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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三个人都算是世家子弟,但世家子弟也是有各不相同的。

    门第来分,自然是福康安第一,纳兰信芳次之,善保最后;按照才学来分,善保如今看不出来,但金秀私下想着,自然还是福康安第一,善保略微落后一点点,纳兰信芳最后;性格来说,还真的就如刘掌柜说的那样,纳兰信芳最好些,福康安脾气最差。

    金秀想到今日早上被福康安如此威胁,心里头就有些生气,虽然在紫禁城之中没有表露出来,但那是完全因为自己顾全大局,金秀这么安慰着自己,不愿意在宫巷之中发生什么冲突这是对自己最好的,当然,也是为了周全福康安那大公无私的面子,不然的话,如果闹起来,自己个和福康安相熟的事儿被知道了,他可逃不了干系,哼,金秀心里头暗暗生气,什么时候务必呀找回来了这个场子才好。

    对了是不是过几日他还要来?等着纳兰信芳过来的时候,赶紧着要和他说好,若是过来,让他轻轻松松的就把东西都学走了,那么自己个就未免太好被拿捏了。不刁难他一下,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多了不起了。

    她觉得刘掌柜说的是对的,脸上却是不以为然,想着就要听刘掌柜继续说下去,“靠着科举,未免太难,这是一个关键,此外,我倒是觉得善保其人,”刘掌柜思索了一会,摇摇头,“心高气傲,却又家道中落,这心思不太对,只怕是有些失衡,如此以来,未免是真的会急功近利了些,若是如此,再遭受一番挫折,只怕再也振作不来了,故此我最不看好的,就是钮家大爷。”

    这话说起来有些意思,金秀若有所思,“刘爷爷识人不假。”

    “不过这三位都也有自己个的优点,优点你金姑娘都知道,我就都不说话了,咱们直说这些的人缺点就行,所以我说了那么多,”刘掌柜狡黠一笑,“该听你的了,你说,该是谁,才是你最看好的。”

    金秀笑道,“我没有什么看好不看好的,刘爷爷。”

    “这话,是什么意思?”刘掌柜微微一愣。

    “这个和我无关,刘爷爷,”金秀笑道,“你若是问我这什么心思,我觉得只有一句,那就是愿得一心人罢了,这些学识能用得上最好,若是真的用不上也不打紧,横竖,我也不需要去改变什么。”

    这差不多是金秀现在最真实的想法。

    现在的这个时代,应该是大玄朝最好的时代。

    康宁、天正、永盛三代皇帝苦心经营的大玄王朝,如今是最热闹最繁荣最昌盛的时代,或许前朝会有,以后更加会有,但这个时代,在大玄朝已经是最好的时代了。

    万国来朝,物产丰盛,不至于说人人都衣食无忧小康之家,但饿死人这种事儿已经是不常见了。

    时代很好,金秀也有这个信心,可以让自己个的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的,一个人有没有理想,从她的作为之中看的出来,金秀现在的家里头日子不错,虽然抗击风险的硬实力还不够,可能在巨大的社会变革之中掉落深渊。

    必然缅甸之战这种巨大的社会事件,发生在其余人的身上,和元家毫无关系,可只要是富祥去了缅甸,这就会让元家发生巨大的变化。

    如果富祥能够活着回来,甚至带来军功犒赏,那么元家可以很好的过几十年,万一富祥有福气,还有什么爵位赚来的,那么金秀将来未出生的小弟弟,还可以享受爵位承袭的好处,一家子不能够说是成为豪门世家大族,但成为小康之家,关起门来称“老爷”“太太”,这是完全没问题了。

    可若是富祥战死在沙场,如果没有金秀的存在,那么肯定的是,元家现在的这个小院子都保不住,玉芬可能为了生下来小孩的养活问题,被迫卖掉这个小院子,将两个女儿,长大点的金秀赶紧打发嫁出去,小女儿卖掉去到大户人家为奴婢,省下多少年的口粮,自己再找一个必须要抛头露面的活计,抚养其肚子里头的孩子。

    这还不算是最悲惨的情况,最悲惨的情况就是福祥临阵脱逃,又被人抓住斩首,连累全家,一家子凄惨的发配宁古塔给披甲人为奴,这才是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情况。

    金秀现在的能力很小,她也不认为这个社会,这个时代错了,这不是大玄朝的晚期,内忧外患一起来,个人不能够独善其身,现在这个社会,还不需要一个救世主,金秀也不是救世主。

    目前的阶段,富祥已经暂时不用去缅甸,元家如今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了。

    那么金秀似乎就无欲无求起来,如今就给纳兰信芳上上课,必要的时候应付下福康安,纳兰永宁要自己个出主意,自己也去出一出,刚好自己个见见世面,刘掌柜这里时常来读读书看看邸报,等着日后,恩……等着日后善保有出息了就好。

    “有用就用,无用就罢了,”金秀笑道,“横竖这辈子,已经是饿不死了,倒也不必太过于追求什么。”

    刘掌柜微微皱眉,“凡是雄才者,必然有大略,怎么金姑娘,似乎也没什么目标呢?”

    “这样多累啊,”金秀笑道,大目标真的累啊,且不说别人,这么一趟紫禁城回来,金秀就觉得真的是累坏了,“日子从容才好。”

    “你想的不错,”刘掌柜不惊讶了,他甚至觉得金秀这样想,可能是早了些,毕竟年啊情人这么想的少,但也不奇怪,“老夫以前也是这样想着的,只是人啊,一直听着自己个的本心走,这是最难的。”

    “是吗?”金秀笑道,“是很难的吗?”

    “人总是要随波逐流的,跟着岁月的变迁而改变,”刘掌柜说道,“除非成为决定别人命运的人,有能力主宰自己命运的人。”

    “这种人一般来说,就大部分的时候,可以跟着自己个的本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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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掌柜结束了和金秀的谈话,不知道怎么回事,金秀总是觉得刘掌柜今日的情绪很是矛盾,一会子激赏,一会子沉闷,一下子觉得金秀厉害,一下子又觉得金秀是在浪费自己的脑子。

    金秀也收拾好了东西,拿着食盒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刘掌柜笑道,“我瞧着你,喜欢读史书,那边有一套《资治通鉴》,倒是还不错,你先拿一本去瞧瞧,若是看完了有所得再回来,和我说了话儿后,我要问你问题,你若是答的好,那么就再拿下一本回去,若是答的让我不满意,那么说不得,你以后就不能来我这里看书了。”

    这是很奇特的要求了,金秀抽出了资治通鉴的第一本,对着复又靠在柜台后头的刘掌柜奇道,“这是为何?刘爷爷,您不是说,我这学的若是不用出去,只怕是白费,怎么还要考校我的意思呢?”

    “有备无患才是好的,”刘掌柜笑眯眯的说道,“虽然日后学着没用,可金姑娘你这些日子不是也无聊吗?横竖来陪着小老儿读一读书,说说读书的心得,如此才好打发时间,不过,金姑娘,接下去的日子,我可是要多刁难你了,若是回答不出来,亦或者是回答的让我不满意,你这日后就不必来了。”

    “《资治通鉴》虽然讲的是为政之要,但为政的方面,未免是太多了些,比如这安民、施政、御下、调和都是很多的方面,若是万一我答的不让刘爷爷您满意,岂不是就白费力气了?”

    “这么说也是,”刘掌柜笑道,“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个范围是了,就说,阴谋,”刘掌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就讲阴谋之术,如何?”

    阴谋之术?金秀微微一呆,“刘爷爷崇尚鬼谷子之学吗?”

    “算得上吧,”刘掌柜挥挥手,低下头继续看书,示意金秀离开,“你赶紧着回去是了,不要再在这里絮叨,我还要做生意呢。”

    你这里有什么鬼生意,金秀无语,这书铺一个人影也没有,可走出去这书铺,外头的大街上热热闹闹的,一股新鲜鲜活的烟火味,和清冷孤寂的书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金秀似乎已经很习惯了自己的身边都是怪人,特别是家里头有桂大奶奶这样的奇葩后,特别很能包容和理解怪人,说句实话,刘掌柜和桂大奶奶比起来,可真是寻常人了。

    金秀出了这里,又到了家里头,恰好刘全来了,说送礼物来这边,金秀笑道,“全叔进来坐坐,你们家大爷呢?”

    “就不坐了,大爷在宫里头呢,今个宫里头有赏赐出来,各家各户都要先送回到家里头,故此大爷叫把冬至的节礼送给金姑娘这边,”刘全回道,“我也要赶着回去呢。”

    “善保在宫里头的功课如何?”金秀想到了适才和刘掌柜的交谈,于是特意要问过刘全,“全叔你知道吗?”

    刘全笑嘻嘻的说道,“奴才那里知道功课什么,奴才不认字,只是时常见到咸安宫的师傅们说是大爷的文章做的好,素来那些同窗好友们,也愿意和大爷切磋文章,日日都学到深夜的。”

    这么说来,看起来,善保的这个学问学的还不错,只是到底科举这件事儿,正如刘掌柜所言,不是只有实力就能够考得上的,她仔细的想了想,“大爷平时里头不能呢太过辛苦,你伺候的时候,要记得让他多休息才好,下场科举的事儿,我觉得,不必太着急,横竖过几年也不着急,水到渠成才好。”

    刘全心里头想,这话只怕是大爷都听不进去,大爷现在最怕就是时间来不及,不过他也马上答应下来,“奴才这就回去告诉大爷,务必把金姑娘的话儿给传过去。”

    这边事儿忙完了,趁着下午天光尚好,金秀看了会书,又应承了一番桂大奶奶的差事儿,今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冬至日这样大的节日,桂大奶奶也不出来耀武扬威,亦或者是穿那些过时却又很精致的衣裳出来显摆,只是叫金秀烧了水泡茶。

    金秀烧了水进去,见到桂大奶奶正襟危坐,穿的衣裳十分的素净。

    是的,桂大奶奶穿的很是素净,这绝对不寻常,要知道在任何时候,桂大奶奶不穿的想似个红包的,就不叫桂大奶奶,她的衣裳,金秀从未见过什么除却红绿这些鲜艳颜色之外的,可今日竟然就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大褂,端坐在炕上,神色严肃,不和寻常的时候一样。

    金秀提领了水壶进来,见到桂大奶奶如此,不由得心生警惕,事有反常必作妖。需要小心谨慎,“姑爸,水拿来了,您要洗脸呢,还是泡茶?”

    “泡茶,”桂大奶奶语气有些有气无力的,还有些阴郁,她朝着炕桌上的一个白瓷茶壶点点头,“倒水进去。”

    金秀听明白了话儿,马上就倒茶,这个时候桂大奶奶从身侧拿了一个香炉出来,看上去小小的,颇为陈旧古老的样子,但样式很是精致,金秀以前是从未见过,桂大奶奶又拿起火折子,点了一根香起来,只是一根线香。

    盖碗预备好了——桂大奶奶生活很是精致,用的都是盖碗,不喝大碗茶,朝着里头冲泡来了一杯,又盖上略微闷了闷,这才又打开了,放在了那个香炉面前。

    全程桂大奶奶都未说话,只是呆呆的望着那根线香冉冉升起的烟雾,脸色变化莫测,一下子感伤一下子甜蜜又一下子喜悦又是愤怒,露出了百感交集的样子。

    这祭拜又不像是祭拜,祝祷也不像是祝祷,真是有些奇怪,不过金秀压根也不想知道,她悄悄的朝着身后退去,想着若是能够悄无声息的推门出去躲开,这是最好的。

    可惜桂大奶奶一下子就回过神来了,“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桂大奶奶横眉竖眼,“把香炉的灰拿出去倒了,再给我好生拿进来,别磕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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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忙听命,小心翼翼的把那个香炉拿了出去,又仔细的倒了炉灰,怕桂大奶奶不满意,又拿了一块布仔细的擦了擦,把那个香炉倒过来擦的时候,金秀赫然发现香炉底的款识用的是正款行书铸就的阳文“大玄康宁年制”。

    这个香炉倒还是个好东西?金秀心里头暗暗惊奇,如今这个时候当然不算是很古老的古董,毕竟才过去才几十年,若是换成后世,这么一个香炉,恐怕是在北京五环内可以换一个小居室了,“康宁年制”金秀喃喃,“这玩意不会是宫里头出来的罢?”

    金秀带着一丝疑惑进了桂大奶奶屋里头,刚才还一副肃穆样子的桂大奶奶,这会子又恢复了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眼角竟然还有些通红?

    这是怎么回事?金秀这么小半年的相处下来,可是从未见过桂大奶奶如此的软弱,从来桂大奶奶都是中气十足的骂人,中气十足的教训金秀姐妹俩干活听吩咐,就算是偶尔有懒洋洋不搭理人的时候,那也是为了积蓄力量,更好的使唤人罢了。

    这样的场景,可真是从未见过,金秀心里头警铃大作,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越发的小心翼翼起来,她把香炉放在了炕桌上,又笑着问桂大奶奶,“姑爸!这会子茶凉了,要不要再去倒一杯?”

    没有桂大奶奶的吩咐,金秀是不可以擅自出门去的,故此她想着借着再烧水,出门去躲着才好。

    “急什么!”桂大奶奶懒洋洋的说道,“你进宫去是怎么逛的,逛了什么地方,都给我仔细说说。”

    金秀心里头想,就算是说,难道你就知道哪里是哪里了?若不是自己个上辈子来故宫逛过,也不知道东南西北晕头转向的。

    不过姑爸有命,金秀自然尊崇,于是她把在神武门顺贞门入宫,先到了永寿宫,第二日又在钦安殿逛了逛,看了会御花园的事儿说了说,尤其还说了紫禁城的那几个角楼。

    桂大奶奶难得的听着金秀说完话没有插嘴,默默听完了之后,撇了撇嘴,“瞧着好像也不算什么大的,宫里头也就这样?还不如我以前住着的庄子!”

    怎么,桂大奶奶以前住的庄子还挺大的?难道比紫禁城还大?这可不是后世,只要是你有钱,都能够建一套故宫起来,这个时候最厉害的还是皇权,若是建这种逾制的房子,只怕是头都不够砍的。

    金秀心里头自然不信,不过嘴上还是顺着桂大奶奶说下去,“是,其实也没什么可瞧的,那里头规矩大,见到人就要请安问好,今个还好是各宫主子都去皇贵妃宫里头了,不然的话,我到处遇到人都要跪下来候着,可真是没趣的很。”

    桂大奶奶微微冷笑,“天下人都想去宫里头!姑娘家想着入宫当娘娘享福,爷们也想着入宫,他们想着入宫当官当差事儿当宰相老爷!就你不想去!可见你是个没出息的。”

    桂大奶奶压根就不想听金秀解答什么,只是这样爽快的骂了一顿,似乎原来的伤感郁闷之色都给发泄了,“你那个倒霉鬼阿玛,也不知道是沾染了什么,本来在宫里头当差当的好好的,偏生又被打发出来了!可见也是个没福气的。”

    金秀耐心解释,“这倒不是阿玛自己个的缘故,那一日南氏恰好过世,故此就被牵连了。”

    “南氏是谁?”

    “就是之前的皇后,”金秀解释道,“只是被万岁爷给废了,故此幽居在翊坤宫之中,那一夜恰好是阿玛当差巡逻宫禁,恰好撞上,故此被连累了。”

    “皇后?”不知道怎么回事桂大奶奶听到了皇后的事儿,还真的来了兴致,她连忙问,“怎么,皇后死了?”

    “驾崩了,”金秀修饰着桂大奶奶的话,“就是我晕倒的那一日,七月十四。”

    “驾崩了,”桂大奶奶喃喃,“没想到竟然死了,真是奇怪的很,我却不知道这个事儿,”桂大奶奶将身子歪在了炕上,眼神发直,“太奇怪了。”

    桂大奶奶似乎有些惊慌失措,又略微有些伤感,低着头不说话了,“你说,”桂大奶奶半响才抬起头来,眼眶通红,“你说,当皇后好不好。”

    “有什么可好的?”金秀把自己个知道的有关于南氏最后过苦日子的事儿说了说,“这当了皇后也没见的如何好的。”

    “哼,你这小丫头片子,如今的口气是越发大了,”桂大奶奶冷哼一声,“我瞧瞧你日后是怎么个下场!”

    “赶紧着滚出去,”桂大奶奶呵斥金秀,“别杵在我面前,叫我瞧见你那倒霉样儿,就烦心!”

    金秀马上退了出来,她巴不得呢,桂大奶奶心绪不佳的时候,更会折腾人。

    等到金秀出去,桂大奶奶那色厉内荏的样子才松懈了下来,嘴角的皱纹特别的深,整个人似乎都很是憔悴,一下子就老了十多岁,她歪在炕上,神色凄迷,“怎么就过世了?怎么会这样……”

    金秀出了门,又到了玉芬这里,说起桂大奶奶好像不太对劲,情绪不太好,玉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你姑爸如今一个人想起以前的事儿,自然是难免难过,你小心伺候着就是了。”

    一会无话,到了晚间掌灯时分,一家子预备好了晚饭,等着富祥回来吃饭,桂大奶奶还是不吃,说是心里头不痛快,可等了好久,一家子都没等着富祥回来,玉芬说道,“只怕是有事儿耽搁了,咱们先吃是了,横竖还包了饺子,什么时候等着你阿玛回来再给他下饺子就是了。”

    冬至日是全年之中白日最短的一日,刚吃了饭外头的天色已经尽数黑了,金秀收拾好了碗筷,又去给桂大奶奶倒了开水,这才到玉芬屋里头闲聊做针线活,到了大概晚上十来点的时候,富祥才急匆匆的回家来,脸色很不好看,“外头出事儿了!是大事儿!”



    “出了什么事儿了?”玉芬忙在炕上直起身子,关切的问着,“差事儿上出纰漏了?”

    “不是差事儿上,只怕是有危险了,”富祥马上说道,“咱们都呆在家里头,不许出去了!”

    玉芬见到富祥不说,也不敢问,只是到底还是脸上露出了怀疑又惊恐的样子,金秀起身先给富祥去煮了饺子来,到了室内还是见到富祥一脸严肃,长吁短叹的,于是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阿玛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是不说,只怕是奶奶更是要担心了。”

    “宫里头闹贼人,”富祥见到金秀要问,于是也不得不说,“哎,你知道了也就知道了,眼下只怕是各处都要渐渐的知道了,接下去只怕是谁也瞒不住!”

    “有贼人不是寻常之事吗?”金秀不以为意,她昨个晚上回不来就是因为说是紫禁城贼人的缘故,不然的话,也不至于说在宫里头耽搁这么一个晚上,“昨夜夜里头我就听说了,阿玛怎么才这么会子知道?”

    “昨个就有贼人了?”富祥奇道,“为何今个又叫我们盘问皇城进出的人,检查马车等物?不对,不对,”富祥神色很是严肃,“是晚上的事儿,我这在外头干了好久的差事儿,就是为了这个,”富祥又特意压低了声音,“领侍卫大臣大发雷霆,叫我们三班轮换,这会子回来换了衣裳即刻就要再巡逻盘查可以的人,我听别人说,说是万岁爷在宫里头遇刺了!”

    “什么!”金秀这下子震惊到一下子站了起来,“这是怎么说的?”

    养心殿。

    殿外,巨大的宫灯点的明亮,光芒透过黄色的灯罩,将养心殿照耀的十分清楚。傅恒和一群穿戴整齐的人跪在养心殿正殿之外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傅恒自然不必说,其余的人,都是穿着仙鹤或者是锦鸡补服的官袍,不是一品,就是二品的要员,这些人换成是在外面,各个都是跺跺脚,就让四九城都震动的大人物,可在养心殿前,在这皇帝起居召见大臣处理政事的宫殿之前,任凭是谁也不敢跺脚,只能是肃穆的跪在地上,等着皇帝的召唤。

    北风吹透人身,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但更为害怕的是心里头的情绪,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跪在这养心殿前的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逃脱不了关系的,一条线上的蚂蚱,这会子心里头想着不是如何推卸责任,而是要想着怎么样减少责罚了。

    怎么办?

    众人都想着这么一个问题,接下去该怎么办?

    皇帝居然在寿康宫和皇太后饮宴回来的宫巷之中受到了贼人的刺杀!

    今夜无月,故此黄昏刚过,天空故此就暗了下来,虽然不至于是后半夜那样漆黑一片,但恰好是刚天黑的时候,视线特别的浑浊,也特别的看不清楚,故此有贼人从宫殿的飞檐上直飞而下的时候,侍卫们竟然一时半会都看不见。

    那贼人意图行刺,已经到了皇帝的肩舆之前了,速度宛如闪电,眼见着就马上要得手,却不曾想,被皇帝面前站着的福康安一刀逼退,又以身挨了一刀这才换来了十分宝贵的时间,联合御前侍卫们将贼人逼开,贼人见到事不可为,杀了一个侍卫,就转身复又飞檐走壁的逃开了。

    皇帝今日本来极为高兴,还陪着皇太后喝了点酒,可一遇到这事儿,大发雷霆不说,还连带着把酒也给吓醒了,他回到了养心殿,命人收拾侍卫们的残局,这个时候总管内务府的大臣,还有御前大臣,都已经知道了消息,纷纷来此谢罪了。

    皇帝在养心殿之中不出来,众人也只能是继续跪着谢罪,其余的人也不敢通传也不敢禀告,今日这事儿,实在是国朝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儿,天子居然在紫禁城之中就遭遇险境,皇帝震怒,想要处置任何人,这绝对任何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那么到底会怎么处置众人…………众人心里头越想越害怕,若不是还顾忌着在养心殿前的规矩,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恐怕是当场吓晕了也是有的。

    众人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正殿的门帘一打开,露出来了一个清秀的面庞来,他穿着红色的太监长袍,背脊微微弯腰,双手垂在两侧,原来是皇帝的贴身伺候太监,养心殿总管太监李玉,他朝着傅恒等人微微弯腰,开口说话道:“傅中堂,万岁爷有旨意问。”

    傅恒原本跪的挺直,但听到这话连忙俯下身子,“奴才听旨。”

    其余的人也都忙俯下身子,“侍卫伤亡情况如何?”

    “一名侍卫右肋下处中了一刀,如今还有一口气,太医只是拿着山参吊着,其余的几个人只是受伤,没有大碍。”

    “侍卫福康安如何了?”

    “眼下无妨,侍卫福康安只是被贼人砍伤了左小臂,太医已经看过。”傅恒忙回道。

    “万岁爷口谕,内务府大臣听旨。”

    众人又是将头深深的低下来,“奴才等听旨。”

    “伤亡的侍卫们都要好生优待,厚赏,内务府拟了赏赐来看,再者,侍卫福康安护驾有功,进一等侍卫,赐宝石顶戴!”

    “奴才遵旨。”

    李玉传完了永盛皇帝的口谕,这才又低声对着傅恒等人说道,“万岁爷这会子心情不好,说不愿意见各位,傅中堂,您几位还是跪安吧?”

    其余的人都看着傅恒,见傅恒如何行止,傅恒不以为动,“圣驾受惊,乃是我等奴才当差不力的缘故,若是奴才等不知道圣驾到底如何,万死也是不敢退的。”

    傅恒不愿意离开,他想着总是要见过皇帝才好,李玉虽然得宠,但只是一个太监,传达话语还可以,若是在当朝军机处大臣面前绕舌头,那么他的死期就马上到了,故此也不好说赶着傅恒等人走,正在为难的时候,养心门外又走了一个人进来,若是金秀在此,她必然认得,就是昨夜在翊坤宫外巧遇的十二皇子,永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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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受了惊吓,这不是什么太过于要紧的事儿,关键是皇帝会怎么想。

    永盛皇帝的性子……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秉政三十余年,早就养成了说一不二的性子,傅恒很清楚皇帝的脾气若是这会子将众人叫进去训个狗血淋头,把大家伙痛斥一顿,这事儿也就算了结了,可若是这样不发作,存在心里头,日后再寻了机会再连带着一起爆发出来,那么必然是雷霆之怒不容分辨,直接处置到底的那种。

    傅恒不敢退。

    他不是自己个不敢,不是自己个担忧自己的权势地位,他虽然对着皇帝很是敬畏,但多少有着昔日在御前当侍卫一路伺候永盛皇帝的老情谊,这个情谊十分有效,只要是傅恒不居功自傲,自然就不会有什么问题,这点自信是有的。

    但他还要去顾及着自己这些同僚的未来,这些同僚的身家性命。

    傅恒是内务府大臣,内务府大臣素来是有很多位的,互不统属,各自分管一块,但皇帝宠信傅恒,故此将内务府的所有差事儿,都交给了傅恒,意思就是除却自己分管的那一块事务外,整个内务府所有的事务傅恒都可以过问可以决定。

    如此大的权柄,傅恒战战兢兢之余,不免也感激涕零,更是要小心谨慎,今日出了这样大的事故,傅恒不能够一走了之。

    “是,傅中堂所言极是,”跪在傅恒身侧容颜消瘦,留着山羊胡子,大约五十多岁的男子,乃是高恒,慧贤皇贵妃之弟,昔日内阁大学士河道总督高斌之子,他也是内务府大臣,故此一样跪在傅恒边上,“烦请公公禀告圣上,奴才等只要参见天颜,确保龙体无恙,如何责罚都是甘之如饴。”

    “这又是何必呢,”李玉温和的苦笑道,“万岁爷没叫起呢。”

    傅恒有些犹豫进退两难,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很固执的人,从来都是温顺侍上的,永盛皇帝似乎十分坚决,故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外头急匆匆走进来了十二皇子永基,李玉忙迎上去问好——御前当差的人,除非大节庆,一般不请安,故此李玉只是微微鞠躬问好就算是行礼,“李总管,”永基急切的说道,“我从老佛爷那边听到皇阿玛这边有事儿,马上就过来请安。”

    “是,不过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李玉笑道,“奴才这就进去通传。”

    永基点点头,这才又转身过来,和众人见过,“傅中堂,高大人。”

    傅恒没说话,高恒对着永基说道,“十二爷,若是等会您见到了万岁爷,请务必确保圣躬安。”

    永基点头道,“我知道了。”

    不一会李玉就出来,“万岁爷请十二皇子您进去。”

    永基整顿衣冠,这才进了养心殿,正殿的御案上无人,李玉将永基引入了东暖阁之中,东暖阁之中,靠南有一通炕,上头摆着明黄的宝座靠垫和炕桌,窗台上有宝石盆景等摆设,通炕之东的墙壁上,有一个巨大“龙”字,气势伟岸,直欲破空而去,乃是永盛皇帝御笔。

    炕上盘膝坐着一位身穿石青色长袍,头戴明黄色六合一统帽男子,正在伏案看书,永基进了东暖阁,掀起袍服的下角,跪下请安,“永基给皇阿玛请安。”

    炕上坐着的这位,就是登极御宇三十一年的大玄天子,永盛皇帝弘荔。

    永盛皇帝抬起头来,只见到他生就一副好相貌,长眉入鬓,丹凤眼,容长脸蛋,鼻子极挺,嘴唇极薄,脸上有一些雀斑,顾盼生姿,气势温和却十分贵气。

    他如今已经是快六十岁的人,去保养得宜,望之犹如四十出头的样子,他抬起头来,脸色平淡,见到自己的儿跪在地上,点点头,“起来吧。”

    李玉端了茶过来,献给皇帝,皇帝接过茶,喝了一口,“你这会子过来做什么?是不是皇太后那边有什么吩咐?”

    “皇祖母没有吩咐,只是儿子,”永基似乎很是畏惧皇帝,亦或者是殿外走来一路上颇为寒冷,他的说话声带着一丝颤音,让他的语气有些犹豫不决,畏畏缩缩的,“听皇祖母说皇阿玛这边有贼人行刺,故此前来请安,看看皇阿玛这边有什么事儿,儿子请安过,才好心安。”

    这话不知道为何,永盛皇帝十分不满,“你既然跟着皇太后前头,皇太后没有命令,也就是说,朕这边压根就无事,你又何必过来请安问好?你瞧瞧你那些弟兄们,没有朕的旨意,他们都不曾来此!”

    “你跟着皇太后,也该学一些皇太后修身养性的功夫,怎能如此的沉不住气?实在是不上进。”

    永基低着头不敢说话,皇帝见到如此,越发的不高兴,冷哼一声,“这些日子朕不找你,知道你要忙着你额娘的后事,不知道你如今却是读什么书?你可知道身为君子,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这才是持身之道。你如今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儿,就如此忧虑,日后如何当差办事?”

    永基忙回道,“是,儿子读书不中用,只是还有一点子孝心,担忧皇阿玛龙体有伤,”他跪了下来,不敢说话,“儿子知错了。日后必然修身养德,不辜负皇阿玛的厚望。”

    “朕是没有多少厚望了,只是望着你日后能够成家立业,把自己的差事儿办好,不要让朕再为了这些小事儿来说你,也就是够了。”

    永基跪在地上红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磕头,永盛皇帝发了这么一顿脾气,心里头稍微舒服了些,“你的岁数不小了,如今也不能是一直这么耽搁着,”永盛皇帝转过了话题,但是语气依旧是不好听,“明年选秀,朕会给你选一个福晋,到时候你就搬出去分府当差,不必为了一些小事儿,就在宫里头胡思乱想!”

    “你跪安罢。”

    永基不敢说话,磕了个头转身离开,李玉守在冬暖阁之中,也不说话,过了一会,才从后头隔间之中出来了一位宫装丽人。



    那丽人十分娇艳,容貌出众,眼角眉梢尽是风情,身上穿着一声石榴红明黄色滚边出毛的大褂,里头是玄色的龙纹山海纹长裙,头顶是红宝石的几根凤钗,耳朵挂着东珠红宝石耳环,除此之外,其余的地方都很是素净,头上发髻乌黑,富贵之中带着一丝大方朴素,她的手上捧着一个明黄五彩万寿无疆的汤盅,素手纤纤,她走到了永盛皇帝跟前,娇声笑道,“万岁爷,这是后头小厨房炖的阿胶雪梨川贝汤,最是安神滋润的,臣妾亲自盯着的火候,错不了,刚刚好,您尝尝?”

    永盛皇帝本来还在出神,听到丽人呼喊,这才回过神来,对着那丽人点点头,“放下吧,这些事儿,何必你自己个亲自做?叫底下的奴才们做就是了,你可是堂堂皇贵妃。”

    这一位丽人,就是昨夜金秀见过面,在永寿宫之中和舒妃起冲突过的储秀宫主位,如今后宫半个主人,令皇贵妃。

    令皇贵妃坐在了皇帝的对面,笑道,“万岁爷这里的奴才自然是最尽心的,原不用我盯着,只是臣妾想着,我也帮不上什么万岁爷什么忙,横竖还不如做一些以前做惯了的东西,反正这事儿也不难,我又可以帮得上万岁爷,免得臣妾心里头不安呢。”

    令皇贵妃今年刚满四十整,可一样是看不出来多少年纪,大约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让永盛皇帝一眼看去,依旧是和以前刚得宠的时候那样娇俏可爱,永盛皇帝听到这话,微微一笑,放下了手里头的书,拿起了那个汤盅来,“你的忙已经很多了,六宫事务打点的不错,”他喝了一口那川贝汤,甜润清爽,的确是味道悠远,“听说,”永盛皇帝若无其事的说道,“昨个夜里头你和舒妃起了争执了?”

    “那里是争执呢,万岁爷真是说笑了,”令皇贵妃捏住帕子捂住嘴轻笑道,“无非是我六宫到处转转,想着若是能搜一搜贼人出来,那么也是好的,只是舒妃姐姐不让,说永寿宫没贼人,我到底是晚进宫,辈分比这舒妃姐姐低一些,姐姐说不肯,我也就罢了,这就回来了。那里是会起争执呢。”

    “你倒是和她说好话,”永盛皇帝微微一笑,把汤盅放在了一边,拿起了热毛巾擦手,“不过舒妃倒也不错,今个朕瞧见她似乎脸色不太好,问了问,说是昨个的事儿,她倒也说是你权柄所在,自己无礼得罪了你,心里头惶恐不安呢。”

    令皇贵妃微微一怔,心里头咬牙切齿,这个舒妃什么时候开始学的这么乖巧伶俐了?她暗暗咬牙,这一下算是吃了个暗亏了,她本来的用意要表现自己的大度来衬托出舒妃的不懂事,辈分大一些还如此的不懂事,那么自己越大度,就显得舒妃越小气,而舒妃越小气越不识大体,那么皇帝就越发的厌恶与她。

    这个后宫之中,皇帝的态度最重要,只要是皇帝开始厌恶了,那么这个人,就算是眼下再得宠,接下去也必然会被打翻在地,再也起不来的。

    可是没想到这个舒妃竟然是如此的乖巧,竟然先如此做了,这么说来,自己个的做作,真是一点让皇帝主动要惩处舒妃的可能都没有了……皇贵妃心里头想了很多,气的个半死,只是面上还要强笑,“是,姐姐那是心疼我呢,万岁爷说的极是,后宫原本都是姐妹,怎么会为了小事儿起冲突呢?论起来,大家伙都是为了万岁爷好呢。”

    永盛皇帝点点头,“六宫和睦,朕才能够安心处置前朝的事务,”他揉了揉眉心,令皇贵妃忙起身,挪到了皇帝的身后,小心翼翼的给皇帝按起了肩膀,“你们不争风吃醋,做那无谓的事儿,朕心就舒服了,朕心舒服了,自然就能够专心对着外头的事儿。恩……”皇帝被令皇贵妃这么按了肩膀,只觉得松快了不少,不由得叹道,“这六宫之中到底是谁也比不上你这手艺啊。”

    皇贵妃笑道,“伺候万岁爷,臣妾高兴的很呢,今个过来,一是请安问好,臣妾听说万岁爷这边出了事儿,慌的和什么一样,忙过来瞧瞧,永琰本来也要跟着来,臣妾不许他来,要他安心读书,我来了养心殿,听李总管告诉臣妾,”皇贵妃看了一眼边上宛如木头人一样站着的李玉,“万岁爷没事儿,”皇贵妃的声音十分的甜腻可人,“臣妾就放心了,故此先去炖汤,再过来和万岁爷说昨个晚上的事儿,给万岁爷赔罪。”

    “赔罪?你何罪之有啊。”皇帝懒洋洋的说道。

    “请万岁爷宽宥臣妾鲁莽之罪,昨个还大肆搜宫,臣妾真的太鲁莽了。”

    “你没有罪,办的不错,只若是下次再小心一些就是,”皇帝笑眯眯的说道,他被皇贵妃魏氏按得很熟舒服,“朕既然让你当这个皇贵妃,六宫的事务就是要你去办的,有些时候就算是过了些,朕也不会怪罪。”

    皇贵妃手微微停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给皇帝推按,“是,臣妾知道了。”

    “你这么说,舒妃到底还是冲动了些,虽然本性不坏,可也该尊重你这个皇贵妃,”永盛皇帝慢慢的说道,“她是老人,你说的不错,朕不好再责罚她,不过你当差当的好,今个在寿康宫的赐宴,也办的极好,老佛爷高兴,朕自然也满意,李玉,”皇帝吩咐道,“前年伊犁将军是不是进贡了一些红宝石?”

    “回万岁爷的话,伊犁将军说是从波斯那边采购来,的确是好东西,如今宫里头只怕都没有那么好的红宝石了。”

    “拿两颗出来,叫内务府打磨了,做一套头面出来,赐给皇贵妃,褒奖她当差办事的功劳。”

    “嗻。”

    “万岁爷,臣妾这如何使得?”皇贵妃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一丝惶恐又带着一些感激,“臣妾这是分内的事儿。”



    李玉下去吩咐人找红宝石去了,皇贵妃谦虚,“有过可以不罚,以后一起算账;可有功不赏,底下的人就难免会有怨言。”永盛皇帝偏过头来,看着令皇贵妃笑道,“你以后也要学着点才好。”

    “得蒙万岁爷指导,臣妾真是感激涕零,一定要好生学一学,”这话似乎别有用意,皇贵妃心里头一凛,忙说道,“不辜负皇上的教导。”

    皇帝嗯了一声,闭上眼不说话,只是默默享受着令皇贵妃的按摩,殿内温暖如春,安宁祥和,只有火盆之中的银丝炭偶尔爆出一点声音,皇帝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又开口问,“永琰这些日子读书怎么样了?”

    “永琰不太聪明,”令皇贵妃竟然这样说自己的儿子,“但是他肯用功,每日早早的起来读书,臣妾前段日子问过上书房的师傅,说他学的不错,如今各门课都不比那些哥哥们差,臣妾心里头就笑了,这些师傅们大约还是看在永琰是皇子的份上,说着好话呢。我也不指望着他能多读书学成什么,只是想着,若是能够让他,”皇贵妃看着皇帝的后脑勺,“有他十二哥昔日读书一样的好,也就够了。”

    “永璂?”皇帝微微皱眉,“他虽然读书算不错,可是其人,”皇帝冷哼一声,不悦的说道,“太过于柔弱,就算是读书再多,也是书呆子一个!永琰决不可和他一样。”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皇贵妃脸上露出了微笑,嘴里头却是娇嗔,“十二皇子到底是永琰的哥哥,素日里头能够他多提点提点,永琰就受用不尽了。”

    “刚才还来了此地,”皇帝很是冷漠,似乎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说要来请朕的安,朕在养心殿好好的,何须他来请安,素日里头除却读书,每日我瞧着他都是一副郁郁寡欢又优柔寡断的样子,真是一点皇家子弟,天子之子的气概气度都没有。”

    “万岁爷也真是,”令皇贵妃笑道,似乎还在为永璂解围,“这是十二皇子的孝心,您怎么还不喜欢呢。”

    “他的孝心,”皇帝摇头,“用的不是时候。永琰的字,我昨个才瞧过,算不错,他虽然天资不聪颖,但肯努力肯上进就是最好,你素日里头也要多提醒着他,不要懈怠了。”

    “是,”皇贵妃温顺的说道,“臣妾都听万岁爷的。”

    “过了年就要安排选秀,永璂也到了年纪,该找福晋了,”皇帝吩咐道,“这个事儿,你就去和内务府办好了。内宫之中,颇多嫔妃了,今年就不必选秀到宫中,除却永璂外,其余的宗室有位成婚的,也一概在这次秀女里头选福晋。”

    “是,还要请万岁爷的旨,”皇贵妃笑着答应下来,“十二阿哥的福晋,门第如何?依臣妾之见,总是要在八大姓里头选吧?”她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之意,“等闲小门小户,只怕是不成吧?”

    皇帝皱眉,“不必什么高门大户,”他冷漠的说道,“高门大户的秀女,到了他的身边,只怕是还让他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秀女里选一个人品好的,温柔点的,也就是了。”

    皇帝如此吩咐,皇贵妃自然听命,她今日算是大获全胜,当然或许是没人知道她的大获全胜,但皇贵妃心里头很是高兴,又和皇帝说了好一会的悄悄话,不一会,李玉回来禀告,“宝石已经交给匠作司了。”

    皇帝点点头,见到李玉还不退下去,又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皇上,”李玉苦笑,“傅恒大人们还跪在外头呢。”

    “哼,他们愿意跪,这么些时候跪着就跪着了,”皇帝起身,对着皇贵妃吩咐道,“你去告诉他们,明日朕会下旨处分他们——今个就不必在这里头碍眼了。”

    皇贵妃略微惊讶,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代皇帝传旨,她忙也起身,蹲了蹲,“是。”

    “朕不耐烦见他们,从后头出去,李玉,去容妃宫里头。”

    “恭送皇上。”皇帝带着李玉等人从养心殿的后殿离去了,皇贵妃款款出了东暖阁,走出正殿,傅恒等人听到脚步声,忙抬起头看,没见到皇帝竟然是见到了皇贵妃。

    “万岁爷有旨,”令皇贵妃一言既出,众人又是俯下听命,“明日会下旨处分各位大人,今日请回吧。”

    傅恒等人心里头松了一口气,皇帝既然如此说,就不会再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

    皇贵妃走到了傅恒跟前,“傅恒大人,”她朝着傅恒点点头,“我听说福康安侍卫也受伤了,可有大碍?”

    “回皇贵妃的话儿,并无大碍,”傅恒回道,“劳烦娘娘挂念。”

    “没事儿就好,本宫已经命太医院仔细给福康安治伤,想必接下去会好起来的。”

    “多谢娘娘。”

    “我那里还有上好的长白山山参,”令皇贵妃笑道,“你且拿回去,交给福侍卫补补身子。”

    “奴才不敢,”傅恒低着头,“犬子身子尚好,不敢受皇贵妃娘娘的大礼。”

    皇贵妃再三要他收下,傅恒总是不肯,皇贵妃无奈,“傅中堂总是如此谦逊,这横竖我是本宫的好意,罢了,明个我告诉万岁爷,让万岁爷下旨犒赏福侍卫罢。”

    “多谢娘娘。”

    傅恒等人离开了,皇贵妃还叫住了高恒,“高大人,您得空的时候递牌子,万岁爷降旨,下一次选秀由本宫安排,这事儿,还要和你说过才好。”

    这事儿恰好是高恒负责的,高恒忙答应下来,“奴才明日就来请安。”

    本来选秀的事儿不着急,但皇贵妃就要趁着这个时候说出来,好像是名正言顺的可以对着这些内务府大臣和侍卫大臣们发号施令一样的,她站在殿门前,一动也不动,似乎回味了一番权势给自己带来的那美好让人颤栗的感觉和滋味。

    “娘娘,咱们该走了。”

    “是该走了,”皇贵妃嘴角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咱们要办的事儿,还多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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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令皇贵妃刚刚审核完六宫的年赏,顺其自然非常自然的就把舒妃的节礼,削减了不少,这是她权限之内的事儿,别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再者皇贵妃也没有很过分,她非常清楚在这后宫的岁月之中,无穷无尽的就是时间,她早就得了皇帝的宠爱,膝下儿女双全,又有操持六宫的把柄在,面子和里子一概都有了,完全可以慢慢的和舒妃斗,不,舒妃压根儿就称不上什么斗的资格,她需要的就是时间。

    一个好像是猫在玩弄爪子之中老鼠闹哪样的时间。

    她压根就不需要雷霆之怒,只需要这样慢慢的收紧永寿宫的用度,舒服日后知道明白,谁才是后宫之中,说话最管用的人,自己是皇贵妃,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可以对着自己藐视。

    事儿办得好,李如全出的好主意,就该好生奖赏,令皇贵妃把李如全叫进了内殿,让他拿了一双美人腿给自己敲一敲双腿,今个不是合宫拜见自己的日子,皇贵妃虽然有些遗憾,自己个不能和正式的皇后一样天天等候六宫嫔妃的拜见,但不用天天拜见自己个,这日子倒是轻松了不少,今日就没什么事儿,可以歪在炕上,享受着李如全的捶腿服务。

    储秀宫掌事宫女鸣翠拿了一个碟子进来,上头是用金叉子插着一个削好切成片的秋梨,“娘娘,这是德州进攻的雪梨,最是清热的,冬天里头干燥,用这个最好。”

    皇贵妃懒洋洋的点点头,“放下吧,”她吃了一块,不置可否,又微微抬起眼,“还有什么事儿吗?”

    “娘娘,”鸣翠见到左近没有旁人,李如全也是皇贵妃得用的人,故此也就直接告诉了,“前个晚上那个事儿,永寿宫果然是有鬼。”

    “恩?”令皇贵妃顿时来了精神,“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贼人,真的就是躲在舒妃宫里头的?”

    若是真的如此,那么舒妃不是减了节礼这么简单的事儿了,皇贵妃原本歪在炕上,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直起了身子,若是真的如此,那么舒妃就该死了。

    如果能够痛快的让舒妃去死,这件事儿也很刺激啊,想必六宫嫔妃谁也不敢再对着自己呲牙咧嘴了。

    只可惜鸣翠继续回答的,就不能让皇贵妃得偿心愿了,“不是贼人,是那一夜,娘娘不觉得奇怪吗?舒妃那里会说的如此厉害的话儿出来了?”

    不是贼人,皇贵妃顿时就失去了兴趣,“舒妃那个人,自以为读书不错,这读书多了自然也就牙尖嘴利了,不奇怪。”

    “不是这样的,娘娘,”鸣翠摇摇头,“有人在捣鬼,我找人问过了永寿宫的宫女,说是那一日恰好纳兰家太太进来拜见问安,纳兰家太太带着的一个小丫头,给舒妃出了主意,让舒妃和娘娘这样子胡闹起来的。”

    “什么小丫头?”皇贵妃奇道,“这样的厉害?舒妃怎么学来的?”

    “舒妃那个时候坐在殿前,她就躲在后头门帘里头,她说一句,舒妃就说一句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永寿宫人多嘴杂,金秀的所作所为自然是人人都见到,舒妃又是失势已久,宫人的心不可能都收拢的住,总有人会跟着这六宫之主的皇贵妃通风报信的。鸣翠这么细细的说出来,皇贵妃知道了内情,果然是非常不高兴,她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脸上尽数布满了阴云,“这个死丫头,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如此戏弄本宫!”

    她一脚把李如全踢开,端正了坐姿,李如全不敢离开,只是跪在地上,“纳兰家好大的胆子!”皇贵妃怒道,“竟然敢和我作对!”

    她说这个话儿的时候,虽然生气,可到底还是心里头有些发虚,“纳兰家这入宫就入宫,”这事儿还是令皇贵妃同意用印的,鸣翠这么一说,她顿时就想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和我作对?挑唆着舒妃和本宫作对吗?”

    “娘娘您过虑了,”鸣翠劝慰皇贵妃,“南氏都死了,就凭着一个舒妃,无儿无女的,又没有恩宠,年岁又那么大了,凭什么和娘娘斗?”

    “我是这个意思,只是,”皇贵妃说道,“纳兰家这底气还是有的,到底是八大家,哼,八大家养出来的哥儿自然厉害,这且不说了,怎么,”皇贵妃柳叶眉一挑,头上的碧玺翡翠珍珠点翠头花微微抖动,闪耀出亮晶晶的光芒,“一个家里头的丫头,都能这么厉害了?”

    “不是丫头,而是什么金姑娘,”鸣翠低声说道,才过了两个晚上,她就把永寿宫的事儿打听的差不多了,“舒妃称呼她是姑娘,而纳兰家太太也称呼她是姑娘,这就必然不是家里头的奴才了,只怕是和纳兰家有些关系的人家的姑娘,跟着纳兰家太太进来,或许是给舒妃出主意的。”

    鸣翠这个说法很接近事实了,“如此说来,那么可以找这个岔子,把这个什么金姑娘给找出来,”皇贵妃的面容冷峻,“再把舒妃给算进去,不把她闹个灰头土脸的,我今个就不算完——不对,这个事儿已经过去了,夹带外头人进来,舒妃完全可以抵赖,只怕是又要找我管理六宫不当的责任,这事儿不能办。”

    皇贵妃无法出气,不免自己个就气闷了,坐在炕上木着脸一言不发,鸣翠不擅长出主意,拿眼看了几眼边上的李如全,李如全眼珠子一转,一下子就想到了主意,“娘娘,您别生气,奴才倒是有个主意。保管是娘娘能出了这口恶气才好,不仅是出了这个恶气,日后还能再把舒妃给拿捏在您的手心里头。”

    “什么主意?”令皇贵妃转过头来看着李如全,“你起来说话,若是真的好主意,本宫重重有赏。”

    李如全谢恩起身,复又给皇贵妃捶腿,边说着话,“眼下,这不是马上就要选秀了?”



    “选秀?”皇贵妃说了一遍这个词儿,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鸣翠姐姐说那纳兰太太也是称呼为姑娘的,想必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咱们只管叫人外头一查就知道,想着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咱们娘娘神通广大,这么一查出来,这个人若不是护军女子,也就罢了,咱们再想法子去找舒妃算账去,若是她是护军人家的姑娘,娘娘您说……”李如全的小眼睛露出了恶毒的光芒。

    令皇贵妃如今乃是后宫之首,也不可能是只有皮囊就可以到如今这地步的,她得了李如全这个一提醒,眼前一亮,“只要是护军人家的姑娘,那么必然要选秀,只要是选秀进了紫禁城,那么这个死丫头落在本宫的手里头,要死要活,那就是本宫一个人说了算了!”

    令皇贵妃魏氏,可不是什么一个大方的人。

    昔日她还为宫女的时候,就受到了前头皇后宫里头的大宫女的虐待和折磨,后来她得势,成了嫔妃,没有马上翻脸,反而是向着孝贤皇后求了那个大宫女过来伺候自己,当储秀宫的掌事宫女,那宫女因为得了一个肥差,没想到魏氏过了好些日子,等着那个大宫女放松了警惕,把她一下子就打倒再不翻身,送到了辛者库为奴,这还不算,趁着孝贤皇后病逝的时候,她更是亲自驾临辛者库,处死了这个大宫女,美其名曰忠仆自愿殉主,永盛皇帝听到这事儿还大为赞赏,根本就没人敢在皇帝耳边碎嘴这个事儿。

    这个大宫女处死之后,鸣翠才成为了储秀宫的大宫女,她自然知道令皇贵妃的心思,她是一定要人家死的,而不是要人家活。

    “娘娘睿智,奴才佩服的很,”李如全陪笑道,“娘娘想的再周到不过了!”

    令皇贵妃横了李如全一眼,眼波流转,媚眼如丝,“小李子,你也别拍马屁,有什么好主意尽管说出来,若是真是好的,本宫那里还亏待了你?”她一伸手,把头上那个颤颤巍巍的碧玺翡翠珍珠点翠头花拔了下来,“这个就先赏给你,”皇贵妃把头花递给了李如全,“还有好主意,那么自然你就更有好处的!”

    李如全知道皇贵妃的性子,这个时候不敢推脱,于是跪下来又磕了个头,起身双手接过了那头花,“奴才谢娘娘的赏!奴才这里头倒是有个小主意,也不知道成不成,还请娘娘定夺。”

    他清了清嗓子,“娘娘您想,这个姑娘是在外头,还没有入选,但奴才想着纳兰家太太带入宫来,必然是护军姑娘,不然不懂咱们宫里头的礼数;再者也不至于太丑,不然的话,也带不入宫里头。”

    “李如全说的这个只怕是真的,”鸣翠在皇贵妃边上禀告道,“大概是这个样子,而且必然是纳兰家最亲近的人家,不然怎么就能敢带进来见舒妃?”

    皇贵妃点点头,李如全继续说下去,“那么必然就是要选秀的,只要咱们先去查清楚了这个姑娘在什么旗,归着谁管,再让外头就把这个人选到宫里头来,只要是娘娘先吩咐了,那么外头就算是纳兰家,亦或者是舒妃要说阻拦的话儿,那也是没用。”

    “这话真真是半点都没错,”皇贵妃点点头,“你还有什么主意?”

    “娘娘昨夜不是吩咐了高恒大人?要他来主持这个事儿?”李如全笑道,“这事儿只要是娘娘吩咐了,他会不听不上心吗?只要是高恒大人上心了,无论是那个护军旗的都统参领佐领等人,还敢违背吗?”

    凡届挑选秀女之期,由内务府和户部行文各旗都统,将应阅女子年岁等,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及族长,逐一具结呈报都统,然后汇报户部,户部上奏皇帝,皇帝批准何日选看秀女后,户部马上再行文各旗都统,各护军旗造具秀女清册。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族长及本人父母或亲伯叔父母兄弟之妻,亲自带秀女送至紫禁城的神武门,依次排列,由户部交内监引阅。这算是第一次挑选。

    若是各旗的旗主事先瞒下那个姑娘——当然律法森严,一般来说不敢这么做,但也不排除有些人紧缺银子,提前就把人给刷下来,或者是故意就不在汇总的文书之中登记,这个人就不会入选。

    而内务府大臣高恒的吩咐,可以保证这个姑娘不至于成了漏网之鱼。

    “好呀,好呀,”令皇贵妃点头满意地笑道,“如此一来,就算她是孙悟空变得,也逃不了我这如来佛的掌心了,如此就好。”李如全的主意完全符合了皇贵妃的心思,“她只要入宫来,我就可以知道,她的嘴巴到底是多伶俐!”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太监通传,“高恒大人到了,递牌子求见。”

    其余的嫔妃自然是不能随便见外臣,但皇贵妃是六宫之主,和内务府大臣管理的事情有一些重叠的地方,当然,内务府和后宫一定程度上存在着职能重叠的关系,之前继后南氏是不容许自己的权柄旁落,对着内务府的事务颇多干涉,如今令皇贵妃么……刚上任的时候也还不想着在内务府那里去要权,但时日之久,谁也不乐意大权旁落,故此,她也要趁着皇帝吩咐让自己安排选秀事宜的时候,把手插进内务府去。

    “说曹操,曹操到,我就去正殿见他,”令皇贵妃得意的笑道,“小李子出的好主意,”她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这样的小事儿不必自己个亲自和高恒说,也没必要将注意力放在这个无名小辈的身上,“这事儿就交给你办,等会你送高恒大人出去的时候,你和他说这个事儿。”

    “娘娘千金之体,”李如全笑道,“自然不必谈这些个小事儿,奴才保管把这个事儿办好了,到时候就把那个丫头安排到咱们宫里头当宫女,娘娘想要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



    高恒见了令皇贵妃,皇贵妃有话交代,她当然没有直接说永盛皇帝这一次想着要给永璂还有一些适龄的王公宗亲们婚配,这是皇帝的心里话,现在她认为不适宜将这个事儿就告诉高恒,她只是说了一句,“昨个夜里头万岁爷的意思,门第什么的都无关紧要,也不必选一个高门大户的,只管是人好,就是了,故此这一次,还是要谨慎些选才好,我听说有些人私底下都寻了门路,能不选秀就不选秀,这可是不成!”

    令皇贵妃打了一番官腔,“中不中的,暂且不论,可这都寻了门路,私底下就不入宫,这可不成,违背了老祖宗的家法,只怕是万岁爷都要震怒的。”

    但若是这样严格要求,将地下的秀女一概都选进来,未免也太劳烦了,高恒想了想,“万岁爷的旨意,这一次选秀,还是要从严吗?”

    “自然从严,先把适龄的都选进来看看,若是不好的,也就早点打发出去,让她们各自婚嫁,免得耽误了一辈子不是?皇上旧年就想着这事儿了,还是因为外头战事太过分心,故此耽搁了下来。”

    这就是皇贵妃说话的厉害之处了,皇帝说要让秀女们早些选了回去,这是真话,只不过不是昨夜说的,而是之前无意提过一嘴的,这一次令皇贵妃这么加上去,就算是皇帝知道了,也不会说她说的不对。

    高恒听明白了,反正这一次是肯定要从严,但最后肯定那些真正的高门大户不会入选,这是皇帝的德政,自己务必要小心领悟体会才是。

    皇贵妃耍了一个小花样,她自己个是包衣出身,包衣出身的后宫嫔妃,对着高门大户出身的嫔妃,总是带着一丝天生的敬畏和劣势,昔日南氏在的时候,舒妃还敢仗着自己八大姓的出身和南氏斗来斗去,令皇贵妃是压根就不敢,因为南氏也是出身八大姓的南拉那拉氏,她的亲姑母就是天正皇帝的皇后孝敬皇后,身份特别的尊贵,南氏那时候可以被立为继后,出身八大姓,这就是很有优势的地方。

    皇贵妃压根就不愿意让这些高门大户的秀女入宫,特别永盛皇帝还特别看中这种门第高的女子,只要是大姓出身,一入宫起码就是贵人,再上去得宠就封嫔,若是能够有福气诞下皇子,封妃指日可待,就算是贵妃也不是难事儿,如果有一个高贵姓氏的秀女入宫,诞下皇子,那么日后这个六宫谁说了算,可真的就是说不清楚了。

    这个事儿尽量要少发生,令皇贵妃这样想着,小门小户的出身不打紧,算不了什么,所以她的意思,就是要让那些高门大户的都进来选,到时候就是自己个去殿选的,入不入的,都是自己说了算,何必要找那些烦恼进来?还不如趁早就打发了才是。

    高恒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或者说他自以为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于是退了下去,就预备着手这个事儿。

    李如全送了高恒出储秀宫去,见到左右无人,对着高恒笑道,“适才宫里头人多,娘娘有句话儿不好说,让奴才来转达高大人。”

    “公公您说。”高恒微微皱眉,随即松开。

    “娘娘看中了一家人家的秀女,想着让她入宫来伺候,只是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入选——娘娘是想让那位秀女入宫的。”

    高恒失笑,“素来人人都躲着不想入宫,怎么娘娘还想着那秀女入宫呢?”

    “无非是小门小户的,和咱们娘娘娘家呢又有旧,在外头吃用都拮据的很,缺了口吃的,这不是没办法嘛,还不如入宫当差几年,起码宫里头吃穿不愁,再让她赚些嫁妆,过几年放出去,倒也好。所以奴才这才来和高大人说一声。”

    高恒本来家族门楣也不错,特别是其父河道总督任上的时候,高家是世代在内务府当差的,如今比以前差了些,但吃穿不愁,可高恒却不想就只是吃穿不愁。

    他的亲姐姐慧贤皇贵妃过世之后,就再也找不出家族的仰仗了,他本来就要再想着巴结巴结令皇贵妃,找一个新的靠山才好,听到这样的小事儿——他认为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儿了,“这事儿倒也简单,公公什么时候把那位秀女的出身、名号、还有在什么旗,告诉我,我一准就给您办好了,这事儿不麻烦,我就先告诉哪旗的都统,让他直接就把那秀女报上来就是了。”

    各旗造具秀女清册后,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族长及本人父母或亲伯叔父母兄弟之妻,亲自带秀女送至紫禁城的神武门,依次排列,由户部交内监引阅。这算是第一次挑选。

    凡经太监挑选被记名的,须再行选阅。这是第二次挑选,凡不记名者,听本家自行聘嫁。如各旗官员女子,因有事故,不及与选者,下次补送选阅。未经阅看之女子及记名之女子,私相嫁聘者,自都统、参领、佐领及本人父母族长,都要分别议处。

    被选秀女的年龄,必须是岁的未婚女子。经太监两歇挑选后,最后报皇帝选定,或被纳为妃嫔,或指婚给亲王或王子为妻。选中被记名的秀女,在记名期内(一般为五年)不许私相聘嫁,违者上至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下至旗长及本人父母,都要受到一定的处分。

    所以,想要逃避这个选秀,还是比较难的,但是要主动的接纳这个选秀,那么真的是太简单了,而且高恒从李如全的嘴里头听出来,无非是令皇贵妃想着要提携以前的老相识家里头姑娘,让她入宫当个宫女么,这算什么难事?

    简直就是举手之劳。

    高恒下定决心就要把这个事儿办的妥妥当当的,决计找不出什么纰漏来,让令皇贵妃十分满意才好,果然过几日李如全就把那皇贵妃娘娘有旧的那户人家秀女的名字给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