊起来,连忙放下了车帘,忍不住哆嗦起来,他虽然不是什么纨绔,但素来家里头也不会见过如此场景,听到金秀这开玩笑的话儿,不免又轻声快速的抱怨说着话,“就算是八大家,难道这八大家都一样高低吗!”

    “谁家如今都比不过富察家的,”纳兰信芳叹气道,也不知道是在叹气什么,是叹气自己个家道中落了,还是羡慕人家气势恢宏华贵逼人?说起这个话儿的时候,纳兰信芳五味杂陈,“咱们万岁爷这一朝,算起来之前还是太后老佛爷的钮祜禄家,如今也是比不过富察家了。”

    纳兰信芳素日里头都很是自信骄傲,可见到外头这人,猜到了此人是谁,一时间宛如斗败了的公鸡,神气不起来了,也不会狂妄自大了,他伸出大拇指,“外头这位是这个,”又伸出小拇指,“我是这个,比不来的!”

    马车夫启动马车,预备离开,金秀只觉得纳兰信芳这样的样子很好笑,“这有什么的……”

    她的话音未落,外头又响起了那个少年俊朗之声,“且慢!”那个少年似乎走近了马车,声音逐渐清晰,金秀脸上的笑容微微停滞,纳兰信芳见状咬牙,掀开车帘,见到外头那华服少年果然是龙行虎步,靠着马车而来,气势逼人,纳兰信芳虽然胆怯,却还是努力拦住那少年,掀开帘子出了马车,“你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报复我们吗?”

    这话说的有些语无伦次,那少年毫不理会纳兰信芳的虚张声势,只是朝着金秀点头,“这位姑娘是那家的?这么一番认识下来,却不知道姑娘尊姓大名,还请赐教。”

    金秀掀开帘子,看着外头这位英气勃勃,顾盼生姿的少年,“怎么,尊驾还要来查我的底细吗?”

    “并无此意,”那华服少年眼中的表情透露出他就是此意,“只是姑娘见解如此老道,绝非寻常人家,在下日后有空,还是要来讨教一二的!”



    这说是讨教,只怕还是要来找茬的成分居多些。

      他到底是有些不忿的,素来自己所行所立,所到之处,都是人人奉承,人人敬仰,自己的父亲,也素来对着自己青睐有加,呵斥从未有过,大部分的时候也都以赞誉为上,和颜悦色,他自然是觉得天下自己唯独一份,但今个没想到在这街角处无故吃了瘪,还是在一个被自己刚才从未正视过的姑娘家给如此羞辱。

      羞辱说的太过分了,但若是说今个被金秀落了面子,这绝对是没错的,这华服少年今日虽然自己也算处理得当,一下子就把家奴给抛出来,难题交回给金秀处置,可金秀的一番话,又把这个难题还给了自己个,半点没糟践,尽数都在他身上了。

      他当然是不服气的,这讨教的意思,有找茬的意思,也有其余探求的意思,但自打他出身以来,就从未这样明里暗里被人暗算了去,明面上自然是没有,但就在暗地里,也无人能够在自己这里利用了什么去。

      可今个这事儿,虽然是自己家的奴才行事不端,这是小事儿,在他看来是一件小事儿,不值当一提,但是在面前的这位姑娘这里,竟然是被借题发挥到了这个地步。

      奴才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打紧的,打死,也就完事儿了,可自己这颜面,决计不能够让这昂一个小女子就给剥了!

      他带着审视意味的眼光盯住了金秀,就算是你今日占了我的便宜,可到底,我还是要找回这个场子来的。

      他意图在金秀的脸上找出那么一丝半点的恐慌之色来,但是他还是失望了,金秀脸上依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听到自己个如此带着一丝威胁的话儿,也不过是挑眉,饶有兴趣的反过来打量自己个,更是毫不胆怯的和自己对视起来。

      末了到底还是这华服少年先是别开了眼神,似乎被金秀那眼神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少女,一点都没有胆怯的意思,反而是在眼神之中带着一丝别的韵味,好奇?感兴趣?还有别的什么?

      少年来不及思索,“讨教我不敢当,”金秀微微合上眼睛,“只是可以互相进益罢了,尊驾若是真的要找我,那么就,”她看了一眼边上的纳兰信芳,纳兰信芳似乎看懂了金秀的眼神,连忙背对着车外的那华服少年拼命朝着金秀摆手表示拒绝之意,不过金秀没理会他,“就什刹海的纳兰家来寻我就是了。”

      纳兰信芳的身子慢慢的瘫软了下去,那华服少年微微挑眉,“你不是纳兰家的人……那么就是和纳兰家有旧了,很好,既然是知道了是纳兰家的人,那么,在下,”他朝着金秀微微作揖,“日后必然是要来讨教的。”

      金秀在车上也是微微弯腰,“尊驾客气了。”

      那少年又看了两人一眼,这才侧过身子,让马车离开,纳兰信芳安静如鸡,一直未曾说话,直到马车离开此处大街的时候,这才回过神来,挪到了金秀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发出了巨大的响动,马车都抖动起来了,“我的好姐姐!我刚才那手势你没瞧见吗?我叫你别说话!别说是我们纳兰家的!您这是看不懂吗?”

      开什么玩笑,如今金秀怎么可能还不懂自己身边跟着这么久的小跟班平时里头是怎么想的?“我自然是知道的,你想叫我不要说出纳兰家是不是?”

      “自然是这个意思!我的老天爷,阿玛要是知道我在外头得罪了这么一位神仙,又把纳兰家的招牌给扯出去,只怕是要马上绑了我,上富察家去负荆请罪了!”

      纳兰信芳虽然顽劣,额不想着要读书当差入仕,但他还是知道八大家的区别的,正如他刚才说的,八大家能一样吗?

      所谓的八大家,也就是开国之后在世祖、圣祖朝两朝下来,或是为后戚国舅,或者是为秉政中堂宰相,或者家族累任六部尚书,盘踞在中枢和地方上的著名世家,不过百多年的时间,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些家族也并不可能一直保持荣光,总是会有起起伏伏的,纳兰家就是属于那种伏下跌掉起不来的那种了。

      而富察家作为后戚,又是秉政当朝,简直是红得发紫,单单从两家当家老爷的官位来说,纳兰永宁是不在位的内务府堂官,身上有什么爵位金秀不知道,但从纳兰家大门口的石狮子还有门上的铜钉来说,大概也就是一个小爵位。

      而富察家的当家老爷傅恒,官位是当朝兵部尚书,军机处行走,爵位又是一等公,这一等公,已经是异姓之中最高的爵位了。

      国朝异姓爵位分五档,公侯伯子男,又在每一档之中划分出一等、二等、三等。所以傅恒的这一个一等公已经是最上等的爵位了,故此,之前平定准格尔达瓦齐,永盛皇帝无功可赏要再给傅恒一个一等公的爵位,但是被傅恒严词谢恩拒绝了。

      纳兰信芳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是面对着富察家这样的八大家顶尖豪门,还是不敢扎翅的。

      纳兰信芳哆哆嗦嗦的,好像已经想到了自己被绑着送到富察家的可怕场面了,金秀摇摇头,失笑道,“你怕这些做什么?我问你,刚才他站在咱们马车边,说了那么一番话,咱们若是不说出来历。你觉得他会放咱们走嘛?”

      纳兰想了想,点点头,“的确是不会放咱们走的。”

      “那么就是了,与其被堵住不放咱们走,还不如老老实实的说出来,说咱们是纳兰家的,那他得了准信,日后再来,那么就是日后的事儿了。”金秀可怜巴巴的对着纳兰信芳说道,“难道还说出我的元家来?那岂不是,我这小小的元家,要承受住富察家的怒火了?”

      纳兰信芳对着金秀这个表情很不以为然,显然之前金秀在自己面前也做过很多次了,起初当然是心软听从金秀,可这时日久了,自然而然的就免疫了,他现在心里头对于金秀的表演毫无波澜,甚至还有些好笑。



    纳兰信芳已经对金秀的花招免疫了。

      “姐姐诶,”纳兰信芳翻了一个白眼,“您这元家受不住,难道我纳兰家就受得住了?这一位爷,可是直接和万岁爷说得上话的,哦,不,说得上话这个词儿,太看不起人家了,应该要这么说,这位爷说的话,万岁爷必然会听,而且一定会听得进去!”

      “那你说了纳兰家,那我不是完了吗?”纳兰信芳一声哀嚎,宛如西北行走孤独的受伤野狼,“完了,完了,”他眼神呆滞,“这一次回去,真的完了,真的要被阿玛给打死了。”

      “你别怕这个,”金秀哈哈一笑,“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找上门来也该是找我才是,”金秀吩咐了外头马车夫一声,让他赶紧着驾车回家,“怎么会来找你。”

      “可姐姐您说的是纳兰家呀,”纳兰信芳无奈的说道,他瘫软在马车里,好似一团烂泥,“刚才是我不敢说话,这会子可真的惨了,我真的完了完了。”

      纳兰信芳一秒钟化身祥林嫂,喋喋不休起来,金秀听得头疼,于是忙出言解围,“好了刚才的确是我有一些私心,毕竟若是他真的找到西北条子胡同来,只怕是我家里头全部都吓死了,不如你们纳兰家,总是还彼此敌体的。”

      说完了私心,当然就还要再冠冕堂皇一些,“除了我的私心外,我也要帮着芳哥儿你的未来着想着想了。”

      “什么我的未来?”纳兰信芳有些好奇,“这个未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后的前途,还有一些人生上的发展,”金秀笑道,“富察家,接下去还要煊赫几十年,这几十年之中,你若是和富察家的人有了好一些的关系,那么你日后的前途,亦或者是纳兰家的前途,大有裨益。”

      “我的好姐姐,您这刚才不依不饶的,”纳兰信芳叫屈,“也不见好就收,还要硬逼着人家把那个奴才给打死了,一点情面都不留,就算是人家日后找上来,那也是兴师问罪的,那里还能攀好关系?”

      “会的,”金秀神秘一笑,她自从知道了那华贵少年乃是富察家的重要人物,微微思索,心里头打定了主意,就是要送一些好礼物给纳兰家,这也是为了自己个,免得被人(主要是读者们……)说自己个得了好处却是一点都不付出,被人骂白眼狼——明里或者暗里,都不太好。

      “会的,”金秀在这车厢里头和纳兰信芳说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的掩饰了,更多的是直抒胸臆,“他上门来,不会是兴师问罪,而是要来负荆请罪!”

      这话就让纳兰信芳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啥?”他睁大了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姐姐您没说反了吧?该是我去负荆请罪啊,怎么他还会上门负荆请罪的?”

      “你不懂。”金秀笑道。

      “我不懂,您就说一说这里头的道理呗,”纳兰信芳连忙追问,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前途未来什么的,但是听到若是让那适才如此骄傲的“三爷”能够登门负荆请罪,这场面,纳兰信芳想想就激动,忍不住就拉住金秀的袖子,“好姐姐,您就说一说罢!我又不是蠢钝如猪,怎么可能就听不懂。”

      “今日的事儿,说起来,咱们是站得住理的,若没有你纳兰家的牌子在这里,今个的事儿,只怕是咱们真的就吃亏吃定了,他们这些大户人家,最要紧的还是脸面,当街上这么闹起来,治家不严就是一个罪过。”

      “怎么化解这个罪过?打了人还不算,还要来登门拜访,不然人家不会说因为纳兰家门第如今弱了的缘故,而是会说,是富察家治家不严,还少了礼数。”

      与其说人在关注没落的纳兰家,但人人更多的是,都在眼红羡慕如今这红的发紫,所以金秀的告诫之话,并不是虚假之言,“那位少年如此聪明,必然也知道我说的乃是实话,树大招风,寻常小事儿,没人在意,可这一次又扯到来了八大家之一的纳兰家,那么必然会有心人去传播这件事儿,处置的好,人家才算是真真正正的豪门,你明白了吗?”

      “咱们占理,纳兰家的地位也不比他们差多少,那么为了保全这个尊贵的体面,还有这为人处世的样子,自然是要登门道歉的,你看着好了,必定如此。”

      “可那人与众不同,若不是登门谢罪,而是问罪,该怎么办?人家的身份只怕是天下什么地方他都能为所欲为了。”

      “没有这种万一……”金秀一口否认,开玩笑,自己的推断绝对是要真的,若是没有这个自信,以后还怎么样教导你?不过纳兰信芳这个时候就是不信,金秀无奈,也只好再指点了一招,“那就麻烦你的膝盖要多跪跪了,或者先在屁股上垫几个垫子起来,预备着宁老爷打板子。”

      纳兰信芳自然不依,于是两人在马车上打闹了起来,和纳兰信芳这样的人相处,就是自由自在,不必费心思要谨言慎行,随性一些就好。金秀笑了一阵子,于是这才指点纳兰信芳,“若是真的来问罪,你只管把那个缅甸的事儿,选一些告诉他,保管他不再会问罪,甚至都要把你当做他们富察家的座上宾,你信不信?”

      “为什么他会想知道缅甸的事儿?”纳兰信芳奇道,他随即想到,“在万岁爷面前,他可以说这个吗?”

      金秀笑而不语,这个时候她又要装神秘了,纳兰信芳再追问了几句,见到金秀不开口,愤愤然,“姐姐老是这样,说话只是说一半,罢了,反正若是来请罪,就罢了,若是真的是来兴师问罪的,我要是被阿玛打的狠了,说不得,也只能把姐姐您给供出来了。”

      “你说就是,也不必被打狠的时候,”金秀笑道,“宁老爷要揍你的时候,就直接招了是了,我总不能让你吃委屈不是?”



    “那可不成,”纳兰信芳一脸表露出忠肝义胆的样子,“姐姐对着我这么好,我那里就能直接招了,起码也要等着挨上几鞭再说不迟。”

    两个人在马车里头嘻嘻哈哈的,外头的车夫听到了不免咂舌,心里头想,自家大爷不懂事倒也罢了,可这元家姑娘,怎么也是胆子这么大?刚才在富察家的少年面前说了那么多,这会子回来还能这么说说笑笑的,显然是真的不怕富察家,也不知道她的胆子是什么东西做的,怎么胆子这么大!

    纳兰信芳耍宝说了这么一句话,金秀笑道:“那我可真的要多谢你了,你这挨几鞭子之后再说,一来不算疼,二来呢,也是和我同甘共苦了,就算是出卖我,也不算太差。”

    两个人说笑了这么一会,金秀这才问纳兰信芳,“你刚才说那个人什么?和万岁爷直接说的上话?我瞧着他不过也是和咱们差不多年纪,饶是富察家的人,这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太不可能了吧?”

    除非是那一位……金秀心里头暗暗想着,也只有哪一位才有这样的能力,她刚才就有这样的猜测,果不其然,纳兰信芳马上就说了,“起初弟弟我也不知道是谁,可听到他那话儿,又称呼傅恒大人为阿玛,地下的那些奴才们还称呼他为三爷,这么一分析……”

    “哎哟,芳哥儿如今是真厉害,”金秀挑眉,“都学会分析了!”

    “哎,您别打岔!”纳兰信芳继续说道,他一下子把那华贵少年的身份给揭开了,“是富察家的老三,福康安!”

    福康安!

    果然是福康安!

    金秀微微吐了一口气,也的确是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声势啊。

    纳兰信芳煞有其事的左右看了看,靠近了若有所思的金秀,金秀还以为他又要闹自己,拍了一下他的手,“你这还预备干什么呢!”

    “我这可和你说外头人不知道的话儿呢!”纳兰信芳虽然是在这马车之上没有其余的人在场,但还是刻意压低了声音,“我说的可是外头好不容易听来的,你可不能说出去,且外头估摸着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

    “听说,”他靠在金秀耳边神神秘秘轻声的开口了,这音量若不是金秀竖起耳朵专注的听着,还真的是听不见,“听说这一位三爷,乃是龙种!”

    金秀心里头嗤笑,龙种,这不是后世之中流传最广的有关于永盛皇帝地的流言吗?说福康安乃是永盛皇帝的私生子,她还以为是后世之人编造的,没想到这个时空之中就有了?

    她不知道在文人笔记亦或者是传纪等之中看到过多少个有关于福康安的身世之谜,纳兰信芳发还巴巴的当做什么惊天秘密在这里头说出来,不过后世之人讨论前世之人,和当世之人讨论当世之人,这是有区别的,所以纳兰信芳这能壮起胆子直接说本朝皇帝的八卦趣事,这就必须具备已经很大的胆子。

    于是她很配合的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什么!”她尖叫出声,显然是震惊到无法控制音量了,又随即连忙用袖子捂住嘴,“你说的是什么?”她脸上露出了又害怕又感兴趣很想知道的样子,“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纳兰信芳见到金秀难得露出了这样失态的表情神色,心里头十分得意,“我这可是好不容易在外头打听来的,姐姐知道了,可不能说出去的!”

    金秀心里头暗笑,什么内幕,什么八卦消息,都能传到你这不问世事的人耳朵里了,那差不多也就是市面上大街上所有的人差不多都知道的事儿了,不过当面当然不能说出来,还是要点点头,“芳哥儿你放心,我决计是不会说出去的。”——论起八卦内幕来,自己知道的后世那些传记笔记的内容,比纳兰信芳所知道的,是要精彩曲折百倍才是,不过纳兰信芳愿意说,金秀也想知道当时之人对着这个事儿到底是怎么八卦的。

    金秀如此表现,纳兰信芳自然就来了兴致,把他花了五两银子这在春风楼“悄悄”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金秀,金秀这么一路回去就一直听着纳兰信芳兴奋又故意压低声音在耳边的絮絮叨叨,真是不堪忍受。

    好不容易到家了,金秀忙下车,纳兰信芳意犹未尽,又要下马车来继续和金秀说话,金秀忙拦住,她实在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大家伙心里头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纳兰信芳一路上说的没够,这会子还要说,金秀却不想听了,“你赶紧着回去吧,”金秀笑道,“等会若是那福康安到了,你却还没家去,宁老爷听了一面之词,只怕是不容你分说,就要先打你板子呢。”

    纳兰信芳也是没人可以说这个所谓的秘密,所以今个听到金秀还不知道的样子,于是就连忙要说一说,不然的话憋在心里头,真的还不吐不快,可听到金秀这话,还是要赶紧着回去的,“是了,这事儿要赶紧着告诉阿玛,不然我的屁股就要受苦了,对了,若是我阿玛问起来,今个这事儿,要不要告诉他。”

    “自然是要告诉,若是那福康安问起来,你却不要多说我的如何。”

    “啊?这又是为何?”

    “一来我不愿意在旁人面前展露什么,今个这事儿,无非也是我不愿意见到那个人如此嚣张罢了,还有,在你纳兰家的背后,等闲人还是要给你家一些面子的。”

    “二来,你阿玛今个和我说了一些话,”金秀有些愣愣出神,“芳哥儿,他一些话儿的确是有理,我一个姑娘家,许多的关系,用不上,许多的交情,也没必要去攀扯。你却是不同,你日后就算不出仕,那也要人情来往的,父祖辈的余荫之外,自己也要多去联络联络,福康安的确是八旗护军之中,一等一的俊才,你和他打点好关系,日后你会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