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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就好,”金秀笑道,“我这夜里横竖不能睡,还不如就着灯看书是了,”她又问马佳宫女,“娘娘做噩梦的话,是上半夜,还是下半夜居多?”

      马佳氏想了想,“总是在子时的时候多些,若是这个时候惊醒了,只怕是后半夜就再也不能入睡了,就叫我们陪着主子她说话,故此,还是前半夜和子时的时候多一些。”

      “太医进了药吗?”金秀又问,“若是如此多梦,吃些药总是好些的。”

      “吃了药,能睡几个小时,但也总是不安稳,且吃了药,不知道怎么回事,娘娘总是说头疼,故此也只是爱喝不喝的,搁着罢了。”

      这时候外头宫女果然端了一碗药来,舒妃也换了寝衣,出来见到那药,不免皱眉,“每日喝这些劳什子东西,也不见多少有用。”

      金秀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既然是太医开的药方,总是有些用处的。娘娘还是喝了才好。”

      今个金秀说的话儿,舒妃一概都会听,“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喝了罢。”

      宫女们伺候着舒妃喝了药,又漱口毕,伺候着舒妃躺下,这才一概退了出去,马佳宫女对着金秀说道,“金姑娘,今个就劳烦您了,我就在外头守着,若是有什么事儿,您吩咐就是了。”

      金秀点点头,马佳宫女把殿门关上,这边就是寂静起来了,舒妃躺着,叹了一口气,金秀正在捯饬自己的小毯子和枕头,听到舒妃又叹气,笑道,“娘娘又怎么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读书这么多年,思来想去的,还就是这么一句,”舒妃语气幽幽,“想着昔日我才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封妃,没过几年,又诞下皇十子,那时候真是春风得意,宫里头,谁也是比不过我。”

      金秀坐在罗汉床上,翻着一本书,竖着耳朵听舒妃说话,“万岁爷那个时候可真宠着我,日日都过来和我谈论诗词,他说只有这六宫嫔妃之中,唯独我还能在这诗词歌赋上和他说一说。”

      “后头又有了身孕,万岁爷可高兴了!说是这是我和他的血脉,日后必然文采风流,不输先祖容若先生,也许诺过,日后只要我诞下皇子,就要封我为贵妃。”

      “那时候的永寿宫,可是热闹极了!每天都是筵席唱戏,热热闹闹的,没有一天是空的,万岁爷也日日送了好东西来给我安胎,他知道我喜欢看书,把这历朝历代的古籍都从文渊阁里头拿出来,一股脑儿的送给我,让我孕中可以看书解乏。”

      “那时候六宫我是谁都看不上,就算是孝贤皇后在的时候,也是一样,她对着我也只能是客客气气的,后来孝贤皇后过世了,金姑娘,我也不是说什么痴心妄想的话儿,那时候我在想,凭着我和万岁爷这恩爱的样子,日后只要我诞下皇子,这中宫皇后,我也可以当。”

      “只是,这,呵呵,”舒妃失笑,“世间万物,犹如泡影,来得绚烂,去的也快,我诞下皇十子,才两岁多却夭折了,万岁爷太失望了,他失望到再也不来看我了,再也不来和我讨论诗词歌赋了,也不再宠信我了,这原本东西六宫最热闹的永寿宫,就真的和冷宫没什么区别了。”

      舒妃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一通,末了才对凝思不语的金秀说道,“哎,倒是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久,又要让你听这些,可真是不该,金姑娘,你说不入宫是对的,虽然是女人家,却也应该自己个能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不管是做什么,都应该有自己的个依靠,我就不成了,这宫里头,万岁爷已经忘了我,膝下又没有子嗣,只怕是什么都难了。”

      “这一辈子就是如此了。”舒妃幽幽说道,“你还年轻,的确该选自己个想过的日子。”

      “是,”金秀在这一刻,才觉得舒妃这个人算是不错,说的话深入人心,“娘娘说的极是,任何时候,都该有自己的依靠,最好不必找别人。”

      “不找别人,这个却是难了,”舒妃笑道,“咱们姑娘家,日后总是要嫁人的,夫君就是这辈子的依靠,日后的子嗣更是依靠。”

      “娘娘说的是,”金秀承认舒妃的话有道理,但不认为她的话全部有道理,不过深夜了,也不是争辩讨论的好时机,“夜深了,娘娘早些安置罢。”

      舒妃于是不再言语,闭目入睡,外头的北风一阵阵的刮起来,催在窗棂之中的缝隙,发出了呜咽之声,金秀低着头看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抬起头揉了揉酸胀的脖子,见到舒妃睡得还颇为安稳,这时候金秀也觉得有些困了,于是在舒妃床前,靠着那个小毯子坐了下来,宫里头值夜都是不能睡得,只能是坐着打个盹,但金秀可不顾及这个,理了理枕头,蜷缩着躺下就闭眼睡觉了。

      殿内的火龙烧的暖和,饶是没有被子盖,也觉得很是舒服,金秀才躺下没多久,只觉得恍惚间有听到细碎的声音,金秀原本有些不耐烦,转了个身,突然之间一个激灵,这才想到,难道是舒妃又做噩梦了?

      她忙起来,借着昏黄的灯光看着床榻之上的舒妃,果然见到舒妃眉心微皱,脑袋微微发颤左右轻微摇摆,双唇咬得紧紧的,“不,不,皇后,你要说什么?”

      金秀这会子是可一点睡意都没了,舒妃真的是在做噩梦?又梦到南氏了?

      这也太夸张了吧……

      金秀有些不敢置信,又听到舒妃头脑震动的更快了,“您要说什么呢!”舒妃的语气又快又急,“您这天天来找我,到底要说什么呢!”

      金秀只觉得自己在她边上听得这些话,不免毛骨悚然,南氏到底要纠缠上了舒妃什么?怎么夜夜来找她?不,这不对劲,难道世间真的有鬼魂吗?

      听别人梦话,就是这样,听着越听越害怕,金秀想着不对劲,于是想要把舒妃露在外面的双手给放回到被子里头去。



    如此夜深人静,无人清醒,饶是暖阁温室,金秀听到这梦呓之语,也觉得汗毛倒竖,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背后、屋顶、床底,似乎都有阴风阵阵涌出,不知道何方神圣在窥视自己个,金秀尴尬一笑,这个时候就算是金秀是无神论者,也不免很是害怕了。

      她于是伸出手,想着把舒妃露在外面不住颤抖的双手给她放回到被子里头去,没想到才摸到舒妃的手,舒妃一下子就抓住了金秀的双手,“皇后!皇后!你到底是要做什么!缠着我是做什么?!”

      金秀又是吓了一大跳,随即想要抽出去,却不曾想舒妃抓的很紧,金秀挣脱一下却是不敢再动,万一真的如马佳宫女所说,等下舒妃被惊醒了,又是一夜未睡,那么自己又要陪着说话一个晚上,可真是遭罪,于是也不敢动,只是让舒妃握着,只是到底心里头还有些害怕,手心之中都是冷汗。

      舒妃低沉呓语了一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金秀以为这次噩梦就结束了,可是没想到舒妃突然之间又呼吸急促起来,“娘娘,你握住我的手,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见!”

      “你若是有什么交代的,请马上告诉臣妾,臣妾一定办到啊!”

      金秀见到舒妃显然是在梦中惊恐无比,也是死命的抓住自己的手,金秀真不知道看上去文弱无比的舒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手劲,她死命的拉住金秀的手,金秀都险些在床前被拉的摔倒了,“皇后你说啊,你说什么,告诉臣妾!”

      金秀被拉近了舒妃的身侧,她见到了舒妃脸上那扭曲的表情,她动了动手指头,发现不能摇醒舒妃,许是因为吃了安神的药的缘故,一时半会,舒妃竟然深陷于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金秀看着舒妃的脸,突然之间灵光一闪,也带着一丝恶作剧的想法,她凑在舒妃耳边,“我的话,你肯定听吗?”

      舒妃似乎在梦里头听到了金秀的话,“是,您吩咐就是了,娘娘,你说就是!臣妾没有什么不听的!”

      金秀转过脸来,外头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于是她低声对着舒妃说道,“我这虽然走了,可心里头还挂念十二皇子,舒妃你若是能够帮衬着他,别叫人欺负了去,我就能甘心到九泉之下了。”

      舒妃紧锁的眉毛一下子松开了,“臣妾听命,臣妾听命!”舒妃因为金秀的话儿一开解,似乎就一下子从噩梦之中解脱了出来,双手随即松了下来,脸上带着自然的微笑,“臣妾知道了,知道了……”

      金秀这才把舒妃的双手放回到了那床缠丝如意金莲花被子之中,舒妃这时候似乎已经在噩梦之中解脱了出来,呼吸不再急促,稳定而悠长,金秀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这法子还是有些用的。

      她又回到了床前的地上预备着躺下睡觉,只是被舒妃这么一闹,金秀翻来覆去她自己个倒是睡不着了,于是起身又想着看书,但却不知道为何,心思浮动,就是睡不着。

      失眠是最痛苦的,金秀很是无奈,内殿之中如此温暖,应该是很适宜好好睡觉的,这睡不着真是难受,于是金秀起身,想着出去走一走。

      她把内殿的门打开,在外头假寐的马佳宫女一下子就醒过来,见到金秀出来,忙起身问道,“金姑娘,娘娘可是又做噩梦了?”

      “是,”金秀点点头,“不过这会子已经无妨了,接下去只怕也是不会再做噩梦了。”

      马佳氏喜道,“阿弥陀佛!若是这样,以后娘娘可就好了!”

      “那个被子我瞧着太厚重了些,”金秀提着意见,“殿里头暖和的很,不必要如此厚的被子,娘娘经常睡得不好,只怕是还和这个被子有些关系,被这么重的被子压着,只怕是很难透得过气来。”

      马佳氏忙进去,按照金秀的意见换了一床轻柔些的被子,出来告诉金秀,“金姑娘说的极是,真是没想到,娘娘似乎睡的很香甜了。”

      金秀点点头,“我这会子有些睡不着,想出去走走,不知道这宫里头夜里,能走动吗?”

      “姑娘若是在永寿宫里头走走自然是无妨,”马佳氏轻声笑道,“若是要出去,还是要谨慎些才好,只是别走太远就是了,寻常时候夜里都是关闭宫门,今个日子特殊些,只怕是还能出去走动走动。”

      “怎么今个还能出去?”

      “六宫只怕是要预备着搜查罢了,”马佳氏说道,“故此宫门还有人值夜,您说一声,放你出去就是了。”

      金秀点点头,马佳氏忙又给金秀找了一件大氅,“外头冷,金姑娘别着凉了。”

      金秀披上了大氅,又提着一个小灯笼,走出了正殿,又出了永寿门,昨夜下了雪,屋顶之处都有积雪,又是时过月半,月亮半弯在半空之中挂着,晚间天气晴朗,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倒也是晴朗玉宇。

      宫巷长长的,一个人都没有,金秀想着永寿宫的南边,乃是养心殿,只怕是天下布控最严的地方,若是到那边去,被人抓住,可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要知道昔日这天正皇帝之死,在坊间就有传言,说是有和天正皇帝杀父之仇的女侠假装宫女入宫,刺杀了天正皇帝,还枭首而去,害得皇家颜面尽失,故此这皇帝起居的养心殿,是绝对绝对不能去的。

      去了可能会死。

      永寿宫的东边是乾清宫,西边经过启祥宫就是到了慈宁宫,这两个地方都不能去,那么就只能是朝着永寿宫的后头,北边去走一走了。

      金秀提着灯笼,朝着永寿宫后头走去,东西六宫的格局也是一个套院隔着宫巷,然后又有一个套院,每一座宫殿都是独立的,外头都有宫巷围绕着,作为隔断。

      实际上除却各宫内部的陈设之外,各宫的外表是几乎一模一样的,金秀行了百来步,见到都是如此场景,不免觉得有些沮丧无聊。



    永寿宫的后头一样是有一座巍峨宫殿院落建筑,只是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似乎有衰败之意,金秀提着灯笼到了宫门前,见到宝蓝色的牌匾上头写三个竖着的大字,“翊坤门?”

    “翊坤门?”金秀念了一遍,这个宫殿好生熟悉的样子,应该是后世之中来过此地,只是不知道这个时空如今的大玄朝是哪一位嫔妃住在这里,宫门半掩,似乎没有关严实,金秀就在外头看了看,随即预备走人,若是要想见世面,也不是这个深更半夜该去的别的地方,就这样看看得了。

    天气越发的冷了,金秀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天气,这气温,只怕是又要下雪了,出来这么一会,清冷了一番脑子,倒也是不错,而且这时候手脚也有些僵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金秀从翊坤门前离开,绕到了宫巷的西南角,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物。

    月色掩映的宫巷角落处,似乎也站着一个人,一个年轻人。

    他抬起头,望着翊坤宫的飞檐,一言不发,似乎脸上还有晶莹的泪珠,这一副场面也只是金秀瞥见一刻,那人察觉到了转角处来了那么一盏灯笼,似乎还有一个人,顿时就收敛起了脸上悲伤的神色,灯笼一下子又躲了起来,那人不耐烦的呵斥,“什么人,出来!”

    金秀也没有偷偷摸摸出来乱窜的觉悟,故此灯笼点的透亮,自己个又是当街大摇大摆的走着,一下子就被人发现了,原本眼疾手快的想要夺回去,这会子却被人一下子就发现了,金秀心里头叫苦,却又不得不出来,鬼知道是那个人?若是躲开逃跑人家喊起来,只怕是一下子自己就要在紫禁城之中出名了,于是只能是硬着头皮出来,走到了那人跟前,低着头行了礼,随即抬起头起来,可见到对方,两人不免都一齐失声,“是你!”

    竟然是那一夜八月十四金秀在胡同转角的小石台上遇到的忧郁少年!

    金秀惊奇于为何会在此地见到这少年,少年更是惊讶金秀为何在这里,金秀走到了他跟前,借着灯笼的昏黄光芒,看清楚了金秀的样子,确认了是那一日在大街上遇到的少女,又见金秀穿着宫内衣裳制样的大氅,微微挑眉,“你怎么会在此地?难道是入宫选秀女了吗?”

    金秀摇摇头,见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原本还十分忐忑的心思,也可以稍微平复一些,她听到少年问自己是不是秀女,似乎潜意识里头就带着一丝抵抗心思,忙开口道,“我陪着太太入宫来探望后宫主子,并不是秀女。”

    护军人家宫中有女眷的,有机会都能够入宫探视,这是惯例,那少年点点头,“是进来看那一家?”

    金秀想想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事儿,于是老实回答,“是舒妃娘娘。”

    “离得近,只是你不该出来,”那少年答完了金秀的话,不再理会她,继续抬起头来望着翊坤宫那正殿翘起的飞檐,沉思,“赶紧着回去吧,宫规森严,若是你被侍卫们抓到,多少是件麻烦的事儿。”

    那少年穿着的不是侍卫太监的衣裳,颜色虽然素净,但衣料华贵,外头没有披着大氅,只有一件出毛的坎肩,穿的单薄,却不见哆嗦之意,可见是穿的皮毛极贵极好,那少年不愿意和金秀说话,金秀却要主动开口了,“尊驾是在看这翊坤宫?”

    “是,”少年的声音之中带着些许冷漠,“夜里头睡不着,故此出来看看。”

    “尊驾的亲人以前住在这里吗?”

    少年转过脸来,秋水般的明眸望着金秀,“你如何知道?”

    “我看到了尊驾的眼神,就知道您有故事,”金秀温言说道,“翊坤宫似乎未曾关闭宫门,尊驾,要进去瞧一瞧吗?”

    “瞧一瞧?”少年失笑,“那里面我很是熟悉,到处都熟悉,只是人不在了,到底还是无趣,就算是进去瞧了,也是无趣。”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金秀点点头,“人若是不在了,进去也是无趣。”

    “风月无情人暗换。旧游如梦空肠断?”那少年吐了一口气,看着金秀的表情不太一样了,“欧阳修的词?我以前却不知道欧阳修有如此锥心之言。”

    “翊坤宫我瞧着似乎有是衰败之意,尊驾思念之人,已经离开许久了吗?”

    “不,”那少年摇摇头,“才一百多日罢了,你还记得上次咱们外头见面的时候?那一日我刚从陵寝回来,算起来,那时候才一个月的时日,我的额娘,”少年又抬头看着那飞起的屋檐,“过世才一百多日。”

    一百多日……翊坤宫,额娘,宫中主位……面前的少年衣着华贵不是侍卫太监之属,这些一切一切联系起来,金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尊驾是十皇子?”

    那少年挑眉,望着金秀,“你知道了?”

    “你是宫外之人,如何知道的?”

    金秀心想我如何不得知?后头算起时间来,那一夜自己晕倒的时候,正好是继后南氏过世的时候,再加上纳兰永宁还有舒妃的这些话,一系列的话儿累积下来,终于让自己个有分析了,“我恰好知道,皇子的额娘,之前就是住在翊坤宫之中,今日又见到皇子您出行自由,又面带哀伤,故此就猜中了。”

    这就是永盛皇帝和继后南氏如今唯一的所出,十皇子永基,如今十五岁,比金秀大两岁。

    “你很聪明,”永基微笑说道,“若是我皇额娘还在,她必然会喜欢你,她最喜欢聪明的人,算起来,”永基又怀念起过去来,“皇额娘不太喜欢我,说我不算聪明,没有学到皇阿玛和皇额娘的好脑子。”

    金秀知道了永基的身份,这才想到八月十四日是什么日子,“难怪那一日我见着殿下如此忧伤,原来恰好是殿下额娘过世的周月,又恰逢中秋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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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无声的在二人之间吹起,将屋檐上的白雪吹落了一些,好像是扬起的沙子,在二人的边上簌簌落下,听到金秀这么说,永基点点头,背着手朝着翊坤门行去,金秀提着灯笼,跟在了后头,两个人无言,似乎不是陌生的关系,却也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只是在这深夜之中,一前一后的行走着。

    走到了翊坤门前,永基看着那宝蓝色的牌匾,又呆呆的出神了,显然永基是心思细腻之人,南氏过世了这么多些日子,他还如此怀念,金秀劝道,“人死不能复生,想着十二皇子您的额娘已经过世,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若是皇子殿下您能放下,想必您的额娘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心了。”

    “我唯一难过的,就是不能见皇额娘最后一面,”永基背对着金秀,悠悠说道,“那时候我正在热河伴驾,等到宫里头传来了噩耗,马不停蹄的回宫的时候,母亲已经收殓了,没有交代给我最后一句,若是,”他无声无息的叹了一口气,意气萧索,“若是能知道她老人家最后对着我说什么,那就是最好了。”

    金秀问:“娘娘过世的时候,难道没有什么人伺候在跟前吗?”

    “有一位她最亲近的嬷嬷,”永基摇摇头,“她却说,皇额娘没有什么话儿留下来。”

    金秀想了想自己听到的南氏的事儿,开口说道,“这只怕是真的,”永基转过来看着金秀,“娘娘性子刚毅,之前敢触怒万岁爷,这性子是极为要强的,想必不会留下什么话儿来。”

    “这话何以见得?”永基有些不悦,她觉得金秀在说大话,“你又不认识皇额娘。”

    “我虽然不认识,但可以从言语行事风格之中推出一个人的性格,”金秀淡定自若,“我听外头的纳兰老爷、舒妃娘娘、还有皇子殿下你的言语之中,可以勾勒出娘娘的脾气性格,娘娘应该不会告诉你什么话儿的,毕竟这六宫之中,该过的还应该是自己个的日子,把日子给过好了,娘娘才会安心。”

    永基也听了不少这样的话,这时候听见,总觉得有不同的感觉,“或许你是对的,只是这事儿,到底是我的心结,这心结不打开,只怕是我这一辈子都不痛快。明个就是冬至了,宫中冬至最是隆重,我夜半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十二皇子也是住在宫中吗?”

    “是,”永基和煦的说道,“未曾婚配的皇子,都是住在宫中的,我住在北五所。”

    “怎么,”金秀不好意思略带羞涩的问道,“殿下还没婚配吗?”

    “本来内务府有这个打算,只是皇额娘突然过世,”只要不谈及继后南氏,永基又变成了温柔从容的样子,“故此拖延下来,我如今要守孝,只怕是接下去一段日子之内,也不必提这个事儿了。”

    金秀点点头,“夜深天寒,皇子也早些回去歇息罢。”

    永基摇摇头,“这会子睡不着,我还是在这里头多呆一会,明日就是冬至,宫内宫外都有事儿要忙,且白天的时候,我也不宜来此处,免得被有心人瞧见,又说什么奇怪的话,平添许多风波出来。”

    永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和金秀这么仅仅两次见面,就觉得说话自由,没有什么约束。“说起来,倒是还要先谢过你才是,那一夜我刚从皇陵回来,见到额娘的陵寝不是很妥当,却又没有地方可说,百般郁闷的时候,却见到了你那一日月下歌舞,让我顿时有舒缓心胸之感,谢谢你。”

    金秀心里头一暖,吐口而出,“不必言谢,相逢就是有缘,咱们既然是能在这没头没脑的地儿和时机遇见,可见是真的有缘,只怕是日后还能再见的。”

    她朝着永基行了福礼,随即转身离开,她可不是这紫禁城的正经主子,被抓到可是没地方说理去。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金秀转过身来,见到永基宛如一株玉树芝兰,站在宫巷之中,风姿绰约,“我的名儿,叫做金秀,蒙古正红旗。”

    “金秀?”永基笑道,“这个名儿倒是寻常,”随即他马上说道,“我不该取笑旁人的名儿。”

    “无妨,”金秀笑道,她当然也不是很乐意见到别人说自己的名字,于是她又促狭的笑道,“殿下不是想问娘娘临终之前是说什么了?我倒是觉得您,该去问问舒妃娘娘。”

    “这话是怎么说的?”永基奇道。

    “舒妃娘娘夜夜做梦,梦见娘娘呼喊于她,这些日子都睡得不好,我们入宫来探视,就是为了此事儿,皇子殿下,得空的时候去问一问舒妃娘娘,想必她会告诉你娘娘托梦了什么。”

    金秀转身离去,大氅带起了一阵风,卷起了宫巷之中残留的宛如柳絮般的雪花,也把永基的视线带走了,“额娘,”永基抬起头,又看着翊坤门的牌匾,眼角冒出了晶莹的泪珠,“你若是地下有灵,为何不来托梦于我!”

    金秀回到了永寿宫,赶紧着回到了正殿之中,这时候值夜的宫女忙给金秀脱了衣裳,金秀哆哆嗦嗦的,外头这么呆了会,可真是冷,又问宫女小玉子,“永寿宫后头的翊坤宫,就是南氏以前住的宫殿?”

    “是,”宫女小玉子瞪大了眼睛,带着一丝害怕,小心的回答道,“南氏之前住在翊坤宫,七月过世的时候,下了好大一场雨,宫里头人都说是南氏的怨气传到了天上,这才天降大雨的……”

    “别浑说!”年长些的宫女忙拦住了小玉子继续说下去,“越发说过头了!你可真是胆子大,这些话都敢浑说!”

    小玉子吐了吐舌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金秀微微一笑,也就不再问这个,马佳宫女给金秀安排了一个狭小的床榻休息,这时候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屋里头暖和,金秀就很满足了,她以为自己个很困,应该睡得很香甜,实际上却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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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来覆去梦见了很多奇怪的人和事儿,特别快到天明的时候,梦见自己个躺在一处狭隘的所在,穿着舒妃的朝服,衣物鲜明,外头哭喊声一片此起彼伏,还有人不停的拍打着什么,发出沉闷的声响,金秀不胜其烦,觉得自己个躺着好好的,怎么有人一直在拍打着什么要吵自己个?她左右看了看,又伸出手摸了摸,这才不免惊惧发现,自己个竟然被人封入了一个棺材之中!

    金秀张口欲喊什么,却发现自己被人下了哑药一般,用了巨大的力气,都无法发出什么声音来,只能是拼命挣扎,似乎在棺材之中,空气越来越稀薄,金秀越来越透不过气来,她在拼命的挣扎,但似乎被套入了一个巨大的蚕茧之中,越动,越动不了。

    她大概知道自己也是做噩梦了,却不知道这噩梦什么时候能结束,金秀的手指头完全不能动弹,只能是好像复又陷入不可自拔的深渊之中,正在急的不得了的时候,“娘娘”“娘娘”的声音变得清晰了,似乎有人劈开了棺材,来搭救自己了。

    “娘娘来了!娘娘来了!你快醒醒!”有人来推动了金秀的身子,金秀的身子一下子似乎就活了过来,金秀猛地睁大了眼睛,看清楚了殿内的陈设,这才知道,刚才的不过是一场梦。

    她惊醒过来,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汗,她定了定神,惊魂未定的对着推着自己的小玉子蜀道,“你喊什么娘娘呢?娘娘在哪儿呢?”

    好像是在这一刻之后,殿外的阳光才照耀进了这处小小的偏殿之中,就连小玉子的耳边鬓边都冒着金灿灿令人安心的光芒,“娘娘一夜睡得很好,这会子起了,高兴的很,就说要来看你,这会子只怕就马上来了,金姑娘你赶紧着起来……哎哟,主子娘娘!”

    小玉子忙顿下行礼,舒妃这时候直接就小跑了进来,竟然是穿着寝衣,头发也没有梳,青丝垂在脑后,身后跟着马佳宫女,手里头拿着披风,还忙喊着,“主子小心些,只怕是着凉了!”

    金秀忙起身,舒妃这都到了,自己还躺在被窝里,可真的不太合适,“娘娘怎么来了?”

    舒妃坐在了金秀的床榻边上,昨夜那脸上的倦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因为睡好觉而带来的红润好脸色,“你说的话儿,可真是好!没想到你出的这好主意!金姑娘啊!”舒妃满意的拉起了金秀的手,不住的拍她的手背,“你可真厉害啊。”

    金秀刚在噩梦之中惊醒,不免有些糊涂,“娘娘,您这是说什么呢?”她朝着自己这边抽了抽手,发觉和昨晚一样,抽不动舒妃的把握,她干笑一声,“我怎么听得有些糊涂了呢!”

    “你呀你,怎么睡了一觉,把自己个昨天的话儿都忘了!恩,我是知道了,必然是因为,”舒妃若有所悟,“因为昨个晚上你伺候我安寝太久了些,没有睡好!真是辛苦你了,”舒妃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你告诉我的,可真是有些道理!”

    “是吗?”金秀刚才浆糊一样的脑袋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哦,是自己个昨个晚上提了什么鬼主意,这时候舒妃醒了,想必是记住了自己的话,金秀心里头暗笑,却装作若无其事懵懂的发问,“娘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昨个夜里头南氏托梦了?”

    舒妃一挥手,让马佳宫女和小玉子等人都退了下去,这才神神秘秘又很是兴奋的对着金秀说道,“你说时机未到,故此南氏没有告诉我该托付什么,你这么一说,我还不信,可没想到这夜里头果然是听到了南氏的声音,她告诉我,要我,”她压低了声音,“照看十二皇子!”

    金秀装出了惊奇的样子,“这么说来,难道真是机缘到了?那么娘娘您答应了吗?”

    “自然要答应下来,不然的话南氏若是幽魂不散,日日来缠着我,这可如何是好?”舒妃忙说道,“也幸亏是答应了下来,我答应了下来,原本拉住我手的南氏,这就松手转身离开了!”

    金秀惊道,“看来这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舒妃兴致勃勃的和金秀分享这个事儿,她觉得这事儿,就该告诉金秀,其余的人都不说给他们听最好,“南氏转身离开了后,我就再也没做梦,这一觉就睡到了这天麻麻亮!”

    “如此就好,”金秀笑道,“娘娘若是能睡得好,这一次我和太太一起入宫,就不算白来。”

    “岂止是没有白来!”舒妃高兴的叹气,“还是帮了我的大忙!”

    舒妃的感情之情溢于言表,金秀想了想,还是要谨慎的提醒舒妃,“娘娘,宫里头只怕是最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特别是南氏乃是万岁爷厌弃之人,你若是说出去,什么南氏托梦的话儿,对着自己个无益,只怕还会让十二皇子处境更是艰难,这事儿,还是要谨慎些,别告诉旁人才好。”

    舒妃觉得金秀说的话很有道理,点头答应了下来,“你说的极是,这事儿,不能说出去,我这宫里头殿内伺候的奴才们,都算靠谱,我会再提醒他们。”也因为是南氏托梦的这个事儿,所以舒妃也突发奇想,既然若是南氏如此吩咐,自己多照拂照拂十皇子,日后说不定也多一个依靠,他无母,自己个无子,这是最好的搭配了。

    这是舒妃心里头的想法,倒是没有和金秀说,两个人说了其余的话儿,不一会马佳宫女进来催驾,“娘娘,今个是冬至的正经日子,您还要去寿康宫叩见皇太后呢。”

    “知道了,”舒妃起身,对着金秀笑道,“原本还是要留你的,金姑娘帮着我这么大的忙,只是今个是正经的日子,嫔妃都要朝拜皇太后娘娘,万岁爷也要去寿康宫,你若是多跟着在我宫里头多好!皇贵妃也别想在我这讨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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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节亦称冬节、交冬。它既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是中国的一个传统节日,曾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宫廷和民间历来十分重视,从周代起就有祭祀活动。

    古人认为,过了冬至,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上升,是一个吉日,所以值得庆贺。《后汉书》、《晋书》等史籍都有冬至日贺冬的记载。到唐宋时,这一习俗尤为盛行。本朝更是重视,“最是冬至岁节,士庶所重,如馈送节仪,及举杯相庆,祭享宗禋,加于常节。”

    这一日皇帝要出席祭天大典,谓之“冬至郊天”。宫内有百官向皇帝呈递贺表的仪式,而且还要互相投刺祝贺,就像元旦一样。之后再赐宴百官,然后再和后宫嫔妃一起朝贺皇太后,这是冬至日要做的事儿。

    嫔妃们虽然似乎只要在寿康宫等着皇帝一同前来,跟着朝拜皇太后就行,实际上远远不是这么简单,众人要先去储秀宫皇贵妃那边立规矩,皇贵妃有实无名,但依然是六宫事务的执掌者,所以要先去朝拜皇贵妃,听令皇贵妃耍一通威风,再听一听她的训斥,等着皇帝的时间差不多了,再从储秀宫起身,一同到寿康宫去。

    事儿虽然不多,但是处处都要等,处处都有礼仪。故此舒妃今日真是一点空也没有,金秀起身梳洗毕,又回到了舒妃的正殿,舒妃已经穿戴整齐,又是那一套山海立水四团鸳鸯鸾凤和鸣补服,头上戴好了朝冠,亭亭玉立,衣着华贵,舒妃打扮妥当,又问金秀:“昨个吃了亏,只怕是今个又要寻趁我,原本想着要你跟着我去才好,只是你又要和嫂子出宫,我可不能再耽误了,今个宫里头忙,若是再耽误你一下,今个再出不去,只怕是家里头就要担心了。”

    “她若是寻趁我,我该怎么办?”舒妃担忧的说道,“这么多嫔妃都在那里,我今个若是被寻趁了,丢了脸面,只怕是真的就不好了。”

    “娘娘担心什么?只管是被她寻趁是了,”金秀笑道,她得了舒妃的承诺,出宫可以回家不用再担心选秀的事儿,心情也高兴,说话也风趣了许多,“皇贵妃娘娘不至于这样当众寻趁你,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想皇贵妃应该不会如此,但若是真的如此,娘娘大可不必反抗说什么怪话,直接委屈的承认下来就是了,该打该骂,您都受下来。”

    “这又是为何?”

    “一来众人兔死狐悲,皇贵妃若是当众搞你太过,众人虽然不说,心里头自然是会忌惮于她;二来嘛,您等会不是要去寿康宫吗?皇太后和万岁爷面前,您只要是强忍住悲伤红了眼眶,不必说什么,你说,那个时候是谁会更惊恐?”

    舒妃眼前一亮,“自然是皇贵妃!”

    “但若是太后和万岁爷知道了您受委屈的事儿,出言安慰您,您可不能放开了哭,今个可是冬至的好日子,若是您这哭出声来,可就是不懂礼数了,您反而要为皇贵妃解围,说自己个不懂事,不是皇贵妃的错,如此的话,只怕是圣上更会怜惜罢?”

    舒妃见着金秀如此教自己个该怎么做怎么说,心里头真是叹息服气的很,“金姑娘你若是早些出现,时常提点提点我,我这永寿宫又怎么会冷落成如今的模样!哎,只是如今,就算是你入宫,也是来不及了,”舒妃原本满腔的热血兴奋,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冰冷的雪水,“真的来不及了。”

    舒妃感叹自己个年华老去,恩宠不在,就算是再有人帮衬出主意,也是斗不过有儿有女又是执掌六宫的令皇贵妃了,她摇摇头,原本还有十分的谈性,如今也尽数没了,她吩咐李如全,“把嫂子和金姑娘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再好生送出去,不要怠慢了。”

    她又拉着索绰罗氏的手说了几句话儿,这才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出去了,这时候也不过是天刚亮的时候,李如全请两人到了东暖阁,这里的圆桌上摆放了一堆的东西,给索绰罗氏的就不说了,李如全给金秀介绍着东西,“这是两匹宁绸,都是内造的,一个是雨过天青,一个是松绿色,娘娘说了,内造的东西还算不错,外头不常见,自己留着做过年的衣裳是最好的。”

    “金姑娘如今是女孩子家家,还要打扮打扮,再这样简朴就不成了,”李如全手脚麻利的打开了一个盒子,“这是娘娘以前年轻时候戴的头面,娘娘说了年岁虽然久了些,可东西都是极好的,只要姑娘别嫌弃就好。”

    除了这个头面之外,其余还送了几团丝线,两件舒妃的旧衣裳,不是正经的内宫服饰,而是日常可穿的,最后是一大盒子宫里头的饽饽,外头用包袱包着,“这里头有枣泥糕、重阳饼、马蹄糕、小芝麻团、金瓜饼,如意酥,麻花等等,还有一些干果蜜饯等等,娘娘说这些东西别处买不到,既然是咱们的世家,起码拿回去摆碟或者是请亲戚朋友用一些,也是宫里头拿出来的体面。”

    “请金姑娘都带回去。”李如全垂着手笑道,“请别嫌弃才好。”

    许是因为舒妃的经济情况不算好,故此银子是没有直接给的,但这么多东西拿出来,可真是叫金秀吃惊不小,“这如何使得?”金秀笑着看了看索绰罗氏,又对着李如全说道,“这么多东西赐给我,我真是都不好意思了!”

    “都是日常的东西,只是姑娘别嫌弃才好。”

    这些东西是舒妃的日常,可对于元家来说,可就是很大的恩惠了,金秀摇摇头,又珍而重之的朝着李如全行了礼,“公公替我谢过娘娘,虽然是日常的东西,但对于我们元家,包括我来说,已经是极好的恩赐了。”

    李如全笑眯眯的避开了,“可不敢当,金姑娘我这就帮您收拾好,再送您和纳兰太太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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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妃从索绰伦氏这里知道了金秀的家境,故此这些东西都是金秀家要用的,除了衣裳头面首饰一大盒点心外,还有十来本书,“这些都是娘娘素日里头看的,虽然不算是什么古籍,但娘娘批注了不少,娘娘见到金姑娘喜欢读书,于是就把这些送给您。”

    这些礼可真够大的!除了物资补给之外,更是给了好多精神食粮,“如此厚礼,我可真是受之有愧,太太,这可如何是好?”金秀望着索绰伦氏说道。

    “既然是娘娘给的,”索绰伦氏笑道,“姑娘你收下就是了,横竖纳兰家和元家都是通家之好,不计较这些俗礼。”

    金秀也不是扭捏之人,虽然见到重礼觉得收下来不太合适,可这会子舒妃不在,退让辞谢也是找不到对象,故此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李如全见到金秀如此大气,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特别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头暗暗佩服,想着金姑娘的气度,可是比自己家主子还要强多了,想着自家主子素日里头倒也还好,只是见到皇贵妃的时候就沉不住气,也不知道今个去储秀宫,到底能不能按照金姑娘的锦囊妙计在皇贵妃的调教下化险为夷,可真是一件令人担心的事儿啊。

    这边收拾妥当,于是就预备着出门去,李如全打听好了,今日乃是冬至,出入极为频繁,不能够再封闭宫苑,阻断往来,今日可以出去,于是几个太监和宫女一起帮着金秀和索绰伦氏端了东西出了永寿宫,朝着北边而去。

    今个倒是真可以到处看看了,毕竟这时候后宫的主子们都到令皇贵妃的储秀宫去点卯了,六宫之中也没有旁的主子,于是李如全带着两人顺路到了御花园来瞧瞧,御花园实在是有些小,不过是方寸之地,但假山,亭榭、水池一应俱全,也因为是在宫中,所以修缮的尽善尽美,小巧精致之中透着端庄大方,下过雪,今日又冷,雪竟然都还挂在树上屋顶,红墙黄瓦被白雪掩盖,倒是颇有银装素裹之美,李如全指指点点,“这是千鲤池,这是浮翠亭,那边是钦安殿,供奉了真武大帝,今个有萨满和喇嘛在里头祈福。”

    御花园之中虽然没有什么主子们在,但来往的太监侍卫等等都是络绎不绝,显然是今日乃是要紧日子,大家伙都忙得很,李如全悄悄的对着索绰伦氏和金秀说道,“贼人还没有找到,只怕是侍卫们还为了这个事儿要辛苦了。”

    今个既然是大日子,若是被贼人潜伏进来,惊扰了大事儿,只怕是侍卫们逃不了干系,这也是寻常之事。金秀点点头,御花园这么小,稍微看了看也就是了,也没什么稀罕,若是有机会,金秀还是想要去去看看西苑,并圆明三园才好,万园之园,那才是最想要去看的地方。

    金秀对着索绰伦氏说道,“太太,宫里头忙,咱们还是早些出去罢?这边人多嘴杂的,万一被人盘查,也是麻烦事儿。”

    索绰伦氏自然无不可,于是两人穿过了钦安殿之侧,就朝着顺贞门而去,到了前头长街宮巷之中,却又被人拦住了。

    一群侍卫,为首的赫然又是福康安!

    金秀这个时候真是没想到又遇到了福康安!福康安脸色玩味,拦住了索绰伦氏等人,“纳兰太太,”福康安朝着索绰伦氏点点头,他来纳兰府找纳兰信芳,也索绰伦氏也是见面过的,只是这时候却不看着索绰伦氏,只是拿眼盯着金秀,“今个奉圣命盘查六宫来往人等,不知道你是何时入宫的?”

    索绰伦氏有些慌乱,看了一眼身后的金秀,“哦,是昨日奉诏入宫,来探视舒妃娘娘,只是不知道为何,宫门提前下钥,故此滞留宫中,今日才得出去。”

    “原来如此,”福康安只是拿眼看着金秀,也不看索绰伦氏,“那么这一位,”他朝着金秀点点头,“是跟着太太你一起入宫的,是你们府上的人吗?”

    “是,”索绰伦氏佯装镇定的说道,“是跟着我进来的丫头。”她知道福康安为何而来,但这个时候也不能够改口,若是当众改口,岂不是就要露馅了。

    福康安点点头,他挥挥手,“那么既然如此,我要先查过你们这些东西了……”

    “这些都是娘娘恩赐的东西,怎么,福侍卫,觉得这里头有什么违禁之物吗?”金秀原本心慌的低下头默不作声,听到福康安如此说,就忍不住抬起头来,反过来凝视福康安,“还是觉得,我们纳兰家和贼人有什么干系?”

    “大胆!”福康安身边的侍卫低声喝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也敢管我们御前侍卫的差事儿!”

    福康安眼神微微眯了起来,“你们昨日入宫,就出了这样的事儿,你敢说你们纳兰家和贼人出没宫苑的事儿无关吗?”

    “我们入宫是中午时分,福侍卫来永寿宫通报,已经是天黑时分了,想必贼人出没,应该是在三四点左右的时候,再者我们太太奉诏入宫,在神武门登记也只是两人,我们又是只带了一些包裹出宫,那么怎么可能和贼人有关?”

    福康安凝视金秀,没想到这个丫头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如此牙尖嘴利!是该给她一些教训了……福康安挥挥手,让侍卫们拦住了李如全等人,又朝着金秀点点头,“你过来,咱们借一步说话。”

    索绰伦氏担忧的拉住了金秀的手,金秀朝着索绰伦氏摇摇头示意不必担心,“太太请稍等,我必然不会连累到纳兰家。”

    金秀跟着福康安到了宫门的转角处,这里没有旁的人,福康安双手抱在胸前,朝着金秀逼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福康安压低了声音,“居然敢冒充纳兰家的丫鬟,入宫来!”

    福康安昨个的印象果然是没错,他在永寿宫感觉到那似曾相识的人,就是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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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康安高大的身子逼近了金秀,金秀有些受压迫,不免自动的朝着后头退去,一直贴到了宫墙上,“你要做什么?入宫来是什么居心?是不是要行什么不轨之事?你别以为我认识你,你就可以仗着这认识的面子来当众驳斥我,我这个人讲人情,但更要为国效力!”

      “你不是纳兰家的丫鬟,冒名入宫,想要做什么?”

      这话听起来还是有些公报私仇的意思,金秀被福康安逼在了角落里,“我陪着太太入宫,探视舒妃娘娘,再者,许是因为我的脑子还算不错,故此来入宫帮着娘娘出一出主意罢了,若是我的私心,也就是进宫来见见世面,如此而已,绝没有什么不轨之事,这词儿太重,小女子我担不起。”

      “出主意?”福康安咀嚼了这三个字,“你出什么主意了,难不成,昨夜舒妃在和令皇贵妃娘娘对峙的事儿,是你搞出来的好主意?”

      这个福康安还真是机敏啊,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在昨夜有出一份自己个的力气,金秀眉毛一挑,“福三爷,您的消息很是灵通啊,后宫嫔妃的事儿,您都这么清楚。”

      “你不要和我如此阴阳怪气的说话,我身为养心殿御前侍卫,又是在内务府领了差事儿,六宫的事儿,我可以知道,我也能够知道。”福康安沉声说道,“是不是你出的主意!说!”

      金秀大大方方的承认下来,“的确是我出的主意,我来探望拜见舒妃娘娘,我自己个又是纳兰家的世交,天生就是靠近纳兰氏的,舒妃娘娘问我求助,我既然有主意,为何不能出?”

      “你好大的胆子!六宫不宁,万岁爷更是心烦,这是冬至节下琐事甚多,西南的战事又不顺遂,本来心里头就不高兴,昨夜听说了这个,面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已经是不痛快了!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儿。”

      福康安咬牙切齿的说道,金秀听到这话,不免失笑,“福三爷,您是忠臣孝子,这点我是看出来了,只是我未免是受无妄之灾罢?我难道不拦着皇贵妃,让令皇贵妃把六宫搜个底朝天,难道万岁爷就高兴了?难道舒妃娘娘伏低做小,任由皇贵妃欺凌,这才是保全大局不成?三爷您这是真能攀扯啊。”

      “你……”福康安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该死的女人,在自己的面前,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那你冒入宫之罪,也是该死!”

      “三爷没有马上戳穿我,”金秀调皮的朝着福康安眨眨眼,长长的睫毛眨巴眨巴的,“想必就不是要追究我这冒入宫之罪了,不知道三爷,想对我说什么呢?”

      “你……”福康安只觉得自己所见之人,从未有面前这个元家少女一般的让他无计可施,似乎自己永远是落在下风,“你说,我有什么可说的!”

      他有些悻悻然,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没有小题大做的意思,他自我安慰只是为了纳兰家的颜面,再者不必因为这样的小事儿,让永盛皇帝再操心就是臣下的不是了,“我要你告诉我所有缅甸之事的一切!”

      “我知道的,纳兰信芳都知道,他告诉你了,也就是我告诉你了。”

      “不止这些,我知道你那地书都是天文地理山川河流之事,其余的东西,你没有告诉纳兰信芳!”福康安抬起头看了看左右,见到除却自己这一队人马外,没有其余的闲杂人等,“这缅甸国主如何,地方藩镇如何,左近邻国如何,这些事儿我一概都不知道。”他又特意压低了声音,“你必须要告诉我这些个……”

      “黄道台上任了吗?”金秀突然问了这个话。

      福康安一脸的不屑,这个女子,虽然是有些才华,可实在是太过于肤浅,就知道索取一些蝇头小利,“早就上任了!你为何这个时候还和我说这些。”

      “只是想要提醒福三爷,凡事都是要讲就交换的,您这会子拦住我,是要免了我的冒名入宫之罪,藉此来要挟我,要我答应这个事儿?”

      金秀没有明说,但眼神的确是露出了“福康安你这样做未免也太下作了吧”的意思,福康安微微一窘,却又不得不认为金秀的确说中了自己,他咬咬牙,“我不是要挟别人的人,这时候西南战局艰难,我想着为万岁爷还有我阿玛分忧!这是军国大事,你虽然为一女子,但一样是我大玄之人,自然要为国分忧才是,我也不是要你上战场,你只需要把我想要知道的,都告诉我,就是为国分忧了!”

      “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金秀还是这样说道,“你就算是再着急,福三爷,那也是没用,不恰当的时机若是出现一些不该出现的东西,这不会帮助人,反而是会害了人。”

      “无稽之谈,”福康安不屑一顾,“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缅甸的事儿,之前那个刘藻,昏庸无能,只怕是缅甸其国国主是谁,国都何处都不清楚,如何能够克敌制胜!只要是知道了缅甸的情况,什么时候都是克敌制胜的好时机!”

      福康安如此自信,金秀饶是觉得他的话不对,也不免很是佩服,有些时候,自信心若是没有,什么事儿都是干不成,“你的话不算错,只是,我却还是不同意你这意思。”

      “金姑娘你是否同意无关紧要,”福康安冷冷说道,“今个我可以放你走,你却也要记住,等到冬至日这节庆过了,我就要来登门拜访,金姑娘你要记住一个事儿,我福康安想要得到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过的!”

      这时候也有好几批侍卫太监等路过这里,见到福康安一堆人在此处,虽然没有什么过来探望,但多少总是侧目,福康安不愿意在这里纠缠,于是马上就想着警告一番,就准备离开。

      金秀眉毛一挑,她却是不服输,“福三爷,且慢走,今个的事儿,你放过我,我感谢你,但若是要改了我的主意,只怕是不能!”



    福康安原本已经是转身离去,可没想到竟然金秀在身后说了这么一句,福康安倏然转身,转过来冷冷的望着金秀。

    “不可操之过急,若是操之过急,只怕得不偿失!”

    “你不过是一介姑娘家,如何又对着朝政知道什么了!”福康安见到金秀如此镇定自若,不知道心里头为何,火气又冒了出来,“难不成真的以为你那天书算什么厉害的了!”

    金秀笑而不语,福康安朝着金秀复又步步逼近,“你不要忘了自己个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福三爷你在说什么?”金秀冷静说道,“您不会以为我是纳兰家的奴婢,亦或者是富察家的丫鬟吧?”

    “还是宫里头的宫女?”

    金秀反问了这个,福康安还真的冷静了下来,“那么你说,你想要什么?”福康安冷冷的望着金秀,强自忍住怒气,“你的行事风格,我大概是知道了,无利不起早,说的就是你,”他带着一点点鄙夷的语气对着金秀说道,“凡事儿都可以交换,是不是这个意思?那你想要什么?”

    金秀见到福康安如此瞧不起自己,倒是有些不舒服,“小女子不是那种人。”

    “你就是那种人,今日不是说话的地方,”福康安转身离去,“等过几日再到贵府讨教罢!”

    福康安虽然发走了金秀和索绰罗氏一行人,可脸上却是还是一脸的僵硬,更是直接拿着眼睛盯着金秀等人离去的背影,“三爷,”边上的侍卫见到福康安脸色不佳,“这几个人可是得罪您了?要不属下把她们拿下,交给慎刑司?瞧着她们这么大包小包的带出去,说她们夹带宫内物品出宫,这个罪名可?”

    “不必了,她们拿着的是舒妃的东西,又过了内务府,咱们拿他们没办法。”

    “那姑娘可是得罪了咱们三爷?”边上一个满脸胡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凭她是什么东西,就一个纳兰家的丫头,就敢让三爷如此生气!真真是胆大包天,标下下值出宫去,就去找纳兰家的人,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管教家里头的奴才的,竟然还敢对着三爷这样甩脸色!”

    福康安摆摆手,淡然说道,“这事儿,你们都不必管,我自己个会处置,若是论起用这些手段来,那么就算是降服了她,也不算是自己的本事,”福康安盯着宫巷之中徐徐离去的金秀背影,“你们不能插手。”

    这话的意思,众侍卫面面相觑,难道天之骄子的富察家千里马,福康安福三爷,听着口气,好像是看上了这位纳兰家的丫头?这可真的太稀奇了!

    要知道福康安的两个哥哥,福隆安和福灵安都已经尚主,永盛皇帝将两位公主许给了富察家的两个儿子,将来福康安若无意外,也必然是尚主,成为朝廷的驸马,就算不是许配公主,那么那家的姑娘家不好选?别说是外头寻常人家了,就是八大家的嫡出女儿,若是知道要许配福康安,那也必然是满口答应没有拒绝的道理。

    福康安是真真正正的人中龙凤,无论是谁,就算是富察家的对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位帝国的明日之秀,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人物,不可能会缺女人,屋里头伺候的丫鬟,也肯定眼巴巴的施展魅力想要成为福康安的“屋里人”,怎么福康安对着这个丫头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

    这不太正常啊,太奇怪了,那个满脸胡子的人特别的好奇,也就是他这样的直性子发问了,“三爷,标下听说您这段日子,时常去纳兰家跟着那个什么大爷讨教学问,您该不会就是去找,”满脸胡子的侍卫朝着金秀的背影偏了偏,“这个丫头罢?”

    “你倒是没说错,”福康安没有注意到属下那个侍卫奇怪的眼神,“这个女子,不简单,我就是去找她的!”

    索绰罗氏有些不安的拉着金秀的手,又转过头来看到了福康安盯着自己这一行人,“金姑娘,那福三爷,怎么老是盯着咱们呢。”

    “太太别担心,这是他的职业病,总是想着咱们入宫来别有用心,”金秀笑道,她似乎也知道索绰罗氏和自己个母亲玉芬很像,较为担心这些事儿,故此别的事儿不说,仅仅是说了一番福康安质问自己个给舒妃出主意的事儿,“他猜到了我在背后搞鬼,给舒妃娘娘出主意,这会子说要问罪于我呢。”

    “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我已经说开了,”金秀笑着安慰索绰罗氏,“他虽然霸道,但不是不讲道理的,我说了几句话,他虽然生气,可还是让咱们走了。”

    索绰罗氏见到左右无人,悄悄的在金秀耳边说道,“我听说,在外头听说了,在宫里头也听娘娘说了,说是皇贵妃和富察家关系极好,也对着福康安很是照拂,昨个晚上的事儿若是被福康安知道了,会不会皇贵妃也知道了?”

    “富察家和皇贵妃关系好?”金秀微微皱眉,“这是真的?”

    “外头有谣言,舒妃娘娘也时常听皇贵妃把富察家提在嘴边,看来这是真事儿。”

    金秀低着头想了想,按理来说,皇贵妃和富察家关系如何,其实和舒妃没什么干系,舒妃失宠太久,又没有子嗣,压根不是要和皇贵妃一较长短的势力和想法,唯一可能就是让她以后的日子好过一些。

    不过这么说的话,金秀转了转眼珠子,“这事儿只怕是皇贵妃一厢情愿吧,她若是和富察家真的关系好了,日后真的说不定,能当皇后了。”

    “这可怎么办?”索绰罗氏担忧的说道,“那么娘娘的日子……”

    “太太不必担心什么,这是日后的事儿,再者富察家也没必要为了皇贵妃要做什么,富察家还却什么?什么都不缺。”金秀笑道,立后是很大的功劳,但是在富察家看来,这点功劳微不足道,“什么都不缺么,人家就不会上赶着要帮着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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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自然之理,毕竟皇贵妃和富察家关系不大,若是要论起关系,那么就是昔日令皇贵妃还是宫女的时候,在长春宫伺候过孝贤皇后,这算是有一丢丢的香火之情,但若是要靠着这个,就想要富察家的助力,只怕是不能够。

    金秀回想了一番刚才福康安的话儿,显然,他有关于令皇贵妃的话儿,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若是富察家都有这个意思,福康安应该要警告自己,但他似乎只是为了要六宫安宁,不让皇帝担忧生气才是最好,其余的似乎也没有多说什么皇贵妃身份地位等等的话儿。

    宽了索绰罗氏的心,金秀却不免这个事儿还是上心了,一路回家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想着什么事儿,索绰罗氏还以为金秀心绪欠佳,还是在思考着舒妃的处境,于是又抱歉的说道,“这一次入宫,只怕是辛苦你了,你且放心,娘娘的意思,我会告诉老爷的。”

    舒妃答应了金秀,许她不入宫,索绰罗氏这个时候再确定一下,以安金秀之心,金秀却还是出神,末了才对着索绰罗氏说道,“太太,咱们这护军的女儿是不是都要选秀?”

    “倒也不是全部,只是这驻扎各省的护军,一定级别之上的才有资格选秀,而咱们北京城里头的,不管品级大小,都是要选秀的,”索绰罗氏说道,“按照惯例是三年一选,不过这些年,倒是也不一定,户部请奏万岁爷,万岁爷若是有这个意思,那么再下旨就选秀。”

    “这里头似乎还有些门道?”金秀问道,“太太,我家里头不知道这个,你和我说说呗。”

    金秀还真不太清楚选秀是怎么选的,当然了,电视上见过很多次,不过那个肯定大部分都是假的。

    于是索绰罗氏会开始介绍了大玄选秀的规矩制度,大玄从太宗时就规定,凡护军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皇帝选秀女,选中者,留在宫里随侍皇帝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做福晋未经参加选秀女者,不得嫁人。阅选时,按护军八旗的顺序,一般七八个人站成一排,由皇帝、皇太后们挑选。被挑选女子的名字,每排写一张单子,留宫中存档,这种名单,在档案中称为“秀女排单”。

    “这是祖宗家法,”索绰罗氏在马车上和金秀说道,“本来咱们万岁爷之前,只要是超过了十七岁,那么是都不必再选秀,只是如今的万岁爷在了的时候,这个规矩又改了。”

    永盛皇帝进一步规定,如果护军女子在规定的年限之内因种种原因没有参加阅选,下届仍要参加阅选。没有经过阅选的护军女子,即使到了二十多岁也不准私自聘嫁,如有违例,她所在旗的最高行政长官——该旗都统要进行查参,予以惩治。然而,就在这一规定发布的第二年,闽浙总督德沛上了一道奏折,请求皇帝允许他年过十七岁的儿子恒志与两广总督马尔泰的女儿完婚,但是,马尔泰的这位千金还没有参加过选秀女。此事令乾隆皇帝大为恼火,命令德沛立即赶赴京师,当面训饬,同时强调:

    “我朝定例,护军秀女,必俟选看后方准聘嫁。凡在护军之人,理宜敬谨遵行。近见尚有未经选看之秀女聘定许字者,大臣等有奏事之责者,虽系蒙朕恩俞允,究与体制未协。选看混秀女,原为王、阿哥等择取福晋;若在未经挑选之前即行结亲许字,非为废弛旧制,并恐无奏事责任之人,或不敢陈奏之人,伊等已行许字之女,朕因不知,另指他人,亦大有关系;且八旗秀女,于十三四岁即行选看,并无耽搁之虞。”

    这里,永盛皇帝振振有词地说了三条理由:第一,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女是为诸王和众皇子挑选妻室,并非是为了给自己充实后宫;第二,一旦因选秀拆散了他人的姻缘,也是因为没有遵守“我朝定制”,违法在先,并非皇家的责任;第三,即使为了选秀等上三年两载,应选秀女也不过十六七岁,不会耽误她的终身。最后,永盛皇帝命令“户部通行传谕八旗,所有未经选看之秀女,断不可私先结亲,务须遵例于选看后再行结亲聘嫁。”

    永盛二十年,再次补充规定:应阅视的秀女,在未受阅选之前私自与宗室王公结亲者,其母家照隐瞒秀女例议处。

    索绰罗氏娓娓道来,对着这些事儿倒也清楚,“我阿玛以前就在户部当这个司官,故此我清楚的很,倒是也不瞒着你,入选秀女若是要入选,那是难的,可若是要落选,倒也简单,昔日我也是仗着阿玛的关系,入选是入选了,可也没有在宫里头当差,随即就出宫了。”

    这就是有关系的人的路子了,和寻常人大不相同,金秀不是那种大公无私之人,自然不会觉得这样靠着自己的关系有什么不妥当,她听了索绰罗氏的话,于是忙发问:“太太,您这意思,秀女儿也不是一定到后宫当嫔妃,或者是当宫女?”

    “是,”索绰罗氏温和解释道,“宫女和嫔妃之外,户部和内务府还会根据秀女们的年龄,生辰八字,姓氏等等,再根据王公宗室们的年岁来婚配。”

    这算是秀女们的三个出路了,实际上金秀这个姓氏,讲真没有任何关系入宫,大概率就是当宫女,她的姓氏门楣很低,大概率也就是当宫女,和舒妃身边的马佳氏宫女差不多,当当小诸葛是可以的。

    纳兰永宁的意思,大概是想叫金秀入选宫中当嫔妃,凭着索绰罗氏娘家户部的关系,还有纳兰永宁在内务府的关系,能够让金秀走到最后,就是走到皇帝跟前去,确定成为嫔妃的那一刻。

    金秀还真的没想到还有这第三条路,她点点头,“这么说来,将来这福康安,也是会找个秀女许配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