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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妃这时候六神无主,只觉得这暖阁之中都到处阴风阵阵的寒碜人,她基本上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听到金秀如此问,忙摇头,“我如何知道南氏这为何发笑呢?只是这梦里头想着她一个过世之人,竟然出现在我这眼前,害怕极了,如何知道还有功夫思考这事儿?”

      金秀循循善诱,“南氏既然是带笑而来,必然不是来讨要什么,亦或者是来问罪娘娘的,”金秀如今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大概就只能是这么瞎编下去,“娘娘您想啊,若是来问罪怪罪娘娘,怎么会面带笑容呢?必然是她素日里头的神色才是。”

      “对!对!”舒妃恍然大悟,“南氏她这个人,素来严肃,等闲不会摆出什么笑脸来,”她回想了一番梦里头见到的废后南氏,的确是笑容满面十分和煦,和以前印象的南氏完全不同,她激动的站了起来,又看了看索绰伦氏,“嫂子,这金姑娘,果然是了得!”索绰伦氏听得咂舌不已,“这真是……帮了娘娘大忙了,这一次入宫,臣妾没带错人。”

      她忙叫马佳宫女进来,给金秀端过一张小凳子,又叫外头,“给金姑娘泡茶来!”对着金秀惊魂已定的笑道,“你坐下来,且慢慢说。”

      金秀告罪,坐在了靠着自己争取来的小凳子上,又接过了马佳宫女手里头的茶,略微思索了一番,想来想去今日总是要当好知心小姐姐的角色,以劝慰人为主,最好也不必说什么实话。“俗话说,地下有知,那么南氏到了地下,原本有些不知道的事儿,也必然知道了,知道娘娘是无心之过,压根就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再者,只怕是南氏,也没有什么关系好些的嫔妃罢?”

      舒妃想了想,点点头,“的确如此,南氏的性子比我以前的时候更高傲一些,等闲人都是不理会的,别说是现在的,以前孝贤皇后在的时候她也是不怎么亲近,算起来,还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好些的。”

      “这就是了,”金秀就坡下驴,马上就接话说了下去,“南氏地下有灵,有什么心愿没有了结,无人可托付,所以只能来找娘娘了。”

      金秀这会子说的几乎全是鬼话,没有一句是有客观的科学分析,全都是顺着舒妃的口气说下去,而且还是根据着舒妃的话儿来说下去,这劝慰人的话,金秀经常说,却似乎从来没有今个对着舒妃说的话儿如此有用。

      “如此果真?”舒妃听到金秀的通篇鬼话还信以为真了,她原本紧张的表情一下子就松散下来,“如此可极好了!难怪我这求了她好些时候,说以后会给她去宝华殿安排法师祈福祷祝,都不甚管用,只能是等到天明时候才稍微安枕一些,”舒妃困于失眠噩梦的压力有些日子了,今个听到金秀这么说,才稍微舒坦了一些,但她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只是南氏若有什么心愿未了,为何不告诉我?再者她是开口告诉我了,为何我总是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见到她含笑和我说着什么,说什么内容,我却是听不见。”

      这恐怕也是舒妃为何一直心绪不佳的缘故,若是听清楚梦里面南氏说什么,不管是咒骂或者是问罪,起码舒妃不会如此忐忑不安,就是这样未知的事情才是最恐惧的。

      金秀只能是顺水推舟,“娘娘听不见,许是因为机缘未到,机缘未到,故此南氏只有托梦,却还没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若是机缘到了,自然而然就知道南氏托梦什么了。”

      这个解释真的让舒妃万分的满意,起码就算是再梦见南氏,舒妃也不至于太过于惊恐了,“如此真的多谢你了!”舒妃朝着金秀满意的点点头,“也就是你这样有见识的,才能够让本宫这心思稍微宽松些,如此的话,就算是今个再梦见南氏,也不会说太害怕了。”

      金秀想着这人若是读书太多又自视甚高真不是一件好事儿,听着舒妃刚才说的话,似乎和如今执掌六宫事务的令皇贵妃也不对付,和这前后两任后宫的主事人都关系处不好,可能还是和这个自视甚高的文青病有很大的关系。

      “也是你们不能在宫里头过一夜,”舒妃高兴的对着索绰伦氏说道,“若是能你们住在宫里头一趟,让这位金姑娘陪我一个晚上,想必南氏也不会再找我来了。”

      好么,自己个好像是尉迟敬德和秦琼一样的门神,来守卫舒妃不要被恶鬼惊吓了。金秀微微一笑,低头不语,还好是不能住在宫里头,若是住在宫里头,还要伺候着舒妃睡觉,这就是找罪受了,一个晚上都守在床前不能睡觉,也不能躺着,只能是坐在地上,这可是折磨人的差事儿,可偏生又是最亲近的宫女才能担当这个差事儿,算起来还是一种体面,一种福气。

      舒妃解决了心头事儿,顿时就轻松自如许多,变成了很是端庄温婉的合格后妃模样,时候差不多了,李如全进来请安,“时候差不多了,太太该要出宫去了。”

      这一下子又到了离别的时刻,舒妃伤感的红了眼眶,“才见了这么一回,却又要回去了,我才高兴了一会,嫂子你就出去了。”

      索绰伦氏也是不舍,又劝慰舒妃,“天恩浩荡,既然这一次许臣妾入宫探望娘娘,那么下次自然也可以,就望娘娘保重身子,老爷和我,还有芳哥儿在外头都会惦记着娘娘的。”

      姑嫂二人又手拉手说了好些话,索绰伦氏这才起身告别舒妃,舒妃拉着索绰伦氏的手,又细细叮嘱:“芳哥儿要好生教导,若是过几年成器些,我就是厚着脸皮也要请万岁爷给他一个御前侍卫的差事儿,先当着,日后我也能见见她。”

      女人的感情真的有些奇怪,金秀在边上看着两人这样感情深厚,不免发出了感叹,算起来两个人可能也没怎么见过面,怎么就感情这么好了?想不通。



    索绰伦氏应该只是在舒妃昔日诞下皇十子的时候入宫庆贺过,再其余的机会,应该是昔日皇后还在的时候,皇后的生日千秋节外命妇入宫朝贺顺带着各宫瞧一瞧,如今后宫之中没有皇后,千秋节没有入宫朝贺了,自然着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很多,那么怎么回事两个人倒是有些一见如故的样子?

      金秀跟着二人走出了正殿到了露台之上,舒妃还预备再送索绰伦氏出永寿宫去,却被索绰伦氏拦住了,“娘娘身子还弱,外头天寒地冻的,还是请回吧。”索绰伦氏朝着舒妃行蹲礼,金秀也是亦步亦趋,“臣妾这就出宫去,娘娘请保重。”

      舒妃又是红了眼,只是拿着手帕不停的抹泪,索绰伦氏告别完,正预备转身离开,宫门之外进来了一队侍卫模样的人,守门的太监拦不住,“嘿!你们怎么乱闯呢!”

      似乎是一群突然不遵守规矩闯进来的侍卫们,金秀瞧见了舒妃脸上那惊讶的神色,显然这不是一种常态,金秀又转过头来看到了为首的那个侍卫模样,一个激灵,顿时就伏低做小,弯下腰畏畏缩缩的躲在了索绰伦氏身后,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福康安这个小子,怎么这样的阴魂不散?这会子竟然在永寿宫之中又得见他!

      为首那器宇轩昂的蓝衣侍卫,赫然又是福康安。

      看门的小太监忙走到前头对着舒妃禀告,“主子,外头这些侍卫一定要闯进来,奴才们拦不住。”

      舒妃皱眉看着福康安急匆匆得带着一拨人进来,又见到福康安潇洒半跪行礼,“奴才福康安给舒妃娘娘请安。”

      “你来这里做什么?”舒妃显然是认识福康安的,说起来认识也很正常,福康安现如今当着养心殿的御前侍卫,又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儿,内廷之中走动惯了的,舒妃故此认识,“有什么事儿吗?”

      舒妃冷漠的说话,金秀躲在索绰罗氏身后暗暗咂舌,舒妃这个人看着是一位文艺女青年,可如今听听她这对人的态度,对福康安似乎也不是很乐意接待的样子,失宠真是太正常了,皇帝身边的人,六宫当红的人,舒妃都这个德性,如何能不失宠?

      福康安许是知道舒妃的脾气,故此舒妃没有叫起,他自己个也就起来了,“是,万岁爷有口谕,宫门下钥,任何人不得进出!”

      舒妃眉毛一挑,“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这急匆匆的来说了这么一个旨意,到底是怎么了?”

      福康安低着头不说话,其余的侍卫也一言不发,舒妃只觉得自己个好像在索绰罗氏和金秀面前丢了面子,顿时恼怒起来,“怎么,万岁爷的旨意,我问不得吗?”只是再这么问,福康安依旧是毫无反应,舒妃更是不高兴,拉下脸就要发作。

      金秀见到舒妃柳眉倒竖,顿时就要发作,心想不好,这时候还是赶紧着让福康安离开最好,于是在索绰罗氏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说了一句,“别让娘娘发脾气。”

      索绰罗氏心领神会,于是忙拦住了舒妃,“万岁爷的旨意是最要紧的,福大人,”索绰罗氏不认识福康安,却也听过他的姓名,知道他是永盛皇帝面前的红人,这些日子更是跟着自己儿子关系尚好,这可不好随便得罪了,她对着福康安点点头,“您只怕还有别的宫里头要去传旨,这边娘娘知道了,还请您自便罢。”

      福康安称是,他又看了一眼索绰罗氏,“这位太太是外头入宫的吗?”

      “是,”索绰罗氏介绍,“我是舒妃娘娘母家之弟纳兰永宁之妻,奉召入宫探视娘娘,内务府和侍卫处都有存档记录的。”

      福康安点点头,鞠躬一下转身离去,只是走出了永寿门,他才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转过头再看着站在露台上的那一群人,身后的侍卫忙问,“头儿,怎么了?”

      福康安摇摇头,“无事,马上将万岁爷的口谕传达六宫,今个要彻查!”他一脸刚毅凝重之色,“接下去有人要倒霉了!”

      舒妃见到福康安如此走了,还有些不高兴,“没头没尾的,做什么?他福康安还有没有把本宫放在眼里?”

      人家不把你放在眼里也完全有资格,姑妈是前头的中宫皇后,父亲是一等公当朝宰相,自己又被皇帝似乎作为儿子一样养在宫中,如此人物,为何要太尊重你一个失宠的嫔妃?金秀心里头这么想,面上倒是没有直接说出来,反而是换了个话题,福康安走了,金秀顿时就活了,“娘娘,这事儿可不寻常。”她跳了出来,对着舒妃说道,“这还都没到晚上,怎么就宫门下钥了?这太不寻常了。”

      舒妃如今对着金秀这个狗头军师很是信任,差不多到了她说什么都对的信任态度,听到这话,的确是觉得反常,“金姑娘你说的不错,却不知道为何如此,李如全!”舒妃吩咐太监首领,“赶紧着出去打听打听,出什么事儿了。”

      索绰罗氏心里头着急,“这宫门下钥,今个难不成就出不去了?”

      金秀抬头看了看天边渐渐低垂的红日,时候差不多就要到晚上了,晚上本来就要下钥禁止一切人物进出,只有六百里加急的军报才能够从宫门递进来,宫中之人一概不能出去,若是这紧急情况不能够迅速的解决,只怕是今日,真的出不去了。

      于是两人也只好耐心陪着舒妃聊天,过了一盏茶时间,李如全打听回来了一个了不得的消息,原来是有不明来路的贼人不知道怎么进出的,从外头掉进了西北角的角楼里,还打伤了戍守的侍卫逃之夭夭,皇帝知道这事儿后十分震怒,于是下令关闭宫门,务必要抓住贼人。

      “这事儿是从何说起的?”舒妃瞪大了眼睛,“这么多年下来,可从来没这事儿!”她又要李如全再出去打听,到底能不能出宫去,李如全出去不到小半个时辰,又马上回来了,“主子,不好了!皇贵妃要搜宫!”



      搜宫?

      金秀有些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转过头看着舒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原本还颇为高兴的表情一下子一扫而空,她正坐在炕桌边上,听到李如全如此禀告,一下子就拿起手拍在了炕桌上,“什么!皇贵妃居然敢搜宫!”

      马佳宫女忙拉住舒妃的手,“娘娘仔细手疼。”又转过来问李如全,“你说的事儿,可是真的?没打听错?”

      “的确真的,”李如全跪在地上,脸上不太好看,也还带着一丝惶恐,“皇贵妃下令,说是要为了六宫清净,贼人只怕是也会逃到东西六宫来,后宫之中都是女眷嫔妃宫女太监等,若是被贼人闯了进来,只怕是都没办法处置,皇贵妃已经晓谕六宫,各宫都要查,刚才就在查启祥宫太极殿,马上就要到咱们这了!”启祥宫就在西六宫,和永寿宫并排,

      舒妃气的身子发颤,手指头忍不住持续的颤抖起来,“好!好!好一个皇贵妃!她真的好大的威风,好大的煞气!昔日孝贤皇后、南氏都没有搜宫过!她一个皇贵妃,如今还不是皇后呢,竟然就要搜宫了!”

      金秀有些奇怪,这搜宫不是和王熙凤检抄大观园一样的都是往死里头得罪人的事儿?皇贵妃这也太没必要了吧?何必要这么做彻底得罪所有的嫔妃?难道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

      马佳宫女见到舒妃对着金秀似乎颇为器重,且和索绰伦氏这会子也在宫里头,一时半会似乎出不去了,也可以说一些宫中的秘事:“储秀宫那位自从封了皇贵妃,就一心想着要压倒我们娘娘这种资格老一些的后宫主子们,这一次又是她搞出来的东西,为了就是彰显她那皇贵妃的权威!”

      搜宫就搜宫是了,有什么?金秀有些无所谓的想着,“皇贵妃说要搜贼人,”金秀宽慰道,“那么就让她搜是了,想着各宫也不至于说要特意藏匿贼人不是?”

      李如全焦急的和什么一样,见到舒妃不说话,于是就壮着胆子开口了,“金姑娘,事儿是皇贵妃她有道理,被她拿捏住也是没法子,但是谁也不乐意自己屋里头被翻得个底朝天不是?况且,那宫那院没有自己个的事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

      “再说了这也是一宫主位的面子事儿,若是皇后下旨,众人自然要遵循的,只是她到底只是皇贵妃,还不算得皇后,”舒妃咬牙说道,“这样就上赶着来作践本宫了!”

      舒妃想来想去实在伤感,又伤感又恼怒,脸色涨的通红,眼中就要滴下泪来,索绰伦氏忙起身劝慰,“娘娘宽心,想必没有什么大事儿。”

      “是没有什么大事儿,”舒妃拭泪,“可也不该这样子,她们这些人,”舒妃指了指马佳氏和李如全这些太监宫女,“素日里头我赏的,别的人赏的,他们都藏起来,以后出宫的时候作为养老用的,日积月累的,只怕是有不少了,可被搜出来,只怕是不仅这笔银子保不住,还要被追究为何有这么东西放着,是不是他们自己个偷拿的。”

      “我自己个无妨,想着他们也不敢来搜我的东西,只是到底还要护住手下的人,若是护不住,我这个舒妃,还当的有什么趣味!”

      金秀有些惊呆的望着舒妃,今个一整天这么下来,舒妃的胆小骄傲嫉妒还有文青病不善于交际等等,这些性格缺点差不多都是暴露的一览无余,基本上在金秀看来没有什么优点——当然或许是昔日是有的,不然永盛皇帝不会宠爱于她,现在看不出来多少。

      不过这一番话真的让金秀有些惊讶,没想到舒妃还有这么一面,可见任何人都不会是只有一面……金秀暗暗沉思,索绰伦氏却是发话了,“金姑娘,你心里头是有谋算的,你看看,这事儿能不能帮咱们娘娘一把?”

      索绰伦氏说话也很有水平,说的是“咱们娘娘”,让人潜意识里面就觉得该要帮衬舒妃。

      舒妃也擦干眼泪望着金秀,“我的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有大志气的,刚才嫂子说了,说家里头想让你入宫,你若是能入宫,依我之见,靠着你的脑子和你的人品,不用多少年,我这个位置就是你的!”

      索绰伦氏有些尴尬,显然是刚才金秀下去吃饭的时候她和舒妃说的,没想到舒妃这会子就马上说出来了,金秀微微皱眉,舒妃又忙说道,“不过嫂子也说过了你不愿意入宫,只要是你帮着我今个的事儿过了,我就让嫂子回去告诉宁弟,叫他不许再生这样的心思来滋扰你!”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承诺,金秀原本微皱的眉毛一下子就松开了,舒妃乃是纳兰家如今最有出息的人物了,饶是她虽然为女子,也不可否认这一点,她的承诺有效,而且对着纳兰永宁有一定的约束力。

      这么说来,倒是真的要帮忙了,金秀思来想去也没有旁的办法,看着两人还有整个永寿宫的宫女太监们那期冀的眼神,金秀可真的很难拒绝。

      而且这个搜宫很容易就搜到自己个,若是皇贵妃存了要盘查一切人的想法,太监宫女们都还好说,毕竟都是在花名册上的人,大不了自己个私藏的那些东西被缴出去罢了,而自己个,只怕是真的要露馅,只要是令皇贵妃存了要整舒妃的心思,那么自己的出现,必定是成为令皇贵妃手里头的那把枪,一把可以干掉别人的枪。

      毕竟金秀自己个可不是纳兰家的丫鬟,只要稍微认真仔细的调查一番,就一定会露馅。

      所以帮舒妃也一定是帮自己,这点毫无疑问,金秀没办法,只能是问舒妃,“娘娘博览群书,不知道有没有听过《石头记》这本书?”

      舒妃有些迷茫,“石头记?”

      “那《红楼梦》呢?”

      “也是没有,这是什么书?我怎么从未听过?”

      看来这本千古奇书还没有问世啊……这就好办了,“这样的话,就有法子了!”



    那么刚好可以现学现卖,把书里头的招数给学出来,金秀眼珠子转了转,顿时就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若是想要免了此事儿,又可以落一次令皇贵妃的面子,娘娘务必要听我的。”

      免了此事自然很好,关键是还能落令皇贵妃的面子!舒妃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喜欢做让别人灰头土脸自己个也没什么好处的事儿,听到这事儿,舒妃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什么事儿都会答应,“自然都听你的,且不是我一个人听你的,永寿宫上上下下所有的,都听你的,李如全!”舒妃立刻吩咐永寿宫太监总管李如全,“把所有的人都叫出来,今个你们都听金姑娘吩咐!”

      李如全忙答应下来,又马上去叫人,金秀拦住,“且不必着急,李公公你还是要先派人去外头打听,启祥宫搜检过了,是不是马上到咱们这。”

      金秀也不是推脱之人,既然是舒妃如此信任,她也就不能辜负了这信任,“马佳姑姑,烦请如此如此,叫人这样如此如此办起来才好。”

      马佳宫女见到舒妃如此支持金秀,于是也就马上开始办了起来,舒妃有些惊讶,却不知道金秀要如何操作,金秀吩咐了太监宫女,舒妃当众这么说,无人不遵,宫女太监们的执行力是最强的也是最听话的,只要是主子的吩咐,她们没有不听的,金秀一时间就过了好大的指挥瘾头。

      舒妃看着热闹有趣,没想到金秀还要指挥起她来,“娘娘,”金秀朝着舒妃微微一福,笑道,“您也不能闲着,既然要唱戏,咱们就该扮上,您进殿去,等会您可是要唱压轴的。”

      “哦?哦,哦,”舒妃忙点头,带着宫女进去了,她原本还有些怒气,这会子到了这个时候,见到金秀如此神神秘秘的,怒气倒是少了很多,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好奇的想着,这位元家姑娘到底是会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这边准备暂且不说,启祥宫太极殿外,一行人手执仪仗礼器等物凝神静气,低头站在宫门外,残阳昏黄,照耀在宫殿顶上的残雪上,又映射在宫门外站着的这些人身上,照耀的金灿灿的,倒是有些好看,只是宫门外的这些人肃立不动,也无人言语,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的人不一会就从启祥宫之中出来了,脚步簌簌声响起,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宫妆美艳妇人出来,左右各一位宫女跟随,右边那名宫女半弯着腰,伸出手来让那美艳妇人给搭着手,宫妆妇人衣着华丽,头面辉煌,身穿着一件猞猁毛的坎肩,外头还罩着玄色的狐狸大氅,大玄朝取代了前朝的大炎朝,因为大炎朝尚火德,大玄又是从北方起家,又因为这个国名为玄,故此尚水德,玄色在帝后的穿戴之中,只是比明黄色稍微低一些些罢了,故此从这件大氅上,就看得出来,这位妇人的地位是如何的尊贵。

      那位妇人懒洋洋的似乎提不起什么精神,边上的太监赔笑,“主子,启祥宫已经查过了,您看,这接下去要去那里?先是去后头呢,还是先把这西六宫都查了?”

      美艳妇人上了轿辇,慵懒说道,“先去永寿宫,就在这边,倒也方便。”

      “永寿宫离着养心殿太近了,”那个太监谨慎的提意见,“舒妃若是闹起来,被前头听见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闹起来?”那美艳妇人鲜血一般的嘴角勾出了一抹慑人的浅笑,她似乎对着舒妃不屑一顾,“她什么时候有这个胆子了?闹起来,她敢吗?这是万岁爷下令宫门下钥的,我这是为万岁爷分忧,能够快速的查清楚到底六宫之中到底有没有贼人,这样的大事儿,舒妃她敢闹吗?”

      美艳妇人身边的宫女摆摆手,轿辇一下子稳稳当当的起来了,“走吧,查了这么些小常在小答应的住所,没什么意思,还是要先查一查这些主位们的宫里头,是不是真的不小心藏了什么贼人。”

      边上的太监心领神会,“自然如此,一宫主位们地下奴才宫女那么多,只怕是这些主位们都认不清底下的奴才有那些,自然要好生彻查彻查。皇贵妃睿智无比,是要好好查查这些人了。”

      那美艳妇人就是如今实际上的六宫之主住在储秀宫的令皇贵妃,她略带着矜持一笑,轿辇稳稳当当的起来,这就朝着东边而来了。

      启祥宫和永寿宫离得极近,也就是百来步的样子,不过皇贵妃乃是执掌六宫之人,今日又是雪天路滑,如此贵人,自然是不能够踩在地上的,故此一路轿辇到了永寿宫,到了这边,夕阳也已经落下,到处都是暮色沉沉的样子,冬日的夕阳好像就是应卯敷衍一番的样子,只是稍微出现一会,随即消隐不见,到了永寿宫前,已经差不多全黑了,只是似乎永寿宫之中灯火辉煌,一点也不节约过日子的样子,让皇贵妃不由皱眉,“六宫都减了份例,务必要支援外头的战事才好,怎么舒妃这里如此奢靡?外头都如此亮堂,到底是点了多少灯笼了?”

      边上的太监马有德忙接话,“合该娘娘今日来让她知道知道规矩。”

      令皇贵妃被人簇拥着一起进了永寿门,见到了当庭的场景不免的愣了一下,永寿宫正殿露台之下,两边点着巨大的宫灯,那宫灯被放在一人多高的架子上,好像是两条玉龙一般,在半空之中闪闪发亮,又好像是珍珠项链,在夜色之中点亮了整个永寿宫,每一个宫灯之后都站着宫女和太监,束手而立,见到皇贵妃进来也不行礼,只是低着头站立不动。

      这是很奇怪的阵仗,而让皇贵妃更觉奇怪的是露台之上的场景,正殿之外摆着一宝座,上头坐着一位朝服头冠轩然的贵妇,显然是舒妃,这是干什么?今个是什么日子,怎么穿起了朝服?



    大玄朝宫中的规矩,嫔妃都会有一身朝服朝冠,和外头大臣们的服饰差不多,只是更稍微修身一些,花纹也略有不同,这是最重要的场合,和最隆重的礼仪时候才穿的,一般是册封礼、正旦朝贺帝后、万寿节朝贺的时候才会穿这个,其余的时候都是穿常服或者是吉服的居多,这是日常穿着,舒妃今个穿这样子,想要干嘛?

    皇贵妃不是傻子,舒妃这样子只怕是对着自己而来的,特别是当殿之前还放了好几个好大的箱子,也不知道做什么。

    事有反常啊……令皇贵妃提高了警惕,特别是舒妃见到自己到来,也不起身行礼,而是依旧坐在宝座之上,她看了马有德太监一眼,马有德心领神会,走到了中庭,对着纹丝不动的舒妃喝道,“皇贵妃娘娘降临,舒妃娘娘还不起身拜见!”

    “还有你们这些奴才!”马有德又环视在场的众人,“见到皇贵妃,怎么不下跪行礼!”

    当庭之中无人应答,也没有人山呼,寂静一片,令皇贵妃眉毛一挑,就要发话,这时候舒妃款款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朝着她行礼,“臣妾见过皇贵妃。”

    其余的宫女太监等这才得了信号,一下子跪了下来,“奴才、奴婢叩见皇贵妃,皇贵妃万福金安。”

    皇贵妃略等了等,故意拿起了手帕按了按鼻翼,这是她为六宫之主的气派和身份,舒妃再厉害,也要对着自己请安,也要忍着自己故意拖延,过了半分钟的时候,皇贵妃才慢慢吩咐,“罢了,起来罢。”

    舒妃这才被宫女搀扶了起来,就站在露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令皇贵妃,“不知道皇贵妃娘娘这么晚了,还来永寿宫做什么?”

    令皇贵妃见到舒妃如此反常,决意自己个不率先发难,又看了马有德一眼,马有德马上说道,“皇贵妃娘娘晓谕六宫,因有贼人潜入紫禁城,万岁爷震怒,故此六宫先查一遍,到底看看有没有贼人潜伏在内!适才已经查过了启祥宫,这会子到了永寿宫来查。”

    启祥宫无非是几个答应常在住着,却也没什么人敢说什么不是,到底是两者的品级天差地别,舒妃的性子原本是难说话,但是属于那种难说话会发牢骚却又胆小的人,皇贵妃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今个过来也是要彻底收服她的。

    一般的情况下,舒妃必然抱怨几句,却也不敢阻拦什么,可今个不同了,舒妃听到马有德说了这个话,微微冷笑,依旧是站在殿门口的宝座前,那宝座放的十分靠近正殿殿门,就好像把正殿给堵住一般。

    她傲然挺立,宛如是冬日里头勃然焕发生机的一株寒梅,“娘娘的意思是要搜宫?别的地方犹可,本宫这里却是不行!”

    令皇贵妃瞳孔微微一缩,随即松开,若无其事的笑道,“姐姐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又不是来寻别的事儿,只是来找一找贼人罢了,这六宫之中,特别是你们这些主位住的宫殿之中,奴才丫头们来往的多,一时半会被贼人寻了空子,躲在了那一间没人知道的小房间小暖阁之中,也是有的,我这不是为了姐妹们着想?贼人能入宫来,只怕是有些功夫,靠着这屋子的太监宫女,什么时候被他给暗算了也不知道,特别是姐姐您,乃是千金之躯,若是被宵小给扯断了一根头发,那妹妹真是要万死谢罪了,且不说什么头发不头发了,姐姐您这身份地位,”皇贵妃拿着手帕掩住嘴,嫣然一笑,“就是被那贼人给看了一眼,也是损失不小呢。”

    皇贵妃的话不好听,什么叫做被贼人看去?舒妃咬咬牙,正欲反唇相讥,但又想到了什么,随即深吸一口气,也不理会皇贵妃的话,转身慢悠悠的坐在了宝座上,等了等,这才慢慢开口,“娘娘无需担心,就在娘娘来之前,本宫已经将永寿宫都仔细搜查过了,娘娘若是没事儿,还请去别的宫搜罢,永寿宫一切正常,请勿担心。”

    皇贵妃眼睛微微一眯,就说事有反常必有妖孽,舒妃摆出这么一副架势来,果然不是空架子,这一番话,说的倒是有些理,“姐姐做事仔细,妹妹是知道的,但今个这样的大事儿,到底还不是姐姐一个人说看过查过就罢了,还是要我来查过才好,我这边带了侍卫和太监,若是真有贼人,他们也可以降服的住。”

    “不劳娘娘费心了,”舒妃脸上古井无波,“时候已晚,娘娘还是去别处罢?”

    “姐姐就是这样的食古不化吗?”令皇贵妃悠悠说道,她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慢条斯理的欣赏了一下手里头那硕大的红宝石白金如意纹镶翡翠手钏,“姐姐是不是病糊涂了,不知道如今,本宫是什么身份?”

    马有德马上帮腔,“咱们娘娘是皇贵妃!后宫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万岁爷敕封皇贵妃,位同副后,又是料理六宫事务,六宫大小事,一言而决,怎么,今日这永寿宫难道不是东西六宫之属吗?怎么舒妃娘娘,想要不遵从皇贵妃娘娘的谕旨吗?!”

    马有德口才了得,几句话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若是换成之前的舒妃,只怕是脸上红白一片,半句话都应不得来,只是今个舒妃似乎有高人指点,又仿佛突然顿悟,说话同样是不客气,“本宫倒是还不知道本朝的礼法了,娘娘虽然是皇贵妃,位同副后,可到底,还不是皇后,怎么,在本宫这,就提前要摆什么皇后的谱儿了吗?”

    令皇贵妃马上喝道,“舒妃你谨言慎行,这话不是你该说的!”

    她非常清楚永盛皇帝的性子,不是就是不是,可以做皇后该做的事儿,却不能说就是皇后。

    “怎么,皇贵妃娘娘是不敢说了吗?怎么,敢做,却是不敢说了吗?”舒妃淡然一笑,慢悠悠的说道,“今日,永寿宫,不能给你搜!”



    皇贵妃可以做皇后该做的事情,却不能够说皇后该说的话。

      皇贵妃就是副后,设这个皇贵妃基本也是为了给这个人最大的权柄,让她可以名正言顺的管理后宫,毕竟之前的继后因为触怒皇帝而被收回册封嫔妃到皇后的所有宝册金印,不废而废,后宫之中必须要有一个人成为掌管日常事务的人选,而这个人选,就到了原本的令贵妃魏氏这里,永盛皇帝敕封魏氏为皇贵妃,那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六宫事务,需要她来料理,实际上就是要发挥皇后的职能,管理六宫事务,平衡嫔妃的关系。

      皇贵妃有权无名,同样是嫔妃,但还不是皇后,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六宫之主。

      但不代表皇贵妃就可以说皇后该说的话,特别是拿出了自己已经是正儿八经的六宫之主身份来,这就是最大的犯忌讳,令皇贵妃能够从一个小小的贵人,这么十几年来一下子就到了号令六宫的皇贵妃,若是不知道永盛皇帝的脾气性格,那魏氏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她十分清楚永盛皇帝大权独揽,容不得任何违逆,若是他给的,自然是圣恩浩荡,若是他没给,就凭借着宠爱以为这就是自己的,那么往往这样的人,就会死的很惨,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都是如此。

      搜宫这样的事儿,可以做,但是不能说因为我是六宫之主,就名正言顺的可以做这个事儿。

      反正就属于可以偷着乐,但不能光明正大的敲锣打鼓。

      令皇贵妃今个到了这一会,才真正严肃起来,脸上原本慵懒华美的表情一扫而空,肃穆以待,舒妃说了不许搜的话,令皇贵妃其实已经有些退意出现,但面上还是不能够露出什么来,“姐姐你说的不错,再对不过了,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儿,万岁爷因为有贼人潜入大内,龙颜大怒,下令宫门提前关闭,我等虽然为后宫女子,却也应该为君上分忧,不该只是为了一己之私,而枉顾圣上的大局。”

      令皇贵妃又举起了永盛皇帝这副大旗,她这一番话说的很有道理,舒妃不做声,见到舒妃不做声,令皇贵妃继续说了下去,“咱们姐妹相得,自然妹妹我也不会说什么别的事儿要麻烦姐姐您,可如今这是万岁爷吩咐的要事——”

      “万岁爷吩咐的?”舒妃不理会皇贵妃那狐假虎威的一套,马上察觉到了皇贵妃话里头的把柄,“怎么刚才啊,”舒妃意态从容,身子半靠在了宝座上,“侍卫福康安来传旨,只是说关闭宫门不许人进出罢了,若万岁爷有旨,那么本宫自然遵循,可若是没有万岁爷的口谕或者是明旨,那么皇贵妃,”舒妃摇摇头,“恕难从命,这永寿宫,您不能搜!”

      令皇贵妃说了这么一些话,可以说是给足了舒妃面子,换做是平时,舒妃虽然年纪大,令皇贵妃也不会如此一口一个姐姐喊得如此亲热,见到舒妃不给自己个面子,令皇贵妃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随即慢慢变成了肃穆的神色,“这么说来,姐姐是想要违背本宫之意了?”

      令皇贵妃改了称呼,自称“本宫”,显然是不愿意再和舒妃虚与委蛇,“今个本宫为了六宫姐妹的安危着想,必然是要搜宫的,舒妃你拦不住,”她拍拍手,马有德马上让侍卫们和太监们一起进来,就站在长长的汉白玉甬道和两排明亮的宫灯之间,“今个是一定要搜!”

      “你!”舒妃这时候真的有些紧张了,她甚至都有些搞不懂,为何令皇贵妃会这样一意孤行,做这样白白得罪人之事,“为何要如此!”

      她不懂,躲在正殿门帘之后的金秀却是懂得为何令皇贵妃要这么做,这就是她要在身为皇贵妃,特别是如今当了皇贵妃不过是一年多的时候,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

      南氏去世,原本可能存在的皇后已经不复存在,心中惴惴不安的令皇贵妃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她也必须要树立起自己个真正的权威,不管是不是真的有那个福气当皇后,但无论如何,皇贵妃位同副后,那也是皇后!

      搜宫这一出戏听到这个的时候,金秀就敏锐的察觉到了,皇贵妃的心思是如何的,特别是刚才侧耳听到的这些话,金秀顿时什么都清楚了,搜宫不是真的要寻什么贼人,若是真的有贼人飞天入地能够真的潜入后宫,就靠着这些太监侍卫们也是无用。

      皇贵妃这么做,一来是立威,二来若是能够翻检出六宫的阴私事儿或者是物件那么是最好的,发作不发作那就完全是在皇贵妃的一念之间了。

      算起来,六宫那一宫没什么阴私的事儿?舒妃这么惊恐也是怕皇贵妃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小题大做起来,那可是谁都受不了的。

      令皇贵妃要立威而来,又有为了皇帝的借口这大旗竖着,舒妃真是一时半会难以抵抗,饶是隔着门帘,金秀都察觉到了舒妃那背影透出的惊恐,她忙继续出主意,没错,刚才舒妃如此侃侃而谈,全靠的就是帘后的金秀见招拆招出着主意,当然可能效果有一些,但不算太好,这时候必须要放大招了,她悄声提醒舒妃,“娘娘,箱子!”

      舒妃顿时就明白过来,她大声的冷笑,给自己个壮胆,又大声说道,“皇贵妃若是怀疑我这永寿宫有贼人潜伏,那么先从本宫这里开始搜!李如全!把箱子都打开来了!”

      在舒妃坐的宝座之前,露台之上,原来之前已经摆在此处的箱子原来是这个时候派上用场,太监们把箱子尽数打开,“若是这永寿宫有鬼,那么本宫就是窝藏贼人的罪魁祸首!皇贵妃,我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想要立威罢了,那么若是要立威,奴才们的地方,去查,真的就是太丢分了,还不如就从本宫的正殿开始搜!从本宫的这些东西处开始搜!”



    舒妃说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绝决无比,令皇贵妃似乎从未听过舒妃这样说话,说句心里头的想法,舒妃从未被令皇贵妃正眼放在眼里,没有手腕,也没有子嗣,容貌嘛,昔日应该还是颇有姿色的,只是她入宫都多少年了?已经二十五年了,如今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纪,还有什么可谈姿色的?

    魏氏从未正视过舒妃,今日倒是真的要正视这个女人了,这一番话说的如此正确又无依据足够驳回,令皇贵妃转过头看看着侍卫和太监们,他们的脸上都带出了犹豫退缩的表情,皇贵妃也是从宫女做起的,她很明白这些底下人的心情,主子们互相争斗,到最后可能主子们都不会有任何问题,最多被皇帝训斥几句,而听命于主子们的奴才们,特别是这种类似挑衅行为的奴才,就会被皇帝认为不规劝主子不遵守宫规,必然要严惩,皇帝是不会问是主子们的罪过,而一定是奴才们的罪过。

    从底层上来的人,通常都很懂底层人的心思和想法,令皇贵妃何等人物,她一瞧见众人如此表情,就知道今日的事儿,只怕是难办了。

    但若是如此退去,未免不能够立威,只怕是还要丢了颜面而去,这是决计不行的,马有德垂着手看着令皇贵妃,看着她继续要如何,令皇贵妃微微一思索,随即微微举起手,示意侍卫太监们停下,“姐姐这是做什么?”令皇贵妃脸上的表情复又变成了浅笑安然,“我这不过是职责所在,六宫安宁,万岁爷才能好生处置前朝的事儿,才能够各宫祥和,怎么姐姐觉得,倒是妹妹我和您这过不去吗?妹妹可没有这样的心思呀,若是觉得妹妹今个是做的不妥当,那么日后妹妹必然再赔罪,好生在姐姐面前赔罪就是了,今个的事儿,务必还是要听妹妹安排才是。”

    令皇贵妃又换了一种脸色,舒妃微微一愣,似乎不知道令皇贵妃会如此突然之间又谦和起来,呆坐在宝座上默不作声,令皇贵妃窥见了舒妃的脸色,心里头冷笑,脸上却还是带着热络和气的微笑,“我这别处都搜了,就只有姐姐这永寿宫还没有搜过,万一若是万岁爷问起来,骂我这当差不小心也就罢了,只怕是姐姐这边,也要受刮落啊。”

    舒妃想若是真的皇帝责问,自己只怕还真的承受不住,而且皇贵妃也是如此温言款款,算是给自己大面子了,要不就索性答应下来罢了?舒妃正欲开口,却又想到了什么,摇摇头,“娘娘,恕难从命,若是这个时候万岁爷有谕旨前来,自然是无论如何都可以,只是刚才福康安侍卫来传旨,只是说明提前关闭宫门罢了,其余的未有谕旨,娘娘虽然咱们是姐妹情深,但到底也是要遵照朝廷法度,后宫规矩的。恕难从命。”她又吩咐马佳宫女,“把我的正殿、偏殿、暖阁,一概都打开了,还有本宫的包袱铺盖等,都打开了,就预备着皇贵妃娘娘来抄家!”

    令皇贵妃听到这“抄家”两个字,心里头实在咬牙切齿,恨不得就即刻要给面前这位趾高气昂的舒妃两个巴掌才算是解恨,脸上却还只能是露出和煦的笑容,又忙说道,“姐姐说的真真是玩笑话呢,我怎么有这个资格来说,要抄家的话儿,那也不是我该说的,是万岁爷该说的。姐姐这么说,可真是生分了。”

    “咱们六宫和和睦睦的,本来没有什么嫌隙,是娘娘今个要来找臣妾的麻烦,这才闹了生分出来,”舒妃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就泪流满面当殿啜泣起来,“咱们这样的嫔妃,无恩无宠,无儿无女,在宫里头除了仰仗万岁爷,也就是靠着皇贵妃娘娘您这样的六宫之主体恤才过得下去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倒罢了,过一日算一日。”

    “可若是皇贵妃娘娘不体恤,还要过来抄家要我的性命,那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就算了!”

    说到这里,宫人们不免脸上都露出了和舒妃一样的表情,是啊,没有子嗣的嫔妃在后宫之中原本就是凄惨度日,若是这六宫之主还不体恤,日子就真的难过了。

    “不如我就跟着孝贤皇后去了罢了!”

    说到这里,令皇贵妃再有什么威风的举动,都不能做了,她明白今日在永寿宫这里,已经是不可能成功,这夜色之中不知道潜伏着多少宫女太监奴才们在看自己的笑话,在看舒妃到底能不能硬到底,如果这里不能成事,那么别的宫里头也不用去了,没有人会看得起欺软怕硬的皇贵妃。

    令皇贵妃脸上的笑容真真正正的消隐而去,变成了尖利刻薄的样子,“姐姐好口才啊,今个说的这些话,我是怎么样都说不过您的,既然您摆了这么一副架势出来,我这是搜不了永寿宫了!”

    “不过舒妃你也不必得意,咱们日后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今个的事儿算是你赢了,以后,”令皇贵妃鲜艳的红唇勾起了一抹不服输的微笑,“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她转身离开,“我们走!今个的事儿没有这么简单就了结,舒妃,这事儿本宫会禀告万岁爷的!”

    舒妃起身,半跪行礼,“恭送皇贵妃娘娘。”

    太监宫女也随即一起跪下,“奴才、奴婢恭送皇贵妃娘娘!”

    “戏唱得不错,”令皇贵妃出了永寿门,到了外头的宫巷之中,这才咬牙切齿的说了这么一句,“这个纳兰氏,今个真是厉害极了!我以前可真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人!”

    马有德见到令皇贵妃脸色不好,“娘娘,这个舒妃今个胆子大,娘娘思虑周全,到底是离着养心殿近了些,若是再闹起来,只怕算是前头就听见了,咱们今个放过她,日后再好生整治是了。那么别的宫,还要去搜吗?”

    令皇贵妃举起手来,朝着马有德打了一个响亮的巴掌,马有德啊哟一声,连忙跪下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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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上的宫女忙扶住令皇贵妃,“娘娘仔细手疼!”又假意嗔怪训斥马有德,“糊涂东西,既然是舒妃这里搜不了,那么自然别的地方也是搜不了了,后宫这些蹄子们,巴不得有个出头的椽子在前头顶着她们好煽风点火的!这会子只怕是六宫都知道了,娘娘再去,可不合适!”

    呵斥了马有德,宫女又忙对着令皇贵妃说道,“娘娘,您别生气,舒妃无儿无女,凭什么和您斗?无非也就是年长几岁,比娘娘入宫早些罢了,如今您才正经是皇贵妃,她才小小的妃位,只是在永寿宫里头称王称霸罢了,”

    令皇贵妃抽了马有德一巴掌,这心里头的恶气,稍微出了那么一点点,冷哼一声,“今个这事儿,不必说了,只要用不了一个晚上,东西六宫一概都会知道,我原本想着柿子挑软的捏,没想到今个倒是让舒妃这个贱人,给我摆了一趟,”令皇贵妃是可以成大事的人,虽然刚才恼怒之极,可这片刻之间,就已经镇定了下来,她深深吸一口气,复又变成了雍容华贵的皇贵妃样子,大度又从容,“无妨,本宫当这个皇贵妃是靠着万岁爷的恩宠,还有本宫膝下的皇子得来的,其余的无关紧要。马有德,起来吧!”

    “是,娘娘说的极是,”马有德起来,装作没有被打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说道,只是脸上还是有一个暗红色的巴掌印,“只是不能就这样算了!”他马上出主意,“明个奴才就让精奇嬷嬷派过来,好生教导舒妃礼仪,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不着急,”令皇贵妃举起手来,又仔细把玩了一下手里头的那只手钏,手钏在宫灯的掩映下璀璨夺目,“宫里头岁月长久,咱们慢慢算账,明个就找精奇嬷嬷,岂不是显得本宫毫无耐心了?没有耐心的人,万岁爷是不喜欢的。马有德,你说是不是?”

    “娘娘说的极是,那么到了年下,正旦发放六宫的赏礼,奴才觉得,舒妃娘娘一个人住,又没有阿哥公主抚养着,也该少一些了。”

    “你这奴才,算是有些长进了,”令皇贵妃将双手隐入了玄色的大氅之中,上了轿辇,慢悠悠的起身,“不必查了,”令皇贵妃吩咐道,“回储秀宫,万岁爷今个只怕又要忙到半夜了,预备下热热的燕窝粥罢。”

    “嗻。”

    令皇贵妃的仪仗车驾徐徐起身,在夜色之中似乎摆出了一条火龙朝着东边行去,她在轿辇上若有所思,舒妃,很好,如今南氏过身,这六宫之中我已经是少了对手,现在又有一个你跳出来了,不把你这个无儿无女的失宠嫔妃给斗下去,我这个皇贵妃,还怎么号令六宫?

    永寿宫外恢复了紫禁城晚上该有的漆黑寂静,可永寿宫里头却还依旧是灯火通明,舒妃跪送令皇贵妃在地上一动也不动,马佳氏宫女抬起头,见到皇贵妃已经走了,低声对着舒妃说道,“主子,皇贵妃走了。”

    她上前扶住舒妃想要扶着她起来,没想到舒妃已经冻僵还是吓坏了在地上,怎么样扶都扶不起来,又是好几个宫女过来,这才把舒妃扶了起来,将她挪移到了正殿的东内间之中,索绰罗氏满脸的担心,而金秀一脸的淡定,正在一张圆桌的边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见到舒妃进来,两人起身,“娘娘,”索绰罗氏忙上前,“您这是怎么了?”

    舒妃被挪移到了靠山炕上,似乎是殿内的暖意这才让舒妃回过神来,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推开了马佳宫女递过来的茶,动了动脖子,忙起来,走到了金秀的跟前,拉住了金秀的手,“你可真的太厉害了!”舒妃高兴的好像一位少女一般,忙拉住了金秀的手,拍了拍,又亲热的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皇贵妃被气成这个样子,什么话儿都说不出来,拂袖离去的!”

    “都是你在后头,提醒着我说话,提醒的好!”舒妃满意极了,似乎刚才吓得险些起不来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个,还是旁人,“我这虽然读了一些书,可这口舌争斗上,从来都是争不过别人的!今晚可真是好!皇贵妃被我一下子堵得说不出话儿来了!”

    金秀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让激动的舒妃说了好些话后,这才笑道,“娘娘过誉了,我没有那么厉害,若不是娘娘自己个是妃位,又是一宫主位,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在,我就算是说破天,也是无用,启祥宫那些答应小主们,只怕是说这么几句,就马上被按下打嘴巴子了。”

    金秀不居功,舒妃很是满意,“你这姑娘,总是这么的谦虚,”这边舒妃高兴了一阵子,又让人伺候换下了朝服,这才又和金秀说话,“你不知道,那皇贵妃笑起来说话的时候,等闲人都怕她笑起来,只要是笑起来,我们这些嫔妃心里头就嘀咕,是又有什么坏点子出来了。”

    “所以刚才若是没有你帮着我说话,在帘子后头告诉我该怎么说,我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娘娘,”金秀笑道,“您这一次是落了皇贵妃的面子,六宫之中都会扬名,但我也提醒过娘娘,今个这么一出,算是把皇贵妃娘娘给得罪狠了,日后她必然是要再来对付娘娘,”所以言下之意,就是不必为了今个的事儿,太过于高兴。

    “你不懂我们这些后宫女子们的心思,”舒妃平静了一些,喝了一碗红枣汤,又要索绰罗氏和金秀也喝红枣汤,顺便用一些糕点,这么一闹,永寿宫的晚膳还没预备,现在有些饿了,就先吃些这个,金秀提醒舒妃这个事儿皇贵妃不会善罢甘休,舒妃温婉一笑,“后宫女人其实没什么追求,最要紧的,在这后宫之中,是面子。”

    “皇贵妃若是随便搜宫,那么我就是丢了面子;而我没有让皇贵妃搜宫,那么就是她丢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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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人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护军人家特别是如此,金秀有些时候觉得很多礼数是到了荒唐走板殊为可笑的地步,但护军人家老老少少还是到了痴迷并且执着的地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彰显护军人家知礼、高人一等的感觉。

    好面子,这是寻常人都有的,但护军八旗人家更为痴迷一些,金秀起初的时候是有些不适应的,不过现在也是没办法,必须要学起来。

    护军八旗子弟这样,护军八旗人家出身的后宫嫔妃们,自然是更注意这些脸面上的事儿。

    “皇贵妃若是随便搜宫,那么我就是丢了面子;而我没有让皇贵妃搜宫,那么就是她丢了面子。”

    舒妃说这个话,是有她自己个的用意的,她叹气一声,“哎!我那里不知道这样会得罪皇贵妃呢,只是这六宫之中,最要紧的还是面子,自然,万岁爷的恩宠也是很重要的,”她脸色有些惨然,显然她是没有多少万岁爷的恩宠了,故此更想要面子来。

    舒妃调整了下脸色,对着金秀笑道,“若是让金姑娘你来选,面子和里子,会选哪个?”

    金秀微微沉吟,随即说道,“若是让我来选,我必然是选里子,面子只是外在的东西,可里子还是最要紧的,面子可以缺了,但这里子不能少!”

    舒妃嫣然一笑,“你这丫头,说的倒是很实在,但人生在世,很多时候不能两全,这是其一,其二就是面子和里子有些时候是一起的,不能分辨的那么清楚,皇贵妃她丢了面子,我有了面子,里子丢了一些,也是无妨,这两者难两全,里子以后可以慢慢拿回来,可这面子丢了,一时半会就捡不起来了。”

    “皇贵妃执掌六宫,最需要的就是面子,她丢了面子,和我丢了里子来比,她所失去的更大一些,”舒妃这时候气定神闲,说话起来也是很有逻辑思维,“她里子什么都不缺,面子被我落下了了,实际上我却是没有什么里子可以失去的,再怎么样,也就是如此了,哎,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

    舒妃说了这么一句诗,对着金秀笑道,“你读过书,可知道这里头的意思?”

    金秀咳嗽一声,“娘娘,含情欲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舒妃满意的点点头,“你说的极是,很多事儿都不必说了。”

    舒妃的心境金秀大概可以猜到一些,无非就是如今既然是没有恩宠没有子嗣,在宫里头的确是没什么“里子”了,那么不如豁出去就再争一争面子吧,横竖两样不能一样都没有。

    不一会,膳桌供了上来,这一次,金秀就有很大的礼遇了,舒妃吩咐:“赐座!请金姑娘也坐下来,咱们一起。”

    今个折了令皇贵妃的面子,舒妃显然很是高兴,又一叠声的叫人热了绍兴女儿红来喝,舒妃和索绰罗氏对坐,金秀打横陪坐,马佳宫女给三人斟酒,边上的宫女们站着伺候,金秀会喝一点,酒量还不错,不过这是在宫里头,金秀想着喝醉了总是不好,于是只是浅尝辄止,喝了两杯也就不喝了,舒妃也不劝酒,颇为高兴的吃到了一半,又突然想起了金秀的劝告,“金姑娘,我这得罪了皇贵妃,以后还真不知道如何才好?”她突然又担忧起来,“她执掌六宫,要整治我的手段,可是多了去了!”

    金秀心里头不免暗笑,舒妃的性子可真的有些意思,前怕狼后怕虎的,偶尔有决绝之断,却又这样的瞻前顾后。

    不过这或许是大多数人的性格,金秀微微一笑,“娘娘,您最后那个跪送皇贵妃不是极好?又有礼数,又有规矩,日后您只要是循规蹈矩,日常礼数上让人挑不出错处来,想必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若是她在别的事儿上挤兑我呢?”舒妃担忧的说道,“我虽然说她还不是皇后,可到底,如今六宫的事务,就是她在管着的。你说,我该不该去找万岁爷说这个事儿?”

    这事儿我早就提醒过你了,那时候都没见你紧张,这会子倒还是说起这个了,金秀有些无语,“万岁爷想必知道了,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前头养心殿又那么近,万岁爷肯定知道了。”

    这是肯定的,永盛皇帝又不是昏庸无能的君主,怎么可能六宫之中的事儿他都不知道?“娘娘您不该说,万岁爷既然知道了,那娘娘就不必说了,多说了,只怕还会让万岁爷腻烦。”

    “若是万岁爷问起来了,你倒是可以说一说,”金秀眼珠子转了转,“说一说今个的事儿。”

    “是!”舒妃点点头,“我必然是要在万岁爷面前好好说皇贵妃的不是才好!”

    “不可说不是,”金秀笑道,“要让皇贵妃去说不是,而娘娘要说皇贵妃的好。”

    舒妃和索绰罗氏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问,“这是为何啊?”

    “万岁爷只怕是最厌烦后宫互相攻讦,不如就大度一些,您说皇贵妃的好处,说她辛苦搜宫,原本是该配合听命的,奈何自己个不懂事,又性子孤傲了一些,在外头和皇贵妃起了冲突,真是惶恐不安,还一定要请罪,特别是要请万岁爷降罪自己,以平息皇贵妃的怒火。”

    “这是为何?”舒妃有些不悦,“那岂不是又对着魏氏低头了!”

    “是朝着万岁爷低头,”金秀耐心的解释道,内殿之中,金秀谈笑自若,脸蛋红润宛若烟霞,“娘娘您这样伏低做小,万岁爷不会真的降罪,反而会怜惜于你,觉得你虽然冲动了些,可到底是识大体的,而急匆匆来搜宫的皇贵妃却成了办事毛躁的人,这才是娘娘的好处啊。”

    这么一说,舒妃恍然大悟,不免赞赏道,“也难为你这样的心思了!没想到金姑娘你把万岁爷的脾气都摸得如此清楚!”

    舒妃看着金秀,是越来越爱,“金姑娘你这样的手段和智谋,若是入宫来帮着我,我还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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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妃表达了对着金秀的表扬,她是真的钦佩金秀的智谋和机敏,“这宫里头,只怕是谁都比不上你,”舒妃略带着歉意的看着边上的马佳宫女,“倒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没什么主意!”

      马佳宫女恰好给舒妃等人奉茶上来,听到舒妃这么说,笑道,“娘娘说的极是,我是没个主见的,出不了多少主意。”

      “你若是能入宫来帮着我,我这里头还怕什么呢?!”

      舒妃感叹的望着金秀,金秀眉毛一抖,随即把盖碗放了下来,舒妃这才回过神来,失笑道,“我都喝醉了,金姑娘你都说了,不会入宫,你放心,我自然是说到做到的,嫂子,”她对着索绰罗氏吩咐道,“回去告诉宁弟,不许再安排金姑娘入宫选秀了。”

      索绰罗氏答应了下来,金秀这才起身,朝着舒妃端正的行了礼,“多谢娘娘。”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这一次入宫本来是见世面加帮衬舒妃,没想到,还是先把自己个的事儿给解决了。

      这倒也好,金秀只觉得轻松了许多,不像是之前那样,似乎心里头压着一块大石头。

      “起来,起来!”舒妃高兴的说道,“你能入宫来看我,就是难得的机缘,又帮衬了我这么多,解了我今日两个难题,我感谢你都来不及,何必你来谢我呢!”

      这一个难题自然是皇贵妃来搜宫,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梦见南氏的事儿,金秀见到舒妃达成了自己个的心愿,于是也高兴,“既然我在宫里头,只怕我们是真难得还能住在宫里头,太太您说是不是?今个就让我来守着娘娘,”金秀自告奋勇的说道,“让我来守着娘娘,想必今夜,娘娘必然睡得安稳。”

      舒妃又大喜,“我的儿!”她朝着金秀招招手,金秀走了过去,她忙拉住了金秀的手,“也是难为你了,进宫来做客,倒是还要伺候我!”

      “不打紧的,娘娘,横竖今个出不去了,”金秀也是很会做人的,她温顺一笑,“不如我陪着娘娘,瞧瞧今夜如何。”

      这又是顺势而为的一件事儿,还能博得舒妃的赞赏,是一件惠而不费的好事儿,舒妃听了果然是感动的很,“你这孩子,怎么处处如此妥帖,真是有心了。”

      舒妃是对着金秀越看越爱,对着索绰罗氏笑道,“咱们纳兰家有这样的世交,可是咱们的福气,也是芳哥儿的福气!”

      “这是自然,”金秀退了出去,说要去外头舒妃的书房再看看别的书,长夜漫漫无聊,金秀预备着多看几本书,这时候没有旁人,索绰罗氏叹道,“老爷原本想着让她入宫来帮衬娘娘您,今个一看,也实在是值得她入宫,只是她似乎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是了,”舒妃笑道,她今个高兴,比较知足,也不以为金秀一定要入宫,“俗话说,不能强按牛喝水,她若是不愿意入宫,就算是入宫来,出工不出力,也是没什么作用的。她一个姑娘家,如今这样的有主见,这是很难得的,咱们也不必要就强迫了她。”

      “入宫?”金秀到了舒妃的书房,又是小玉子伺候自己,又是她发话了,小玉子虽然年岁还小,但舒妃颇为喜爱她,都叫她入内殿伺候,金秀刚才在殿内说的话,小玉子都听见了,她和金秀适才这么说了一番话伺候金秀吃饭,倒是也不算陌生,也就壮着胆子问金秀,“金姑娘您不想入宫吗?”

      “入宫?”金秀笑道,“你觉得这宫里的日子,还不错?”

      小玉子奇道,“宫里头就是规矩多,嬷嬷们对着礼数上很凶,其余的都好呀,什么东西都是好的,吃的也是三餐不缺,逢年过节的还有恩赏的好东西,比我这以前在外头吃不饱饭的样子,可好多了呢。”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追求的差别,小玉子把目标定在了衣食无忧上,她认为失去一定的尊严和自由是可以的,只要是能吃饱饭穿暖衣裳,而金秀的追求却不是仅仅吃饱饭那么简单了,她更希望有一些深层次的东西。

      她翻开一本书,没有在认真的看字,却似乎在走神,想到了别的地方去,对于未来,金秀其实很模糊,也不知道是该去追求什么样的人生,但是对于入宫这件事情来说,金秀是很排斥的,她不认为自己入宫,会是过一个好日子。

      特别是看到了舒妃如今的这副景象,未免是叫人不寒而栗,若是后半辈子就这样度过,可真真是生不如死,“你说宫里头好,我却觉得还是在外头更好,我是不会入宫的,”金秀抛开别的无谓思绪,就这样和小玉子笑道,态度还颇为坚决,“入宫的日子,不好受,我这么才半天,就受了好大惊吓了,阿弥陀佛,还是不必入宫才好!”

      其实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满,因为很容易就被打脸。

      宫中的夜里,没有什么别的消遣,特别是舒妃这永寿宫,离着养心殿太近,其余的宫里头或许晚间还有围炉夜话抹牌九吃酒赌博的,永寿宫这里,一概是没有,而且宫人们适才经过了舒妃和皇贵妃那天雷勾动地火般的对峙,心脏明显是有些吃不消,各司其职值夜的人外,其余的人都早早睡了。

      正殿西暖阁之中,就是舒妃的寝宫,这边宫女们把舒妃的铺盖都料理完毕,又给金秀准备了一小块地毯和一个小枕头,马佳宫女很抱歉的说道,“宫里头的规矩,值夜的宫女都是要在主子的床前地上坐着的,姑娘我怕您这么坐着,到底不舒服,就给您准备了这个。”

      “如此就极好,”金秀笑道,这时候舒妃去换衣裳,她左右看了看,只见到寝殿之中还有一张罗汉床,上头的小几子上点着一盏油灯,“那盏灯,晚上可要熄了?”

      “殿里头要有光,以防娘娘起夜,”马佳宫女解释道,“特别是姑娘今个第一次当值,若是看不清,磕到绊倒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