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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后txt下载

    木格觉得自家这位三姨太是漂亮,但是没想到素日里头除了和其余的姨太太争风吃醋外,竟然脑子也这样的好使,真是叫人意外之喜,“好人,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三姨太笑道,“送自然是要送的,若是上头那些贵人真的觉得这元家的大姑娘能栽培,日后有了出息,元家的大姑娘自然忘不了您的好处,可老爷,咱们可不能这样马上就送东西去,您今个送了一吊钱?”三姨太娇嗔,“可真是出手大方!我这每个月的月钱,也就才一吊钱!”

    木格又忙许诺,从下个月起,哦不,就从这个月起,从永盛三十二年的正月起,给三姨太涨月钱,从一吊钱,涨到一吊半钱,三姨太虽然觉得木格不算大方,但也是心满意足,于是给木格出谋划策,“若是现在就直接去找元家大姑娘讨好,岂不是丢了老爷的面子?再者也和您这都统的身份不相称,所以依我看,还不如帮着他们家里头更好些,她不是有个弟弟吗?今个刚满月?不如老爷就这里想着,给他加些钱粮?”

    “这倒是简单!”木格拍手叫好,当然了,按照道理来说,是不容许一个人多享受别人的禄米的,但是凡事儿总是有操作的可能性嘛,这个主意太好了,还不用木格自己个花银子出去,用的官中的银子,这还比较省钱,禄米花不了几个铜钱,但是一笔长长久久的收入。

    “这主意不错!我的小心肝,你可真是厉害极了!”

    “还有呢,老爷,”三姨太抿嘴窃笑,“这事儿光明正大的办,元家自然感恩戴德,起码这家里头嚼用就充裕些了,另外呢,老爷自己个不方便去,我这个妇道人家去一去倒是成的,什么头面只管交给我,过些日子,我和他家里头的人混熟了,再把头面送给她大姑娘,岂不是顺理成章的很呢?”

    这又是一个好主意了,等着以后熟悉一些,送一些东西过去,这就完全不存在什么疑虑和提防了,木格一拍大腿,“美人儿!你可真是我命里头的救星!咱们家的女诸葛!”

    “老爷,妾身可是一心为您着想的,不然的话,那破落户我可是一点都不想去,”三姨太嗲声说道,“您可是要记着我呀。”

    木格见到三姨太如此娇俏可人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头痒痒的,忙一把搂住了三姨太,“好人!我可是忘不了你!”

    三姨太躲在木格的怀里,眼神一闪,“您知道就成了。”

    ……

    木格的行动速度极快,没几日就送了新的文书来,不知道弄了什么理由,直接就给还在襁褓之中的金顺加了一份禄米,当然了这个不算多,但若是现在金顺能够吃米了,吃这点也远远吃不完了,而且这个禄米可是年年岁岁都有的,是铁打的饭碗。

    富祥恰好不在家,玉芬拿着这个文书有些摸不着头脑,“都统大人,这是怎么了?”玉芬疑惑的对着金秀说道,“怎么好端端给了这样大的恩情?”

    金秀正在抱着金顺,听到母亲这话,也猜不出什么究竟来,“我瞧着都统大人挺和气的,许是因为阿玛在外头有帮衬他罢?不然也不能这样的好处落在咱们家里。”

    “大约也就是如此了,”玉芬说道,“等着你阿玛回来,再叫他去拜谢一二才好呢。”

    这边说着话,外头又传来了说话声,“元家奶奶!元家奶奶!我们三姨太太来找您了。”

    玉芬忙迎了出去,没想到这木格的三姨太竟然是第二次来了,她进了内屋满脸堆笑,“我从西郊玉皇观烧香回来,恰好就路过这里,我想着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姐姐了,”她把玉芬亲热的称呼为姐姐,“所以就顺路过来瞧一瞧,哟,大姑娘也在呢!”

    三姨太很是热情,热情的就连桂大奶奶都忍不住来探头探脑,看看到底是什么客人来了,金秀在旁端茶倒水,三个女人一台戏,唱的很是热闹,玉芬不善言辞,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桂大奶奶和都统家的三姨太在说话,如此闲谈扯了半天,三姨太见到金秀站在边上,眼珠子一转,“大姑娘站着做什么?赶紧着坐下才好,咱们好生说说话,也难为你了,”三姨太捏着手帕捂住嘴笑道,“听着我们在这里头说闲话。”

    “这有什么呢,”金秀忙笑道,“伺候姨太太,可是我的福气,当不得坐下的。”

    桂大奶奶也摆摆手,“她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在咱们面前坐下,三姨太太,”桂大奶奶就算是在都统姨太太面前,也是摆着架子,“您给看看,她的礼数怎么样了?到底是要入宫选秀的,若是这礼仪上出了差池,可就是不成。”

    这话带着一丝炫耀,可的确也值得炫耀,三姨太昔日是不懂礼仪,可嫁入了木格府上,多少要懂一些护军的礼仪了,在她看来,金秀的请安问好真是完美无瑕,“好极了,好极了!也就是姑太太您吧,才能调教的这么好。”

    这话又是让桂大奶奶十分高兴,她就是喜欢在人前如此露脸,于是又长篇大论的说起了这行礼的东西来,三姨太是唱戏出身,惯会察言观色,听到桂大奶奶的话语里头,总觉得,透着一股别样的气质和独特的味道,似乎总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于是又出言试探,果然被三姨太听出来了,“元家的这位姑奶奶,在宫里头待过!”

    这边说着话,外头不妨又闯进了一个人,赫然是头戴兔毛帽子的纳兰信芳,“芳大爷!哎哟,”桂大奶奶笑道,“你怎么来了?大妞,赶紧着,给芳大爷泡茶!泡好茶!就用庐山的那个茶!”

    纳兰信芳脸上气急败坏,也不行礼,对着金秀招招手,又凑在金秀耳边说了什么,金秀顿时变色,又看了纳兰信芳一眼,“当真?”

    “自然是当真!”纳兰信芳跺脚,“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是‘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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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总是如此,不可能一帆风顺,什么事儿都按照自己的念头,按照自己做事的步骤慢慢来。

    金秀原本想着自己能够慢慢的处理好选秀的事儿,然后趁机把事儿都交代了,撂了牌子过自己的好日子。

    这一切当然不能急,她现在还不知道别人,好几个别人都想着要她入宫,在她看来,通过自己个神不知鬼不觉的违反一些选秀的标准,再让纳兰永宁来帮衬自己一二,撂牌子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儿,毕竟天下护军的女儿好的不可计数,不在乎自己这么一个。

    但世事从来都是难料,这个时候金秀就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体会了。

    她听到了那个被自己已经差不多忘记的人竟然来了,这可是不是什么好事儿!金秀变了脸色,定了定神,恢复了稍微从容一些的神色,朝着桂大奶奶和三姨太福了福,“姑爸,姨太太,我这外头有事儿,还要先出去了。”

    桂大奶奶正在大谈特谈元家的女儿是多么的守规矩,“那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呀,外头什么陌生人,那都是一概不会见的……”话才说到兴头上,这又马上被金秀当众打脸,桂大奶奶拉下脸来了,她非常不高兴,“没瞧见家里头有客人吗!怎么好端端的还要出去!芳大爷你也真是,怎么成日里头没什么事儿,都还往我家乱串门呢!”

    她这话一说出来,就惊觉不该如此说话,实在是不应该对着纳兰家如此没礼貌,纳兰信芳的性子可不算好,这若是闹起来,自己不好收场,正在悻悻然想着要找什么转圜的话儿,可没想到纳兰信芳一点也不生气,“哎哟我的姑奶奶!您就先放过姐姐吧,今个若是她不出去见了,只怕是咱们这两家,哦,你们元家务必是完了的,我们纳兰家只怕也要完!”

    桂大奶奶十分不悦,想着什么人能让我们元家完了?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但是她又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在后院之中见到的那个人,原本已经起身要开骂的桂大奶奶想到了来人,顿时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对着金秀肆无忌惮没有礼貌的行为视如不见,还讪笑的对着三姨太解释道,“纳兰家和我们是世交,有些时候,我们家大妞总是要过去帮衬的。”

    “大姑娘是最懂礼数的,”三姨太小心翼翼的也帮着桂大奶奶说话,“指不定什么地方,纳兰家太太就要用到她。”

    “这是自然的,不然的话,纳兰家的太太也不会带着大妞进宫了……咳咳,”桂大奶奶假意咳嗽了一番,端起了茶水,“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

    且不说三姨太是如何的记在心里回去忙告诉木格,让木格越发坚定金秀已经是得了什么了不得贵人的青目,这是一定要送入宫的,这也就是坚定了木格操作此事的决心。

    金秀出了房门,又怕有人听到,走到了外头家门外,拉住了纳兰信芳,“你说什么?是哪位来了?”

    “就是!”纳兰信芳跺脚,一脸的气急败坏,“姐姐您怎么到哪里都不安生啊?难道您入宫去,又招惹了十二阿哥?姐姐您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陪着我额娘入宫吗?怎么还又认识了其余的人?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您跟着我额娘去的地方,可也不是阿哥所啊!”

    阿哥所就是宫中皇子所居之地,和东西六宫嫔妃所居之地相差甚远,纳兰信芳虽然没有入宫过却也知道这个规矩,他可真是纳闷,自家的这位金姐姐,怎么会这么容易招惹别的少年郎来?

    这会子含冤带怒的说了一堆,金秀不免失笑,“姐姐,”纳兰信芳郁闷道,“你这笑什么呢!”

    “我笑你这生气无缘无故,”金秀笑道,“你若是不说,我怎么知道,今日怎么他来了?”她转移了话题,也转移了纳兰信芳的注意力,“十二阿哥,难道找到你家来了?”

    永基果然是真的寻出来了,正月里头,他不得空,虽然还没有办差事儿,但一应的场面都要出席,此外,还有功课要读,大玄王朝的皇子们过的可是苦日子,起早贪黑,什么东西都要学,每日都不得空的。

    好不容易二月得了空,永基这才出门来,直接就找到了纳兰家,他也知道轻重,不敢说自己的名号,只是让伴当进去递帖子,帖子递了进去,纳兰永宁见到是这位主,简直是吓得魂飞魄散,忙叫人散开,又亲自在外书房招待,除却长贵之外,其余的人一概都不许入内,得知了永基的来历,纳兰永宁又是有些松了一口气,又是觉得心里头很不是滋味,纳兰家如今已经落寞到一介皇子就要如此诚惶诚恐,却又不是因为纳兰家的势力前来,但是因为不是和纳兰家有关,就算是被人知道十二阿哥来过此地,却也不打紧。

    纳兰永宁百感交集,却也不敢怠慢,忙叫还在听戏打牌热闹极了的纳兰信芳出来,告诉纳兰信芳,马上去请金秀过来,这边有要紧客人,永基却说要亲自来找金秀,“非如此,如何能彰显我求教之意呢?”

    金秀听到这里,打了个激灵,“你这话说的,难道十二阿哥已经到了此地了?”

    “还能不是呢?”纳兰信芳撇撇嘴,“这会子就在巷子口了,他胆子真大,也不怕被人瞧见了!”

    金秀思索一番,迎进家来,这是必然不成的,毕竟家里头还有都统家的三姨太在,被看到了徒生事端,桂大奶奶也不合适见到,毕竟听到她的意思,对着宫里头的人都没什么好感。

    可纳兰家也不能去,这一来一去,时间浪费的太多了,那么说来,可真的没有地方去了。

    金秀思来想去,没地方可以和永基见面!但她又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地点,这里又安静,也没人来,说话最好。

    “走,”金秀苦着脸,“哎!也不知道这位主儿来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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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色,纳兰信芳倒是又有些不好意思了,觉得不该刚才如此对着金秀这样的吹胡子瞪眼,“姐姐若是不想见,我这就去打发了他就得了,三国里头不就是这么说的?刘备要请诸葛亮出山,那也要三顾茅庐才行,若是他这么一来,说想见姐姐,姐姐就要巴巴的跑出去,岂不是把咱们山门都看轻了不是?万万是不能这样的,”拒绝一位皇子的请求,是需要很大勇气的,纳兰信芳在金秀面前也不会掩饰,嘴唇有些哆哆嗦嗦的,“我这,我这就去让他回去,就说咱们姐姐不见他!”

    “罢了,既然来了,就不能不招待的道理,”金秀拍了拍纳兰信芳的肩膀,“走,咱们出去会会他。”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恰好还遇到了钮家的忠仆刘全,他用篮子装了满满的野菜从外头进来,刘全见到了金秀和纳兰信芳,忙打千,金秀问道,“全叔,这是哪儿回来?”

    “回金姑娘的话,这时日没什么青口的菜吃,于是奴才就从外头打望了几眼,看到野菜还算新鲜可口的,故此带些回来,用干菜炒了,带回里头给大爷和二爷吃。”

    “致斋没出来?”金秀若有所思,“就你出来了吗?”

    “是,大爷没出来!”刘全笑道,“这三月的春闱马上就到了,大爷说想下场试试。”

    金秀让纳兰信芳先出去,“我不是给了全叔你银子了,怎么还要吃野菜呢?若是在里头读书,怎么还能吃这些东西?若是平时馋嘴了偶尔吃一吃倒也罢了,怎么还当真家伙了呢?”

    “没有没有,大爷在宫里头吃的好,金姑娘别担心!”刘全忙道,“您给的银子够够的了,只是这野菜,大爷突然说想吃了,可这宫里头却也没,于是只能是奴才出来找一找,然后顺带着把春日里的衣裳带进去。”

    金秀瞧了那篮子,里头是一些荠菜马兰头之类的,点点头,“那就罢了,”金秀又想起来什么,“大爷在宫里头可还好?”

    “挺好挺好,”刘全笑道,“您就放心吧。”

    金秀说了几句,也就放过刘全,走了出去和纳兰信芳汇合,刘全朝着钮家走了几步,随即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金姑娘这急匆匆的出去,难不成有什么事儿?”

    金秀追上了纳兰信芳,两人一起出了巷子口,果然,见到三四个人就在井台那里,为首的一人穿着黑色的披风,背对着金秀,似乎看着那眼水井,金秀左右看了看,幸好这会子街上也没什么人,实际上西北条子胡同常住的人不多,金秀走到了跟前,朝着那背影福了福,“十二爷。”

    这个称呼不着眼,也不会让人有其余的遐想,猛地一听还以为是哪一家子孙昌盛的人家的子弟,都行十二了,永基背着着金秀,看着那井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金姑娘,想着咱们这第一次见面,就在这井台处的明月夜,我站在这里,想着这个事儿,还真有些意思。”

    “你说,是不是?”

    的确是有些意思……金秀心里头默念,十二阿哥,咱们这八月十四明月夜就在这白石井台处无意之中相会,应该是算是一种缘分了罢?

    这样一模一样的面庞,在这异时空之中对着自己悄然微笑,真是叫人恍惚,不免生出今夕何夕的感叹来。

    “是。”金秀福了福,“我没想到,十二爷竟然亲自来了。”

    “我说过会来,自然就会来,”永璂转过身子,看着金秀,微微点头,“不必多礼,请起,宫中事儿多,我又要在上书房读书,不得空,今个才能出来,希望金姑娘不要见怪。”

    这里到底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金秀有了主意,“是,十二爷,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还是换一个地方说话罢?”

    “好,”永璂似乎对着金秀很感兴趣,金秀所言什么,他都听,“听芳哥儿说,你们家有一个亭子,颇有陋室之妙,我倒是也真的想去瞧瞧。”

    金秀咳嗽一声,“家里头可不合适,十二爷恕罪,一来家里头乱,二来家里头今个也有客,若是十二爷不嫌弃,请跟着我来就是。”

    永璂自然是无可无不可,他似乎今日心情极好,对着任何事儿都感兴趣,于是金秀略微走了几步,带着一行人到了街口的那家书铺,进了里头,恰好刘掌柜就在看书,金秀福了福,“刘爷爷!我今个有个客,没地方可去,来您店里头说话一会,成吗?”

    刘掌柜的眼神玳瑁的老花镜上面看着纳兰信芳和永璂等人,微微点头,手里头的书也翻了一页,“你金姑娘来说话,自然是成的,只是我这店铺小,你们来了这么多人,却又不买书,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呢?”

    你这书铺有鬼个生意……金秀无奈的想道,但是这书铺刘掌柜才是地主,什么事儿该他说了算,金秀于是叫纳兰信芳出去,再请永璂把他的几个随从出去,刘掌柜淡然说道,“茶水也是没有,贵客自便罢。”

    金秀带着永璂走了几步,走到了两排书架之间,书籍好像是都穿着宝蓝色衣裳的围观群众,静静的站在两边看着两人沉默不语,阳光在书架之间照耀进来,似乎在路上铺满了金色的地毯,金秀走在前头,转过身子来,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到阳光照耀在永璂的脸上,永璂皮肤很白,被阳光一照,似乎脸上的汗毛都毫发毕现,皮肤也隐隐变得半透明,他就那样安静的望着金秀不说话,眼珠子都变成了琥珀色,好像是浅棕色的大海。

    金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滞,末低头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来,“十二爷来找到我这,是想要什么?”

    “就是之前我说过的,”永璂看着金秀,慢慢说道,脸上露出了真诚之色,“求一条生路,求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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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寻一线生机,和一条生路。”

    之前为何要找金秀,永基上次在寿康宫外,也已经说的很清楚,他业已无路可走,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寻找,“自从我额娘过世,处境已经是一日不如一日,宫里头的人惯会势利眼,以前不觉得,”永基微微摇头,“如今等着我落魄的时候,却也真的是如此感受得到了,而且,感受的极深。”

    “得意从来不知冷眼时,”金秀说道,“这也是寻常,不过这是好事儿,”她见到永基皱眉,又忙解释,“不是说娘娘过世是好事儿,而是十二阿哥您如此尝一尝人情冷暖,这是好事儿,得意时候莫忘形,失意时候知进退,如此,才能够荣辱不惊。”

    这一点,金秀是深有体会的,特别是在以前的职场之中,还有那些投资理财的时候,人在职场,升迁降等太寻常了,她见过很多人得了便宜,得意忘形,在背上处分的时候沉沦潦倒,觉得这一辈子就是如此了;自己个在投资的时候也会这样,赚了一点钱就得意洋洋,幻想芝麻开花节节高;稍微亏了一些,就如丧考妣,感觉好像这一辈子都赚不来什么钱了。

    这两者都不可取。

    既要知足常乐,又要随遇而安。

    “你说的不错,可这说的容易做的难,就算是金姑娘,只怕是也是劝我容易,若是自己身上如此了,也是难吧?”

    这一点毫无疑问,金秀点点头,她不否认这一点,“的确如此,每个人在劝别人的时候,容易站着说话不腰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焉知鱼之苦?”永基叹气道,“我在宫中无一日睡得安稳,只能是出来在外头的时候才能稍微舒心一些,方能够自在。”

    金秀这才察觉到了永基眼周竟然有隐隐的乌青色,显然这夜不能寐,的确是会让人伤神的,金秀点点头,“十二爷,你来找我,是想要做什么?仅仅是活下去,我觉得还是简单,毕竟,万岁爷膝下的阿哥这么多,只要是您,稍微那么放浪形骸些,想必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就不会关注于您了。”

    永基身子微微一震,“你这话的意思,我却不明白了,为何我放浪形骸,就可以过自己的日子了?”

    “宫里头有人想着要害你,亦或者是要对你如何,难道不是因为继位大统的事儿吗?”金秀奇道,“若不是这个,还能有什么?”

    永基脸上露出了激动之色,又转过头来看了看身后,他这样一转身,似乎还带起了一些室内的灰尘,在永基的身边飘动荡漾起来,“我却是没想到这么远,但的确犹如你所言,若不是你点明,我还真的不知道是因为这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永基的眼角微微弯了起来,眼神从未有过的明亮,看着金秀的眼神,好像是看着天上的星星。“果然,浑浑噩噩之人,需要人来敲醒。”

    “我不求什么大位,我也不想着要放浪形骸,我只是想着这么好生过一辈子,不要被人欺凌了去,也不要被人害了去,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永基面容镇定,眼神澄澈,“我就是这个意思。”

    金秀默默,“只是人的心思,是最善变的东西,十二阿哥如今想着这个,可日后也保不齐会有别的心思出来。”

    “什么心思?”永基有些疑问。

    “也没什么,”金秀笑道,“那十二阿哥要我怎么帮?”

    “你答应了?”永基眼前一亮,“你答应帮我?”

    “若是不答应你,如何走得出去?”金秀笑道,“只是我却担不起一个谋主的身份——您别急,”她见到了永基脸上露出了微微着急的神色,于是忙说道,“不是不愿意,只是我不知道您的事儿,若是这会子我对着您指手画脚的出谋划策,您信吗?肯定以为我只是敷衍您。”

    “那金姑娘你要如何?我都可以听从于你,你只管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永基上前半步,急切的说道,“你说就是。”

    金秀微微摇头,“咱们这是名不正言不顺,我怎么帮你,你上次说,让我入宫,上次在寿康宫外,言语多有不便,这会子得空了,边上也没有其余的人,”金秀不知道为何脸上突然通红了起来,但仍然抬头来,望着永基,她的身量已经够高了,可还是低了永基半个头,她微微抬起头,刚好可以可以和永基对视,“我还是要问清楚,你说让我入宫,怎么入宫,我是什么身份入宫?”

    “这话要先问清楚。”

    …………

    纳兰信芳站在书铺外闲极无聊,脚下在踢石头子,朝着街上踢出去,永基带来的两个人,一个是小太监,一个是满脸胡子的,既然是满脸胡子,当然就不是太监,许是侍卫一流的人物,两个人也不说话,更是目不斜视,只是守在门口,纳兰信芳原本是四海的性子,喜欢结交朋友,这会子等着无聊,但想着说聊聊天什么的,可搭讪了几句,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似乎还有些瞧不起纳兰信芳的样子,纳兰信芳心里头怒骂两个死奴才狗眼看人低,他也有自己的品德和傲气,既然不理会,他也就抬起头,不再说话了。

    似乎过了很久,但又大概才过了一会,金秀和永基两人从书架之中走出来,金秀和刘掌柜说了一声,刘掌柜依旧是坐在柜台后头看书,听到金秀说话声,这才抬起头,用着审视的眼神望着金秀,“怎么,你招待客人,”他又瞥了一眼身后的永基,“这么一下子就够了?”

    “很多事情,这么一下子就可以确定很多事情了,”金秀淡然一笑,她脸上的红晕似乎一直都没褪去,宛如云霞,十分美艳动人,听到刘掌柜这么说,又转过身子来福了福,“刘爷爷,叨扰你这了!”

    “不叨扰,你日后常来就是了,可别过了年,我这里看书谈话的规矩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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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不了,”金秀笑道,“您这里的规矩我知道,过一两日得空了,我就来找您,上次借的书,我还没拿回来呢。”

    金秀和永基出了门,纳兰信芳忙迎接了上来,他现在可是最机灵的,先是看了金秀的脸色,觉得金秀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永基,永基脸色如常,“姐姐,你们说了什么了?”

    金秀示意让纳兰信芳不要说话,转过身子,对着永基福了福,“十二爷,宫里头的事儿,我就要托付给您了。”

    “我尽力而为,此外,你也要多多帮忙,”永基点点头,金秀答应下来,“纳兰家宁老爷也会帮着您的。”

    “如此多谢了,芳哥儿,请替我转向你阿玛致谢,日后我必然还要登门拜访叨扰的。”永基朝着纳兰信芳说了这么一句,下了台阶,上了马,骑手们一起呼和,骏马升腾四蹄,就此离去。

    金秀望着永基的背影微微出神,纳兰信芳不屑一顾,“地下的奴才傲气的很,想必这位十二爷也算不得什么好的,姐姐,您怎么了?在里头说了什么?”

    金秀这才惊醒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说了一些宫中的事儿,十二阿哥从舒妃娘娘哪里听来了我会出主意,所以这一次来找我,也想着要我帮着他出主意。”

    “这可不能乱出!”纳兰信芳不知道为何,对着永基的戒心极高,甚至是比对付善保的戒心还要高一些,“咱们姐姐是什么人,”他说到这里,左右还特意看了看,“您可是知道天书的人!”纳兰信芳压低了声音,“这天书如此厉害,当然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也不能乱出什么主意!我可是听阿玛说起过,咱们娘娘和他的额娘,就是哪位南氏,不对付!”

    “咱们可不能帮他!”金秀看了纳兰信芳一眼,他又马上改口,“当然了,若是咱们要帮他,也不能白帮了!”

    “当然不能白帮,”金秀微微一笑,“他若是不拿一些东西出来,我怎么会帮他呢?”

    金秀自然是回到自己家里头,纳兰信芳还要问东问西,金秀被问的不耐烦,布置了几个作业给纳兰信芳,又让他赶紧着回去禀告父亲纳兰永宁,“回去告诉宁老爷,把今个的事儿说一说,再问一问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得空,我要过府去请安。”

    “姐姐只管来,”纳兰信芳笑道,“阿玛现在不当差,极少出门,你什么时候来都成,若是阿玛不在,额娘总是在的。”

    “这事儿还是要找你阿玛说,”金秀说道,“你赶紧着回吧。”

    金秀若有所思的走回到了西北条子胡同里头,只见到前头还走着刘全,见到刘全的背影,金秀有些纳闷,这全叔不是回家了吗?怎么还在外头?不过她这会子也有心事,故此就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进了家。

    这永基来访,不过是一刻钟多点的时间就走了,来得快去得也快,金秀回到了家里头,一瞧,没想到都统木格家的三姨太竟然还在,正在和桂大奶奶说的高兴,见到金秀回来了,还热情的拉住了金秀的手,“我瞧见你们家大姑娘呀,那就叫一个喜欢!若不是我这年纪还小,不然的话,我就要认她做干女儿了!”

    这话倒是新鲜,金秀打了个寒噤,认干娘自己个是不吃亏的,什么见面礼,压岁钱只怕是都少不了,她喊了一声不吃亏,但是这三姨太这么热情,总是觉得有鬼啊……这个干娘认了,只怕是有问题哦。

    桂大奶奶抽了一口烟,看了金秀一眼,“若是这样,也是这丫头的福气啊,三太太!”

    “哎哟,我就是说笑说笑罢了,我哪儿敢呢!”三姨太双手捏着帕子,搭在炕桌上,身子略微前倾,带着甜美的笑,却又很是恭敬的样子,对着桂大奶奶笑道,“我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哪!且不说这大姑娘金贵的身份了,就算在姑奶奶这头,我也不敢和姐姐您一样平起平坐不是?”

    这话说的开心,十分的给桂大奶奶面子,桂大奶奶果然眉开眼笑,“三太太您过奖了。”

    “认干女儿这件事儿,我可是不敢的,不然的话,被贵人抱怨,这就不好了,可其余的,我却也不敢不能没有什么意思意思的,多少也要正经给的见面礼不是?”她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外头候着的仆妇端了一个盒子进来,就放在了炕桌上,三姨太得意一笑,一下子把那个盒子打开了,里头露出了璀璨的光芒,众人一看,是一套水钻琉璃青玉头面,发簪、扁方、珠钗、戒指、耳环、项圈、珠花一应俱全,十分璀璨夺目,虽然这些东西都不算太贵重——毕竟比不上金玉之物亦或者是羊脂玉或者翡翠,但这一套东西胜在光芒灿烂,和寻常头面低调内敛的光芒完全不同。

    众人看清楚了那套东西,又看着三姨太,二妞早就看呆了,嘴角忍不住流出了口水来,大家伙都看着三姨太,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哎哟!”三姨太娇笑道,“前些日子老爷来过你们家,说是大姑娘人品贵重,只是来的匆忙,没什么可给的,我说这感情好,若是老爷要赏东西,女儿家嘛,当然是这些个珠宝首饰才是最好,老爷听了也说好,说了,大姑娘马上就要入宫选秀,若是没有好的头面,只怕是丢了咱们蒙古正红旗的脸面,叫我特意在库房里头,找了这么一套最好的东西出来,说赏给大姑娘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金秀哪里敢拿,只是拼命行福礼,“这赏赐太贵重了,我可实在是受不起,还请三姨娘告诉都统大人,若是选秀,我一定不会丢了咱们旗下的脸面,请他老人家放心,只是这头面,太贵重,我可不敢要呢。”

    金秀这么说,三姨太倒是高兴起来,“我就爱你们这知礼的!”她又对着桂大奶奶笑道,“到底是姑奶奶调教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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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姨太倒是先捧了捧桂大奶奶,说金秀这么懂事,又说话得体,完全是因为桂大奶奶调教出来的,是桂大奶奶的功劳,三姨太到底是昔日跑惯了江湖,这唱戏出身,最厉害的恐怕就是这察言观色和嘴皮子上的功夫,几句话说的桂大奶奶眉开眼笑的,金秀不由得暗暗咋舌,自己个素日里头也是这样拍桂大奶奶的马屁的,怎么就没有见到效果呢?按理来说,自己说的更文雅更高级的呀。

      可是桂大奶奶偏生就是吃三姨太这一套,她脸上笑得好像是一朵灿烂的菊花,“不能够!她小孩子家家的,当不起你这样的夸!”

      “我可没有夸,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三姨太对着桂大奶奶笑道,“大姑娘的确是知礼,可我这也不能小气了,这头面就是给你的,”三姨太把首饰盒子合了上去,推在了一边,款款起身,“请大姑娘也不必要推辞了,且收下,日后入宫选秀的时候,穿戴上,也是我们家老爷为了大姑娘你的一番心意。可不能推辞哦。”

      桂大奶奶笑眯眯的点点头,“既然是三太太这么说,你就收下是了,”她继续盘膝坐在炕上吞云吐雾的,“大妞!你去送一送三太太!”

      桂大奶奶的这个称呼也很让人满意,木格家的三姨太,若是论起正宗大户人家的称呼规矩,那该称呼为“三姨娘”才成,可这样抬高了三姨太的身份,难怪三姨太这样狂说桂大奶奶的好。

      金秀出门送三姨太,三姨太很是亲热,拉住了金秀的手就不放,“大姑娘若是得空,不如来我家里头玩一玩,我不敢认你当干女儿,就是因为咱们年岁差不多,咱们想必也是有话说的。”

      “是,我都听您的,只是我思来想去有些奇怪,”金秀眼神一闪,“都统大人素来和我没什么交情,却不知道为何,对着我家,和对着我这样的好呢?”

      金秀这么直接的问了出来,倒是让三姨太有些吃惊,“怎么,你不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金秀的确不知,但她不会露出什么不知道的意思,她想要套话,于是微微一笑,露出了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有些知道,有些却是也不知道,正是要请教三太太呢。”

      金秀如此表现出来的样子的,倒是真的让三姨太笃定了金秀真的在宫里头遇到了贵人,而且是她很清楚的知道了自己未来的可能性,不然她可不会如此样子,从容不迫。三姨太抿嘴微笑,拍了拍金秀的手,“我就知道大姑娘你可不是蒙在鼓里头的傻子,我们家老爷还怕你不知道,叫我都不必和你说呢。”

      三姨太左右看了看,对着金秀轻声笑道,“我可真是羡慕大姑娘,自己个懂礼数,知进退,是个好姑娘,更是有贵人提携,纳兰家是你们家的老关系,想着帮你这不错,可内务府的高大人,还有富察家都来帮着姑娘,这就是极难得的了!特别是那富察家,等闲人怎么攀得上?可见是多重视姑娘了。难不成,”三姨太拿着探究的眼神望着金秀,“大姑娘还认识傅中堂吗?”

      听到三姨太这话,金秀心里头巨震,被三姨太握住的手一下子不由自主的抖动了起来,她忙放开了三姨太的手,“哪里能呢,人家是宰相中堂,又怎么会和我这样的小人物认识。”

      “那么?”

      “高大人我是知道的,纳兰家自然是帮着我,”金秀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却被三姨太解读为金秀还隐藏了很多的秘密,“至于富察家,想必也不是傅中堂来管我这些小事儿罢?”

      “自然了,这样的事儿,何必要宰相大人出马呢,是富察家的一位师爷找到老爷说这个事儿的,若不是他来打招呼,只怕是谁也不知道,咱们这蒙古正红旗下,还藏着这么一位金凤凰呢!”三姨太拿着手帕捂嘴窃笑道,她艳羡的复又拉住了金秀的手,“你呀,有这么多人帮衬,看来日后也是要成为贵人的,大姑娘,日后成了贵人,可千万不能忘了我三姨太呀!对了,对了,自然是不能忘了我们家老爷,我们家老爷吩咐了,说时候一到,就送你入宫,什么选不上的事儿,那是必然没有的!”

      三姨太高高兴兴的走了,金秀站在门口,不知道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似乎才醒过来,转身回家,却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坐在了自己的屋里头的炕沿上,低着头一言不发,默默的在想着什么。

      过了好久,二妞才从外头进来,“姐姐,姐姐!我到处找你呢,还以为你出去了,没想到是在这里呢!”

      “哦,怎么了,”金秀惊醒,朝着自己脸上拭了拭什么,抬起头来,眼中红红的,“奶奶找我吗?”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二妞察觉到了金秀的异样,担忧的问道:“姐姐身子不舒服吗?可是肚子疼?我前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是肚子疼!”

      “没有,不是肚子疼,只是心里头有些不舒服罢了,”金秀叹气道,她搂住了二妞的小小身子,“二妞,你以后要听奶奶的话,也要听姑爸的话,听到没有!”

      “是,我知道了,”二妞点点头,“我也会听姐姐的话的。”

      “姐姐的话?”金秀哑然,“倒是不必听的,我也没什么话儿可以教你的。”

      这边姊妹俩说了一会悄悄话,外头又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呼喝声,桂大奶奶又在发飙,要茶要水的。二妞忙出去了,“姐姐你赶紧着出来,咱们等会还要炸萝卜丸子呢!我就想吃姐姐炸的萝卜丸子!”

      二妞跑的匆忙,没有把房门关上,夕阳照耀进了屋里头,把金秀的下半张脸,都照耀到了,金秀的眼睛隐藏在夕阳的光芒之外,似乎不为人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坐在那里,看着门外的阳光照耀进来的线路,过了一会,嘴角微微上勾,露出了一抹浅笑,她站了起来,走出房门,把阳光关在门外,室内一下子变得漆黑了。



    时间对着谁都是一样的公平,无论是主观是否意愿,光阴总是这样匆匆溜走,从不等人,不管谁,想着日后如何,如何日后,日后就是会好起来,再如何如何,都是空,人免不了期望未来,但真的等到未来到了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惊觉,之前答应下的许诺,总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依旧是做不到。

    时间一下子就到了三月,这时候没有什么别的事儿,特别在普通的护军人家里头,无非就是当差、领禄米、打发时间,想着各式各样的花招和胡闹来打发时间,一百多年积下的历史尘垢,使一般的护军旗人既忘了自谴,也忘了自励。护军的世家们、落魄的世家们,创造了一种独具风格的生活方式:有钱的真讲究,没钱的穷讲究。生命就这么沉浮在有讲究的一汪死水里。

    当然,这些和元家毫不相干,那些是当年有钱的人家,或者是现在还有钱的人家才会做的事儿,元家作为固定阶级,固定的旗下护军普通穷苦人家,其余的什么有钱人的花样,元家除了一位桂大奶奶会搞这些外,其余的人还是踏实肯干的,富祥虽然是面了些,也有些没主见,但当差还是勤勉的,当然了,人总是会有些小兴趣小爱好,富祥就喜欢下值了之后小酌这么几杯,这是无伤大雅的事儿,没人会说什么。

    到了三月,金秀的弟弟金顺就很大了,许是这个名字“保柱”取得好,这一胎顺顺利利的就长大了,金顺吃的是白白胖胖的,已经是三个多月了,一直都身体健健康康的,一次生病都没有,看来,这将来会长成一个很壮实的小伙子。桂大奶奶忙说是是列祖列宗保佑,金秀却是不信列祖列宗的的保佑,还是因为玉芬如今身子养得好,孕中又补得不错,坐月子也休息的好,奶水充足,小孩子自然是康健。

    所以说来是好笑,金秀还没生产过,可却因为是跟着母亲生下弟弟这么一整套的流程走下来,竟然对着生育这件事儿头头是道,哪里都很熟悉了,金秀想着就是自己个昔日是学文的,没有学过医,若是学医的,这一辈子当个接生婆,只怕是就一生衣食无忧了,就好像那白老太太一般。

    家里头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桂大奶奶还是那么的难伺候之外,一切都很好,桂大奶奶从二月开始,特别是玉芬出月子了之后,名正言顺的说要把所有的家务都还给玉芬,自己个带着金秀做起了特训起来,特别是礼仪方面,还拉上了二妞一起做,若是二妞做不好,还要来罚金秀,说金秀没有带好头,没有榜样作用……金秀真的很无奈了,只能是让二妞也跟着学,自己也悉心教导,让二妞可以早些学会了这些。

    另外除却礼外,桂大奶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还教了很多金秀有关于绸缎、首饰、衣裳、鞋袜等物的知识,她这一次可不小气,也不藏私,将自己个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找出来,一样样的告诉金秀,这个是什么花纹,是什么颜色,这个珠钗是什么宝石做的,这个是银鎏金的,宁绸和杭绸有什么区别,茶叶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个缺乏实践性,因为现在的元家,就算是桂大奶奶有些积蓄,也买不起价比黄金的春茶来一一试试看什么味道,每种茶有什么区别。

    桂大奶奶和金秀说茶叶的时候,金秀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喝茶的这个笑话,她在定兴县也是被纳兰信芳说过了,还被侯艳年惊为天人,以为金秀对着如此好茶不以为意,但金秀是觉得这些东西真的没什么多大的用处,也觉得学这个真的太无聊了些。

    比如这珠宝首饰,女孩子嘛,无论是几岁,总是稀罕这些亮晶晶的东西的,所以金秀还挺有乐趣,可讲到了这些茶叶的东西,金秀是真的有些受不了,“姑爸,您说,我学这些个干嘛呢?以后也用不到,再者说了,这茶叶泡出来解渴就是了,怎么还要分的这么清楚,饭后喝什么,早起喝什么,吃荤腥之后喝什么,空腹的时候喝什么呢?”

    “所以我说你这个丫头读再多的书也是没用!”桂大奶奶大声的冷笑道,“读再多的书,缺了这些个分辨好东西的心思,什么书都没用,我问你,日后若是你成了哪一户的当家主母,别人请你过去喝茶看绸缎,你坐在那里,什么茶也不知道,好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什么绸缎也不认识,糊窗户的当成做裙子的,到时候你说闹笑话了,丢的是谁的脸?别人就会说,哎哟,那谁家的太太,就是元氏,一点见识都没有,什么东西都不懂,也不知道那个乡下出来的火柴妞,真是笑死人了!我就问你,到时候这样的风评你怎么办!别告诉我,这过日子不用理睬别人的!”

    桂大奶奶这话还真的半点没错,人不是为了别人活着的,但也不能完完全全不顾及别人的看法和观点,金秀被骂了一顿,老老实实的跟着桂大奶奶学起了这些东西,金秀现在没发觉,但日后就知道了,也明白了,这些有关于本时代的审美情趣和审美的标准,对于其余人来说可能没什么用,但对于金秀来说,有很大的作用。

    这些东西对于二妞来说,就太深奥了,于是二妞不必学,但被特许跟在边上看着,二妞最喜欢这些闪耀着光芒的东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肯放,这样又是被桂大奶奶骂了,特别是她叫二妞倒茶来说了两次二妞都没听到的时候,“眼皮子浅的东西!世界上的好东西多了去,你就看着我这点破烂货!”

    桂大奶奶的可不算是破烂货,金秀看了看,东西都是极好的,不过桂大奶奶说,“这些花纹如今都不流行,不时兴了!如今的式样,可比以前要富贵娇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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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见桂大奶奶的东西是好东西,但是很多年前的老物件了,和如今的风尚潮流完全不一样,所以桂大奶奶也是只指点金秀鉴赏这些东西的标准和优劣在何处,并不是把自己的审美都强加在金秀身上,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满,“如今这世道,可真是变了!想着我们以前,就没有这么多的花样,和这么多的款式,如今袖子不是袖子,裙子不是裙子,都成了乱七八糟了!”

    这倒是符合年纪稍大的人看不惯新潮流的样子,金秀见到这么多好东西,不免心里头暗暗狐疑,特别是她知道了桂大奶奶似乎和宫里头很是熟稔的模样,心里头就不免嘀咕,自己这位姑爸,是不是宫里头出来的,而且若是能有这么多好东西,决不能是什么姑姑,什么退休的宫女出来不会有这么多的好东西,不过金秀听桂大奶奶这么教导,再和舒妃拿出来赐给自己的东西对照对照,似乎也看不出多少是内务府内造的东西,特别不像是御用的东西,东西虽然好,但不是明黄色或者是内造的款式,这又是让金秀猜不透了——她以为自己这位姑爸,或许是哪位后宫主子出宫来的。

    当然了,这几乎不可能,金秀也马上打消了自己这个糊涂可笑的念头,嫔妃没有生出皇宫的,当然也有——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开府,皇帝又驾崩了,自己成了寡妇,那么新皇恩典,可以让嫔妃出宫跟着儿子过日子。当然如果死了也可以出宫,不过那是直接送到皇陵去了。

    所以桂大奶奶显然不是后宫嫔妃,皇家法度十分森严,只要是成为了皇帝的女人,这一辈子肯定就是呆在宫里头了,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出宫去。

    桂大奶奶可不知道金秀在想什么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现在无暇去管别的事情,她一心一意的就要金秀脱产——什么事情都不必做,就每日跟着自己个学规矩赏东西端茶倒水什么的,金秀真的怀疑就算是真的宫里头的教养嬷嬷,只怕是都不必训练的如此辛苦。

    当然了,为了避免桂大奶奶发飙,故此金秀心里头虽然有嘀咕,也没有表露出来,还是老老实实的学这些东西,金秀的上一辈子实际上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审美什么的,当然是没有,除了读书,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爱好,但如今在桂大奶奶的训导和填鸭式的灌输下,金秀竟然也是对着这些穿戴首饰颇为津津乐道,很感兴趣了,当然了,若是桂大奶奶的这些好东西能够给金秀穿戴就好了,可桂大奶奶当然不会这么大方,她仅限于在室内,金秀可以稍微碰一碰,摸一摸这些真家伙的手感如何,但是想借来穿戴穿戴,那是肯定不成的,桂大奶奶看这些东西看的很紧,好像是自己个的命儿一般。

    金秀是没什么大用场,但玉芬就有了,今个她进了来,朝着桂大奶奶先行礼,“姑奶奶!”玉芬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能不开口,“大妞她三婶家的二子要娶媳妇,说让我过去当全福太太……”

    母亲玉芬最怕的是亲友家娶媳妇或聘姑娘而来约请她作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这是一种很大的荣誉:不但寡妇没有这个资格,就是属虎的或行为有什么不检之处的“全口人”也没有资格,必须是儿女双全的良家妇女才可以当。除此之外,只有堂堂正正,一步一个脚印的妇人才能负此重任。人家来约请,母亲没法儿拒绝。谁肯把荣誉往外推呢?可是,去作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不但必须坐骡车,而且平日既无女仆,就要雇个临时的、富有经验的、干净利落的老妈子。有人搀着上车下车、出来进去,才象个娶亲太太或送亲太太呀!

    这话一说出来,原本是歪在炕上吞云吐雾悠然自得的桂大奶奶,顿时沉下了脸,脸色比锅盖还要黑,“你倒是福气好!又去当娶亲太太了!”

    当娶亲太太,至于服装首饰呢,用不着说,必须格外出色,才能压得住台。玉芬最恨向别人借东西,这是一个有自尊心的护军妇人尽量避免不做的事儿。可是她又绝对没有去置办几十两银子一件的大缎子、绣边儿的氅衣,和真金的扁方、耳环,大小头簪。她只好向桂大奶奶开口。

    桂大奶奶脸色不好说话也不好听,玉芬原本是想着打退堂鼓了,她可不敢在姑奶奶面前多说什么,想着只能等着富祥回来再问桂大奶奶这位亲姐姐来借了,不过金秀恰好在边上,她是有主意的,见到母亲如此,于是笑道,“姑爸!您这么多好衣裳,若是不让人穿出去了,哪里知道姑爸还这么多好物件?依我看,您该让奶奶穿着试试看,这么多鲜亮颜色的衣裳,白白放着可惜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若是不配,穿出去也浪费!还不如烧了才好!”桂大奶奶不屑一顾,不过她似乎看在金秀的面上,愿意给金秀的母亲玉芬这个脸面,“不过是咱们大姑娘开口了,那我也要听一听,毕竟咱们都是元家的姑奶奶,日后身份是一样的,”桂大奶奶难得的对着金秀露出微笑,“你这个弟弟怎么样还不知道,二妞么……我瞧着她够呛,没多少出息!将来的话,元家只怕还是要你撑场面了!”

    这贬低母亲抬高女儿的事儿,大约就只有桂大奶奶做得出来…………金秀有些无奈,她朝着桂大奶奶福了福,预备谢过姑妈,但是桂大奶奶还没有那么好打发,“且慢谢,你也不能闲着,”桂大奶奶继续躺在炕上抽着水烟,“你就拿我箱子里头的衣裳首饰,给你奶奶扮上。”

    “啊?”金秀有些疑惑不解,“姑爸这是什么意思?”

    “看看你怎么给你奶奶穿衣裳,”桂大奶奶狡黠的笑道,“这也是学问,看看你这些日子学的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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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当然是不怎么样,金秀把银扁方给母亲戴上,又配了大红色的大氅衣,这两点就被桂大奶奶痛骂一顿:“咱们护军的规矩,哦不仅仅是护军,这天下的规矩,都是这素银的扁方、素银的首饰头面,都拿来送死人,出殡用的!人家是娶媳妇的红事儿!你穿着白事的,你这是什么意思?诅咒人家吗?”

    于是金秀忙换了别的,拿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给玉芬戴在耳边,马上又被桂大奶奶训斥,“你奶奶是当全福太太!不是当媒婆,这是要在轿子前头扭秧歌吗?”

    如此又教训又骂,金秀急的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才打扮出了一套,桂大奶奶这才稍微满意了一些,不过还是要鸡蛋里挑石头,“这红色的大氅衣,你奶奶穿着太艳了些,不过呢既然是喜庆的事儿,艳一些倒是无妨,只是簪子和耳环,再用这些鎏金的,就太亮眼了,这红色配金色,俗气的很——若是用点翠的就好了。”

    “点翠的呢,”金秀这会子是惊弓之鸟,听到桂大奶奶还不满意,于是忙在她的首饰盒里头找点翠的,“在哪儿呢!”

    “别找了!”桂大奶奶喝道,她可真是有些看不惯金秀好像是在扒拉田里头的大白菜一样扒拉自己的宝贝首饰,“点翠的首饰我能有吗?那是最贵的东西!”

    全福太太是很大的荣誉,富祥当差晚上回家,听到这事儿也很高兴,“如今有了保柱在身边,你也可以当全福太太了!想着咱们家前一位全福太太,”富祥不免有些唏嘘,“还要算在我的祖母哪里呢!阿玛过世的早,大妞她祖母,没当过全福太太!”

    “是这么个理儿,”玉芬高兴,但不免又有些忧愁,“只是当这个太太,又要穿戴整齐,又要租马车,还要找一个老妈子,又是这么多的开销!”

    自己的这位母亲呀,总是为了家里头的开销而发愁,金秀笑道,“这事儿,若是不花钱,倒是也有不花钱的法子,不如我就和芳哥儿说一说,让他府上派一辆车来,再来一位姑姑跟着,这不是极好?”

    “可不能时常如此,”玉芬笑道,“咱们欠纳兰家的恩情可很大了,怎么好意思这些小事儿上去劳烦人家?再者,人家府上的姑姑,那也是比咱们要体面些,怎么好意思使唤她们呢?”

    “欠人家的?”金秀微微摇头,“咱们不欠人家的,阿玛,奶奶,咱们元家,无论是谁,都不欠人家的。”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淡淡的,“咱们是世家,不过我也不没有报答他们。”

    金秀难得在父母面前说的这样严肃的话儿,玉芬和富祥互相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妞,你这是怎么了?”

    金秀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她转过身子,拎起了茶壶——用小沙壶沏的茶叶末儿,老放在炉口旁边保暖,茶汁很浓,有时候也有点香味,刚好解渴驱寒,春日里头的北京城,夜里的贫苦人家,已经是不好再那么奢侈的摆上炭盆了,只能是用热茶暖暖身子,之前的庐山紫峰已经给富祥带出去炫耀喝完了,只有这普通的大碗茶,金秀给父母亲各倒了一杯,“过几日,女儿就要入宫去选秀了,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出来。”

    “这话怎么说的这么别扭呢?”富祥笑道,“也就是入宫选秀而已,又不是要上战场,说的这样奇怪,你自己个说不愿意入宫,我也随你,你奶奶说的极是,这入宫了后,平时都见不到的,就算是再大的富贵,也是没用。你自己个有主意就好,”富祥不免被金秀的情绪带着有些唏嘘,“咱们大姑娘有主见,我这当阿玛的心里头也高兴——我倒是没有给你筹谋什么过!”

    “阿玛是最好的阿玛,”金秀心里头不由得生出了一阵温情,她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了,刚开始当然是会有生疏感,毕竟不是从小到大的亲生父母,而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父母,但是为了自己的病症不惜一切救自己,又真心对着自己好,金秀时间长了,也就把两人当着了自己真正的父母,把这个家真正的当做了自己的家。

    玉芬和富祥都是很普通的人,似乎没有什么精彩的亮点可说,但金秀明白,只有平淡的生活,或许才是最幸福的生活。

    最幸福的生活,或许就是在于这些普通的事儿上,有一点点茶香味的大碗茶,弟弟的啼哭声,母亲盘膝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的样子,富祥喝酒有滋有味的样子,二妞高兴的跑来跑去的样子,可能还有桂大奶奶吸水烟那骄傲不可一世的样子。

    “怎么好端端说起这些了?”玉芬眼眶都红了,有些奇怪自己的反应,“大妞入宫去选一选,随便选一选就出来,外头钮家大爷还等着你呢,他倒是一个好人,”玉芬对着富祥笑道,“又是街坊,知根知底的,离得近,咱们都有好处!”

    金秀不搭腔,“夜深了,咱们都安置了吧?”

    金秀坐在了床前,望着窗户外的明月想了好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到了第二日,她就来到纳兰府了,恰好纳兰信芳也在,“姐姐怎么来了?”

    “我要见宁老爷,”金秀脸色沉稳,似乎和她素日里头随和的样子不太一样,纳兰信芳有些好奇,但又不敢问什么,于是迎着金秀到了纳兰永宁的外书房,纳兰永宁恰好在修剪一盆龙爪松,长贵在一边伺候,纳兰永宁见到金秀前来,也不停手,“金姑娘好些日子没见了,家里头可好?富祥世兄可还好?”

    “一切都好,”金秀福了福,抬起头来对着纳兰永宁说了两句话,这两句话让纳兰永宁手里头的剪刀惊落在地,“宁老爷今个我过来是要说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我要选秀女。”

    “第二件事儿,我要当十二阿哥的福晋。”

    “不!”纳兰信芳宛如野兽般的嘶吼起来,“不行!”

    《风起于青萍》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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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乱的脚步在游廊之中急速的走着,初春时节,府中种着许多玉兰树,开的极好,可这脚步的主人无心观赏——或许是人总是对着寻常可见触手可得的东西不珍惜,玉兰花开的极好,但显然,是被此人错过。

    脚步走到了一处房门前,房门被一下子砰的踢开,穿着一身湖绿色宁绸长袍的纳兰信芳喘着粗气进了书房,书房里头有两三个小厮正在打扫,“滚,都滚,”

    “都给我滚出去!”

    纳兰信芳虽然脾气不好,可也是轻易不打骂下人的,今个这一次暴跳如雷怒火万丈的样子,众小厮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家伙都不敢说话,只是退了出去,还十分贴心的将房门给关上,纳兰信芳瘫坐在素日里最常坐的罗汉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撕裂了,隐隐抖动,时不时的抽搐一下,那疼痛慢慢的蔓延上来,似乎布满了整个身体。

    他的脑袋之中混沌一片,似乎视觉听觉都笑死了,他只是死命的盯着罗汉床上那副五福捧寿的图案,五只寓意为福气的蝙蝠围成了一个围绕着的圆形,蝙蝠的双翼朝着图案中间旋绕进去,好像是越来越转,越来越转,五只蝙蝠迅速的旋转起来,把纳兰信芳的脑袋转晕了。

    他喘了好久的气,终于让自己个的气息给平复下来,他用力的抓住了罗汉床的柱子,似乎用坚硬的黄花梨木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一点也不想去见外头的人,任何人都不想见,他就想永永远远呆在这书房里头,永远都不出去。

    可世界上没有永远如自己心意的人和事,人生不如意的事儿十有八九,就算是如此伤心的时候也不能够让纳兰信芳一个人可以好好静一静,门外的小厮又禀告,他不是什么不懂事不知道看脸色的人,但这位客人他不得不禀告纳兰信芳,“大爷,三爷来了。”

    “谁来也不见!”纳兰信芳大声喝道,“叫他们出去!不要来烦我!”

    但是房门还是被打开了,来的人显然不把纳兰信芳的命令放在眼里,脚步声响起,“怎么,今个纳兰大爷脾气这么大,谁招惹你了?告诉为兄,为兄帮你出口气,如何?”

    纳兰信芳抬头起来,看到了外头龙行虎步进来的,正是福康安,他穿着一身绛色的锦袍,手上拿着一把折扇,许是春日到了,福康安原本身上的勇武之气,换成了春日斯文俊雅的才子模样,他挥了挥折扇,径直进了书房,坐了下来,“谁惹得我们纳兰大爷生气了?”

    纳兰信芳坐直了身子,冷哼一声,素日里头他是很畏惧福康安的,今日许是心情极差,也不在乎福康安是什么人了,“福老三,纳兰大爷我今个心里不痛快,你别来招惹我!”

    小厮端上了茶来,福康安为人傲气,却不是无礼之辈,见到纳兰信芳神色不同以往,也没有继续调笑什么,挑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问这端茶的小厮,不怒自威,那小厮身子一缩,“奴才也不知道。”

    “滚出去!”纳兰信芳喝道,那小厮忙退了出去,心里头暗暗庆幸不已,起码这火坑里头就不用自己伺候了。有人一打扰,原本自怨自艾整个人躲在自己情绪里头的纳兰信芳也稍微缓解了一二,“地下的奴才不知道,你问了也是白问!”

    纳兰信芳不顾及形象的仰面朝天的瘫在了罗汉床上,“可恶,可恨!完了,什么都完了!”

    “这是怎么了?”福康安笑道,纳兰信芳愿意搭话就是好事儿,起码不至于自己个还在这里傻坐着,“有什么难事儿,是你办不了的,若是你办不了,我帮着你办如何?”

    福康安依旧是看不起纳兰信芳的,实际上,福康安眼高于顶,觉得天下的俊才,没有几个配得上和自己相提并论的,不过这不影响福康安和纳兰信芳交往,特别是纳兰信芳虽然不怎么聪明,似乎读书骑射都不怎么样,但哪一位厉害的世家子弟边上不都围着这些人,这原也算不得什么,福康安不介意自己个身边多一个纳兰信芳,所以这会子见到纳兰信芳如此,于是也愿意帮他一次,再者说了,论起这缅甸之事上来,他到底还是欠纳兰家人情的。

    纳兰信芳冷笑两声,坐了起来,“我知道三爷你厉害,可这事儿你帮不上,我问你,选秀,你能拦着吗?”

    福康安有些莫名其妙,“选秀?你这话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

    “金姐姐要入宫选秀了,”纳兰信芳神色有些凄惨,又有些灰暗,“我生气的就是这个事儿,福三爷,怎么,这事儿你办得成吗?我不想让她入宫!”

    福康安正端起了盖碗,听到这话,一下子身子就顿住了,盖碗停在手上,福康安举起了双手,似乎时间停滞了很久很久,他才回过神来,艰难地说了一句话,“怎么,金姑娘要入宫选秀了?”

    这话一说出来,福康安才惊觉自己个的嗓子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变哑了,声音远远没有自己素日里那么镇定自若,潇洒如意。

    不过他马上咳嗽了一声作为掩饰,“金姑娘只要她不想,只怕是没人可以让她做不愿意做的事儿,这一点,我可是领教过了——怎么,你的意思是,”福康安的瞳孔微微睁大了,“难道是金姑娘想自己个入宫?”

    “是,所以我说这件事儿你办不成!是罢?福三爷,就算是你有通天彻地的功夫,也是不成,你能把她入宫选秀的心思给打灭了吗?”

    “她想入宫?”福康安慢慢说道,他只觉得手中的茶杯又烫又痒,好像是端了一杯柳絮在手中一样,福康安把茶杯放下来,脸上得意骄傲的表情消失了,“她想当秀女吗?”

    “是,”纳兰信芳叹气道,生气之后,人往往是无穷无尽的后悔和懊恼,“你说,这算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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