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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毫无疑问,图海的待人接物的架势极好,金秀虽然自诩还算不错,只是相比较海表哥来,如何让所有的人都感觉到舒服,这是自己做不到的。

    图海说的太谦虚了,可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羞涩之意,似乎对着比自己个还小几岁的表妹提出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手足无措,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所以图海虽然是人情交道上没问题,但多少还是对着自己表妹,不好意思开口的。

    金秀微微一笑,“海表哥你说什么呢?怎么说自己个没用?既然是自家亲戚,凡事儿都是互相帮衬才是最好的,说不上什么提携不提携的,这样,”金秀略微想了想,“表哥想要办什么差事儿?”

    图海听到这话,就知道有戏,若是面前这位表妹没什么门路帮衬自己,就压根不会这么问,他心里头高兴极了,自己这位表妹,还一下子问要办什么差事儿,这口气说明,能安排的差事儿类别还不少,还能自己个来选。“这是怎么说的呢?”图海搓手,“有个差事儿就是谢天谢地了怎么还让我可以选的?”

    “跟着别人做生意也成,和我阿玛那样当差也行,对了,”金秀笑道,“若是想要自己做点小伙计,也成的,听奶奶说,海表哥你做油漆很是厉害,你想开店吗?倒是也不是不能的。”

    图海油漆做的尤其好,还会做一手好木工,又能帮着省钱节约些,左近的人都愿意叫他帮衬着做,图海今日期翼,但没想到金秀这样的直截了当,他一时间想不明白,有些踌躇,“这……”

    “年下事儿多,估摸着海表哥你也忙,等过了年关,到了正月里头空了些的时候,你想好了,再来找我,”金秀笑道,自己晕倒卧床在家的时候,父亲又要去新衙门报道,母亲担忧自己,胎像不稳,都是图海表哥跑前跑后,寻医问药的,图海没有什么钱,他也没有出钱,但出力,是出了大力,这个人情还是要还的,故此金秀这么说,“你好生想一想。”

    图海答应了一声,又要金秀赶紧着回去,“天黑了,外头不好走,你快着回去,正月里头我再来拜年,到时候再找表妹说话。”他上了马车,脸上露出了十分高兴的笑容,坐都坐不安稳,大舅妈咳嗽了几声,“瞧见你这高兴的样儿!怎么,你还想着让表妹给你安排什么差事儿?她一个姑娘家,成吗?”

    “怎么会不成,肯定是成的,”图海高兴的搓手,“以前的时候瞧不出来,如今一看,咱们这位表妹,可真是了不起!”

    “什么了不起,”大舅妈显然是恨乌及屋了,她在对垒桂大奶奶的战役之中落了下风,这会子连带着金秀也不看好了,“一个姑娘家,翻不了多少风浪。你别拿了点东西,嘴巴就软了。”

    “奶奶!”图海笑道,“外头的事儿,你不懂!你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我问你,今个咱们吃的松鹤楼的酒菜,不说那些碗碟什么的,就那么一桌子酒菜,奶奶,你猜猜看,要多少银子?”

    “大约,”大舅妈估摸着说了一个数字,“总是要两三两银子罢?”

    “奶奶你可真小瞧了,”图海摇摇头,“这一桌子菜,虽然不多,可样样都是好东西,二三两,二三十两这才是差不多的!”

    大舅妈大吃一惊,“阿弥陀佛!这么一点子菜,就吃了这么多?咱们一年都花不到二十两银子!”

    “这是了,若不是看在表妹的面子上,咱们还怎么吃到这好东西,这吃得到倒不算什么,可这么多好东西,奶奶你以前都见过吗?”

    大舅妈不以为然,“这话说的,你奶奶没吃过,难道还没见过吗?”

    图海笑而不语,他是个孝顺孩子,等闲是不会和母亲争辩什么的,但是他眼睛亮的很,知道这人情世故之中如何分辨地位高低,纳兰家算是极厉害的了罢?今个宁老爷过来,就只和金秀说话,纳兰家大爷也口口声声的称呼金秀为“姐姐”,这些都算不得什么,但后头外面来了一位不知道名姓的“贵客”,这位贵客贵到什么地步,竟然是纳兰信芳大爷都出去了,虽然面上很不高兴,但还是亲自出去迎接了,那位贵客,竟然都没有来元家,只是派了家里人来迎接着过去,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位贵客要请金秀一群人过去,是有所求;他自己个不来,又是说明身份极高,根本就不屑来。

    而他也从别的地方看了一些出来,桂大奶奶什么性子,他时常来元家清楚的很,那是绝对不会给任何人好脸色的,可听说了金秀要出去一趟,外头有客人,真是半句话都不说,晚上回来的时候还帮着金秀说话,可见,是真的贵客。

    如此贵客,可金秀也没有露出什么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可见,这位表妹,实在是厉害的很,别的不说,能帮衬着自己这是必然的。

    这个关系,还是要好生利用啊……图报想着,自己要做什么差事儿,这事儿可还真的要好生想一想。

    金秀告别了图海和大舅妈,回到了巷子里头,没想到竟然又遇到了善保。善保站在金家门口,显然是等了一会了,他见到金秀回来,忙跨步走到金秀跟前,见到他鼻尖被冻的通红,金秀笑道,“怎么在外头等我,不在家里头?”

    善保摇摇头,“我若是去你家里,又是要兴师动众的,太麻烦你家里人了,故此我就在这里头等你。”

    善保显然是有话要说,“金姑娘,”他微微思虑了一番,斟酌了语句,“你怎么认识福康安?”

    金秀就猜到他会问这个,于是把那一日和富察家奴才起冲突的事儿说了一遍,“这还是关系着定兴县那个黄县令的事儿呢,我顺带着就办了。”金秀自己个都没发觉,实际上她的解释,很迅速,很及时,然后她也很想马上解释清楚。

    不想善保误会什么。



    “原来如此。”善保点点头却也没有继续言语,金秀反而问善保,“他也在咸安宫读书?可有来往?”

    “没有来往,人家家世如此显赫,自然是不会和我们这些寻常人多有什么接触,也没有交情,”素日里头去捧富察家的人多了去,自己在边上冷眼瞧瞧就是够了,“倒是富察家的小儿子,福长安,性子和气,和我也在同一个班里头。”

    “致斋,”金秀笑道,“实际上你和我应该算是同类之人,都不愿意去阿谀奉承什么,但世事如此,三分自身修炼才干,七分倒是都要别人帮衬了。福康安这个人的性子,我也不喜欢,那福长安若是性子还好,又是有同窗之情,还是要耐心打点关系,打好交道才好。你日后要当差出仕,这些人脉是最要紧的。”

    善保无声的点点头,金秀见到善保有些沮丧,善解人意的道,“这是怎么了?今个在松鹤楼,觉得福康安很刺眼是不是?”

    善保摇摇头,“我只是羡慕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地位又是如此之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如今都已经是一等侍卫了。我……哎!秀儿,我只是觉得自愧不如!”

    他倒是第一次喊金秀“秀儿”这个称呼,今个晚上他心神激荡,倒是有些言语失了分寸,说了这话,他随即醒过来,“这话,我真不该说!金姑娘你别介意!”

    金秀脸上微红,心里头只觉得生出了一种羞涩之意,一种甜蜜心悸又茫然若失的感觉,她拉住了善保的手臂,“没事,致斋,你这样叫我……我很欢喜。”

    这时候,善保就顺其自然的拉起了金秀的手,“秀儿,”他温柔的望着金秀,“多谢你。”

    “谢你如此看得起我。”或许金秀不能明白他自己个的心情,若是没有金秀帮着自己,只怕是如今人都不知道那里去了,钮家也必然彻底无望。这种恩情又夹杂着好感和喜欢,一时间善保都有些分辨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要谢金秀什么,“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这没什么的,”金秀只觉得善保的手冰凉凉的,反而是自己个手更暖和一些,她反握住了善保的手,横竖这会子巷子里什么人都没有,金秀大胆点也是无妨,“福康安他的才干的确不错,但更多的因素,还是因为他的家世,这个毋庸置疑,但致斋你,又何必妄自菲薄呢?自己个不是世家,让自己的后代变成世家子弟就就成了。”

    金秀巧言款款,说着一些心灵鸡汤,不知道为何,她就是看重善保,“你和福康安没有任何差距,这家世,有些时候是助力,有些时候反而是阻力,致斋,你慢慢来,切不可操之过急,潜心学习,蓄势待发,机缘一到,就可以飞上九天了。”

    “飞上九天却是不指望,善保我,”善保摇摇头,“秀儿你对我如此厚望,我不敢当,只求着日后能够衣食无忧,有正经差事儿当,振兴钮家门楣,也就是心满意足了。”

    金秀笑道,“那我呢?不是致斋所求了?”

    夜色弥漫,善保看不清楚金秀的容颜,许多年之后,他把什么都忘了,只是记得那一夜之中,借着元家照出来的昏黄灯光,金秀的眼睛亮晶晶的,闪耀着对自己未来期许的目光,嘴角微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善保反握住了金秀的双手,似乎是承诺,又是盟誓,“这就是善保我最要求的。”

    他们都太年轻,不明白这个世界上,往往是最想求的,反而是得不到。

    金秀看着善保离去,这才转身回到了家里头,桂大奶奶早就回去歇息了,她到了玉芬屋里头,又来看了看弟弟,富祥早就在边上呼呼大睡,倒是玉芬还抱着喂奶,她见到了金秀脸上带着喜色,“这是怎么了?外头遇到谁了?”

    金秀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不欲讲,但思来想去,自己母亲,倒是也可以说一说,而且这个事儿,也要告诉父母才好,若是一味瞒着,日后父母不知道自己个心思,做主做到别的地方去了,那时候只怕是自己个哭都没地方哭去。“钮家大爷来找我了,”金秀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在门口说了一会话儿。”

    知女莫若母,金秀露出了这个表情,玉芬那里还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是钮家大爷?”玉芬忙问道,“大妞,你说个真话,是钮家大爷,不是纳兰家大爷?”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金秀有些无语,“奶奶说什么呢,芳哥儿只是跟着我学学问的,怎么又是和他有干系了?我一直拿着芳哥儿当做弟弟看待的。”

    这话说出来,金秀又觉得不对劲,咦,这话说的很渣女的感觉啊,什么叫做当弟弟看待?

    玉芬显然是有些失望,“我和你阿玛还以为芳哥儿喜欢你呢……罢了,钮家大爷也不错,只是门第太高了些,咱们家攀不上人家,听说,他家里头那个太太也是个不好说话的。”

    母亲思虑的甚远,金秀噗嗤一笑,“那里就说的这么远的事儿了?”

    “你自己个喜欢就好,”玉芬摇了摇金顺,金顺在襁褓之中睡得极香,“咱们家不比别人那里,没有说什么要你阿玛来做主的。”

    或许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金秀给元家带来了巨大的变化,让她在元家里面的地位节节攀升,说什么话儿,玉芬富祥都愿意听,今日虽然玉芬有些失望,她更希望自己的女儿以后找一个衣食无忧的婆家,纳兰家就是很好的目标,但金秀选了远远不如纳兰家的钮家,这是她自己个选的,玉芬也不去改变,她是一个和善的人。

    只是她又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可是你明年还要去选秀啊。大妞,这个事儿怎么办?”

    “选秀?”金秀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选不上的。没事儿。”



    选秀这个事儿,更多是在主观意愿,金秀是这么觉得的。

    选秀如果拿来作比喻,金秀觉得很像后世之中的面试,通过看你的言谈举止穿衣打扮,是否符合规矩,若是被看中了,那么就入职,而现在被看中了,就是入选成为秀女,是一样的道理。

    要千辛万苦入选,这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若是自己个不想去,开玩笑,面试不成功,难道还不简单吗?

    一件事儿办成功千难万难,但要想搞砸一件事儿,真的是简简单单。

    金秀说自己个选不上,玉芬当然表示同意,“我也想着你不要入宫最好,想着你……咳咳,入宫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素日里头不得见,听你说起纳兰家的娘娘,这在宫里头的日子多难!那里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金秀有些惊讶,根据她的分析和观察,包括自己所学的知识,高门大户世家豪门自然是不愿意自家的女孩子入宫选秀,他们不需要后宫嫔妃的这种优势抬升家族的威望,倒是小门小户的,入宫选秀的愿望更迫切些,“奶奶你也想我不入宫?”金秀笑道,“入宫当差,就算是不当万岁爷的嫔妃,只要是当差,也有钱粮,家里头少些嚼用,这也是好的呀。”

    “阿弥陀佛,就算是多些钱粮,少些嚼用,又有什么好的?”玉芬忙念佛,“我倒是不指望这个,家里头不管是你,还是二妞,我都不愿意,只是这是祖宗家法,没办法的事儿,咱们都要走这么一趟,老实呆家里,是最好的。”

    玉芬似乎很有感触,“素日里头看着你心气大,就怕你想着要入宫,今个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高兴了,钮家大爷人品出众,是个好孩子……”她想的真够远,一下子还想到了以后的甜美生活,“以后如果嫁过去,家里头也近,亲戚们往来倒也方便。”

    金秀笑道,“奶奶!您这想的太远了,如今还不急,等着他读书有了出息了,再说这个。”

    “这怎么不急?”玉芬不以为然,“你们少年家不懂得,还要什么有出息了再成婚,出息不出息的,这都是次要的,你们两个若是好,何必还要等以后?平白耽误了时间,还闹出别的波折就不好了。”

    金秀耐不住母亲这样快的思路,于是忙说道,“是!奶奶说的极是,不过也要等着选秀了再说这个吧?得了,您今个辛苦了,早点安置吧。”

    金秀出了门,回到了屋里头,差不多的时候二妞也进来了,她告诉金秀:“姑爸今个问我了,问我,是不是上次来咱们家做客的那位大爷今个又来了。”

    “你怎么说的?”金秀正在铺床,听到二妞这么说,转过头来笑道,“你今个也没见吧?”

    “我没见,但是我知那位大爷跟着的大叔,上次还和他说话了,今个也遇到了,所以我就说是那位大爷,”二妞吐了吐舌头,“姐姐,我这么说,没事儿吧?姑爸不会又来骂你吧?”

    “没事,没事,”金秀笑道,“你说了没事儿,横竖没骗人,姑爸不会骂的,”不过她有些好奇今天桂大奶奶的态度,“这是怎么了,姑爸还问起那位福三爷了?”

    “姑爸好像认识那位福三爷!”二妞拍手,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还问我,怎么来咱们家。”

    “我就说是来找姐姐做学问的,她也不言语了。”

    金秀猜不透,也就不猜了,给二妞换了衣裳,一起躺下。今日这大事底定,金秀和善保两个人敞开心扉说了好些话,原本应该甜蜜而无负担的睡下去,只是金秀高兴之余,却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可才睡去没多久,又突然连续在梦中梦见了一张清秀俊美却又满脸哀伤的脸,一下子,金秀睁大了眼,惊醒过来,彻底无眠了。

    ……

    福隆安坐着马车回到了富察府,他虽然骑射也颇为了得,但素日里头只要是在京师当差,都不会骑马,公事坐轿,私事坐车,今日是私事,故此他只是坐车,到了家里头,下了马车,管家来迎,福康安解开了大氅,问:“老爷在家里吗?”

    “老爷今个出去了,宫里在钦安殿摆了祭坛,祭拜上天,说是要让军机大臣们都入宫祭拜。”

    福隆安点点头,他原本想着和父亲说一说话,只是这会子不得空,也就罢了,不过他想到了什么,“李师爷在罢?让他过来见我。”

    “嗻。”

    李师爷到福隆安书房的时候,院子里头又响起了丝竹之声,李师爷有些踌躇,问管家,“公主不在此处吧?我若是贸然进去,冲撞了贵人,这可不好!”

    管家笑道,“公主殿下在后头院子呢,如何会来此地?李相公你可真会多虑了。”

    得了承诺,李师爷这才放心,到了屋里头,果然只是见到两名琴师,一人抚琴,一人吹箫,正在吹奏悠扬之音,福隆安穿着一袭淡黄色的宁绸菱纹长衫,歪在罗汉床上闭着眼欣赏,听到李师爷的请安声,丹凤眼这才微微睁开,伸出手,懒洋洋的一挥,那两个琴师立刻收声,行了一礼退下,“打扰了二爷听曲,学生真是该死。”

    “罢了,”福隆安直起身子,摆摆手,“李先生乃是家父器重的人,今个请你过来,还是有些事儿要问你的,这听曲儿,什么时候都能听的,你请坐,看茶。”

    李师爷虽然坐下,可也直起身子,预备着听福隆安问话,富察家的四个儿子里面,若是论日后的出息,肯定还是福康安,但如今来说,还是眼前这一位尚主的额驸,最是厉害,简在帝心不说,文采武功都是斐然出众,比起长子福灵安还要厉害许多,昔日就有传言,原本皇帝再给傅恒一个一等公的爵位,预备着就是以后留给福隆安的。一门双公,也是佳话。



    有心思有决断,更是知道进退和明白得失,这是一个成功的官员,在大玄朝能够吃的开的资本,而福隆安又是额驸,娶了永盛皇帝的第四位女儿和硕和嘉公主,本朝不比以前的大炎朝,宗室亲眷一概混吃等死,本朝的宗亲眷属,更是会受皇帝的重用,富家二爷,就是其中最翘楚的翘楚。

    傅恒虽然更疼爱三子,但也清楚自己最应该仰仗器重的,还是福隆安,时常让他参与自己政事上的事儿,让他出谋划策,或者是执行一些事务,故此李师爷听到福隆安传唤,也就马上来了,东翁可是说过,自己若是不在府中,一切事务都可以告诉福隆安,让他来做主。

    侍从端了茶上来,福隆安原本歪在罗汉床上,这会子直起身子,盘膝坐在了上头,他喝了一口茶,又问李师爷,“我之前提议的,让阿玛过了年,请旨亲自挂帅去南边平定缅甸,这件事儿,阿玛这些日子想的如何了?”

    “东翁还在犹豫,”李师爷如实的将傅恒的意思说出来,说给福隆安听,“刘藻刚自杀,杨应据也才派去没多久,若是过了年就亲自请旨出征,那也实在是太匆促了些。”

    “之前我也说过,”福隆安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这事儿到底还是要看云南的局势如何,若是杨应据有谋虑有才干,能把云南的事儿按下去,这也就罢了,自然不劳烦阿玛出征,可如今看着这个事儿,杨应据他是无勇无谋,当不起这个职责,大哥虽然还未传信回来,但这个人,既然被圣上厌弃,只要是他打不出什么胜仗来,去位,是一定之事了。”

    大玄朝最重军功,没有军功不得封爵,故此谁都想趁着有大战的时候,能够分润一些功劳出来,特别是文官,平时没有机会得军功,若是能够主持一场战事来获取到梦寐以求的爵位,官位当了一次也就没有了,爵位却至少可以承袭三代下去,真真正正的好东西。

    杨应据也是如此行事,但他做的不好。

    李师爷笑道,“是,故此我也劝东翁要做两手准备,预备着要接替出战。”

    “杨应据若是再这样子下去,找死是迟早的事儿,昨个万岁爷已经下旨,让我堂兄明瑞,从伊犁将军升任四川总督,这里头的意思,你品品,万岁爷是什么意思?”

    明瑞乃是傅恒之侄,故此,福隆安称其为“堂兄”。

    “这样的话,只怕杨应据不成功,马上就是明瑞世兄接替云贵总督一职,继续主持对缅之战了?”李师爷大吃一惊,随即捻须沉思,“若是如此,只怕是东翁更不必去了,明瑞世兄征战上甚是了得,对付缅甸肯定不会落在下风。”

    “可这主持战事,到底不是仅仅靠着作战勇猛就够的,”福隆安摇摇头,这个观点和金秀完全是不谋而合,当然他或许还不明白也潜意识里不愿意承认,其实有些话儿,金秀已经是说到了点子上,“统帅全局,调集粮草,规划军队进攻路线,这些事儿,要帅才去才成!”

    “富察家该出一个更好爵位的人了,这个人当然应该是阿玛,也只能是阿玛,”福隆安冷静又决绝的说道,异姓王三个字,从金秀嘴里说出来,被福隆安听进去,他已经牢牢的记在了心里,或许他自己还不知道,但他已经充分认识到了异姓王这三个字带来的魅惑之意,完全沉迷于其中。“我们富察家忠心耿耿,刀山火海也愿意为了大玄朝,为了万岁爷去闯。”

    “为了这个目标,全家都是如此帮衬努力,李先生,咱们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过了年若是杨应据再还没有什么出息,那就只能是让堂兄明瑞先顶上去,暂领云南战事,免得再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儿来!”

    李师爷也觉得福隆安的这想法极妙,一等公对于富察家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了,若是能够给富察家再赚一个更高些的爵位,这可是多妙的好事儿啊!“是,学生明白了,适当的时机,学生会再劝东翁的。”

    “这事儿,只怕还要父亲早些说才好,”福隆安又细细叮嘱,“我伺候在御前,大约猜得到万岁爷的心思,他老人家已经有些后悔让杨应据接这个差事儿了,接下去若是再选主帅,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阿玛,万岁爷有这个意思,还不如让阿玛早些提出来最好。”

    这边说了些话,福隆安又想到了今日在松鹤楼隔帘听到的那些话,说话的那个人,不免又问李师爷,“前些日子,三弟时常朝着纳兰家跑,你知道这件事儿吗?”

    李师爷回道,“知道,三世兄借着上次的事儿,发作了一回,”他把马车在路上冲撞的事儿又朝着福隆安说了一遍,“又去负荆请罪,学生以为只是这么一次,后头没想到他还时常去了多次,想来,纳兰家的大爷,只怕还是位俊才,不然三世兄也不必如此经常登门拜访。”

    “怎么?”福隆安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儿,“三弟时常去找纳兰家的小子?”

    “是,”李师爷笑道,“只要是不当值,回家里就必然去,四九城如今都说三爷宽仁,不计前嫌,很是赞美呢。”

    福隆安想起了松鹤楼的那一幕,不由得惊得站了起来,李师爷有些莫名其妙,也忙站了起来,看着福隆安,福隆安嘶了一声,转身想了想,“纳兰家的那个小子,不过如此!我见过的,可他为何要时常去,莫非?”他的眼中疑云渐盛,“不好,这事儿,不成!”

    “世兄这是怎么了?”李师爷忙问道,“可有不妥的地方吗?”

    “大大的不妥!只怕是你们都被骗了,他那里去找纳兰家的小子!是找了别人!”福隆安斩钉截铁的说道,“那个人蛊惑人心的工夫,可实在是厉害啊!三弟就这样被骗了!”



    福隆安悚然而惊,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将李师爷的话儿和自己所想,还有在松鹤楼所见,另外再加上福康安之语,“二哥!”福康安那兴奋又雀跃声音仿佛又在福隆安的耳边响起了,“我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位极厉害的人物,没想到这天文地理无一不精,无一不知的,我以前还觉得自己算是大才,可如今才知道这天外有天,山外有山!西南的事儿,我已经寻得了高人,只要是她愿意来指点一二,咱们西南的局面,必然可以好生破解了!”

      这话犹在耳边,只是福隆安到了那个地方,隔着屏风一听,才知道这个“她”竟然是一位姑娘家。

      “这不对劲!”福隆安虽然不认可金秀的说话,不同意她的观点,但是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说话很有思路,也很有蛊惑性,到这个时候,他开始怀疑金秀的来历了,他把今日再松鹤楼听到的话儿告诉了李师爷,“瑶林去纳兰家,压根就不是找纳兰信芳,纳兰家的小子我见过,就是一个无用之辈,瑶林眼高于顶,压根就不会和他有什么交情,这样说来,瑶林只怕是每次都去找这位金姑娘!”

      李师爷一听福隆安的转述,也不免咂舌不已,“二世兄说的可是真的?这世间,还有女子,竟然对着这样的事儿,如此精通的?”

      “我焉有欺瞒你李先生的道理,”福隆安摇摇头,“你且品品,这个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如此知道这些的?”

      “学生不知道,”李师爷老实地回道,“学生没有盘问过这个姑娘,的确不知道来历,但学生想,如此厉害的人物,只怕是有那么几个途径,一个是隐世的山门培育出来的人才;”

      这是可能的事儿,虽然按照福康安的估计,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隐世的山门了,不过所谓山门那是永远不会断绝香火传承的,平时里头总是不见踪迹,但得空的时候,亦或者是特别的时候,会放一些特别的人物出来,搞不清楚他们的用意,若是要颠覆天下,这个是要注意的,但也说不定这未来的事儿。

      “第二种,只怕又是那些妖邪之流的人物!”

      福隆安有些不明白,他看着李师爷那脸上阴沉又严肃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李先生你的意思是,难道是什么拜火教白莲教之类的妖孽?”

      “还要加上这些年越来越出挑的天理教,”李师爷点点头,“这些邪门歪道平时蛊惑人心,最是厉害,培育出来的历代执掌权柄之人,也无一不是惊才惊艳之人。”

      福隆安仔细的想了想金秀的言语,摇摇头,“这个姑娘,不是那些邪门外道的人,虽然我极为不赞同她的观点,但这个姑娘,似乎还有些正气。并不是那些邪门之人,那么估摸着,或许是山门出来的?”

      “听二爷的意思,再听之前三爷的说法,这位姑娘家还是护军旗下的?那么想必不会是什么邪魔外道的,估摸着是什么山门培养的俗家弟子罢?”李师爷笑道,“不然的话,如何有这样的眼界。”

      “有眼界,说的话,也有些蛊惑人心的功夫。”福康安冷哼一声,复又坐了下来,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三弟似乎很觉得那金姑娘说的极是,她是不赞成阿玛南下亲自挂帅的,也不知道三弟和她说了什么,她一个姑娘家,”福康安复又将手肘撑在边上的软垫,若有所思,“有些眼界,有些学识倒也罢了,横竖是一介女流,翻不出多少波浪来,可她若是这样不能和缅甸征战的心思,三弟都听了进去,又如何能够帮助阿玛成就这一番伟业!”

      “这个人,不能再让她继续影响瑶林了!”瑶林就是福康安的字,福隆安下定了主意,“必须要断了这层关系!”

      “三世兄既然是如此愿意去找哪位姑娘求教缅甸之事,只怕是已经受其影响了,”李师爷冷静的分析道,“不然的话,不会特意在松鹤楼上设宴,又怕二世兄您惊扰了他的求教,故此让您躲在屏风后头不出来。”

      那么福隆安更加是坐不住了,他又站了起来,这被蛊惑了人心去,就已经很不妥当了,按照福隆安的心思,福康安在御前伺候,虽然不是在内里御书房当差,不是接触机要,但他时常跟着永盛皇帝出入,许多事儿,不是一定要在养心殿才可以说的,福康安深受皇帝的疼爱,他若是在恰当的时候说上那么一两句话,比任何人刻意的说什么更重要。

      所以,福康安绝对不能够觉得,缅甸之事不可为,这是违背了富察家的意思,更是要把富察家接下去可能的上升空间给堵住,还有最可怕的可能,那就是会完全忤逆了皇帝的圣意,这更是福隆安无法接受的。

      这个是他担心的一点,他还担心一点,从李师爷的话语之中,他注意到了自己个之前忘记的一点,那就是金秀的性别。

      他想了想,那个姑娘,“那个姑娘,长得还算不错,瑶林如今年纪大了,眼高于顶,等闲胭脂俗粉,只怕是看不上,这样的姑娘,有心计,有谋略,若是瑶林动心于她,只怕是这事儿,更不好收场了!”

      福隆安越想越发觉得可能,他和李师爷都面面相觑,想到了这事儿若是继续下去的可怕后果,福康安的终身大事,任何人都无法做主,就连傅恒也没有任何发言权,只有永盛皇帝才能决定这件事儿。

      “三世兄的性子,刚烈如火,若是他真的存了这个心思,就算是万岁爷赐婚,也是无用啊……”李师爷打了个寒噤,他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后果,他也马上附和起福隆安来,“二世兄所言甚是,防微杜渐,虽然如今痕迹不露,为保万一,不该让三世兄,再和那位什么姑娘保持什么联系了!”

      虽然福隆安表面上没露出对于金秀的重视,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就把金秀当做一个很厉害的“敌人”了。



    不然也不会将金秀放到如此重要的位置,若是金秀知道了今日这两人交谈的内容,必然是哭笑不得,奋力大声提醒福隆安,自己个压根就不想和富察家发生什么关系,更是不想和那个锐气逼人的福康安发生什么关系,她最要就不想福康安出现。福康安太精明了,金秀总觉得自己的谋算,在他眼前宛如水晶一般,无所遁形,他又喜欢看破又说破,一点面子也不留给别人,故此金秀就算是对着父亲免去缅甸出征的事儿,十分迫切,也不敢对着福康安说这个,就怕福康安又知道了自己的把柄,拿捏住了,叫自己臣服。

    这是金秀那边的观点,而福隆安果然还是和福康安一样的性格,到底是同胞兄弟,性格像得很,福隆安更有掌控欲,他不愿意在自己的谋划之中,出现任何一个自己无法接受的变数,任何变数,不论大小,都有可能会引发巨大的问题,风起于青萍之末,金秀是一个让福隆安无法掌握的变数,这个变数,必须要赶紧的消除掉。

    “这事儿,”福隆安问计于李师爷,“你李先生足智多谋,看看,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李师爷知道福隆安所谓的好法子是什么,无非就是隔离出福康安和那姑娘,最好让有一方远远的离开,以后再也不见这才是最好的,“过了年,若是万岁爷真的准许了东翁挂帅出征,只怕是三世兄还是要陪着去罢?二世兄自然是坐镇中枢了。”

    福隆安思索了一番,摇摇头,“不见得,一来三弟还未从咸安宫读书出来,二来,只怕是万岁爷不舍得他去;再者,大哥已经去云南查看杨应据的战绩如何,我估摸着万岁爷,下一步还是会把大哥放在云南那里,而这还加上了堂兄明瑞,我们富察家去的人够多了,不需要再让三弟去。故此,让三弟出去,不是一件好事儿,也不是一个好法子。”

    那么说来,就只能让这个姑娘离开了,李师爷低着头捻须思索了一番,随即笑道,“有件事儿,是最好的,只要是这件事儿,能够发动起来,日后只怕是三世兄和这位姑娘再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哦?是什么事儿?快快说来!”福隆安来了兴趣,李师爷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可不是常见的事儿。

    “过了年,就要选秀,”李师爷笑眯眯的说道,“这是大事儿,那位姑娘既然是在京的护军人家姑娘,自然是要选秀的吧?”

    “啊!是!是!”福隆安恍然大悟,“真是妙计,妙计啊!妙计!”他连连拍手,“一入宫门深似海,那么三弟再也不会和这位金姑娘有什么干系了!”他可不觉得皇帝最后对于福康安的赐婚会安排给这么一个无门无姓的秀女,这个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儿,“妙计啊李先生,您可真是诸葛孔明转世!”

    “不敢当二世兄谬赞,”李师爷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学生分内的事儿,这样的小事儿,就无需二世兄担心了,”他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差事儿,“学生自然会去办好这件事儿。”

    “这事儿就麻烦李先生了,”对着如此会出主意又可以很好执行下去的清客幕僚,福隆安是非常的赞赏,“我这就叫人写一个帖子起来,让李先生去办这个事儿,无论是谁,若是有人来刁难你的,只管是告诉我,有要使什么银子的,只管是账上去支取了就是。”

    李师爷答应了下来,可福隆安还要再提醒一句,“素来选秀这个事儿,都是难成功的多,毕竟只要是不想选,那么就能落选的,这是我们护军人家的常态,李先生可能不知道这个事儿,我倒是还要多说一句。”

    “请二世兄放心,”李师爷笑道,他认为这样的小事儿,不可能办砸了去,何况富察家有权有钱,“这的确要先看自己个造化,但有二世兄代表着富察家扶持于她,给她这个体面,让她有朝一日可以跨凤乘龙,飞上九天,这位姑娘只怕是感谢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想着,亦或者能够按照她自己个的心思,说不入选,就不入选呢?”

    这么一说,福隆安就彻底放心了,“哈哈哈,李先生所言极是,那么我,就真的放心了。”金秀这个不可控制的变数,这样的话,就彻底给抛出去了,再也不至于会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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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的没有什么问题吗?”金秀皱眉,说了这么一句,洗三的第二日早上,她又来到纳兰府拜见纳兰永宁,昨个说起了入宫的事儿,金秀故此今日又来问清楚,“娘娘怎么,又要我进宫了?”

    “这次儿,只怕是没什么事儿,”纳兰永宁笑道,“大约是娘娘想见你了,若不是如此,那么就是还有别的事儿要叫你出主意。”

    金秀有些不愿意入宫,上次入宫,真是闹出了大麻烦,还以为自己个真是平安无事入宫看热闹罢了,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惹祸精的体质,才入宫,先杠上令皇贵妃,晚上睡不着觉,出门去,又可以遇到十二皇子,夜里头来一番宫巷说话,一个晚上平平安安的结束了,这也就好了吧?可是没想到第二日又能被福康安给逮住,好生威胁了一番。

    金秀强笑道,“这就不必了罢?到底是年初一,若是我不在家里头过,阿玛和奶奶会担心的。”

    她也找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来,难道说自己是红颜祸水,祸害很大,最好不要安排入宫吗?这样的话,金秀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来,于是只能再这个地方推脱。

    纳兰永宁却不给金秀推脱的机会,“除夕守岁的时候,我就叫长贵派车来接你,只要说是太太要见你,一起听戏,玩乐半日再回去,想必富祥世兄不会在意的。”

    得,人家这么说,那么自己也没办法拒绝了,金秀也只好答应下来,只是这一次她下定决心,什么闲事都不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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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闲事都不去管,什么热闹都不去看,怎么样都要苟起来,决不能强出头,金秀这样打定了主意,才答应下来,过几日的除夕,再让纳兰府的马车来接自己。

    纳兰家的邀请,她还是要听从的,一来纳兰家算是有大恩,二来这似乎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儿,又不是要把自己个送进宫里头当秀女,无非是去劝慰一番在深宫之中极度无聊的中年妇女罢了,陪着她说话唠唠嗑,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再者入宫后舒妃出手也不消息,赏赐下来,元家半年都吃饱了。

    她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无声无息之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这或许还是那句话,性格决定命运。金秀这个人,大约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也不知道什么叫做苟。

    金秀上次出去纳兰家实际上是入宫了,这件事儿,自从她一夜未归又带来了这么多看上去外头买不上的赏赐,原本瞒着,就不得不被戳破了,于是金秀只能是老实交代是入宫去了,阿玛和母亲倒是性子好,只是提醒叮嘱金秀要注意安全,但桂大奶奶也是出乎意外的没有呵斥金秀,若是换做是以前,只要是出去溜达久了些,她叫金秀伺候叫不到人,必然会大发雷霆的,这一次倒是好说话的很,听到金秀入宫了,本来想发飙的神色顿时就变了,沉默不做声的连续抽了几袋水烟,又把金秀叫过来,叫爱她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这宫里头如何如何的,金秀还以为桂大奶奶是喜欢听新鲜,于是就特意多添油加醋的说了好些。

    她听完也不说话,只是沉默许久,这一次金秀又要进宫,其余的人也不好说,只能是又和桂大奶奶说起这件事儿,桂大奶奶这一次也没有发飙生气,点点头,“既然是宁老爷要你去,你就去是了,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事儿,呆在家里头,我瞧着你心野的很,”桂大奶奶冷哼一声,有些不满,“就没有一天是好生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的。”

    金秀赔笑,“年下事儿多,想必等到正月里头,就没有旁的事儿了,到时候我好生伺候姑爸,让姑爸舒舒坦坦的!如何?”

    “我这就不指望了,”桂大奶奶磕了磕烟枪,把里头的残灰抖了下来,“过了年,你还有要紧的事儿办,我还想着享你的福?罢了罢了!”桂大奶奶的话若有所思,“少年家喜欢出去浪,也是寻常,只是到了以后你就不会觉得瓦头有意思了,我却告诉你,哪里都不如家里头老实呆着好!”

    冬日里头日子短,时光也变得快了些,转眼就到了除夕这一日。

    谁都是要放假的,富祥虽然是当着五城兵马司的“马甲”,但这一日也不能够全天都当差执勤去,到了午后,金秀和二妞把家里头都一概料理妥当,就等着晚上吃年夜饭的时候,富祥这才回来,二妞见到父亲这个时候才回来,很是不高兴,撅着嘴说道,“阿玛真是的!我和姐姐都什么事儿办好了!你才回来!”

    富祥笑道,“衙门有差事儿,哪里是说回来就回来的?”他把五城兵马司发的灰色大袄脱了下来,又掸了下大袄上的雪花,“这几日为了防火的事儿,可是忙极了!”他看着炕上窝在被子里被玉芬抱着的金顺,满脸慈爱,又抱怨道,“也不知道这些日子这些人都怎么了!每日里头就是放炮仗,叫我们心惊胆战的,就怕哪里失了火走水,冬日干燥,若是烧起来,只怕是都要完!”

    金秀正在包饺子,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外,外头的雪花阵阵而下,似乎要把整个四九城都掩盖了,虽然没有什么风,但二妞还是赶紧着把房门给关上了,“如今这大雪,阿玛可以放心多了。”

    “谁说不是呢,”富祥把大袄放在了一边,赶紧着上炕,“下了大雪,就算是有些小火星,也是烧不起来了!头儿也是看着咱们都辛苦,所以就放了一大半的人回来,让大家伙回家过个年,再叫大家伙都在衙门里头吃酒御寒,我原本是要在那守着不能回来的,不过马老弟说他孤家寡人的,回去一个人也没趣,还不如让我回来暖和暖和。”他逗了逗金顺,见到金顺只是吃奶不理他,这才喝了口茶,见到二妞还是摆着脸嘟着嘴,笑道,“我家二妞,怎么还生阿玛的气呢?阿玛这不是忙着差事儿吗?知道今个是除夕,家里头都忙,不过,”他从袖子里头,拿了几个铜钱出来,“这是衙门发的喜钱!你和姐姐都拿几个去,不许花了,”富祥警告道,“这是沾喜气用的,最好是压箱底!”

    二妞忙福了福,“谢谢阿玛!”这才拿了过来,喜滋滋的拿给金秀看,金秀见到那几枚铜钱纹路清晰,颜色金黄,倒不像是铜钱,更多的是像金钱了,上头写着“永盛通宝”四个字儿,反面是写着“二文”,所谓的喜钱,就是年底的时候户部铸就的新钱,这个时候发出来,不管是官宦人家还是普通老百姓,都愿意把这样崭新的钱拿来给小辈们做压岁钱,各个衙门也喜欢拿来作为年下发给当差的员工作为福利,这个东西不费钱,又体面,人人喜欢。

    二妞尤其喜欢,拿在手上颠来颠去的,那几个喜钱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二、三、一共有五个!”二妞数清楚了,“姐姐,给你三个,妹妹留两个,这样成吗?”

    “都给二妞罢,”金秀手上包饺子的动作飞快,不一会,就满满当当的摆满了一个砧板,“二妞今个辛苦了,帮着我洗碟子,扫地,还贴了春联,都留给你,”金秀笑道,“明年祝愿二妞五福临门,多福多寿!”

    外头响起了一阵咳嗽声,桂大奶奶的声音响起,“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絮叨絮叨呢?”房门被推开,露出了桂大奶奶不悦的半张脸,“饺子包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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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大奶奶打开门进来,众人都不免吓了一大跳,今个桂大奶奶穿的也太正式太富丽堂皇了,她的头顶上插了好几根步摇和金钗,整个人亮晶晶的,这倒是罢了,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绸缎袄子,上头绣的是玉堂富贵,满底的玉兰花和牡丹,下面穿着湖绿色的马面裙,脚上还踩着一双粉鞋,真是鲜艳娇嫩无比,金秀瞧见这个,险些手里头的饺子都挤变形了,二妞手里把玩的喜钱一下子掉了几个在地上,二妞是财迷,马上就俯下身子去捡钱,富祥正在喝茶,见到姐姐如此,一下子吓得呛住了,别人不敢说,也就是他这个亲弟弟还敢说了,“姑奶奶,您穿成这样,是要干嘛呢?”

    桂大奶奶上前把富祥提溜起来,“你起开!”她堂而皇之的把富祥给推开了,自己上了炕,盘膝坐下来,“今个是除夕的好日子,当然要穿鲜艳的衣裳,都和你这两个烧火丫头似的嘛!”

    金秀很想说自己个压根就不是什么烧火的丫头,只是今个要准备过年的吃食,是干活的,不是穿新衣服的,故此也只能穿着普通还稍微有些破旧的衣裳,这倒是又被桂大奶奶给鄙视了。

    富祥站在一旁笑道,“姐姐,今个可是除夕,还没到正月初一呢,怎么就把这好衣裳穿上身了?”

    “你姐姐我好衣裳多的很,不差这么一件,今个穿一件,明个还有更好的,”桂大奶奶坐在炕上,又问富祥,“你这成日里在外头当差,今个倒是回来了?年关的禄米拿了吗?”

    “还没拿呢,都统大人说了,今年一概都没有,总是要等明年正月十五过了才得。”

    “这是什么疯话!”桂大奶奶很是不满,“历年来的禄米都是年前就发的,往日都是二十五小年前就必发的,可今个这是怎么了?晚了这些日子了,今个都过年了,还不发下来给大家伙过年吗?我说,”她狐疑的望着自己弟弟,“富祥,是不是你偷偷领来,又拿去使了?”

    “我的姐姐!”富祥忙叫屈,“我是有几个胆子敢占了您的禄米呢?我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我!您的禄米比我多那么多,怎么样也不敢拿着您的东西偷偷藏下来罢?”

    这话说的很是奇怪,护军的禄米,虽然是男女都有,但男子的份例要比女子的高很多,元家之前的日子过得很窘迫,这和元家除了富祥之外都是女子是有关系的,玉芬金秀和二妞都只能极低的禄米,这个禄米的发放和户部的收成还有这些护军人员的人数是有很大的关系的,本来大玄朝刚开始的时候,护军子弟还没有繁衍的和如今这么多,那时候的禄米是全额发放的,可这些年来,到处都要用钱,若是还按照国朝初年的禄米定额来发放,只怕是户部就要破产,于是虽然名义上没有减少,实际上已经减少到了只剩下只能实拿七成的地步……这个还不算什么,金秀知道,等到日后大玄朝马上要覆灭的那几十年,别说是现在的七成禄米了,那时候最多只能拿三成。

    按照道理来说,桂大奶奶的份例,肯定是要比富祥少的,可为什么父亲说,是桂大奶奶的份例更多呢?

    “没有这样的规矩!”桂大奶奶很是生气,还拍了一下身边的炕桌,金顺还在吃奶,听到这个声音,吓得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哭声很响,但是桂大奶奶的骂声更响,“年关是多难过啊!这年底了,还不发禄米,预备着四九城再多饿死几个人吗?!还到了正月十五,哼!”桂大奶奶响亮的哼了一声,“正月里头大家伙都上门当讨债鬼吗!”

    福祥忙解释道:“都统说是如今西南战事吃紧,故此户部的太仓里头,禄米一时间不够了,还要等着过年,湖广一带运上来才成。”

    玉芬在边上不敢说话,只是抱着金顺在哄着乖。“什么战事吃紧!我瞧着是前头吃紧,后面紧吃!”桂大奶奶不耐烦的摆摆手,“也就是骗骗你这样的愣头青!等着吧,”她咬牙切齿,脸都扭曲了,“等着吧,等着过了年,我就到她们那里头算总账去,到时候大家伙一起掀盖子,看看到底是谁没脸!”

    金秀没想到桂大奶奶竟然说出“前头吃紧,后头紧吃”这样精辟的话儿来,心里头不免好笑,“姑爸您别生气,”她拍拍手,这会子把饺子都包好了,于是起身,对着桂大奶奶笑道,今个可是除夕,若是今个再这样骂人的,未免这一年到头都不吉利,故此今日桂大奶奶的发作,她还是要劝住的,“晚些发就晚些发,您也不等着那禄米下锅呢。”桂大奶奶可不大方,自己名下的禄米从来没有说是交给玉芬作为家用的,吃家里用家里的,可发来的禄米,金秀是从未见过桂大奶奶叫出来,从来都是拿去米铺换了银子的。“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这会子就开饭呢,还是就等着晚上的时候?”

    “姑爸您说呢?”

    “早些开饭罢,”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纳兰家不是还要你过去听戏吗?”

    “是,”金秀成功的转移了话题,“都听姑爸的,今个咱们也过个好年,不必开始就吃饺子,我在厨房里头预备了几道菜,这会子热热的炒上来,咱们都陪着姑爸喝一杯,如何?”

    桂大奶奶是会喝酒的,那一日金顺的洗三宴,见到福康安送来上好的汾酒,也喝了好些,今日金秀又预备下了酒菜,按理来说,桂大奶奶是会喝的,她虽然脾气差,可这有酒菜,没有不吃不喝的道理,可真是奇怪了,桂大奶奶摇摇头,“今个就不喝酒了,富祥,”她还吩咐道,“禄米领来,你就拿着家里头吃,如今玉芬有了哥儿,家里头开销大,不必交给我了。”

    这又是破天荒的事儿了,什么时候桂大奶奶这么大方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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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真是稀奇的事儿,桂大奶奶今日又充分演绎了反复无常的典型模样,算起来,最看不起玉芬的就是她这个做姑奶奶的,可这会子又要说是要贴补家用,“玉芬有了哥儿,每日里头怕是针线活做的不多,家里头就你有差事儿,嚼用多的很,以后这禄米就交给家里头用了,你,”桂大奶奶冷哼警告富祥,“别给我拿出去乱花了!”

    “哪里敢呢!姐姐!”富祥忙赔笑,“到底是姑奶奶心疼咱们老小子,如今把口粮都拿出来了,保柱啊,”他笑眯眯的对着玉芬怀里这会子停了哭声的金顺说道,“你以后长大了,可是要孝顺咱们老姑奶奶啊!”

    一家子言笑晏晏,除了还是板着脸的桂大奶奶,一切都和谐很,富祥说完了话,又叫金秀,“既然是你姑爸要早些吃年夜饭,秀儿啊,你就赶紧着去准备,有什么菜,都做好了上来,赶紧着,咱们一家子吃顿团圆饭!”

    这样温暖热闹的氛围,金秀许是在上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到的,故此虽然是年下忙活了很多过年的事儿,还要帮着母亲坐月子,可金秀只觉得,这样一家子团团圆圆热热闹闹的,可真是一种特别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影响之下,就算是见到桂大奶奶那死板的脸色,也不觉得多少心里头有疙瘩了。

    父亲这么吩咐,金秀自然答应了下来,于是又是金秀和二妞的老搭档,二妞烧火,金秀烧菜,炉灶里头一共是两口锅子,一口先加上热水,上头摆了蒸笼,放了两碗蒸菜——底下的水等会煮饺子最是合适。

    另外一口锅,就预备炒菜,家里如今宽裕,又因为是除夕,大过年的,当然要吃点好吃,金秀一狠心,前几日割了两斤多五花肉来,一半今个拿来包了大白菜馅儿的饺子,另外一半,先熬了些油出来,外头买来的花生米炒的香脆酥脆;再拿了几根青葱脆白的大葱,切碎,加了猪肉炒的喷香,肉香葱香十分浓郁;豆腐加了豆瓣酱和几根辣椒,做成麻婆豆腐的模样,这时候差不多蒸菜也好了,打开一看,一碗是炖的嫩嫩的鸡蛋羹——这是给玉芬坐月子的吃食,当然不算好,但如今也没有比这些更好的了,夜里头的时候再把纳兰永宁送来的阿胶给化开炖了给母亲补身子是了。

    另外一碗是咸猪头肉,上面厚厚一层猪肉,下面垫的是黄豆芽,咸肉的油水在热气的催发下渗入到了底下的豆芽菜上,造就了清甜厚重的味道。金秀又炒了一个大白菜,冬天里头可没有别的青菜了,就算是有一些洞子菜——就是那些暖棚里头种的绿叶蔬菜,那也不是元家消费的起的,然后最后热了酒,这才和二妞一起送到了屋里头。

    富祥见到这么的菜,又是高兴的很,“今日秀儿可是辛苦了,难为你淘换了这么多的菜来,”喝了一口酒,美滋滋的点点头,“今年可是个好年啊!”他给永盛三十一年下了一个总结,“大妞夏天的时候晕倒,原以为活不了了,你奶奶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没想到佛祖保佑,竟然也醒了过来,玉芬又生了个保柱,我这又不必去缅甸打仗了!这么一年下来,事儿虽然多,可样样都顺利,不容易啊,不容易。”

    呵,男人,永远都是如此,只要是喝了点酒,就忍不住长篇大论起来,几个人团团围坐在炕上,玉芬也起身,靠在墙上坐着,金秀忙用垫子在玉芬身后加了一层,免得玉芬受了寒,又给她下半身盖好了被子,这才起身,先把那鸡蛋羹放在玉芬面前,又对着富祥笑道,“是,阿玛虽然出宫当差了,可在五城兵马司也干得不错,不比宫里头差。”

    金秀这么附和,富祥更是得意起来,越发说起衙门的琐碎事儿,金秀笑着听听不说话,二妞在忙着吃肉,没人去拦着富祥的絮絮叨叨,倒是桂大奶奶忍不住了,她也最适合拦住自己弟弟,拿筷子敲了敲碟子,“有完没完!”桂大奶奶横眉竖眼的,“都说那些你鸡毛蒜皮的事儿,衙门里头说说就是了,家里头说什么?谁乐意听?赶紧着吃饭吧!”

    瞧着一家子吃的差不多,金秀再起身到了厨房,把饺子下锅,等到饺子煮熟端出来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黑了,雪也停了下来,天地之间都是洁白的颜色,金秀端了饺子进来,二妞高兴的拍手,“饺子!饺子来了!”

    白菜味道清甜,猪肉又是脂香四溢,一口咬下去,真是冬日里头最佳的享受,众人一起吃了,富祥叹息道,“大妞的饺子包的最好,皮薄个大,里头肉也多!”二妞也点点头,还拍了拍鼓起的小肚子,“大姐包的饺子真好吃,若是以后能天天吃饺子就好了!”

    “别做梦了!”桂大奶奶毫不留情的打击二妞,“咱们是什么人家,过年这么吃一顿,就是不错了!还指望着以后天天吃饺子呢?”虽然二妞伺候桂大奶奶最多,但桂大奶奶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要让二妞认清楚现实,“如今是宁老爷,纳兰家看的上咱们,所以多多的帮衬咱们罢了,若是没有他老人家的帮衬,咱们还怎么办?也就是吃些大白菜,喝几碗粥,只能是如此了!”

    “姐姐说的极是,”富祥脸上喝的红彤彤的,可到底也没很醉,他点点头,“您说的太对了,所以等着初三初四,他老人家在家里头的时候,我好歹厚着脸皮也要过去请安拜年,咱们家虽然穷,可这礼数,不能少了才是。”

    “你这话,算是有些道理了,”桂大奶奶威严的说道,她把筷子放了下来,显然是已经吃饱了,于是她要宣布一个重要的决定,“所以,今个晚上纳兰家的马车来接大妞过去看戏的时候,我也要一同去。”

    “提前给纳兰家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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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家一家五口,哦不,是一家六口人,金秀差点把新降生的弟弟给忘了,一家子吃完了年夜饭,二妞还眼巴巴的等着桂大奶奶是不是会再次良心发现,给几文钱权当做压岁钱,可是桂大奶奶绝对没有额外多付什么钱的觉悟,她把碗筷一放,用手帕擦拭了几下嘴角,“我这就回屋里头再捯饬捯饬,”她吩咐金秀,“纳兰家的马车来的时候,你再叫我。”

    桂大奶奶马上就出去了,留下可怜巴巴的二妞,“大姐,我也想去芳哥哥家里玩。”

    “哪里可不是玩的,”玉芬告诫道,“你还小,去那些地方,万一做错说错的,就不好了,会被笑话的。”

    “这倒是不怕,”金秀笑道,她出入纳兰家,又出入宫禁,非常清楚,那些桂大奶奶之前的“蓄意刁难”,要自己个和二妞学的规矩礼数,非常有用,“二妞跟着姑爸学规矩,这些规矩无论到了哪里,都不怕被笑话。”

    不过这一次金秀可不是去看戏的,实际上——说起来都是去看戏,可是金秀是在纳兰家一次戏都没看过,算起来,纳兰家请的戏班子,在元家一家子这里平白担了许多虚名儿,她还是要准备入宫的,至于说桂大奶奶会去,可二妞也别指望桂大奶奶会照顾她,所以,金秀还是劝二妞,“二妞!姐姐这次去,还是有事儿的,只怕是不能照看你,你还小,等着以后,如何?我答应你,等着正月芳哥儿过来的时候,就让他带着咱们两个,一起过去玩一玩,如何?”

    “今个可是除夕,大家伙都忙的很,你芳哥哥,只怕也是不得空的。”

    金秀如此劝了几句,又答应二妞,一定会带好吃的回来,二妞这才高兴了一点,不至于这么沮丧。

    吃了饭,又去了放了鞭炮,虽然冬日里头放鞭炮不安全,但谁家不放这个呢?四九城大街小巷之中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火光照耀了半边天空,金秀放了几个鞭炮,二妞躲在屋檐下,捂着耳朵,还大声的叫好,放完了鞭炮,几个人又围炉守岁,这年头可没有春晚可看,于是,富祥陪着二妞打叶子牌,金秀在厨房炖上了阿胶给母亲做宵夜补身子,又照顾着茶水,自己得空,还翻了翻书,这么一下子,就到了子时。

    子时开始的时候,到处鞭炮声又大作起来,简直是震耳欲聋,倒是金顺吃了奶睡下,听到这鞭炮声,可是一点都不震动他的好睡眠,富祥都啧啧称奇,“我这小儿子,可真是不赖!这么吵的鞭炮声都睡的着,看来以后是有福气的。”

    这除夕夜似乎平凡无奇,但又是那么的让人舒服,感觉到一种洋溢着平凡自在的幸福。守岁完了,金秀带着二妞回去睡觉,自己又在灯下看书,子时过了没多久,纳兰家的马车就来了,倒是纳兰信芳亲自来了。

    金秀出来开门,见到是他亲自来,奇道,“你怎么来了?家里头好多事儿罢?怎么还巴巴的跑这么一次来?”

    “家里头没什么事儿,无非也就是听戏吃酒,”纳兰信芳笑道,“都是一些平时都有的。没什么可玩的,长贵大叔说要来接你,我就自告奋勇过来了。”

    金秀笑道,“如此倒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纳兰信芳摇摇头,“接姐姐,是我心甘情愿的,只是,”他调皮的一笑,“我这亲自来接姐姐,不知道姐姐有没有预备下压岁的东西给我!”

    金秀忙捂住袖子,“我可是没钱给你!”

    “我可没要钱,其余的有什么,给一个,做压岁之物,就成!”纳兰信芳的眼中亮晶晶的。

    金秀心里头微微惊讶,她可真的没有准备给纳兰信芳什么,原本是有想准备什么,但总是想着要正月里头纳兰信芳才会过来的,这会子片刻之间,倒是没有准备好原本要准备的东西,但是她最擅长的就是睁眼说瞎话,临危不乱,“自然是有的,”她忙笑道,“只是你要什么?我倒是要问你一次。”

    “我要姐姐做的香包、荷包、扇袋!”纳兰信芳高兴的笑道,他的眼睛在黑夜之中闪闪发亮,熠熠生辉,好像漆黑的夜空里微亮的星辰,“我就要这个。”

    “可不巧,”金秀笑道,“这个却是没有,你跟着我厮混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最不擅长这些个针线活计了。”

    纳兰信芳却是继续痴缠,“我可不在意这个!只要是姐姐做的就成!”

    金秀无奈,只能是答应下来,“得了,今个可是正月初一,再怎么样,也不能拂了客人的意思,你要这个东西,我预备下,得空就给你做。”

    “如此倒是多谢姐姐了,”纳兰信芳这才高兴的笑道,“那今日要给我什么?”

    金秀也只好回房去拿个什么东西出来,回房之前先喊了桂大奶奶一声,这才又回屋去,拿了一本册子出来,对着纳兰信芳笑道,“这是我素日里头还记得的一些诗词,都抄出来给你了,你自己个可是要记住了,以后会背,背熟了,只要是这些题材的,你都拿出来一诵,又和上次那般,必然会人人赞扬你,有先祖遗风,将来大家伙称你为‘小容若先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纳兰信芳笑道,“如此最好,只是我却也不能胡乱作诗,”他看着金秀的眼神露出了狡黠之意,“没有几百两银子,我是决计不会作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个时候桂大奶奶威严的出来了,穿的如此正式,也让纳兰信芳惊呆了一下,金秀这才回过神来,和纳兰信芳说了一声,说桂大奶奶也要去。

    “姑奶奶若是去了,到时候你入宫怎么办?”纳兰信芳小声说道,“被她知道,只怕发飙罢?”

    “这倒是不会,”金秀悄声的说道,“大约只是想过去见见世面,热闹热闹……你降服的住她,到时候你多管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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