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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古镶红旗护军都统木格这些日子很是奇怪,怎么贵人们老是为了一个事儿,来找自己个?

    得到了内务府大臣高恒的邀请,下帖子让自己过府,木格想了好久,也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个和内务府高家或者说是高恒这个人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拐弯抹角的关系都没有,但既然是人家相邀,位高者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木格到了高恒的府上,在书房见过了高恒,高恒先是和木格云里雾里的说了一通不着边际的话儿,又特意留饭,请木格在家里头吃饭,这是很大的荣幸,内务府大臣可是从一品的高官,当然这个内务府大臣的权限和外头军机大臣内阁大学士的权柄那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但若是大家伙会阿谀奉承一些,称呼高恒为“中堂大人”,这高恒也是受得起的。

    如此殊荣,真是叫木格感激涕零之余,又不免惶恐,贵人但凡是礼贤下士,那么必然有所求,有所求若是太过分,只怕是自己答应不下来。

    就在饭桌上,高恒趁着提起选秀的事儿的时候,就和木格说了,“你们旗里头,是不是有个五城兵马司当‘马甲’的元家?”

    蒙古镶红旗的旗里头,当差的人不多,故此木格还真的知道元家,知道富祥,“小的知道这一家,却不知?”

    木格探究的眼神望着高恒,高恒微微一笑,“他家的姑娘,你见过了吗?”

    木格说没见过,他这个都统虽然经常吃底下人的孝敬,可到底不可能是旗里头的姑娘都见过不是,“听说长得不错,这一次选秀,记得要记名选上去。”

    “哦?”木格微微惊讶,他这下子可真的有些奇怪,怎么这事儿,纳兰家来说过,如今这高大人又来说过了?这元家到底是攀扯上了哪一家的门路?

    他忙答应了下来,“是,小的这就去找个人瞧瞧,务必要她入选才是……哦,小的说错话了,”木格见到这事儿实在是太小,一下子放松下来,心情也不怎么紧张了,他端起酒杯敬高恒,“蒙古镶红旗这里头,小的保证,适龄的姑娘,都必须登记在册,都入宫参选。”

    “如此就最好,”高恒笑道,“事儿办好了,你有好处,记着了?”

    “是小人份内之事,一定办好。”

    这一顿饭吃的高兴,木格也多喝了几杯,高恒这样的人物,平时里头是见不到的,都统虽然是掌管一旗护军的训练、生产、户籍、教养等事儿,也是从一品的武官,但这个从一品别说和当朝的宰相大学士们相比了,就算是和内务府大臣这样的实权派也是比不过的。

    能够和高恒攀上关系,这日后总是有些好处的,若是万一得了高恒的青目,有些时候就多说一句话,多拉扯一把,日后的前途多少总比现在要好。

    他得意的回到了家里头,还哼起了小曲儿,不过他没有忘记正事儿,他不放心别人,自己个也不方便去,于是就叫出了自己最疼爱的三姨太,“你去富祥家里头瞧瞧,假装是路过,”木格吩咐道,“去瞧瞧富祥家里头的大姑娘,长得如何说话如何,看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三姨太不愿意去,“你这个老不死的色鬼,怎么,又想着纳妾了?家里头现如今都三个姨太了,又要纳第四房了?依我看,我就不去,你把我休了也就得了!”说完又准备撒泼胡闹和木格吵架了。

    木格素日里头极宠这三姨太,只要是她这么一闹,必然投降,可今日是一点也不让了,他眼睛一蹬,双手叉腰,就这么一会子才露出了一丝昔日关外蒙古汉子的威风,“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什么纳妾!我敢去找这些旗下的人吗!你别给我瞎嚷嚷,收声!她是要选秀的!若是日后有了出息,咱们都有有福气!你要是再在这里瞎说八道,我今个就休了你,让你滚回家去!”

    三姨太见到木格发飙,于是不敢再使小性子,委委屈屈的出门去了,过了半个下午,这才回来,对着金秀赞不绝口,“模样周正,礼数也是一点也不缺,我问她话儿,回答的妥妥当当,我坐在那里喝了点茶,她就这么陪着我说话,我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时候就一下子过去了。”三姨太伸出了空荡荡的右手,“若是再呆下去,只怕我都要认干女儿了,这不,送了一只镯子出去。”

    果然是好人物,木格满意的点点头,“你就别指望了!那是贵人指定的要带入宫的,谁稀罕认你当干女儿?好了镯子而已,我再拿十个给你。可看清楚了?长得不错?”

    “的确是好,”三姨太有了十个镯子的收入,心花怒发,“当然了没有我好看,但气度不错,看上去不像是元家那个破落户养出来的姑娘。”

    “妇人之见!”木格大声的嘲笑自己的三姨太,“选秀你以为是选美?压根就不是!最要紧的是气度从容,懂规矩!”

    三姨太又不依,牛皮糖似的缠上了木格,一番不可描述的战斗后,木格喘着粗气,高恒要自己个安排这个人入宫,那边纳兰家的长贵,也明里暗里和自己说过,要安排元家姑娘入宫选秀,那么自己是绝对不能轻易放过这个事儿,又在高恒面前办好了这个事儿,纳兰府那里,自己又赚了一个人情,真是两全其美。

    只是没想到,这元家,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关系!在木格看来,能够让高恒和纳兰家两方面大人物都为这个姑娘出头,可见是真的关系深厚。他推了推蜷缩在自己身上的三姨太,“你亲自选一套好的头面,等着明年选秀的时候,特意送过去,再拿银子封过去,咱们不能丢了这个人情,知道吗?”木格打定主意,若是这个姑娘日后真的飞黄腾达了,那么元家反正在自己旗下,自己多照顾,不会没有好处。

    “知道了,老爷。”

    :。:



    年下事儿不算少,元家一家子那一夜震惊很大,但第二日也不过如此了,金秀还劝慰自己父亲,如今他又不是在紫禁城里头当差,虽然这是一件大事儿,和自己个无关,除却可能巡逻要多一些,下值晚一些,其余的时候影响不大。

    果然又是被金秀猜中,五城兵马司压根就没有多出什么事儿来,内务府和侍卫处压根也不指望外头的这些人可以帮助抓到那飞来飞去的刺客,故此只是让五城兵马司的人严加布控,盘问进出城门的老百姓,如此紧张了几日,见到没有什么效果,来往出行的老百姓倒是怨声载道的,后头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年下的事儿不算少,更忙的事儿马上就到了,全家子又有很重要的事儿对待,那就是母亲玉芬的终于快临盆了。

    腊月事儿多,又很是忙碌,要忙着年节的事儿,金秀没有处理过生产的事儿,自己个是必然不会的,于是请示了一位白奶奶——这是接生嬷嬷,西北条子胡同附近的产妇都是她接生的,根据着她的指示,金秀预备好了铜盆白布等等各式各样的东西,就预备着母亲肚子里头的那弟弟或者是妹妹的降临。

    腊月二十三这一日是祭灶的日子,就是要送灶王爷上天,送灶神的供品一般都用一些又甜又黏的东西如糖瓜、汤圆、麦芽糖、猪血糕等,总之,用这些又黏又甜的东西,目的是要塞灶神的嘴巴,让他回上天时多说些好话,所谓“吃甜甜,说好话”,“好话传上天,坏话丢一边”一般家家户户都贴年画灶君,两边贴有对联“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

    另外,黏住灶神的嘴巴,让他难开口说坏话。也有人用酒糟去涂灶君称之为“醉司命”,意思是要把灶神弄醉,让他醉眼昏花,头脑不清,以使少打几个小报告。

    父亲富祥正在皇城的什么角落值班。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自古为然。姑母是寡妇,母亲和金秀,元家在家的都是女的,全家竟自没有人主持祭灶大典!姑母发了好几阵脾气。她在三天前就在英兰斋满汉饽饽铺买了好些好东西——这是她一年到头难得的几次会愿意大方的时候,不仅是买了五碗小塔似的蜜供、五碗红月饼,还有一堂干鲜果品,另外是几块真正的关东糖。所谓真正的关东糖者就是块儿小而比石头还硬,放在口中若不把门牙崩碎,就把它粘掉的那一种,不是摊子上卖的那种又泡又松,见热气就容易化了的低级货。她还买了一斤什锦南糖。

    当然了,这些东西,在祭灶了之后,会小部分的分给金秀和二妞,大部分的她还是会自己留着,安安顿顿地躺在被窝里独自享受,即使粘掉一半个门牙,也没人晓得。可是,这个计划必须在祭灶之后执行,以免叫灶王看见,招致神谴。没有祭拜过神灵的贡品,怎么能够自己个享用?哼!全家居然没有一个男人!她的怒气不打一处来。

    “元家真是一个顶梁柱都没有!”桂大奶奶用力的拍着炕桌,她的眼睛,在风平浪静的时候,黑白分明,非常的有神。不幸,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一阵风暴。就比如这个时候了,风暴一来,她的有神的眼睛就变成有鬼,寒光四射,冷气逼人!盯得站在屋里头听吩咐的二妞不由得害怕极了,只能是用力的躲在金秀的身后。

    “姑爸,”金秀不以为然得说道,在她看来,男女并无什么区别,“阿玛在外头忙着差事儿呢,不如就我去办得了。”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去祭灶!”桂大奶奶怒视金秀,“万一得罪了灶王爷,上天说咱们的坏话,到时候老天爷降下灾祸来,我瞧着你有几根骨头能够顶住的!”

    “那么阿玛不在家,只能是外头找一个来了?”金秀不想在这快过年的时候触什么霉头,她马上就在后头的院子里请了在看书的善保来,“就请钮家大爷来主持是了。”

    桂大奶奶还是很不满意,那里是能够叫着外头的人来主持!只是要让桂大奶奶来选,没人主持的情况下,让外头邻居家的爷们来主持,还是让金秀这个姑娘家来主持,这可真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桂大奶奶还是宁愿选让善保来主持。

    她冷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却也没有阻拦,于是善保今个倒是来这边主持了祭灶的仪式,善保有些害羞,又因为这个仪式竟然是让他来办,他以为元家似乎是带着某种承认他身份的意思在在里头,又有些兴奋,脸有些发红。

    时辰到了,整个四九城,连铺户带人家一齐放起鞭炮,花炮的光亮冲破了阴沉的天空,一闪一闪,能够使人看见远处的树梢儿。每家院子里都亮那么一阵:先烧香祷告,再由男人们把灶王像请到院中来,燃起高香与柏枝,灶王就急忙吃点关东糖,化为灰烬,飞上天宫。

    善保觉得元家有这个意思,似乎就连桂大奶奶也认为是叫善保他来做,也带着某种程度上的认可,虽然脸上还带着一丝挑剔的意思,但还是请善保坐下来吃买来的这些好吃的,又吩咐二妞去倒茶,末了还倨傲的坐在炕上,好像是面对着肉脯里的那几斤排骨一样,十分挑剔的说道:

    “善大爷,我知道你们家是当官出身的,规矩大,但是我们家以前,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别说你家里头是都统了,我以前见过的将军、道台、抚台,那也是不知道有多少个!多少人以前想着巴结我们家呢,啊那都不能够,别看我们家现在差了些,”桂大奶奶鼓起了眼珠子,“那是富祥那个小子不中用,支撑不起元家,若我是爷们,家里头也不能如此!”

    “我知道你家的太太难说话,虽然是邻居,可我也打过几次交道,”桂大奶奶复又镇定的说道,“以后要多走动走动。”



    “我这个人是好面子的,若是你家太太日后不给我面子,”桂大奶奶盘膝坐在炕上吞云吐雾,神色很是端庄森严,“那可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善保这会子还是有些害羞,不过到底是在咸安宫读书了好些时候,应付这些事儿还是有些套路了,“没有的事儿,我家太太就是身子不太好,身上不挺快,故此说话冲了些,心思是好的,姑太太以后认识,熟了,那自然就知道了。”

    “果真?”桂大奶奶冷哼一声,她继续吞云吐雾,“那么就是最好。不然的话,我也要叫她认识认识,什么是大户人家的做派。”

    金秀听着不由觉得好笑,元家什么时候是大户人家了?真是好笑的紧,在这个地方,街坊邻居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还说这样的大话,真是要笑掉大牙。

    善保转过头来,看了金秀一眼,两个人相视一笑,善保腊月十五就放假回家,时常过来和金秀说话,一起看书写字读书,虽然还有纳兰信芳打岔,但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也很是很清楚对方的性格了。

    善保许是因为家道中落的感觉太清楚了,对着银钱的追求不小。钮家不像其余的护军人家,衰落是那么三四代才慢慢下去的,钮家是善保的父亲突然病逝,从原本的官宦之家,掉落成了现在的普通人家,贫富差距的感觉,善保感受的太深刻了,一下子就从天堂掉入了人间。

    对于银钱的追求,善保甚至比金秀还要看重一些,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横竖以后只要是善保能够独读书出来,钮家又会复兴起来,重新进入官宦人家的序列,这也不是妄想,所以这个不是什么缺点。

    善保的另外一个方面,似乎对着这个为官之道,经过了金秀的点拨,还有自己个在咸安宫的所学所见相结合起来,似乎对着为人处世的上面提升了一大截,金秀可以断定,如果让这几个月之后的善保再去定兴县问赖五讨要那五百顷田地,绝对会成功,而且绝不会因为这个事儿,再起什么冲突,被关进大牢里。

    金秀有很深厚的理论知识,善保对着大玄朝如今的官场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两下印证,受益极多,再加上金秀从刘掌柜那里拿了《资治通鉴》来,《资治通鉴》本来讲的就是为政为官之道,虽然离着两人极远,但讨论起来,两个人还是很热烈的。

    对于善保来说,金秀不仅是自己个心仪的姑娘,更是一位足够在心灵层面引起共鸣的知音,他若不是顾忌着八旗护军的姑娘们都需先选秀的法度,只怕是这会子即刻就要上门提亲了,他一分钟也不想等待了。

    但是这个法度,还要十分顾及的,大玄律法规定,如各旗官员女子,因有事故,不及与选者,下次补送选阅。未经阅看之女子及记名之女子,私相嫁聘者,自都统、参领、佐领及本人父母族长,都要分别议处。更别说提亲的这个男方的对象了,皇帝还没先选,你就先娶了可能是皇帝女人的姑娘,不判你一个斩监侯,都算是轻的了。

    当然这个事儿,不需要善保牢记在心里头,别的人都会无时无刻抓住一切机会来提醒他,尤其是桂大奶奶,她孀居在家,眼里头见不得这些少年男女相互爱慕的戏码,这个时候见到两个人相视一笑,那笑容真的太让桂大奶奶刺心了,桂大奶奶叼着水烟袋,又是开始提醒了,“你别不要太早得意了,善大爷!我们家大妞,是要选秀的,选秀的帖子在屋里头抽屉里放着呢,就在明年二月初三,过了龙抬头就要进宫选秀,我们家大妞,如此相貌,日后是必然当皇后娘娘的!她入选宫中,那么日后,可就难见面了。”

    善保唯唯诺诺,脸上答应的好,心里头却是不以为然,想着过五关斩六将入宫选秀成功这是极难的,但想要不选秀,这理由和方法可真的很多了,随便走一趟,别误了点卯就成。

    桂大奶奶见到善保脾气好,心里头也高兴,于是也就不再说了,金秀倒了茶来,又请善保回家去,只怕你家里头也要祭灶,还是早些回吧。

    这话刚说完,外头二妞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姐,姑爸!奶奶肚子疼起来了!”

    “什么!”金秀刷的站了起来,“怎么日子都还没到,今个就肚子疼了?”按照玉芬自己的算法,起码要等着除夕过了再是临产期,这提早了七八天,就肚子疼了?

    金秀忙和妹妹一起到了玉芬屋里头,果然见到母亲捂着肚子躺在炕上,脸色惨白,呼吸急促,“不好了,羊水破了,只怕是要生了!”

    金秀忙出屋来,又到了桂大奶奶屋里头禀告这件事儿,桂大奶奶点点头,嘀咕道,“今个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会子就要生了?”

    她是不会去看顾玉芬的,她很是注重身份,进产房这么血腥的地方,坏了自己的运道,桂大奶奶是肯定不会去的,“知道了,”她从袖子拿出来两张票子,递给金秀,是几张老裕成钱铺特为年节给赏与压岁钱用的、上边印着刘海戏金蟾的、崭新的红票子,每张实兑大钱两吊。“拿去请接生的人来!”同时,她把弟妇生娃娃的一切全交给金秀办理,“你长大了该处置这种事儿,有钱了,横竖你自己办去,别叫我操心!”这就是意味着,倘若发生任何事故,她概不负责。

    金秀也没指望她会帮衬,不过桂大奶奶愿意拿钱出来,这倒是一件不错的事儿,金秀忙接过了钱票,出门来,先是安排了二妞去烧水,“越多越好!还要预备下红糖和生姜,等会估摸着要烧给奶奶喝!”

    二妞忙飞奔去烧水,金秀朝着站在院子里头的善保点点头,“致斋,劳烦你去边上德源坊的百家,找白老太太来!”她把桂大奶奶给的钱票交给善保,“请她接生。”



    “我之前就打了招呼,她知道要为我家这边接生,只是今个奶奶是突然要生的,不是约好的时候,你把这钱票拿去交给她,她必然就来的。”没钱可不中用,这白老太太是附近最有名的接生婆,她架子大,若是寻常人家,都是要预约接生的,自己和妹妹二妞都是她负责接生的,有名气自然摆谱,这一次玉芬突然就临盆了,时间就要改变,若不给些银子,只怕是白老太太不愿意来。

    善保忙道,“我这就去。”金秀也忙道,“你快着些回来,我这边一个人,只怕是不成!”

    桂大奶奶不帮忙,二妞又太小,父亲还在戍守,家里头真的就金秀一个人张罗了,善保听到这话,心里头涌出了一阵暖意,忙点头,“我省得,那白老太太,我就算是拿着刀子去,也要逼着她来!”

    金秀这边吩咐完,又到了屋里头,先把白老太太叮嘱自己的事物都准备妥当,这些事物准备的不麻烦,金秀早就做好了,玉芬也不是未生育的小媳妇,故此虽然是腹中极痛,但还是能够保持镇定,还指挥着金秀做其余的事儿。

    贫苦人家,也没有单独可以隔出来的产房,只能就在玉芬的屋里头生,钱可通神,金秀正是着急的时候,白老太太来了,显然这来的不算慢,专业人士来了,样样从容,又妥善的发号施令,不过是两个时辰,产房内哇哇哇的哭声响起,二妞见到满室血腥躲在金秀后面就不敢看,而金秀强忍着血腥瞪大了眼睛,在金秀俩姐妹的见证下,大玄永盛三十一年腊月二十三日下午天将将黑的时候,玉芬诞下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啊哈哈哈,”晚上回到家的富祥,抱着那个皱巴巴的男婴开心的不得了,就好像是比喝了三斤上好的惠泉春酒还要醉意熏熏的,“我老元家有后了!我富祥有儿子了!”

    玉芬躺在被子里头,脸色惨白,听到这话,不由得勉强一笑,正在喂母亲喝生姜鸡蛋红糖水的金秀却是不屑一顾,“阿玛,”她见到母亲如此辛苦,父亲刚回来就先问孩子是男是女,却还没先顾及上母亲,于是金秀有些不高兴,“瞧你高兴那个样儿,不知道您盼着弟弟什么呢?难道您这身上还有什么爵位,等着留给弟弟吗?”

    “奶奶今个可是吃了好些苦头了,你也不来问候一下!”

    这就是后世之中的“家里头有皇位给儿子继承”同样的这个时代版本,富祥讪讪一笑,忙把弟弟放在了玉芬的身边,“是是是,大妞说的对,你今个是辛苦了,想吃什么,我明个就出去给你买来,这些日子好生躺着将养,我可是知道,你上次生二妞的时候亏空了身子,素日家里头艰难,你也没多少好吃的补身子,如今日子好些,你就趁着年下把身子都养好了。”

    如此款款交代,细碎而温馨,让金秀满意,玉芬心里头也妥帖,“倒是让爷记挂了。”

    这边说了些话,富祥又是忍不住炫耀,他又把弟弟抱了起来,一溜烟的出去,金秀喊道,“这是去哪儿?”

    “我抱给你姑爸瞧瞧,她也必然高兴!”富祥兴冲冲地出门去,可是没多久桂大奶奶暴风雨般的咆哮尖叫声顿时响了起来,“谁要你抱出来的!谁要看这皱巴巴的小猴子!”

    夹杂着弟弟的哭声,富祥又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他性子好,受了姐姐呵斥也不以为意,依旧是笑嘻嘻的说道,“姐姐就是太高兴了。”

    母女三人都是无语,那是高兴的表示吗,金秀咳嗽一声,给母亲按了按被子,“阿玛,”她对着富祥笑道,“您该给弟弟取个名儿了。”

    “哦,是!是!”富祥现在才想到这个事儿,“的确是该取一个,”他想了想,对着金秀笑道,“我肚子里头没有几点墨,你给你弟弟取个官名,我给他取个小名儿!”

    这倒是又把难题抛给了金秀,安置了母亲,金秀和二妞回屋铺床预备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个事儿,倒是没注意边上的二妞情绪低落,她收拾好了床铺,回头看到二妞眉头紧锁,嘴巴撅起来老高,这才发现了端倪,“二妞是怎么了?今个可是累坏了?怎么不高兴呢?”金秀坐在了二妞的身边,拿手抚摸二妞的头,问道。

    “大姐,”二妞人小鬼大,思考的问题和寻常人不一样,“你说,阿玛和奶奶有了弟弟之后,会不会就不疼我了?以后什么好吃的,就都不给我吃了?”

    金秀失笑,“你这个小鬼头,怎么想起这个的?咱们都是阿玛和奶奶的孩子,说不上那个更疼爱呀,弟弟刚出生,什么吃的都不会和你抢的,”金秀给二妞理了理头发,“弟弟现在要吃奶水,不会和二妞抢的,等到以后长大了,二妞你也要和姐姐照顾你一样的照顾弟弟才是,到了那个时候,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用的,都该分给弟弟才对呀。”

    “身为一家人,就该这样互相支持,互相帮助,有什么好吃的一起分着吃,有什么难受的事儿一起承担才好,”金秀对着二妞笑道,“你现在或许是还不明白,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弟弟还小,阿玛疼他一些也是正常的,以后长大了,就和你一样了。”

    二妞懵懂,不过还是很听姐姐的话儿,“恩,我听姐姐的,以后我会照顾好弟弟的,不过姐姐诶,”二妞瞪大了明亮的眼睛,拉住了金秀的手臂,“你还是要对我最好,有什么好吃的,要多留给我一份。”

    金秀刮了刮二妞的鼻子,“好好,”她笑道,“只要我有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取名字是一件不算小的事儿,护军的人,要马上取好名字,保送到旗里头去,登记注册,以后凭这个发放粮食禄米,当然这个也不会有多少,不过多少可以补贴补贴,所以第二日,金秀就想好了名字,过来告诉父亲福祥。



    二妞的官名叫作“金枝”,取“金枝玉叶”的意思,当然这个名儿比较土,金秀私下是这么认为的,故此平时都是称呼妹妹为“二妞”,这样显得亲切一些,但是金秀想到了自己个的名字,似乎也不是那么的文雅优美,和护军人家的女孩子名儿都差不多,那么金秀自然也就是生不出什么嫌弃妹妹名字不好听的心思来了。

    “既然是两个姐姐都是从金字辈的,那弟弟自然也是从金字辈的,阿玛你看,如何?”

    富祥点点头,“如此极好,这样才像是一家人,昨个晚上我和你奶奶想了会,小名儿不能太大,”富祥满脸慈爱的抱着老来得子——这个时代之中,三十多岁得一个儿子,完全是可以说是老来子了,“要保得住,立得住,这样才好,小名就叫‘保柱’了,你说怎么样?”

    这个时代之中的婴儿死亡率真的太高了,凡是寻常人家,最担忧的不是生不出儿子,而是要担忧生下来,能不能平安养大,所以这个时代之中的孩子们,都要取一个比较寻常普通不招神鬼注意的小名,女的一般就称为“某某妞”,男孩子就取一个类似于“保住”“立柱”之类希望他可以保得住的小名儿,所以,这个“保柱”还是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取小名风格的。

    “巧了,”金秀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官名也不必取得太大,最要紧的是希望弟弟以后平安顺遂,所以就想了一个名儿‘金顺’,阿玛,奶奶,您俩觉得这个名儿,如何?”

    “好名字,”富祥十分满意,复述了两遍,“金顺,金顺,这个名儿好,以后六六大顺,凡事儿就都从这顺字出来。好儿子!”富祥抱住了自己的小儿子金顺,“以后你就叫金顺了!”

    富祥逗了一会儿子,这才不舍得的放下了,这亲热劲儿难怪是二妞要吃醋,金秀见到都不免好笑,这才多大就这么宠着了,日后还了得?看来这个弟弟,还是要自己个来教导才是最好。

    今日富祥就不去当值了,“我今个就出去,到处去一去,把你娘家,还有咱们这边素日里头交往的,都请过来,洗三礼儿要好好的办!”

    凡是小孩子出生,都是每一户人家最重要的事情,而小孩子的洗三、满月、周岁,这都是人情往来重要的时候,别说是护军人家,就算是后世之中的普通人家,这些重要的时刻,如果特意想着不麻烦亲朋,就不举办什么仪式酒席,还要被亲戚们埋怨。

    洗三,在中国古代诞生礼中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婴儿出生后第三日,要举行沐浴仪式,会集亲友为婴儿祝吉,这就是“洗三”,也叫做“三朝洗儿”。“洗三”的用意,一是洗涤污秽,消灾免难;二是祈祥求福,图个吉利。

    玉芬以为家里头没多少银子,于是忙道,“这可不成,爷,咱们家如今虽然好一些,可到底也不宽裕,还要预备着过年用,可不能铺张了。”

    原本还是有些银子,只是上次金秀把大头都给了刘全去补贴善保了,手里头还有一些碎银子,如今拿来用,倒是也合适,毕竟正如富祥所说,“横竖这是礼数,若是洗三不请人来,那么满月和周岁也是要办的,不如就趁着年下大家伙都在家里的功夫,把这个事儿随便过年的时候一起办了。”

    富祥倒是懂玉芬的心思,虽然他不管家,却也知道这当家柴米油盐都艰难的道理,“你不必操心,今个我就去你哥哥家里头,把你那个海侄儿洗三的那一日叫来帮衬,他这个人活络,知道轻重。肯定办的体体面面的,还不会太过破费。”

    玉芬的性子就是喜欢操心,这会子虽然生下了保柱,但还忍不住在想,这家里头接下去的开销如何?洗三的礼数该怎么办?虽然纳兰家给了几个金银锞子,但玉芬心里头想着那个就是赐给金秀的,一定要帮着她存起来,除非特殊紧急的情况,绝对不能挪用掉。

    所以扣除掉这个,又是没有多少积蓄了,而依据着桂大奶奶的脾气,昨个已经拿了两张钱票出来,今个必然是不会再给钱了。再者,玉芬也实在不好意思问桂大奶奶去讨要,所以虽然富祥这么说,可玉芬还是不免要继续操心,还是金秀知道母亲的性子,笑道,“奶奶好生带着弟弟就是,海表哥过来,我再帮衬家里头的事儿,必然不会让亲戚们都委屈了,再不济,咱们也能招待一碗饱饭不是?”

    金秀这么保证,玉芬才放心了下来,富祥之所以让金秀来给弟弟取名字,也是隐隐认为自己这个女儿比自己有出息多了,玉芬自然也是如此,故此金秀这么说,玉芬还是放心了下来。

    于是玉芬拿了半吊钱出来,让女儿去准备,金秀瞧着这点钱只怕是不够的——那一日接生婆还是要来主持洗三的仪式的,到时候少了赏钱,白老太太只怕是脸上不好看,还好自己那边有些碎银子,应该可以补充一些,不至于场面上太过难看。

    金秀还是对着护军人家的礼数缺乏具体的认知,特别是在这些重要的场合上来说,用句桂大奶奶的话儿来说,“你还是太嫩了些!”洗三那一日才算是认识了什么叫做繁文缛节。

    腊月二十六日,这一日金秀早早的就起来了,先是给家里人预备了早餐,自己又换了半新不旧的衣裳,而富祥早就穿戴妥当,穿着一声猪肝红的长袍,金秀是从未见过他这样穿过这个料子还算不错的好衣裳,人靠衣装,这么一穿,富祥倒是多了好些素日里头不常见的贵气。

    他忙吩咐金秀,“把家里头的吃的都拿出来预备着在屋里头,还有热水,要一直烧着,不能断了,今日客人可多的很啊!”

    他的任务是招待客人们,二妞现在先烧火,金秀整理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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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于是把准备了大半年的吃食都拿了出来,无非是一些葵瓜子、南瓜子、核桃、山楂之诶的干果等,还有一些南糖——南糖是昨个晚上桂大奶奶大发慈悲赏赐出来的,她有些时候还是很注意元家的体面的,还有宫里头带出来的一盒糕点,都是重油重糖的,隆冬腊月倒是不容易换,玉芬不给二妞一次性吃个够,好歹也留了一盒到这个时候,刚好派上用场。

    纳兰信芳早就知道了金家的大喜,他自诩是金秀最亲近的人,等闲不能少了礼数,早就是预备拿着礼物来的,倒是被金秀拒绝了,说既然是有这个仪式,什么礼物的,还是要在洗三这一日拿来,于是纳兰信芳就答应了今个再来,不过他在昨日也已经是叫人拉了两担柴火并一袋米过来,这是最实用的东西,金秀也不假客气,爽快的收下来了。

    今日人多,不用金秀烧火做饭,她预备好了这些屋里头的糕点茶果,又帮着母亲换了衣裳,因为是舒妃赐了一匹布来,给母女三人刚好都做了一件新衣裳,今日虽然不是过年,但也快到新年了,再加上是洗三的好日子,故此众人都要换新衣裳,这雨过天晴的颜色,穿在玉芬的身上,越发映衬着玉芬和和气气,温柔吉祥,金秀又要给弟弟金顺换了新衣裳,被母亲拦住了,“今个你弟弟可是要先洗澡了,才能再穿新衣裳,放在边上就是了。”

    天才麻麻亮,可海表哥和舅妈就都到了。这是母亲听到的,因为她听到了咳嗽声,于是笑道,“你那舅妈的咳嗽声,可是几里路外头都听得见!你快赶紧着出去迎迎。”

    大舅妈一直在咳嗽,特别是进了屋后,许是家里头的炕烧的热,她的咳嗽就一直没有停过,若不是因为母亲说过这大舅妈是因为以前受了寒伤了肺部,故此一直咳嗽,不然的话,金秀一定要请这个疑似传染源远离自己刚出生的弟弟。

    海表哥是一个神奇的人,刨去那些金秀听自己母亲说过的传闻,他是金秀看过最让人容易亲近心生好感的人物,他的名字叫图海,长着一个椭圆脸蛋,眼睛弯弯的,眉毛短短的,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对着谁都不生意,对着谁都是恭恭敬敬的。他刚进来,就是对着躺在炕上的玉芬磕了个头,“姑奶奶!祝您这吉祥长寿,大表弟健健康康,平安顺遂啊!”说的好像是戏台上的花腔一样,拖了一个长长响响亮亮的音儿,又震动响彻屋宇,就连原本在甜甜睡觉的金顺也被操心了,哇哇大哭,一时间屋里头热闹的不成。

    玉芬满脸堆笑,抱起了金顺,哄了哄,“好了,好了,咱们又不是外三路的人呢,怎么就还要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快起来。”玉芬又要把儿子给大舅妈抱,“嫂子,你来看看保柱。”

    大舅妈是一个神色凄苦的中年妇人,比玉芬要大上好几岁,她一边咳嗽,一边还想着过来抱住弟弟金顺,但被海表哥给拦住了,“我的奶奶!您咳成这样了,等会别把大表弟给颠了,您就好生坐着是了!”海表哥很是有眼色,也没有让大舅妈上炕,只是朝着上头靠着玉芬最远,但又是最上首的椅子上让,“您坐这,这里头暖和!”

    海表哥又过来和金秀打招呼,他是表哥,但还是先和金秀作揖,然后又满口的夸奖金秀漂亮懂礼数,懂事能干,说的金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玉芬让金秀给大舅妈和海表哥倒茶,又问怎么自己的哥哥,海表哥的阿玛怎么没来,海表哥笑道,“阿玛有差事儿要干,说是今个不得空,就让奶奶和我来了。”玉芬于是作罢,又问海表哥的新媳妇怎么样了,大舅妈听到这话又是剧烈的咳嗽起来,海表哥也是一脸的尴尬,“姑爸,今个是您的大喜日子,别的事儿,咱们以后再说罢。”

    玉芬于是不提这个,让金秀拿了半吊钱给海表哥,她脸上又带起了愁色,图海表哥如何精明?早就看出来了玉芬的意思是什么,“姑奶奶!这半吊钱够用了!咱们多搞些稀的,再多用一些豆芽菜,少些荤腥,多少能混过去,不至于丢了份儿!”

    大舅妈又在咳嗽了,“我说海子,你可别在你姑爸面前这逞强!该怎么样就要怎么样!”

    “放心吧!奶奶,”图海利索爽快的笑道,“能办!”

    今个这个洗三的所有吃食上的事儿,就是要图海来筹划预备了,他出门去准备要叫人摆桌子买菜烧火,背后却被金秀喊住了,“海表哥,”金秀喊住了图海,从香袋里头拿了一块碎银子出来,递给图海,“这个银子你拿来买菜,厨下已经有米和柴火了,后头有大白菜,储着过冬,你瞧瞧,别听我奶奶的,若是有什么好的,只管买来是了!”

    这碎银子可不多见,图海在手心里颠了颠,足足有二两重,他惊讶说道,“表妹,你这银子从哪来的?”

    “贵人赏给我的,今个不是好日子吗?”金秀笑道,“不能够亏待了亲朋好友,我这先拿出来,表哥拿着去用就是了,对了,还有今个只怕是有贵客们来,若是太过于简慢了,多少是不值当的。”

    “得嘞!”图海笑道,“有表妹的这个银子,什么事儿办不成?保管是办好了!”

    到了半午的时候,之前富祥出门去招呼过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除却一些亲戚外,富祥那位最好的朋友,开肉铺的金四叔也来了,他的礼数最为贵重,送了两只猪蹄,说让玉芬补补身子,他也没坐下来,只是隔着窗户和玉芬说了几句话,就说生意忙要走了。

    巷子口的刘掌柜也来了,他应该是不请自来的,送来了一本《幼学琼林》,这书倒是不错,可以作为金顺的启蒙读物,来者是客,富祥也请他入内,上炕喝茶。



    刘掌柜似乎很不情愿来这里,过来脸色也是淡淡的,但金秀不明白,既然为什么不愿意来,还要再这样呆着?搞不懂,也就不问了。毕竟金秀今日很忙,女眷这边,是要她和二妞来打招呼的。

    元家似乎从未来过这么多的人,特别是金秀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这么多的人,富祥几个要好的朋友,同僚,那些叔伯兄弟们,都一股脑儿的过来,有些坐下来喝茶,有些也只是恭喜一声就走了,不过大部分的人都留了下来,今日是规矩有顿饭吃的,不管好不好吃,总是一口热乎的,在这里吃了,多少家里头就省下一顿了。

    这时候就体现出了图海的厉害之处了,他不仅是外头一概安排的妥妥当当,叫好了人生火做饭帮衬,更有功夫来回给众人打招呼请安问好,又点烟送茶的,嘴巴甜神态亲热,把富祥照顾不到的人,都打点的妥妥当当的,到后来更是夸张的去逗了桂大奶奶的欢心,桂大奶奶是绝不会等闲给人好脸色的,就是洗三这样的大日子,她也觉得配不上自己个多用一点点注意力的功夫,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自己个多抽一袋子水烟。

    可是没想到图海到了桂大奶奶屋里头一通请安,又一顿猛夸,竟然把桂大奶奶给请了出来,观音佛一般的迎接到了玉芬的屋里头,桂大奶奶还眉开眼笑的,一点都不觉得人太多太嘈杂,“猴儿,猴儿!”桂大奶奶笑道,“我就知道你来了,没什么好事儿!”

    “姑奶奶给我一点好事儿,我就不是成了好事儿了?”图海笑道,“叶子牌,我看姑奶奶你今个等会了敢不敢和我来?我今个可是预备下了,今年的压岁钱,无论如何,是要从姑奶奶这里头拿的!”

    桂大奶奶笑的眼角都露出了鱼尾纹,“我还怕你不成!等会咱们再来!”

    金秀暗暗咂舌不已,没想到图海对付桂大奶奶竟然是这么的厉害,真是佩服之极,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个在来宾们里头的印象也是极好,眉清目秀,小长脸,尖尖的下颏象个白莲花瓣似的。今个穿着是天青色的旗袍,外头罩着一件暗红色的褂子,头上梳着两把刀,插着两根铜簪,又喜庆又稳重,不宽的腰板总挺得很直,亭亭玉立;在请蹲安的时候,直起直落,稳重而飘洒。又见到她待人接物很是稳妥,一点小家子都没有,不少家里头有儿子的人家,就看上了金秀,如此家教气派,可算是真的不错了。

    客人们来的频繁,幸好有金秀和图海还有父亲富祥招待着,总不至于失了礼数,桂大奶奶是不管这些事儿的,她只是高傲的和大舅妈说着话,说了几句又厌烦大舅妈老是咳嗽,于是闭上眼养神不愿意说话了。

    差不多到了中午,大家伙都等着吃饭,不免喝着茶水有些干烧肚子,图海来问可以摆酒席了没有,金秀摇摇头,“时候未到,贵客还没来,不能开席。”

    富祥这才恍如睡醒,“是了是了,我去请宁老爷,长贵说是必来的,我这就是去外头迎接。”

    他也不顾及什么天气寒冷,径直就出去巷子口等,图海是知道元家和纳兰家有些关系的,但却不知道关系如此的好,他想了想问金秀,“纳兰家老爷会来?”

    “答应了自然必来,”金秀笑道,“若是宁老爷不来,他们家大爷也是必来的。”

    刚说完,外头果然就响起了富祥激动的声音,“大姐和图海,快过来迎接宁老爷!”

    金秀忙到了门口,纳兰永宁果然是来了,身后还跟着长贵和纳兰信芳,纳兰信芳朝着金秀做鬼脸,纳兰永宁爽朗的笑道,“世兄这弄璋之喜,我是无论如何都该来的。”

    金秀朝着纳兰永宁行福礼,“宁老爷吉祥,宁老爷驾临,蓬荜生辉,元家全家都是十分荣幸。”

    “好了这话就不必说了,”纳兰永宁笑道,“都是世交,何必客气?”

    纳兰永宁到了屋里头,众人大部分都不认识纳兰永宁,但见其穿着灰鼠皮的大氅,六合帽上镶嵌着一块羊脂玉,就知道此人来历不凡,自动的都站了起来,富祥忙把金顺抱给纳兰永宁看,纳兰永宁看了一眼,说了声好,“好孩子,好孩子!”自己亲自拿了一个紫金锞子出来,放在金顺的襁褓里头,“给孩子添添喜气。”又让长贵把另外的贺礼送上,两方东阿阿胶,并一根新河参,“这是给弟妹补身子的。”

    纳兰永宁也不坐,也不喝茶,随即就出门走了,富祥请他留下用饭,“按理也该留下来的,只是你这里到底不便,再者我还要去户部的好友府上说话,故此不得空了,下次我再来世兄这是了。”

    他和长贵走了,又要纳兰信芳作为自己的代表留下,末了又和金秀说了一句话,“娘娘又传出话儿来,说想正旦的时候再请你入宫说话,金姑娘有空吗?”

    金秀完全明白,今日纳兰永宁来,不是为了弟弟的洗三,而是为了这么一句话来的,可是舒妃为何还要找自己?金秀这就是有些不明白了,不过这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是,我明日再来讨教。”

    纳兰永宁离开了,纳兰信芳作为代表留下,“姐姐诶,这些日子你可真是忙坏了吧?”图海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怎么那些知识,你都不教了?”

    “年下忙,不得空,过了年就再教你吧。”

    纳兰信芳又缠着金秀,“今个阿玛给我面子愿意来,你阿玛也高兴了罢?”

    “自然,多谢你了,”金秀笑道,“有你的好处,我炖了好吃的,等着你来用些。”

    图海还真不知道纳兰家的人竟然和金秀如此关系密切,见到如此,不免若有所思,纳兰永宁来过了,想必也没什么别的人了,所以富祥就赶紧招呼图海,“图海,赶紧着,叫他们烧了吃的来。”



    纳兰信芳想着要说福康安的事儿,但想想,今日这么高兴的时候,没必要提起这么丧气的人和事儿,故此也就不说了,何况福康安上次冬至日的时候护驾有功又有伤,居家养了好些时候,这些日子是一概都没出门来找纳兰信芳,也曾经下帖子让纳兰信芳过府去,纳兰信芳如今和福康安也算是认识了,人际关系就是这样,只要是相熟了,那么就是缺乏畏惧之心,纳兰信芳现在对着福康安已经是胆子极大了,下帖子来请自己,他也是全然不顾,随便找了个理由就说不去了。福康安如今正被一群太医丫鬟们围着呢,那里还有空里抓自己?

    “过了年,咱们也该学点别的了,”金秀笑道,“那个侯胖子把他有的东西写了册子送来,我看看,有些东西,倒是可以借给你用用,让你也学一学新的本事起来。”

    “侯胖子还以为您是我亲姐姐呢,一个劲儿的感激我,若是,”纳兰信芳笑嘻嘻的说道,“他知道今个您弟弟洗三,只怕是金山银山都要搬过来了。”

    金秀笑道,“他如今那里还有金山银山?有些银子,但若是这么胡乱送了,只怕是没几年,他就要都穷下去了,我现在就是想着就给他找门路赚银子呢。”

    “怎么,姐姐,这个侯胖子,您还预备着真心帮他呢?”纳兰信芳奇道,“我以为那一日不过是敷衍他罢了。”

    “怎么可能?”金秀笑道,“我这个人的脾气,还是知恩图报的,那一日在定兴县,若不是借了他的势,善保没那么快放出来,咱们的事儿也没有那么快就能办好,他那个时候不过是举手之劳,咱们也该回报他一番。”

    金秀不是白莲花,无缘无故的付出,除却家人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不会这么做的,侯胖子帮了自己,那么金秀就要回报下;舒妃给了自己承诺,那么自己也就豁出去帮舒妃,这个是一个朴素的道理,或许有些时候会执着于报恩什么的,外人听起来太过于势利,但有些时候,这这个道理还是有用的。

    纳兰信芳嘀咕,“那咱们也不是帮了人家了?我那个发小,小四,他阿玛在通政司的,姐姐您还记得吗?他说那次被他阿玛教训了之后,两边屁股就不一样了。”

    金秀微微一笑,“说的这么可怕?别逗了,侯胖子这个人不错,另外脾气也算是合得来,再者,你日后想要周游天下,环游四海,请问纳兰大爷您的开销那里来?靠着你那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吗?还不是要找外头的人?”

    “姐姐昔日说过,那个什么西洋的麦哲伦哥伦布都是靠着王室资助才能够成行的!”纳兰信芳眼前一亮,“你是想着让侯胖子赚钱来了以后给我银子出发吗?这可是真好!”纳兰信芳高兴的直搓手,“刚才我还吃醋了,说姐姐就想着外头的人!我真是该死,该死啊!”

    “资助你自然是要的,再者,”金秀眨了眨眼睛,“也要赚点银子不是?”老是这么为了银子烦恼,可真不是什么事儿。

    金秀可不是那种清心寡欲的人,该有的享受,该有的好日子,还是想过的,谁不想过好日子呢?只是她希望更依靠自己的才学才智得到金钱,而不是在于别人的怜悯和赏赐,怜悯和赏赐不可能一直存续下去,但才学发掘出来的财富,却是有根子木,有源之水,一直不会断绝。

    这边说了一下话,边上的图海听得很是迷糊,他为人处世很厉害,待人接物也热情大方,但他素日里头接触的,都是护军底层的这些人,所了解到的事儿,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事儿,图海只觉得自己这个表妹和纳兰家大爷说的话,一个个字儿他都知道是什么字儿,但这一起组合起来,可就是完全听不懂了,“表妹,你们说的是什么呢?”

    纳兰信芳对着金秀客气,其余的人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他一瞪眼,“好生听着就是了,怎么还问起来了!”图海一缩脖子,金秀笑道,“没什么事儿,一个做生意的朋友,想着让我……让纳兰大爷给他出主意赚钱呢。”

    这时候富祥出来要图海赶紧着上菜上酒,“芳大爷!”富祥谄媚的对着纳兰信芳笑道,“咱们爷俩喝一盅?”

    “喝酒?”凡是少年人,总是对着越过规矩的事儿特别的感兴趣,听到喝酒,他就高兴了,“当然喝!咱们喝一盅!”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左右看了看,“那个善保呢?怎么架子这么大,今个好日子都不来?”

    金秀笑道,“他又不是我家的什么世家关系,来做什么?”

    这话听了真让人舒服,纳兰信芳心里头暖意洋洋的,他摆摆手,“那也该去请,咱们也不能小气了,富叔,我把钮家的那个小子叫来,今个是好日子,也要请他来喝酒才是!”

    富祥目瞪口呆,看着纳兰信芳兴冲冲地的出门去了,他这时候才发觉,或许是自己在外头当值太久了,家里头许多事儿都不明白不知道了。

    图海于是也下去马上布菜了,女眷们就在炕上吃饭,其余的人在地上,摆了三张八仙桌,等到菜都上来了,众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菜极为丰盛!

    当头一大碗就是白肉炖酸菜粉条,这是关外流行到京中的菜,那白肉肥肉相间,肥滋滋,油汪汪的,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增,也不像是其余的地方一样,只是放两块薄如蝉翼的肉片,就算是有些荤腥,这一碗白肉看上去比那粉条酸菜还要多些。

    后头几碗是猪血豆腐烧卤煮,卤猪头肉,炒豆芽菜,这四碗菜满满当当摆满了桌子,那海碗比人脸还要大,还有两个凉菜,算是下酒菜,一个是花生米,一个是炸虾皮炸酥小鱼儿,“哟,”客人就笑道,“吃这个,没酒可不成!”

    “有酒,有酒!”图海和另外帮忙的人,一起提溜了一个大酒坛进来,那酒坛还冒着丝丝白烟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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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沽了上好的绍兴酒来,又用姜丝加进烫热了来,”图海笑道,“足足是买了两坛来,就等着给各位喝呢,厨下那里还烫着一坛!”金秀要图海不必省钱,但图海如此周到的人,怎么会让金秀过于破费?若是太破费那就显示不出自己个的手段了,他就买了一坛酒,在酒铺又问掌柜的要了许多酒糟来,回到家里头,先是把那酒坛倒了三分之一的酒出来放在一边,剩余的部分掺了水,再加进了酒糟,如此一坛酒又可以变出两坛来。

    “哎哟,三哥!”一个年轻些瓜子脸的客人笑道,他就是那个和福祥一起赶出去的倒霉鬼,如今他也是在五城兵马司当差,“您这个洗三宴,可真是破费了!还招待咱们喝酒!这么多的硬菜,大家伙可不好意思了!”

    旗下穷苦人,逢年过节才能够吃些好的,所谓的好的,也不过是有一些荤腥罢了大家伙只能是在过年过节才吃上一些油的东西,今个的几个菜,肥猪肉和卤煮这些虽然不是很贵重的,但已经是很好了,更别说还有卤的猪头肉,这些菜里头,除却一个豆芽菜之外,其余的样样荤腥,尤其是那个炸花生米和小鱼儿,一口一颗嘎嘣脆,真是最好的下酒菜了。

    富祥虽然不管家,却也知道一些当家的艰难,见到如此饭菜,就知道这开销不小了,心里头自然是肉痛,但脸上还是不露,护军之人就是好面子,他咬咬牙,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事儿,只管吃就是了。咱们不差钱。”

    这时候纳兰信芳拉着善保的手进来了,见到这边众人乱糟糟的,纳兰信芳就是不喜,桂大奶奶笑道,“芳哥儿,”她如此和颜悦色,真是叫人吃惊,“就在我这炕上用些是了,炕上暖和。”

    统共没有几个女眷,有几个左邻右舍的女眷本来是在里头的,见到纳兰永宁如此气势进来,不免有些束手束脚,于是图海又在金秀二姐妹的屋里头给她们另外摆了一桌,这边炕上就只有大舅妈桂大奶奶和母亲玉芬三个人并一个二妞小孩子,纳兰信芳告了罪拉着善保上了炕,善保还有些不好意思,“别不好意思,”纳兰信芳笑道,“也让你出来透透气!”

    富祥也过来作陪,图海会做人就是会做人在这个地方,见到这两个人算是比较贵重的客人,又早早的从松鹤楼叫了一只烧鸡来,给众人下酒,大舅妈咳嗽,玉芬还要喂奶,自然是不能喝酒的,倒是桂大奶奶不卑不亢的,陪着善保和纳兰信芳吃酒——其实只要是正常情况下的桂大奶奶,还是很端庄大方的,她有些时候高兴了,夸奖金秀有自己个样子,这倒不完全是自吹自擂。

    金秀也准备好了给玉芬的吃食,她今个是必然不能自己个先坐下吃饭的,她端了几个小碗进来,“这是桂圆红枣汤,预备着姑爸和大舅妈们不喝酒的,”金秀笑道,“奶奶也尝尝,甜滋滋的,味道不差。”

    纳兰信芳又要让金秀也坐下,“姐姐您若是不坐下,我怎么敢喝酒,只怕是我也要站起来帮忙了。”

    玉芬忙说道,“这如何使得?你可是客人,”于是金秀也无法再忙,只能坐下,图海笑道,“表妹不必着急,外头有我呢。”

    金秀是能喝点酒的,不过今个可不能喝,故此也只是打横作陪吃些菜罢了,善保似乎不善饮酒,喝了几口,咳嗽几声,脸上就好像海棠花一般的红嫩娇艳了,如此又被纳兰信芳嘲笑,“娘们似的,喝点酒都不会!”

    金秀忙打圆场,“说什么呢!赶紧着吃你的酒吧!”她又问善保,“倒杯茶来?”

    善保摇摇头,“倒是不必,只是呛到了,还是能喝一些的。”

    两个人如此互动,纳兰信芳又是不高兴了,但金秀当面,他也不敢发飙,于是不理善保,只是和富祥喝酒。

    洗三宴大家伙吃的满嘴流油,极为高兴,后头图海又端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来,这一顿饭大家伙都吃的高兴,图海又端了茶来,众人这个时候就等着接生的白老太太再来洗三了。横竖没什么事儿,于是图海又陪着几位女眷太太打叶子牌,其余的人在抽烟喝茶,等着吉时的到来。

    纳兰信芳不愿意在这里头呆着,只觉得乌烟瘴气,于是拉着善保要出门去,去钮家看看,善保不愿意带纳兰信芳去家里头,他更想陪着金秀说话,“我家里人不多,且没有烧炭,只怕是太冷了。”

    “冷不怕,这会子喝了酒呢,”纳兰信芳豪气万丈,喝了酒浑身热的很,什么冰天雪地都不怕,“天下那里去不得?”

    “你别说嘴,”善保眼神里头有东西,“这会子横竖没事儿,咱们要不来摔跤,如何?”

    护军子弟,骑射摔跤冰嘻国语,乃是一等一要学的东西,当然如今这承平许久,这些技能都忘得差不多了,纳兰信芳也不太会摔跤,但是在善保面前,如何肯认输?“来啊!”纳兰信芳跃跃欲试,“怕你,纳兰大爷我日后还怎么混呢?”

    两个人就脱了外套,在院子里头对垒起来,金秀摇摇头,“两个疯子,”随即也不去多管,想必也知道轻重,不至于太过分,至于谁会输,金秀可是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善保虽然是看上去文弱好似女孩子,但他手上还是有些功夫的,到时候吃亏的只怕还是纳兰信芳。图海见到这样,担忧的问道,“可没事儿吧?”

    “没事的,闹一下就好了。”

    她也不去管两个人如何斗鸡,只是入内帮着富祥招待众人,刚还在帮着大舅妈剥松子仁的时候,纳兰永宁气急败坏的走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金秀还以为他这么快就落败了,可是后头也进来了善保,他看着金秀的样子若有所思,听到纳兰信芳说的话儿,金秀才知道了什么,“福老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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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老三?”金秀还有些懵懂,不知道是谁,见到纳兰信芳朝着自己用力的点点头,再看到他那脸上似乎突然便秘了一样的表情,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她无声的朝着纳兰信芳说了三个字,只有口型,没有声音,“福康安?”

    纳兰信芳不情不愿的点点头,金秀也纳闷了,“这个福康安,今个儿来这里头做什么?”

    富祥的几个同僚,听到这个“福老三”的话儿,就不免有些不高兴了,尤其是那个年轻瓜子脸的侍卫,“嘿嘿嘿,这位纳兰大爷,您说的什么话儿呢?金秀他阿玛是行三,可你这么大喇喇的称

    ‘富老三’,这礼数可到底差了些吧?虽然你们两家是世交,可也不能这么随便称呼吧?”

    也是灌了点黄汤,故此这年轻的侍卫说话肆无忌惮一些,若是清醒时刻,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着纳兰家的人如此呲牙咧嘴的,纳兰信芳还没有反应,倒是富祥给拦住了,他摆摆手,“没事,没事儿,怎么称呼都没事儿。”

    “这怎么可以!这样也太没礼数了!”

    桂大奶奶边抽着水烟边看着这边,瞧见了几个人的神色,就知道外头来人了,她不耐烦的磕了磕烟袋,“关家小七,别瞎叨叨,这是外头来客人了!大妞!”桂大奶奶严肃的吩咐金秀,“外头来客了?好生招待着,就别带进来了,”桂大奶奶话里头别有用意,“到后院去坐坐就是了。”金秀答应了一声,和两人出门去了。

    富祥笑嘻嘻的说道,“既然是客人,怎么不进来好生招待呢?”

    “少来!”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洗三是洗三,外头的人,那里能随便进的!”

    坐在炕上喝茶的刘掌柜见到如此,眼神一闪,品茶不语,过了一会,就起身要走,富祥还要留,刘掌柜笑道,“出来这么半日,也不能再叨扰了,铺子里还有事儿呢,年底盘账,倒是有些忙。”

    金秀出了玉芬的房门,到了外头,果然听到了巷子里传来马的嘶鸣声,金秀转过头看了下热闹的室内,不由得微微皱眉,“这个福康安,一定要这么兴师动众的来吗?”

    “就是,就是,”纳兰信芳在金秀耳边给福康安上眼药,“我估计着他就是这样大户人家的臭脾气,一点都不像我这样谨慎低调,姐姐,等会无论他问你什么东西,你都只管刁难他是了。”

    善保在边上听着挑眉,这样的话,未免也太难了吧?自己还真不知道金秀竟然认识福康安!这个八旗翘楚,人中龙凤,京中第一俊才!

    他也没想到,听着纳兰信芳的意思,还是那福康安来讨教金秀什么的?

    “要不要请人家进来?”善保问金秀,“后院说话倒是也方便。”

    “先不用,”金秀大概知道桂大奶奶的意思,这些原本来参加弟弟洗三的人,街坊四邻还有亲朋们,因为纳兰永宁的驾临和送上就已经轰动不已了,若是知道福康安和自己个也认识,在他们看来,起码这登门拜访,就是已经很亲近的关系了,特别是如果误解福康安是来参加金顺的洗三礼,那么日后元家真是一点空闲的功夫都没有了,就应付这些登门请托关系的人,就不用过别的日子了。“我先出去看看,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纳兰信芳腿软不敢出去,善保却是要跟着出去,“我陪着你去,免得你一个人难说话。”纳兰信芳见到如此也不想示弱,“我也陪着你去,”他瞪了善保一眼,似乎把善保当做福康安一样的怒视,“免得被福老三欺负了去!”

    到了外头,果然还是和上次一样,站了不少的人,都是人人骑着一匹马,见到金秀等人出来,纷纷下马,垂着手站在边上,纳兰信芳没看到福康安,奇道,“你们三爷呢?刚才都还在呢。”

    “三爷在前头酒楼之中摆下雅座,今日要请金姑娘赴宴,”马头打了个千,“适才交代了这么一句,就先去那边等候了。”

    “搞什么……”纳兰信芳嘀咕了一句,他对着金秀压低了声音,“福老三这是要干什么,摆鸿门宴?”

    金秀大概猜到了福康安的用意,但她不准备去,“今个我家里头有喜事,只怕是脱不开身,你们三爷那边的宴,我是去不了。”

    “请金姑娘务必赏脸,”马头半跪了下来,“三爷吩咐,今日是一定要将金姑娘请去的。”

    “我若是不去呢?”金秀挑眉,“是不是你要绑着我去?”

    “奴才不敢,”马头伏在地上,“奴才若是请不动,奴才即刻就要被发配去口外杀敌,三爷亲自来请。”

    “带着御赐的仪仗来请!”

    纳兰信芳听得心里头一团怒火,“这不还是强逼着去吗!”金秀不知道所谓的仪仗是什么,纳兰信芳知道,善保也知道,他朝着金秀解释:“是昔日孝贤皇后的几样仪仗銮驾,万岁爷纪念孝贤皇后,故此赐给了富察家几样孝贤皇后用过的仪仗之物,有朱车、有青罗盖伞,还有一对宝扇。让傅中堂进出可以用这些。”

    金秀摇摇头,这个福康安,还是一副任性的样子,他可以这么做,金秀却是不敢如此受,只能是被迫答应下来,“知道了,”金秀冷漠的说道,“你且记住了,我是不忍心你们被发配口外罢了,倒不是怕坐这个什么朱车,用什么青罗伞!”讲真,金秀还想真的用一用这个皇后的仪仗呢,不知道坐上去是什么感觉。

    马头见金秀答应下来,于是忙起身,“奴才谢过金姑娘。”

    金秀知道福康安要什么,她其实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她返身回屋里头,趁着一群女眷们在摸骨牌的时候,从柜子里掏出了一本册子,放在了手里头,又和听到声响出来看情况的图海说道:“海表哥!外头有贵客到了,不能在家里头招待,我就出门去陪一陪,家里头都留给你,如何?等会那白老太太来了,千万不可怠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