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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出历史所料,傅恒之后,福康安还是会在历史舞台上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凭借着永盛皇帝的宠信和自己个实打实的功劳,最后位及人臣之巅,显赫无比,将富察家带到了无以伦比的地位,纳兰信芳就算是不当差不当官,和这样的人攀上关系,日后对着自己个也是有好处的。

      纳兰信芳有些懵懂,这些话儿有不少还是听不明白,而且他总是觉得金秀的话儿,似乎有些诀别临别叮嘱的意思,很是不祥,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具体的感受,但总是觉得不对劲,于是忙打断,笑道,“这些话儿我听不懂,姐姐你日后得空了再仔细教导我罢!”

      “那你要和他攀交情,若是真的会来纳兰家,”纳兰信芳摸了摸鼻子,“我就是被阿玛打几顿也是值得的,不过要和他攀交情,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别是今日算是拿着纳兰家的招牌去得罪了福康安,如果没有得罪这么一回事,适才看着福康安的举止气度,绝不是轻易能够接近的人物,“那金姐姐要和他攀交情,要怎么攀?”

      “骄傲的人物,溜须拍马是必然不成的,所以你要有自己个的风格,倨傲一些,无妨。”

      “倨傲一些……”纳兰信芳若有所思,金秀继续道,“但这倨傲之人,也是要有真材实料的,你若是没有真才实学,被他瞧不起了,那么日后再也没有什么攀交情的必要了。”

      这么来还是要多学一些学问,纳兰信芳于是招呼了一声,马上离开,现在他是真心实意的佩服金秀,不仅仅是学问上的事儿,还有今年让福康安吃瘪,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太难得了,能让福康安,这八旗第一俊才吃瘪,就算是回去被老子揍,纳兰信芳也觉得今实在是值得了。

      他忙吩咐马车夫回去,“不好!”他惊觉,“姐姐的极是,不早些回去安排好了这事儿,起码也要先告诉贵大叔,不然的话在阿玛那里还真的有的苦头吃!”适才在金秀这里打肿脸充胖子,这会子倒是又心疼起自己的屁股了,“赶紧着,赶紧着回家!”

      ——

      适才起了冲突的地方,富察家,当朝一等忠勇公,兵部尚书傅恒之第三子福康安,依旧还站在此处,抬着头看着,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等着手下的人将那个今日惹事的奴才打满一百鞭子,那个饶惨叫声越来越低,越来越弱,到了后头就只能发出呻吟声,到了最后几下,已经是痛晕了过去再也没有什么知觉了。行刑完毕,马头来报:“三爷,一百下鞭子已经打完了。”

      富察家是用军法治家,主子的话,就是绝对要服从的,马头过来禀告,福康安才点点头,淡淡道,“死了吗?”

      “还没死,”马头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那人,“不过……也就剩一口气了。”

      “打发到庄子上去,让他自己个自生自灭!”福康安吩咐道,“只是别先让他死了,叫人找个大夫看看!”

      马头答应下来,摆摆手,几个伴当随即把那个挨打的人拖了下去,地上的浮土都沾染了一颗颗的血珠子,场面颇为骇人,但福康安也不知道为何,似乎对着这些血腥的东西毫不在意,“当街调戏秀女,这件事儿还没完,若是万一有人乱嚼舌头根子,这个奴才,还要留着送出去呢。”

      “嗻。”

      “马头,刚才那位姑娘的阿玛辞让第二个一等公爵位的事儿,是不是真的?”

      马头老实回答:“是真的,这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儿,但外头的人知道不多,老爷也不许我们在外头浑什么,我原本是要拦住这位姑娘的,只是听到她起这个,只怕还真的是八大家之中要紧的人物,这个奴才冲撞了饶确该死,故此奴才我也没有别的话儿。”

      “阿玛真的是厉害,如此胸怀,做儿子的,真是佩服。”

      福康安上了马车,突然这才想到了什么,“秀女?恩?”

      他剑眉一动,拧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漆黑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不对!”他拉住了马缰,那骏马不安的动了动蹄子,他猛地转头,朝着之前那两个人离去的方向看去,“我被人暗算了!”

      马头有些懵懂,但又十分谨慎,忙上前,“爷,怎么了?你身子不舒服了?刚才那些人难道是江湖上的人?奴才没瞧出来什么端倪啊。”

      福康安摇摇头,“不是什么江湖上的人,我的暗算,是刚才被那个女子的话儿给堵住了,”他想通了一件事儿,刚才他自己个到了秀女,他这才想到,如今的选秀尚未开始,八旗护军人家,那里来的秀女!

      那个少女的话儿也不算错,只要还没有入宫选秀过的,那就都是秀女的人选,但这秀女的人选,只是人选,还远远没到真正算秀女的地步,而这个狡黠的少女,竟然借着自己个是护军女儿的身份,谎称自己个是秀女,而福康安正是被这个秀女的身份给一时间搞的乱了分寸,竟然就将自己的奴才,当街就要打死才算数。

      他咬咬牙,调转马头就要冲到那个少女面前兴师问罪,但随即一想,这事儿不必如此着急,既然是报了纳兰家的名号出来,这些人就逃不掉!

      他自然不会当众承认自己个是被人用言语挤兑,又因为心里头失了些分寸,今日就如此行事,人总是这样,当众承认错误,是很难的,他咬咬牙,“一个奴才,算不得什么,只是我却不容得有人前来暗算我们富察家,马头,叫人去悄悄的查纳兰家,是不是有这么几个人,尤其是那位姑娘,”

      “我要看看到底是何许人!”

      马头答应下来,还是谨慎的提了一下自己的意见,“这事儿既然是已经闹开了,奴才觉得,还是要回去问了老爷的意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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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的确是要问过自己父亲傅恒的意思……福康安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这事儿既然是事关纳兰家的,那么必然是又要谨慎一些才好,你叫人暗暗打听的就是,别让人知道!”

      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此谦逊,那少女所言之事竟然是真的,既然是真的,他又对着自己的父亲多了好些个崇拜之情,他上了马,“咱们赶紧着回去,我要先拜见过父亲,再把今日的事儿说了才是。”

      “嗻!”

      福康安在马上慢慢走着,事儿解决了,可这心里头就有些不舒服,但在奴才们面前也不能明说自己个被人暗算故此今日加重了惩罚,险些鞭死了家里的奴才,嘴上不说,到底还是面上露出了不悦神色,福康安虽然年轻,但在家里头说一不二,是权威甚重的角色,故此众人见到他脸上不悦,愈发不敢说话,一路无话,众人簇拥着福康安,到了富察家位于东安门内的府邸。

      单纯从地理位置来说,富察家就自然更显赫,这个府邸乃是永盛皇帝御赐给傅恒一家的,为了就是让傅恒出入宫禁方便,自己可以时时召见。重要的大臣为表恩宠,皇帝都会赐宅居住,但傅恒此处乃是皇帝下令新建之宅,而且东安门,乃是入宫朝见的必经之路,谁也没有傅恒住得近了,皇帝也特意是因为傅恒日理万机劳苦功高,特意让他住得近些,可以多睡半个时辰再入宫,这殊荣,还真的是永盛朝第一。

      故此富察府自然修建的十分豪华气派,等闲王爵的府邸都比不上这个,福康安下了马,问迎上来的外管家,“老爷呢?”

      “在书房和李相公商议事儿,他吩咐了,若是三爷回来,即刻就去见他。”

      福康安点点头,他是知道这个李相公乃是父亲家里头养的清客之一,凡是各家豪门世家养的清客,都是有很多职责在身上的,比如有的教导家中晚辈,有的接待来访的客人,有的专门陪着家主清谈,也有的是在诗词上应酬,帮着主家捉刀,这一位李相公却是这些事儿都不做,只是专门给傅恒出谋划策,提供建议参谋之事,傅恒颇为信任此人,一般有什么事儿,都是在书房内和他商议,闲杂人等一概不能打扰。

      不过福康安自然和其余人不同,也绝非闲杂人等,他深受傅恒喜爱,旁人都不成,但福康安直接就可以在书房内听傅恒和这位李相公议事,甚至发表自己个的意见。

      福康安进了书房,傅恒果然是和清客李相公正在议事,不过似乎两人说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事儿,讨论的很是激烈,一会半会倒是无暇理会福康安,福康安半路而来,两人的话题似乎在说什么转运粮草的事儿,没头没尾,似乎听不太懂,也还接不上去,于是就端坐于边上,想着刚才的事儿,越想越是气闷。

      这边好不容易谈完了事儿,傅恒这才喝了口茶,转过头来望着自己最得意最出众的第三子,傅恒和福康安的长相不算很相似,傅恒是方脸,而福康安是瓜子脸,不过两个人的眉眼之间较为相似,只是傅恒眉梢眼角之中带着威严之气,还有一种带兵作战坐镇中枢的权柄,这是福康安所没有的,但福康安的少年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这也是傅恒所没有的,他虽然位极人臣,但对待同僚下属都是十分谦和。

      傅恒留着山羊胡子,穿着一袭墨绿色的团福团寿万字不到头的宁绸长袍,饶是已经近冬,但还只是穿着夹衣,脸上红光满面,显然是身子极好,他对着沉思的福康安笑道,“康儿,你出去吃酒,倒是不见你高兴,怎么,和亲王府上的宴席,不合你的胃口吗?”

      和亲王乃是永盛皇帝之异母弟弘昼,为人喜爱华服美食,行事极为奢侈,府中的膳食乃是京师一绝,故此傅恒也不过是开开玩笑罢了,福康安摇摇头,“和亲王府上一切都好……阿玛虽然忙没有过府,和亲王也不生气,只是硬拉着儿子多喝了几杯,这也无妨。只是,”他顿了顿,“回府的路上,倒是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奇怪的人。”

      傅恒这倒是有些惊奇了,自己这个三子,素来就是眼高于顶,不会说看得上什么旁的人,这让他觉得奇怪,还真的是难得,在旁一侧清瘦的李相公听到这话,也不免瞧了傅恒一眼,见到傅恒惊奇,他也就笑着开口了,“这世界上许多都是故意做那一鸣惊人之事,意图为邀进之径,三世兄乃是大玄朝一等一的人物,富察府又是一等一的门阀,有人前来想着藉此进取之功,也是有的。”

      他最是机灵,说完了这话,见到福康安眉心微微一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于是连忙转圜了语气,“不过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能人异士也是极多的,想必三世兄遇到了很是了得的大才??”

      说到大才,福康安是决计不会承认一介女子算是什么大才,他冷笑一声,“却也不是什么大才!”

      这话又是透着一股子的鄙夷之意,李相公很是搞不懂了,他自诩聪明伶俐,在富察府也算是如鱼得水,没想到今日在福康安这里碰了两个软钉子,一时间似乎都没什么话儿可以接。

      福康安知道李相公素日里头都是给傅恒参谋军政事务的,不算外人,于是将今日这所见所闻,那少女说话逼迫了自己要当场处置了家奴的事儿告诉了傅恒。

      傅恒起初不以为意,他这个儿子虽然天纵英才,但为人处事还不够老练,不过这是年轻人的通病,他也不会多加干涉,日后总是会历练出来的,想必所谓遇到的奇怪之人,也不过是普通人。

      可他听到了那姑娘说起自己辞让第二个一等忠勇公爵位的往事,脸上那不以为然的表情渐渐的消隐下去了,后头又听说了那么一番话,环环相扣,步步紧逼,傅恒的脸上,顿时就严肃起来了。



    这边听完了福康安在长街上遇到的人和事儿,傅恒一时间沉思无言,还是福康安先问,“阿玛,这姑娘所言之旧事,就是阿玛辞让一等忠勇公的事儿,可是真的?”

      傅恒点点头,“这的确为真,马头和你过了?旧年之事,我不许家里头的人提,就是为了谨慎心,不能因为这样的殊荣,而让府里头的奴才尾巴翘起来,比如今日之事,只怕是这些年,陆陆续续都断不了了!”

      这断不了显然是在,奴才们因为富察家日益显赫,而致使得罪人多起来,胡闹的多起来,败坏富察家招牌的事儿多起来。

      傅恒很是严肃,那李相公忙打圆场,“家大业大,原本底下的人就容易出这样的事儿,也是世翁这些年防微杜渐,心谨慎,却是没有什么人这么做,三世兄今个遇到的,也是巧合,府上自然不会人人如此。”

      按照寻常人来,若是傅恒这样的地位,根本就不会,也不需要如此谨言慎校皇后之弟,当朝尚书,又是军机处大臣,妥妥的宰相之位,稍微放纵一些,放肆来一些,没人会什么闲话,皇帝只怕也不会计较,但傅恒就是如茨谨慎,他听到了福康安如此描述,显然这是他最担忧的事儿,所以他的神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饶是李相公打圆场,也不能够让他的忧心,有什么减轻的迹象。

      “哎!防微杜渐,李翁你的不错,可这到底还是难的!”傅恒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圣恩浩荡,御赐营造宅邸,又给我修建宗祠,这已经是难得的荣耀了,康儿的两个哥哥,都是尚主,这更是大的福分,”傅恒抬起头,看着那明显已经不是忠勇公该拥有的室内布局,“虽然是尚主,万岁爷就给了这样逾制的府邸,我时常惶恐不安,叹息之余,实感皇恩浩荡,身为臣子真是粉身碎骨也是难以报答。”

      他不得不如此谨慎,因为他伺候在永盛皇帝之侧,实在是大概比任何一个人,包括后宫嫔妃,身子是如今这得宠掌管六宫事的令皇贵妃,只怕都没有自己个了解皇帝。

      永盛皇帝雄才大略这是一定的,但生性多疑,又权柄甚重,这也是对的,自己若不是如此谦逊,富察家还有自己傅恒,决计不会有如此多的荣耀。

      你越是心,他赏赐越多,但你若是跋扈了,只怕是皇帝瞬间就会反目无情,永盛朝这么多军机大臣,能善终的不多,都是为什么?因为都忘了人臣的根本,偶尔有跋扈之事,就被皇帝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日后发作起来,一起算账。

      谁也不可能白玉无瑕,傅恒自诩心谨慎,却是没想到底下的人竟然敢如此!这还是福康安听到见到的,没有听到见到的,还有多少?傅恒想到这里,饶是只穿了夹衣,也不免惊恐齐流,冷汗淋漓,“这事儿,康儿你处置的极好!”傅恒朝着福康安点点头,“快刀斩乱麻,这样处置了就极好,若是按照我的意思,当街砍了也是不为过,但到底又违背咱们家宽厚的本意。”

      “是,阿玛,这件事儿是事儿,可却也要注意着,”福康安没有傅恒那么心谨慎,对永盛皇帝似乎也不是那么的了解,只是在他看来,家奴跋扈些,算不得什么,四九城哪一家哪一户的奴才都是如此,只是他觉得,这个奴才不该和纳兰家有了冲突,“不好和这些世家起了冲突,若是这事儿不办好,纳兰家以为我们瞧不起他们,无故树敌,实在不智。”

      福康安能想到如此,傅恒就很是满意了,他点点头表示赞许,毕竟自己这儿子他还年轻,也没必要把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冷酷无情的告诉他,自己还能当好些年的差事儿,足够让这富察家的芝兰玉树真真正正的长成参大树。

      至于那个秀女身份的事儿,福康安回过神来,也就没有和傅恒起,也算是为自己保守了一些失策的颜面,但他却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只是纳兰家到底可恶,起来既然是同为八大家,何必要如此咄咄逼人?我这一次虽然教训了奴才,可到底还损了一些富察家的颜面,阿玛,我回来禀告了这事儿,儿子预备就要登门拜访纳兰家,到底要把这件事儿,再算一算帐才好!”

      “她也不过是一时之快,长远计较,咱们不能输了!”福康安昂起头,骄傲地道。

      傅恒微微一笑,他看了一样边上的李相公,李相公心领神会了主家的意思,捻须笑着道,“三世兄气概逼人,较之那纳兰家的大爷,简直是明月和萤火之光的区别,不过老儿倒是要多几句,不知道三世兄愿意听一听否?”

      福康安微微不悦,不过顾忌着父亲当面,也只好面前听一听,他皱眉,“你就是。”

      “纳兰家已经是失势多年,如今也不过是一位舒妃娘娘在宫里头帮着撑场面罢了,这和世翁的富察家是决计不能比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李相公看着傅恒,“纳兰家的纳兰永宁老爷,也就是当了一任内务府的堂官,如今就赋闲在家里?”

      傅恒点点头,表示这事儿是真的,“三世兄若是如此气势去了纳兰家,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秋后算账,咱们富察家,要仗势欺人了。”

      福康安皱眉,“这未免也的太过了!”他自然是要兴师问罪的意思,但在这个时候却不能承认,“外头的人,怎么就如此人心险恶!”

      “世态如此,所以学生的意思,这登门问罪,还不如换一个另外的法子,这样一来,还能够让世兄多一些好名声。”

      “哦?”福康安这倒是来了一些兴趣,“是什么好名声?你且看。”

      “世兄读书甚多,想必是知道战国时候,蔺相如和廉颇的《将相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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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负荆请罪》?”福康安喃喃说道,“这话的意思是……”他眼中有光芒略过,“李相公的意思,要我登门去谢罪吗?”

      “是。”

      “这如何使得!”福康安怫然不悦,“凭他是谁,也不该要我低头,更不应该要我富察家朝着他纳兰家低头!我这去,自己个面子上无光不说,还白白坠了富察家的名声!”

      福康安不高兴,这也是正常,那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会做这礼贤下士登门谢罪这样的事儿,决计不会的。

      傅恒微微一笑,“康儿,你急什么?且等着李先生再说下去,听完了再说话,也不迟。”

      “这谢罪只是一个形式,”李相公笑着解释道,“我觉得,只要是三世兄带着那个奴才,还没死吧?带着那个奴才送到纳兰府去,如此一番,岂不是更能彰显富察家治家有道,而这个人,不过是不遵守主人命令的极少见之人,如此,于富察家盛名无害,反而是更能彰显富察家的好名声!”

      这话一说,福康安就有些明白了,将相和,和到最后,大家总是要赞扬那个负荆请罪的蔺相如,赞扬他知错能改,不计较身上名誉之累,“到了那个时候,人人都只有称颂富察家管家严格,赞许三世兄为人谦和,礼贤下士。”

      礼贤下士,这个词儿用的可真的不太适当,纳兰家也不是下士的范畴,但李相公知道福康安的性子,眼高于顶,自然觉得这个词儿,用的最好,“富察家去给纳兰家道歉,这还实在是说不过去!”

      “不过你的话儿,还是有些道理,”福康安还是承认了李师爷说的话儿不错,带上犯事的家奴到纳兰家登门拜访,所谓的谢罪,也不过是过一个过场,难道纳兰家还会不知道天高地厚,真的要把富察家拿过来的好意给作践在地上吗?

      显然是不会的,所以福康安也清楚明白李师爷说的话,很有道理,“那么说来,我该去?”

      “是该去,”李师爷笑道,他看了一眼傅恒面带微笑,于是又加了一句,“若是到了那里,三世兄先道歉了,再朝着那些对着富察家不尊敬的人发难,先礼后兵,这才是最有意思啊?”

      福康安眼神一亮,顿时大喜,“好主意!”他倏然起身,“这可是好主意!先礼后兵,我等着纳兰家若是受了我这个谢罪道歉的理儿,再找他们算账,看看,适才在大街上对着我无礼的人,纳兰家到底是交不交出来!”

      傅恒微微皱眉,“康儿,”他想了想,还是不阻止自己的儿子,“注意分寸,纳兰家不好随便得罪。”

      “阿玛那您放心,”福康安想到了适才那个大街上将自己逼迫的都要当街处置了奴才的少女,不由得心里头恨得牙痒痒的,他一心一意就要找回这个场子,“纳兰家的老爷,我自然要见,只是这事儿和他无关,无非是小儿辈的斗争罢了,她在大街上胜过了我这么一次,那么自然,我还是要找回这个场子的。”

      “毕竟,富察家的名声,可不能丢了!”

      傅恒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骄傲,但知道分寸,等闲事儿不会有所差池,特别是那一句说出了小儿辈的争斗,傅恒就知道福康安有定夺,于是微笑点头道,“你有数也就是了,我不过是白吩咐一句。”

      福康安得了李师爷这样的好主意,朝着李师爷拱拱手,兴冲冲地出去准备了,傅恒倒是还真的第一次见到福康安如此对着外头的人兴致勃勃,他看着福康安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是怎么了?康儿,和纳兰家今个的事儿,到底是怎么样的?”

      傅恒有疑问,李师爷笑道,“那么东翁把马头叫来一问就是了。”

      马头一下子就到了,富察家规矩极大,他进了书房,跪下请安后就不曾起来,傅恒也是好奇,福康安突然就对着纳兰家这样感兴趣,于是叫马头说话。

      马头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说完了这个话,傅恒起初听得不以为意,但听到了纳兰家的两位,一男一女这样说话行事,尤其是哪一位姑娘说了那些话,不由得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惊奇之色,他对着似乎若有所思的李师爷笑道,“这一位纳兰家的姑娘倒是有趣。”

      李师爷捻须不说话,马头却是回话了,“似乎不是纳兰家的姑娘,穿的衣裳首饰都较为普通,和哪一位纳兰家的大爷站在一块,倒是像丫鬟。”

      “丫鬟如何说的出来这样的话!”傅恒摇摇头,“等闲人家是养不出这样的姑娘的,算起来,那纳兰永宁,”傅恒想了想对着李师爷说道,“家里头似乎的确没有什么这个年纪的姑娘,那么只怕是纳兰家的亲眷之家了。”

      “东翁,学生要不要去问一问,查一查这个姑娘是什么人?”李师爷回过神来,笑道,“只怕是……三世兄心高气傲,能被他如此对待的姑娘家,只怕还是要先查清楚的。”

      这倒是大户人家,尤其是富察家这种人家,对着少年一辈人的谨慎对待了,不是不能外头认识人物结交朋友,但外头的人物和朋友,总是要筛选过,防止不三不四的人教坏了家里头的正经主子爷们。

      傅恒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的确是好像少年之间的胡闹一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他挥挥手,让马头下去,马头磕了一个头出去之后,傅恒这才对着李师爷说道,“不算是什么要紧的人物,可办可不办,李相公你自己个定夺就是了。”

      福康安的事儿暂时不提了,傅恒还是要和李师爷讨论朝政的事儿,“算起来,那刘藻自杀也有些时日了,这几日中枢议定了要追封刘藻,虽然这个人渎职谎报警情,但圣上还是给了他体面。”

      “万岁爷到底是心善,”李师爷答道,“人死如灯灭,刘藻身前如此大的罪过,论起来,夺官去职,还是够的。”

      “这都还不够!”



    李师爷说永盛皇帝心善,虽然云贵总督刘藻因为谎报军情,耽误战事,致使缅甸军队肆无忌惮的在大玄和缅甸边境烧杀抢掠,红果果的朝着大玄天子脸上打巴掌,这样的大错,换成是以前,或许是永盛皇帝还会宽容一二,可自从继后南氏过世,永盛皇帝性子又是大变,变得不是那么好说话,对着底下的人也很是苛刻,皇帝的性子精明,又容不得沙子,等闲猫腻都可以一眼看穿,故此对着臣下苛待,臣下是很难过日子的。

      但是没想到刘藻不过是自尽罢了,竟然就让皇帝如此轻松发落,还要给一个败军之臣如此殊待,真是叫李师爷吃惊之余,不得不要赞美皇帝心善仁慈。

      傅恒却不是如此认为,他摇摇头,“哪里是如此简单!此事儿圣上已经是大为生气,在我面前,就说过几次,说刘藻无能,不能克敌制胜也就罢了,还隐瞒军情,不敢担责,最后只是自杀了事,圣上只是面上给了一个光彩,”傅恒起身慢慢踱步,“你还不知道,李先生。”

      “圣上早就下了密旨,刘藻的尸身挫骨扬灰,撒在官道上,让人日日践踏!”

      李师爷听到这个密旨,心里头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学生还以为圣上宽容刘藻,特意下旨在昆明修建刘藻的坟墓,不必运回原籍,”还以为是圣恩浩荡,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对着刘藻深恶痛绝。

      “是,只是面上给了一个荣光罢了,”傅恒沉思道,“刘藻的事儿,我知道后,自然也要警醒一些,荣光越多,荣耀越大,内里如何,却不是那么说的清楚的,这之外,今个康儿说的事儿,的确是该注意着,先生说的这个主意,倒也不错,康儿有主见,想必不会闹得太过分。”

      傅恒如履薄冰的心思,李师爷是知道的,但是他觉得没必要如此,“刘藻无能,自然该死,这么说来,自尽倒是便宜他了,可世翁也无需担忧,世翁操持中枢事务,又兼任兵部尚书,这乃是国朝一等一的宣力功臣,这绝非学生阿谀奉承之言,乃是实实在在的事儿。”

      傅恒点点头,他虽然明白李师爷说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放不下,李师爷不知道天子性情具体是如何,他入直中枢,坐镇军机处,非常明白皇帝的性格,不是那么好商量的。

      “再者,也还有三世兄在呢,”李师爷继续凑趣劝慰道,“三世兄在万岁爷跟前伺候当差,万岁爷最是宠信三世兄,等闲皇子都没有对着三世兄疼爱的。这一点,乃是富察家日后继续兴旺发达的基础,不是学生谬赞,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也是指日可待的。”

      福康安自然是傅恒所深深器重并且日后要依为顶天立地的人物,不过傅恒还是对自己的儿子,有着更高的要求,“康儿的性子,我只怕是他太骄傲了些。”

      “人中龙凤,自然性子骄傲,不和凡尘俗子比肩。”李师爷奉承道,这话虽然是奉承,可的确也是他由衷而发,若是其余人,有这样的家世又有皇帝的宠信,少年人家,只怕早就尾巴翘上天了,但福康安虽然骄傲,但不愚蠢,脑子十分精明,虽然对着底下的奴才不怎么厚待,也喜好锦衣华服,但这个事儿,还叫事儿吗?对于富察家而言,这个事儿,还算是事儿吗?

      傅恒摇摇头,“这话咱们说说就罢了,只是却不能再当着康儿的面去说,大家伙这么说,他还真的以为自己是绝顶之人,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奇人高人,也是多的很,别的不说,就说纳兰家的哪位姑娘,不是几句话之间,就让康儿下不来台了?”

      “是,”李师爷当然是唯命是从,但他也还要再说一句,“依学生看,那位纳兰家的姑娘,也不过是诡辩罢了,让人下不来台倒是简单,但让人心甘情愿的下台而不自知,这才是最厉害的。”

      “你说的不错,”傅恒显然很器重这位李师爷,所以很多话儿,李师爷就算是说的过度一些,傅恒也不会计较,他选此人做东席,本来就是存了要有人警戒,也有人说不同意见的作用,“但康儿,如今还差一些这样正正经经的说话,却还能把人逼下去的勇气,康儿还是太容易激动了些。”

      这也是寻常之事,娇生惯养,天潢贵胄,脾气急一些,太正常了。

      这边不再讨论福康安了,毕竟傅恒也知道自己这三儿子天资极佳,就算白玉微瑕,但有自己个的扶持,日后成就自然不必担心,自然也可以继续庇佑富察家好几十年。

      所以还是要讨论正经事儿,“刘藻已死,中枢只怕是还要再派人主持滇缅之事罢?”

      “陕甘总督杨应琚已经移镇昆明,继任云贵总督,主持军务,对着缅甸的事儿,该是他去做了。”

      “东翁有没有想亲自领兵去的意思?”李师爷问道,“东翁执掌兵部,天下兵马都很是熟悉,再者之前征达瓦齐准格尔,东翁坐镇军机处操持军务,圣上都颇为赞许,如今只是还差一些亲自领兵作战的功夫,如今都中无事,为何不请缨外出呢?外头虽然是条件不如京中优渥,但施展拳脚,可比都中舒坦多了。”

      这倒是李师爷完全为了傅恒的心境着想了,傅恒在都中小心谨慎,那是因为他知道谦和为人的道理,可若是外出了,大学士兵部尚书外出,那就是威风赫赫一言而决,所到之处无人不跪迎跪送,这大权独揽的舒服劲儿,比京中要舒服多了。

      傅恒知道李师爷的意思,不过他微微一笑,“如今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李师爷忙问道,“东翁不预备这个时候出京吗?”

      “缅甸如何,如今的确很看不清,”傅恒点点头,“其国国力如何,其君是何等性子,和云南到底是打了多久的仗,刘藻到底是吃了多少败仗,云南那边到底是死了多少人,如今都还不知道。”



    这些事儿都不清楚,兵部的文书,还有刘藻上奏的折子,都能够找得到,那些字儿一看,也都能看得懂,可凑在一起,的确是分不出来,到底是那些真的,那些是假的。圣上已经命令杨应琚,将云南的地方情况,兵备之事,还有缅甸国力如何,都要一一仔细的查出来,密折上报。”

      这个时代之中,不了解云南之事,真的太正常不过了,这话里头的意思,李师爷却又惊讶了,“圣上这个意思,难道是要增兵?”

      “亦或者是要休兵?”傅恒是十分小心谨慎之人,他猜不透永盛皇帝的心思,或者是说,他猜出了永盛皇帝的心思,却没有和李师爷说,“所以这云南那边,对着缅甸的事儿,如今都还看不清楚,”傅恒摇摇头,“我是不会去蹚浑水的。”

      “起码如今不会。”

      傅恒也不算年纪太大,却也有如此的城府和心思,可见这为人,的确也是出众的。

      李师爷笑道,“东翁深谋,学生佩服。”

      “纳兰家的事儿,你叫马头再注意着些,”傅恒吩咐李师爷,“去道歉就道歉,不要再惹什么别的事端出来,如今万岁爷心气不顺,什么事儿都容易着急,前些日子,十一爷还被呵斥了一通,说学什么文人的酸性子,取什么外号的。”

      十一皇子其实也就是在送给别人的字画上,写了自己取得一个雅号罢了,可偏生被心气不顺的永盛皇帝知道了,叫过去在养心殿呵斥了半盏茶的时间。

      “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儿,让万岁爷听到了添堵,”傅恒吩咐道,“别出格就好,不然的话,康儿在宫里头若是遇到了舒妃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是,东翁,马头是颇为谨慎小心的,这么多年来,伺候三世兄也没有走什么大褶子,想必可以处置的好,学生也会多盯着那边,如有什么事儿办不妥的,就马上告诉东翁。”

      傅恒点点头,“有劳李先生了,还有件事儿,你让马头去查查看,那个姑娘家,到底是什么人。”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完全不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也毫不把金秀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不过是小事情一件,傅恒却不知道因为自己这无意之中的吩咐,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是什么来头。”

      “是。”

      纳兰信芳在家里头还是老样子,特别是有了去金秀家学习的借口之后,家里头他觉得是腐儒的那些个清客,一概都被他从自己的外书房兼活动室里头赶了出去,不许他们再来这里,“我这外头有大才教导我,家里头的这些人,”他趾高气昂的在母亲索绰伦氏那里说道,“您儿子我,可实在是看不上了!”

      索绰伦氏很重视儿子的感受,当然不会强着儿子来,但她乃是有见识的妇人,知道这读书上进的重要性,私底下也问过纳兰永宁,如此可否,纳兰永宁不置可否,却也不会说拒绝了这事儿,“他喜欢去学,倒也是好事儿,”他似乎因为纳兰信芳在定兴县这么一去,而对着他这个儿子的观感有些改变。

      再加上上次听闻和富察家起了冲突,却又因为金秀的如此说话出言,不仅富察家没有怪罪——起码没有当场怪罪也没有事后来发难,而且还当场处置了冲撞纳兰家马车的奴才,可见这一次金秀处置的得当,为纳兰家也争了脸面,又想到之前金秀所言“不入宫亦能为纳兰家出谋划策”,纳兰永宁觉得这话倒是也不算错,故此也没有排斥金秀和纳兰信芳继续接触,哦,不是那种感情上的接触。

      所以现在纳兰信芳的日子过的舒坦,除却两日一次要去金秀家里头点卯学习之外,其余的时间在家里头高卧,纳兰信芳这个人倒是有些怪癖,若是肯钻研读书学习起来,那么是废寝忘食,真真正正不吃不睡都成,可只要一旦这个专心致志研究东西的状态脱离出来,那么纳兰信芳是可以睡好几天的,可以从早睡到晚,然后醒来吃点东西,又继续睡过去,这也是纳兰永宁之前经常呵斥纳兰信芳的原因之一,护军八旗无论是那一户人家,是大户人家还是小门小户,都是要晨昏定省来请安问好的,这儿子倒是好,大部分的时候在看那些,要不就是睡觉,一点规矩都没有的。

      这一日自然又是在呼呼大睡,金秀交代了任务,要纳兰信芳去找出前朝大炎三宝太监下南洋的相关资料,又要将这古时候的地名和如今的地名对照着起来,前尘往事都要一一记录出来,这可是一些浩如烟海的大工程,纳兰信芳闹了一个通宵,这才稍微整理出来了一些头绪,这不,刚吃了早饭,歪在书房的罗汉床上预备着不过闭着眼打个盹休息休息,可到底一下子就又呼噜呼噜睡的香极了。

      伺候纳兰信芳的人都知道,自家这位大爷,任何时候都是好说话的,只是这若是睡觉的时候被吵醒了,只怕是天大的事情禀告都要挨揍,当然了,纳兰信芳也不是没有治他的人,若是纳兰永宁要见自己儿子,就算是再有起床气,也要老老实实的去。

      不过最近纳兰永宁对着自己儿子似乎态度有所好转,好些天没有叫过去骂自己个了,所以他也得意,睡得也分外安稳香甜。

      不过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而且是经常都要被意外打破,他这边睡得正香,却还是有人来打扰,这次打扰还不和以前那样轻手轻脚的进来悄悄摇醒纳兰大爷,而是迅速的推门而入,发出了一声巨响,“不好了!大爷,不好了!”

      纳兰信芳一个激灵,突然被惊醒,心跳的砰砰砰的,他翻身起来,就朝着那个伺候的人劈头盖脸的打去,伴当不敢躲,只是用手捂住脸,“什么不好了!大爷好的很!那里不好了!”

      “该死,该死!奴才该死!大爷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外头有不好:有人打上门来了!”



    纳兰信芳有起床气,这样被突然的剧烈响动给吵醒,气的要死,起身就要揍人,可听到这话,却又觉得太好笑了些,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演西游记呢!什么人打上来了?是孙悟空还是猪八戒!”

      “哎哟,哪里是那些神仙呢!哎哟,不止了,不止了,”来人忙给纳兰信芳穿靴子,“比这些神仙来还要厉害些!”

      “就知道胡说八道!”纳兰信芳踢了那个小厮一腿,又懒洋洋的躺在了罗汉床上,“什么人要比神仙更厉害?大概是老爷的那些客人吗?那些客人来了,和咱有什么干系?真是吃饱了撑着,好了好了,”他挥挥手让小厮赶紧着退下去,“别在这里头折腾我了,赶紧着滚下去,再吵,大爷赏你吃耳刮子!”

      “真的!大爷,奴才哪里敢说谎,”小厮来宝忙解释,他的脸上很是着急,真的为自己大爷的着急了,“大爷你前几日是不是在外头惹了大人物了?好像这会子人家堵上门来了!”

      纳兰信芳打了个哈欠,眼中泪汪汪的,不以为然,“你大爷我就是大人物,什么大人物,还能比得过你大爷?”他闭上眼躺了下来,想要再睡一会,但是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瞬间就睁大了眼睛,睡意和困倦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大人物!”

      他一下子好像是兔子一般,翻身起来,动作之迅捷,小厮来宝都来不及赞美,纳兰信芳瞬间就已经跳在地上了,“大人物!是不是那富察家的老三!”

      这时候倒是换做来宝大吃一惊了,他敬佩的望着自家大爷,“大爷怎么知道?奴才刚才瞧着大爷是在打盹,怎么还睡觉呢外头的事儿都知道了?”他朝着纳兰信芳伸出大拇指,“您可真够神的!”

      “你给我滚远点!”纳兰信芳不耐烦的喝道,他起身在凌乱的书房内来回踱步,“姥姥的,怎么这个人还真的来了!哎哟我的金姐姐,您这可真是乌鸦嘴啊,好的不灵坏的灵!”

      他呲牙咧嘴咬牙切齿的,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了一块块,来宝不免看的害怕,但还是要发挥忠仆的本色,“大爷,您不是交代过,说外头若是富察家的人来了,要赶紧着和您说吗?您这会子知道了,还不赶紧着想法子?我从门子那里打听来的,这会子只怕是富察家的三爷已经到书房和老爷见上面了!”

      “大爷您赶紧着罢!”

      “赶紧什么?”

      “要不就去太太屋里头躲着,要不就赶紧着出门去啊,不然等会若是老爷又要生气起来,只怕是大爷那您又要挨打了!”

      “什么话!”纳兰信芳怪眼一翻,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去去,你大爷我是那样没骨气的人吗?躲在太太屋里头,成什么样子!”不过来宝说的话儿,倒是告诉了纳兰信芳这危险性,“这富察家的福康安,还真的就找上门来了!”纳兰信芳喃喃自语,“这事儿有些不妙啊。”

      纳兰信芳许是跟着金秀有些日子了,行事举止还真的有些像金秀,这会子虽然是心里头心急如焚,却也还没有乱了方寸,“来宝,”纳兰信芳想了想,于是问小厮,“那富察家的三爷是突然来的?”

      “只怕是突然来的,”来宝想了想,“适才长贵大叔还在后院处置别的事儿,得了消息才出来的,只怕也不知道前头下了帖子。”

      “还带了什么人来?还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绑了一个什么奴才来,”来宝仔细的想了想,“眼下就跪在前厅外头呢,大家伙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都偷偷去瞧过了!”

      “哎哟呵!”纳兰信芳眼前一亮,原本有些慌乱的神色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金姐姐真是女中诸葛,神机妙算,无人可敌!这样的事儿,竟然也能猜得中!”

      知道了福康安的来意,纳兰信芳顿时心里不慌,手脚也不抖了,一下子从六神无主的袁绍,变成了镇定自若的刘玄德,他兴奋的摩拳擦掌,“好一个福康安,真的还舍得下面子来做这种负荆请罪的事儿来!这样的话,我倒是不能不去看热闹,赶紧着,来宝,”他越想越兴奋,那一次见到福康安吃瘪已经是十分难得了,这一次若是能够见到福康安对着自己低声下气,那么可真是这一辈子都值得说道说道了,“给大爷我换见客的衣裳,等会老爷只怕就要叫我去了!”他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变得颤抖,“我要赶紧着啊,这样的好戏,你大爷我可是不能错过!”

      纳兰信芳倒也不是对着福康安有不怀好意,只是福康安乃是八旗护军第一俊才,人人都羡慕,这羡慕人家厉害之余,不免就会有些嫉妒恨的意思在里头,于是自然也就乐见这样的年轻俊才吃瘪,纳兰信芳就是这样的阴暗心理,没错的就是这样。

      来宝倒是很好奇了,素日里头自家大爷见到老爷就好像耗子见了猫一般,能躲就躲,从来没有说还有这样自动迎上去的,“大爷,”来宝小心翼翼的发问,“您是不是急糊涂了?只怕是等会老爷要找您算账呢,您这会子还上赶着过去呢?”

      “去去去!”纳兰信芳不耐烦的挥挥手,他这会子是一点都不困了,反而是神采奕奕,十分精神,也不呵斥来宝,“所以我说你呀,就算是当奴才,也要多读书!金姐姐时常教导我,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会子我和你说,这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老爷的外书房!瞎,我和你这个奴才说什么,不懂事的反而是让我多啰嗦了几句,赶紧着我要到前头去!”

      果然如纳兰信芳之愿,剧本基本上也是这么跟着走的,一会长贵就来叫纳兰信芳,“外头有贵客来了,说要见大爷!”

      纳兰信芳到了父亲的外书房,果然纳兰永宁先劈头盖脸的骂了儿子一顿。



    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纳兰永宁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福康安面前,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儿子留,纳兰信芳一进来,刚刚行礼完毕,还没有见过福康安,就先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在家里头胡闹也就罢了!我一个睁眼不瞧你也就是了,可没想到如今是越发的胆大包,竟然出门还去招惹是非!福三爷是什么身份,你难道还不知道?还敢这样当街拦住人家!做如此不羁之事!”

      若是以前,纳兰信芳一定是非常惊恐,纳兰永宁一般伴随着这种高声怒喝,那么一定接下去就是会要叫人,“长贵,来把这个逆子给捆了,打上十板子”这种。

      不过今个他虽然心里头颤抖,却不怎么怕,上次和福康安起冲突的事儿,长贵已经尽数知晓,长贵知晓了,那么当然纳兰永宁也就知道了,自己父亲都知道这件事儿,那时候不发作,这会子当着别饶面发作,这明显是为了在别饶面前,先发难堵住别人指责的嘴啊,这一套,金秀可是教过自己的。

      纳兰信芳心里头一点也不害怕,但面上还是露出了沮丧悔恨的样子,还是福康安受不了了,他见不得这样虚假的表情和现场,他咳嗽一声,“纳兰大人,”既然人家在演戏,他也不能够就这么干瞪眼的看戏,自己也要下场唱一段才好,“这算起来,怪不得纳兰世兄,”他起身,脸上肃穆,“这原是我富察家管教不严,使得我家的奴才,竟然敢大街冲撞,就算不是冲撞到纳兰世兄,我也决计容不得他,这一次的事儿,”他朝着纳兰信芳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还要请世兄发话,看,这个事儿怎么办!”

      纳兰永宁捻须不语看着自己的儿子,福康安今日突然来访,他就知道不对劲。

      富察家和纳兰家虽然是八大家之一,同为八大家,但是彼此来往,这些年到底是少了,祖上偶有联姻,但昔日孝贤皇后在世的时候,和舒妃不算和睦,这自然就影响到了外头。

      福康安也不是什么和气的性子,是登门拜访,可言语之间也不算热络,倒是纳兰永宁一直在找话题什么,看来目标还是来找自己儿子的?纳兰永宁不话了,他准备静观其变。

      福康安这么,纳兰信芳听到,倒是微微一愣,这事儿和自己个有什么干系?算起来那一日不是解决了,怎么今个还要什么处置?还要怎么办?他有些尴尬也不知道什么,他干笑一声,“三爷,您都处置了,还要我怎么办?”他本来有些尴尬,言语有些断断续续的,福康安虽然掩饰的不错,但纳兰信芳似乎在他眼中看出了一丝讥笑出来。

      纳兰信芳这就不高兴了,他原本就是来看好戏的,没想到好像还被别人看好戏去了,他仔细的想了想金秀和自己叮嘱过的话儿,定定神,微微一笑,也不顾及父亲在面前,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人是你家的奴才,怎么打,怎么罚,您自己个了算就是,就算是杀了,”他摆摆手,让厮斟茶上来,自得其乐的喝了一口茶,“那也是您自己个乐意啊,三爷,你这巴巴的把人送来问我这么办,是不是还要上门找我的麻烦吗?”

      福康安眼神微微一眯,纳兰家的这一位大爷,自己可是打听过,决计不是这种言语锋利的人,今个怎么会这样?他自然也不能弱了声势,但今日的确“名义”上是来道歉的,而不是找茬,他微微一笑,不以为动,“信芳世兄你笑了,我怎么会是来找麻烦,只是为了咱们两家的世交,”他转过头来看了一样纳兰永宁,纳兰永宁微笑不语,“这才又想着不能够这样简单算了,故此要亲自登门来拜访,要请世兄谅解才好。”

      纳兰信芳脸上风轻云淡,“那么我倒是错怪了三爷,”他朝着福康安浮皮潦草的拱了拱手,“这里先赔过不是了。”

      他这不紧张之后,脑子就转动的很快了,“不过呢,算起来,这件事儿我是无所谓的,无非是地下的奴才不懂事儿,三爷那一日也就是处置过了,我自然也是满意的,富察家如此显赫,又如此懂礼数知道约束下人,我回来和我们家老爷禀告,我们家老爷也很是钦佩的,算起来,我们纳兰家都不如府上呢。”

      这一番话的很是得体,纳兰永宁都满意的点点头,只是福康安到底心里头不爽,这个纳兰信芳,在自己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长街那一日的表情表现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若是那时候纳兰信芳若有如此表现,他何至于直接忽略纳兰信芳,而直接去找那姑娘?

      福康安自诩有识人之明,八旗之中的人,是年轻俊才还是酒囊饭袋,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见到这纳兰信芳起初很是惊慌,过一会就镇定下来,和自己话毫不惊慌,这里头只怕是有诈……

      他长眉一跳,“不敢当世兄的赞许,只是我这回去了,到底想想还是不妥当的,事关两家世交之情,不能够这么简单的算了,世兄你也了是两家交情,所以我特意请了我家阿玛的意思,再来拜会纳兰大人,这事儿如何,还是要请纳兰家来定夺。”

      纳兰永宁微笑,“既然芳哥儿已经和福三爷您开了,这事儿就不必再提了。”

      福康安微微一笑,“这可不成,”他偏过头吩咐,“来人!”

      福康安不是自己前来,而是带了好几个魁梧之极的大汉,纳兰信芳度其身量,一个打自己这样四个是绰绰有余,那几个大汉轰然应诺,声势颇有些惊人,纳兰永宁微微变色,这个福康安要干什么?

      “把那个不知死活冒犯到纳兰家的奴才,就在院子里头,请纳兰大人还有纳兰师兄瞧着,即刻打死!算是咱们富察家的赔礼道歉!”

      玄天后 ww.51958/



    来人轰然应诺,于是转身出去要把那个人拖进来,就在纳兰永宁的外书房面前就地打死,这个时候若是还不知道福康安是来找茬的,纳兰信芳可真是有些蠢钝如猪了,他骤然起身,脸上变色,“三爷,您这是要做什么!我已经言明,这一次的事儿,已经完结了,你这还是咄咄逼人,是预备做什么?”

      “绝不是咄咄逼人,”福康安潇洒一笑,真是丰神俊朗,风度翩然,无人可比,只是那笑容在纳兰信芳看来真的是太过于刺眼了,“实在是为了要向纳兰家道歉,这才把人带来的,世兄不愿意处置,那么自然还是要我来处置了。”

      纳兰信芳怒道,“那你直接带回去处置就完了!”

      “带回去处置了,告诉世兄一个结果,只怕是世兄还要觉得我带回去了,若是包庇了,又被你说嘴了,不如就在这里打发了,”福康安煞有其事的端起盖碗来,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从升腾的热气之中探出来的眼神锐利无比,“免得又要被世兄带着人,当街之上说起我们富察家的不是!”

      哟呵,这个福康安到底不是什么简单之辈,这问罪和谢罪,兴师问罪和负荆请罪,竟然是一块来了,纳兰信芳这时候有些六神无主了,他倒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办,于是只能是抬起头看着自己父亲,这时候门外那个奴才倒是又大喊大叫起来了,“纳兰大爷!饶了奴才这一条贱命!您老开开恩哪!”

      喊得是惊天动地的,震动书房的屋檐了,在书房伺候的仆人们听到这喊声都不由得为之色变,都偷偷看着坐在上首的纳兰老爷。

      纳兰永宁今日倒是不怎么生气,他自从知道了福康安和自己儿子还有金秀前几日起了冲突之后,早就有所准备,有富察家会来兴师问罪的打算。

      或许别人不知道这八大家的区别,以为是彼此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地位,可纳兰家是很清楚,自己家不要说是富察家,就是其余的几家,都是比不上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纳兰家最显赫的时候是康宁朝初期,那时候明珠当朝宰相,其女在后宫为贵妃,又生下第一皇子,文坛上又有儿子纳兰容若领一时风骚,那个时候的富察家,最大的一位,也不过是当着察哈尔的总管,算不得什么有出息。

      可如今世易时移,纳兰家在九龙夺嫡之中落败一蹶不振,渐渐衰败至此,而富察家又出了一位皇后,如今的傅恒又是宰相,还继而出来了一位就连皇帝都宠爱有加的福康安,这富察家的门阀,较之的门第,都不遑多让了。

      纳兰永宁知道富察家必然会有所反应,虽然傅恒是谦和为怀的,但凡是世家大户,不可能对这种类似于削了自己面子的事儿没有反应,福康安的到来有所预料,既然是有所预料,那么福康安如此行为,自然也是不会深深吃惊,亦或者发怒了。

      所以饶是仆人们深深惊恐这样场景,纳兰永宁却不是很着急,他似乎就觉得自己儿子有法子处置,他施施然的起身,背着手朝着福康安笑道,“既然是你们少年辈的事儿,老夫这边就不掺合你们年轻人热闹了,福三爷,你是年轻俊才,多指点指点犬子也是应该的,是吗?”

      纳兰永宁就这样转身离开,倒是留下来了目瞪口呆的纳兰信芳,和有些不敢置信的福康安,福康安倒是惊讶,自己这明显就来登门惹事的,难道纳兰永宁这样放心,将自己儿子丢在这里,万一彻底丢了纳兰家的脸面,这后果怎么收拾?

      纳兰信芳也是目瞪口呆,自己这阿玛就这么看得起自己?觉得自己可以应付的了福康安?两个人就这样看着纳兰永宁出门而去,场面瞬间一下子平静下来,安静的很,只有外头被绑住跪在地上的富察家豪仆还在大呼小叫的。

      纳兰永宁出了书房,脸上没有什么严肃之色,倒是多了一些颇为欣慰的样子,他对着跟上来的长贵吩咐道,“把富察家三爷来的事儿,叫人,嗯……你自己个儿去,告诉元家姑娘一声,问问她看,怎么办?”

      长贵答应了下来,“这事儿老爷自己个不插手吗?”

      “何必插手?”纳兰永宁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适才大爷这样应答,虽然不算礼貌,可面上过得去,内里又不吃亏,以后这应酬场面可就是过得去了,算起来,这倒是元家姑娘的功劳,我也说了这是少年人的事儿,我何必插手?无非就是福康安心里头气不过那一日失了面子,这一日要来找回场子罢了。”

      纳兰永宁何等聪明,知道福康安是为何而来,既然是意气之争,那么让纳兰信芳去处置好了,年轻人原本就不能用寻常规矩道理去猜测他们的思想和行动,“你去告诉元家姑娘,听听她是什么意思,若是她要来,就请她即刻来,若是不来,那也要问清楚,是不是有什么话儿要交代。”

      “嗻,”长贵答应下来,心里头却想,自己的这位老爷,许是真的听进去了金秀昔日之言,“奴才多嘴问一句,老爷,是不是就听了元家姑娘的话儿,不预备让她入宫了?”

      “逼人之事儿,我做不惯,且她自己个若是真不愿意,”纳兰永宁叹口气,“也是不能让她去做咱们想做的事儿,”纳兰永宁摆摆手,“这事儿日后再提罢了,今个的事儿,既然是她和芳哥儿一起惹出来的,那就还是她自己个了结罢了。”

      纳兰永宁的这一席话,充分展示了他心慈手软的一个方面,用京师的话儿说,就是这个人有点“面”,长贵有些无奈,却又不得不先听命下来。

      但是他还是有自己个的主意,他离开了纳兰永宁,去套车的时候,先吩咐了家里头的人,“蒙古正红旗的都统佐领那边先叫人打点好关系,若是选秀,就赶紧着让他们告诉咱们,他们旗里头,是怎么选的!”



    长贵到达元家的时候,金秀正在拔着家里头的杂草,桂大奶奶不知道又发什么神经,今个就要金秀上午务必要把这个后院给打扫出来,许是昨个晚上金秀端给她的洗脚水太烫了一些,这故意要惩罚金秀呢。

      长贵把福康安来势汹汹的事儿告诉了金秀,就在这个布满杂草、枯萎的大白菜,还有一些在初冬依然不知死活鸣叫的蝈蝈的后院里头,金秀边拔草,边点点头,“福康安还真的是如此,被芳哥儿说中了,竟然借着道歉的意思,上门问罪了?”

      “是,老爷让我来问,问金姑娘你的意思,”长贵垂着手,两个人的交谈一如既往,丝毫不见之前长贵拿着话儿去逼金秀的场景,两个人都是聪明人,在没有确定可以逼迫别人永久性让步的时候,什么狠话,那都不必说的,长贵也有些诧异,自己久经修炼自然可以厚着脸,却不知道金秀亦能如此。

      金秀起身拍拍手,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大爷可以应付的,我就不必去了。”

      “哦?”长贵听纳兰永宁的意思,大概是要金秀去解围的,怎么金秀还不去解围,反而说不去,长贵心里头大概知道金秀有些数,但还是想知道金秀,是因为偷懒还是觉得有些畏惧福康安的威势,“金姑娘为何不去?”

      “福康安以后要入仕,大爷以后也是要当差的,这男子之间,就是要多一些交情,日后官场上同气连枝,总是好事儿,认识福康安,接下去三十年之间,纳兰家就有了庇护,飞黄腾达不见得,纳兰氏可以复兴起势那是绝对做得到的。”

      长贵问:“富察家可以再兴盛三十年?”

      这个问题在这杂草丛生的杂院之中,似乎真的问的很不合时宜,但问的人一本正经,答的人也好像觉得这答得很自然,“凡是豪门大族,想要长久不衰,第一要有丰厚的财力,绵绵不断的提供家族开支;第二就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人才才是家族兴旺不断的动力,富察家前头有二马,接下去又有孝贤皇后珠玉在前,傅恒后继之,现如今福康安又是如此厉害,福康安才几岁?富察家自然起码兴旺三十年。”

      二马不是企鹅和猫厂的那两位,而是说的是孝贤皇后的两位伯父,她的大伯父马武是领侍卫内大臣;她的另一位伯父马齐是历经康天永三朝的保和殿大学士。康宁皇帝的权相索额图和明珠倒台后,民间曾言传富察家的二马吃尽天下草,形容富察家显赫如斯。

      金秀将杂草归拢在一起,又用火刀火镰把这些枯草杂草点燃了起来,草木灰是很好的肥料,虽然这个时节已经是天地渐冻,但先拿着草木灰在菜地里头放着,不管是来年开春再种下青菜,亦或者是冬日里头企图冰雪之中长出荠菜来,都需要这草木灰。

      “你那一日说的不错,长贵大叔,”金秀继续低着头料理着那些杂草,等到火苗渐渐燃起,星星之火,虽小,却止不住燃势的时候,金秀这才起身,拍拍手,对着长贵笑道,“我虽然才干不算小,心里头的计谋也有,可到底是女儿身,这个身份在如今,使不出多大的力量来,是应该要让大爷去结交外头的人才好,尤其是福康安。我今个若是直接出面,岂不又是我的关系了?”

      “可如今似乎,大爷被困在那里了。”

      “不防,”金秀自信一笑,“大爷和我学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会应付人,而且我也和他说了,若是福康安来兴师问罪,他只要把缅甸的事儿告诉福康安,不仅不会丢了面子,日后只怕是要被富察家,引为座上宾。”

      长贵眼神一闪似乎若有所思,“富察家老爷,当的就是兵部尚书……”他下半句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金秀和长贵都明白,缅甸的事儿还没有平息,有关于缅甸的任何消息任何资料,福康安都不会等闲视之,傅恒自然也是不会。

      “那么金姑娘,不怕我们家大爷,会将那福康安引来元家此地吗?”长贵想了想,又说了这么一句,“大爷,似乎是顶不住福康安的威势。”

      纳兰信芳自然是顶不住的,普天之下,只怕是没有多少人可以顶得住福康安那咄咄逼人的架势,那一日若不是金秀知道了福康安乃是富察家的重要人物,拿出了富察家的招牌来逼迫他把气势收回去,只怕也没有什么机会在他面前占便宜。

      这无关乎什么别的,而是在于气势,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往往两个人若是不认识的情况下,万万更为强势的一方,会主导整个交谈的过程和走向。

      福康安就是这样的人,他的霸道威严自信勇气,真的让人有些无法生出与他抗拒之心,纳兰信芳顶不住,原也是正常的,金秀也不指望他顶得住,但总是能顶住吧?

      长贵说的话儿有可能发生,金秀若有所思,“我和芳哥儿言明,若是宁老爷有教训,那么就叫他直说是了,这么说来,若是福康安要来此地,说不得也是有可能的,长贵大叔,”金秀微微思索,于是就想出了一个好法子,“你去府上,迅速的拿一样东西来借给我使一使,若是等会来,我自然还是要有些准备的。”

      “你不是说我若是在外头对着纳兰家无用吗?”金秀微微一笑,那点燃杂草的烟雾飘荡起来,她的笑容在长贵看来有些高深莫测,“今个我就要让你看一看,我就算是不入宫,一样是对着纳兰家有极大的用处!”

      长贵自然去取来了金秀索要之物,金秀吃了午饭,在桂大奶奶鹰隼般的眼神凝视之下,非常自觉地又要去清理后院,杂草拔的差不多了,接下去还要把菜地给翻一翻,这才算是整理完毕么。

      到了午后,人果然来了,金秀没看错纳兰信芳,这个人真的不是一个足够保守秘密的死党,他谄媚的在后院的门口探头探脑,“姐姐,我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