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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后txt下载

    董鄂氏似乎对着傅恒的动态很不清楚,她大概是知道傅恒要准备出征,却不知道如今富察家最大的新闻事件,福康安有些不高兴,“底下这些奴才们是怎么当差的,今个阿玛受了万岁爷的旨意,预备择吉日出征,这是咱们富察家最大的事儿,如此要紧的消息竟然没有人传递给太太知道!”

    屋内伺候的仆妇一概低下头来,不敢说话,“你别朝着他们发火,”董鄂氏依旧是闭着眼只是在转动佛珠,“我吩咐她们的,外头什么事儿都不必传递进来,我不愿意听,我就潜心礼佛是了。”

    “额娘!”福康安不满的喊了一声,又摆摆手,“你们都退下去!”

    众人都知道福康安这位富察家的三爷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于是忙都退了出去,将这内室留给母子二人,内室之中的宣德炉燃起了檀香,这是礼佛用的檀香,很是刺鼻,带着一股子的木质香气,绝不似普通的熏香,春日渐暖,可室内关闭的密不透风,檀香呛人的很,“额娘,”福康安正欲说什么,但对着自己的母亲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是换个一个话题,“阿玛要出征去,这行李包裹还是要准备好的。”

    福康安的言下之意,就是要董鄂氏来亲自料理傅恒的行李,董鄂氏却不理睬,“家里头这么多奴才伺候着,怎么包裹还预备不好吗?叫人看着就是了。”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福康安摇摇头,似乎也没什么话儿可说了,但董鄂氏这会子有话问福康安了,“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去纳兰家去的挺勤,怎么,纳兰家的大爷还不错?”

    “就那样吧,无非是寻常之辈,”福康安说道,“只是素日里头少了乐趣,找一些新的乐子罢了。”

    “你这话言不由衷,”董鄂氏微微一笑,睁开了眼睛,淡然望着福康安,“我叫人打听了,纳兰家的大爷,顽劣的很,你如何看得上他?还是看上别的人了?我听说纳兰家有几位姑娘,只是年岁还小……”

    显然董鄂氏并不是无知的内宅妇人,她的消息很灵通,但又不是那么的灵通,福康安忙喊道,“额娘,你说什么呢!我可没有那个心思!”

    “没那个心思最好,”董鄂氏复又闭上眼来,她似乎看穿了福康安一些东西,但又不愿意直接了当的戳破儿子的面子,于是只是含沙射影的说一些话,她很相信自己这位最聪明的儿子,可以听懂自己的话,也可以听得进去自己的话,“咱们康儿,日后总是要封王的!”

    “额娘,你说的什么话儿!”福康安很是不悦,他忙摆摆手,“虽然这屋里头没有别人,可您也不该说这个话儿!我又不是宗室,怎么封王!再说了,若是要封王,那也是阿玛得了天大的军功才能封王!可我到底是不成的,如今我才几岁!额娘说这个也不怕别人笑话!”

    福康安有些激动,但又不至于太过激烈,这么意味着这个话题,董鄂氏已经和他说过多次了,不然寻常人听到这种犯忌讳的话题,只怕是马上就会跳起来。董鄂氏微微一笑,“你不想听,那额娘不说就是了。”

    “你的婚事,可不是你自己个说了算的,也不是你阿玛说了算的,肯定是要万岁爷指婚,这一点,额娘可没有乱说吧?”

    董鄂氏虽然闭着眼,但也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福康安那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是,儿子知道。”

    “你的身份贵重,日后富察家还要靠着你光耀门楣的,所以很多事儿不能按照自己个的心思来做,这一点来说,”董鄂氏幽幽叹了一口气,睁开眼来,带着一丝愧疚的眼神望着福康安,“真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福康安肃穆说道,“儿子知道轻重。”

    “你明白就好,”董鄂氏赞许地点点头,“你不能去缅甸,你耐心呆在都中,当差伴驾,你阿玛要外出,宫里头不能没人盯着,防微杜渐的道理你懂,众口铄金的事儿你也明白。要提防小人作祟,坏了我们富察家的大事儿。”

    福康安略微有些难以理解,为何自己额娘和父亲关系冷淡如此,不通消息,但额娘又是如此关心富察家呢?这真的很难理解,起码现在这个年纪的福康安,还真的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关系。

    “是,儿子知道了。”福康安原本是无意识之中走到母亲这里,可谈了一会,总是觉得没什么共同语言可说,自己个心里头那些不明所以的话儿,被母亲这么一搅,似乎说不出来,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于是起身,“额娘早些安置吧,我这就走了。”

    董鄂氏依旧是闭着眼,福康安簌簌的走了出去,仆妇们复又进来,“问问看跟着三爷的人,”董鄂氏吩咐,“三爷这些日子到底是见了什么人。”

    “是。”

    “外头的狐媚子不能太多了,”董鄂氏慢慢的说道,“三爷是天之骄子,身份金贵,只怕是无论是谁,都想着要攀富察家的高枝。”她的神色在氤氲之中变得模糊,但唯独一点,那就是眉梢之间露出的煞气清晰可见,“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人,直接料理了。”

    “是。”

    金秀打了一个喷嚏,忙用手绢擦了擦鼻子,她正在写着一份东西,一份十分重要的东西。

    这个东西已经想了好久了,她一直没有下笔,一来是觉得自己个还不够领悟道理深刻,写出来的内容怕太肤浅;二来呢,也是想着要日后慢慢完备了再写,但如今看来,自己有空还有心思这么好生写东西的时光不多了,所以趁着这个最后安逸的时光,脑筋还可以专心于这些学问的时候,赶紧着把这些东西写下来。

    她就坐在窗台前写字,二妞正在院子里头踢毽子,不一会,院子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二妞笑着说了一声,又跑到了金秀床前,“大姐,大姐,钮家大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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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妞兴高采烈的过来说这个事儿,实际上金秀也感受到了必然是二妞认识熟悉的人,不然的话不会响起说笑声,这几日纳兰信芳许是被伤透了心,她放下了手里的笔,抬起头来了,果见善保背着手,潇洒走来,他见到了金秀微微一笑,“你在写什么呢?”

    “一些心得,”金秀笑道,她也不请善保进屋,而是出了房门,“以前学了一些东西,如今泰半忘了,于是想着这几日还得空,不如就记下来,俗话说的话,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你才几岁,”善保摸了摸二妞的头,让她去边上玩,左右无人,善保说话也不那么谨慎些,“秀儿怎么说起以前呢?咱们以前也是邻居,只是我旧年都在南边罢了,怎么不知道你以前学了什么。”

    金秀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我若是说给你听了,你必然是不信,那还不如不说,”两个人一起走到后院去,春天万物复苏,后院里头的菜地也要预备着开耕种菜了,金秀先请善保坐下,又端了茶壶来,给他斟茶,“寻常茶水,请勿介意。”自己个又拿起了锄头边锄地边和善保说话。

    善保不会农活,原本要献殷勤给金秀播种——把春日里要种的南瓜、豆荚等种子撒下去,可这个简单的事儿,他也是办不好,那些种子本来就细小,善保又没有经验,一下子左边撒了太多,右边又没有撒,倒是惹了金秀笑话,“我的爷!”金秀拄着锄头笑道,“你还是在边上歇歇罢!这不是你干的活,反而帮倒忙,就陪着我说话是了。”

    善保有些窘迫,“我可从来没有干过这个!我瞧着你家如今倒也算不错,怎么还鼓捣这个呢?外头买些菜,倒也不贵!”

    “这多一口青菜,的确是花不了几文钱,可这地里头自己摘得,比外头卖的要强,再者,这青菜倒也不算是就吃吃的,锄地浇灌种植,作为每日消磨时间的法子还是挺好的,我有些时候写东西觉得倦了,就起身理一理这菜园地,倒是挺不错。”

    “这倒是有些像大户人家,若是忙里偷闲种花遛鸟亦或者是听戏,也是爱好的一种了?”善保点点头,“只是我到底在宫中读书,素日里头也不得空,若是得空,睡觉都来不及,倒是想不到这一层。”

    “若是每日就做一样事儿,时间久了,到底倦乏,这脑袋里啊,就好像浆糊一样,花费再多的时间,也是徒劳无用,所以关键还是要劳逸结合,在这菜园里,我的脑子倒是不用思虑什么,如此轻松自在一块,也是好的。”

    金秀的话,在善保听来,总是那么的有哲理,他就这样坐着看金秀耕作一番,不过会,金秀就忙乎完了,“不是水浇地,也不用稻麦之物,只是种一些瓜菜,简单的很,也不太用浇水,今年春日雨水甚多。”

    “是,去岁夏日少雨,可今年开春又是阴雨连绵不觉,咱们四九城可是说‘春雨贵如油’的,如今却是不见得了。”

    金秀喝了一口茶,“春闱就要到了,致斋你可有把握?”

    “不敢说十成,”说到了自己个擅长的东西,善保自信的笑了起来,“但七八成总是有的,就等着下场了。”

    “这些东西我就不懂了,”金秀笑道,“除了几句子曰,其余的我可不知道了,这个帮不了你,也不能给你温习功课。”

    “秀儿你已经帮着我很多了。”善保看着金秀的眼中充满了温暖之意,“接下去就该轮到我照顾你了。”

    金秀笑了起来,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黯,“致斋,不可操之过急,我的意思,你还是慢慢的历练才好,”她觉得善保对着这些官场上的事儿很有灵气,远远比自己还要强,或许这就是男女之间的性别差距,男人,似乎对这这些人际关系啊,官场厚黑学更来劲一些,有灵气但是还要耐心潜伏,潜心修炼,如此才能够将来无往而不利,“先在咸安宫的同学那里关系都处理好了,日后出仕,就有了帮手。”

    “有帮手,一样也有对手,”善保对于金秀的话,一半认可,一半不认可,“咸安宫大部分的人都是有身份有背景的,比如那福康安就是其中最厉害的人物,他们不缺历练,也不缺官位子,只要在咸安宫混几年,有了资历,日后就能安排差事儿了,再过几年,红顶子的堂官也不见得没有,而我却是不同,春闱是一个很大的机会,只要是考中了进士,再有咸安宫读书的资历,这将来的出息,比别人会强一些。”

    “是强一些,”金秀叹道,“只是如此一来,到底是太辛苦了,且……”她没说下去,不过善保听懂了,他挑眉,魅惑一笑,丹唇轻启,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且不见得会成功,是不是?”

    “但总是要搏一搏才好,若是博成功了,日后的路子就轻松许多了,将来当差办事,也顺利许多。”

    金秀怔怔的看了善保一会,“从本质来说,咱们是同一类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善保奇道,“指的是哪一个方面?”

    “都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行险之人,”金秀笑着起身,“我写了那点东西,给你看是最好的,虽然还未完全,但你要看看,我也想着致斋能够指点一二。”

    两人复又回到了金秀的屋里头,金秀把手里头的册子递给善保,善保只见到封面就写着一个娟秀的字:“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之字,善保呼吸急促了起来,“这就是你的那书?”

    “是,”金秀笑道,“人之道,要说的东西太多,若是没有仔细认真梳理过,总是不太顺,我心里头想了多久,还是觉得,该写出来才好,所以我这些日子头疼的很呢。”

    “还是小心,慢慢的来才好,”善保也不抬头,只是盯着那本册子,“这天书,我可以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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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可看,”金秀笑道,“你也不必把它看成天书,无非是一些经验教训罢了。”

    “不会的,不会的,”善保眼神有些痴迷,用颤抖的双手翻开了那个只是写了一个“人”字的书,为首的第一句话,“一人独自,二人成双,三人成众,得众人之势,可无往不利。”

    “如何得势?使亲友多,使仇敌少。”

    单单就这两句话,让善保心神激荡,再也无法看下去了,“今个不可看这个!”他忙合上了册子,闭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气,过了许久才慢慢睁开,眼中混沌一片变得慢慢清明,“这几句话就大有深意,若是我要写八股文章,这几个字,我就能写出几千字来解释说明,若是我今个再看下去,只怕是几天都不必睡了!”

    “哪里如此夸张?”金秀接过了善保递过来册子,惊奇的笑道,“这话儿如此浅显。”

    “话儿浅显,道理却深。四书五经几千年下来,不知道多少人为其注解,四书五经才多少字?可注解的书册,只怕是汗牛充栋,都不在话下,这些都是简单的字句才能写出的大道理,若是用极为华丽之辞藻来写,只怕也是如司马相如的汉赋,徒有其表,内在却虚无。”

    善保摇摇头,“如今我看了这几个字,就不免要遐想无比了,这对着我应试不利,不能再看下去了。”善保也是决绝之人,说不看就不看,完全不会在意金秀是否写完,或者是在意金秀后面是否有什么别的更新,如此大毅力之人,的确少见。

    “也好,”金秀把手里头的册子放下,笑道,“等着我一体写完了,再请致斋你品鉴,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要你斧正呢。”

    “不敢斧正,但若是让我能批注一二,”善保忙说道,“秀儿,那我就是心满意足了。”

    时人都喜欢在书上批注,比如日后大名鼎鼎的红楼梦,就有胭斋主人的批注在字里行间,互为表里,相映成趣。金秀点头,“如此的话,这本书倒是算咱们合写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正在心意无间的时候,窗户外面闪现出了一道大红色的身影,赫然是桂大奶奶,她脸色不悦,阴沉的盯着两人,“大妞!你和钮家大爷在屋里头是做什么呢!”

    金秀被吓了一大跳,原本有些旖旎的气氛被尖利的中年妇女叫声给打破了,“姑,姑爸!”金秀结结巴巴的说道,似乎做了什么错事儿被抓了现行一般的心虚,“我和致斋在这里头看书呢。”

    桂大奶奶不悦的盯了脸上飞霞通红的善保,“什么书不能在外头看!呆在家里头做什么?孤男寡女的,这可不合礼数!”她又痛骂金秀,“这么多规矩都白教你了!滚出来,拿着茶碗在院子里头站半个时辰!”

    善保脸色通红的出来,桂大奶奶对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了一段话:“钮大爷,咱们这街坊四邻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些话原本不该说,不过我这寡妇失业的,说几句得罪人的话,倒也不怕了,你若是得空来玩,我是欢迎的,咱们元家也不是不知礼数的人家。可若是做一些长辈们不知道的事儿,那么我就不高兴了,若是我不高兴了,谁也别想高兴!这话,听明白了吗?”

    善保咳嗽一声,“是,姑奶奶,我听清楚了。”他还担忧的看着金秀,“还请您不要责罚大姑娘才好。”

    “我们元家的事儿,轮不到你钮祜禄家的人操心,还请回吧,您是要做功课的人,不要在外面耽误太久了。”桂大奶奶摆摆手,“二妞,送客!”

    金秀站在桂大奶奶的身边,不知道为何,总觉得善保这一走,似乎就再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脸上的惶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然幽静的哀伤,宛如春日里胭脂花清幽不易察觉伤心的香味,释放了出来。

    善保跟在二妞的身后,频频回头,见到金秀脸上哀婉,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还以为金秀是怕桂大奶奶责罚,于是反而是招招手,“我得空了再来看你。”

    桂大奶奶听到这话脸色漆黑,金秀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快着走。

    “你别忘了自己个的身份!”等着善保出门去,桂大奶奶马上开口痛骂金秀,“都要准备入宫选秀了,还在外头闹这些幺蛾子,你是有几个脑袋?我们元家是有多少脑袋!”

    金秀收起了哀伤之色,“是,我明白,我们不过是讨论书上的东西罢了,什么心思都没有,姑爸您就放心吧!”

    “我放心个屁!”桂大奶奶激烈的说道,“我再告诉你一遍,入宫选秀务必给我顺顺利利的,别闹腾别的东西!都统已经说过了,木老爷不是给你安排了首号?这是咱们家的荣耀,也是你的荣耀,若是办不好,你自己个丢脸不说,我们元家都要倒霉,你明白吗?这个若是不明白,我如何放心!”

    二妞送了客,又根据桂大奶奶的要求端了一个盖碗来,怯生生的递给金秀,金秀端起了盖碗,放在了自己小腹跟前,端庄的站在院子里头,似乎面前有一位客人,随时就要准备着进献茶水一般。

    桂大奶奶虽然很是挑剔,但不得不承认金秀的这个动作完美无缺,没有任何瑕疵可以挑剔的,但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悦,“哼!这么一会子算不得什么,给我老是端上半个时辰!”

    她决定亲自盯着,这差事儿原本之前都是二妞的,这会子不要二妞了,二妞蹑手蹑脚的到了自己屋里,从荷包里头拿了两个铜板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看,高兴的又放回去,姑爸给自己的要求是钮家大爷一来,就要自己通传,这样的话,会给两文钱,但今日她等了好一会才通传给姑爸的,又让大姐可以和那位漂亮的大爷说说话,自己又赚了两文钱,姑爸那边也交代了差事儿,自己可是什么方面都照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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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宫选秀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十三日,节近清明,北京的天气这才是正儿八经的暖和起来,大家伙脱掉了棉袄和氅衣,柳树吐露新芽,玉渊潭的桃花玉兰次第盛开,南飞的春燕,也又飞回到了北京,就在元家的屋檐下做窝,这是一个好兆头,要知道元家之前可是从来没有什么燕子做窝的,桂大奶奶昔日也跳脚大骂过:“这些燕子也是势利眼!知道咱们元家穷没出息,就连窝也不来做!”

    北京城的人都讲究紫气东来,春燕添喜的好兆头,今年开春有了这个好事儿,大家伙都说是元家有喜事的兆头,这个兆头应在什么地方?自然是应在了元家大姑娘的身上,今年她恰好年岁符合,入宫选秀了。

    这算不得什么很好的解释,毕竟八旗护军不知道多少姑娘家都要选秀,这样算起来的话,春燕做窝可要去很多地方了,当然,春燕比要入宫选秀的护军少女,那肯定是要多的多的。

    春燕在檐下呢喃,这些燕子不怕人,所以元家再多人来人往,它们也是自顾自的飞来飞去,捉虫的捉虫,做窝的做窝,打点着自己的小房子,但街坊四邻却是惊讶了,元家今日可真的没有算空过,车水马龙不能说是络绎不绝,但来的人绝对不能小觑。

    打头来的是木格和他最疼爱的三姨太,也不知道木格是多空,蒙古正红旗下这么多姑娘都要选秀,偏生他就只要来元家探看,名义是说:“旗下姑娘每个家里头都去过,就是为了万事周全,不出任何篓子。”

    但是到了元家,木格就不去别的地方了,还带了三姨太来,让三姨太去看看元家家里头一切都是否妥当,等会赏钱、酒菜这些东西都是否准备好了,“务必要用最好的东西,富祥兄弟这里若是缺了银子,直接叫外头的人来咱们府上拿银子就是!”富祥对着木格的这个态度受宠若惊,“世兄”这个词儿,最近出现的频率可真够多的,纳兰永宁这么称呼,没想到木格也这样称呼。

    富祥忙说道,“不敢!不敢!不敢劳烦都统,大人能前来,小的就高兴极了,只是怕大妞这一次选不上!”

    “没有选不上的道理,”木格的样子倒是比富祥还要像金秀的亲生父亲一些,对着自己的女儿充满信心,“我瞧过你们家大姑娘,就是大富大贵之像!咦,你怎么还在这呢?还不去外头看着?”

    三姨太答应下来,却还是在陪着桂大奶奶说话,屁股是一动都没动,她似乎对着桂大奶奶更有兴趣一些,“老爷别着急,今个且还没有那么快呢,今日大姑娘殿选,您不是说了嘛,起码到了午后才能够回来,咱们也才能知道消息,这会子急什么呢?”

    三姨太带了一些仆妇丫鬟过来,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元家招待的这些事儿,端茶倒水都不用担心,毕竟今个金秀可不在家做家务了,这来了客人,让二妞那么小的人来斟茶倒水也不像样。

    富祥也忙说道,“且不必忙!大人能来,小的就高兴极了,这还敢哪里劳烦三太太!我的外侄儿图海,是个聪明人,他打点着,错不了!”

    “聪明人若是没有银子,也是不成!”木格哈哈一笑,让富祥赶紧着把图海叫进来,图海今个穿了一件暗红色的对褂,进来请安问好如行云流水十分流畅,木格赞许的点点头,“是个懂事的!”他吩咐图海,“今个若是喜报到了,你只管散漫做去,务必要好看,不能丢了我这旗下的面子!”

    木格说了前提条件,图海也听明白了,“小的知道了,一定听都统大人的,务必办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的!”

    今个是大日子,原本很有些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的人要过来一同见证吉祥的好事儿的,但木格早就打发了人过来告诉富祥今日必到,富祥就觉得,再怎么样木格也是都统大人,一旗的首脑,和这些布衣百姓们混在一起,失了威严体面就不好了,于是富祥今日就一概都没叫。

    家里头这会子倒是空荡荡的,除了元家一家人,就是木格和三姨太了,但不用担心,客人们马上就到,图海忙进来禀告:“宁老爷和芳大爷到了!”

    富祥忙出门迎接,木格也起身,走到了外头院子里,只见到纳兰永宁拉着富祥的手谈笑风生的走进来,木格见到此景,心下一动,“这个元家,倒是和纳兰家关系不浅,深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两厢见过礼,又请到屋内坐下,这时候三姨太就不好意思再呆在这里头了,自己虽然在正红旗都统家里还得宠,但外头到底是妾侍的身份,所以拉着桂大奶奶的手出门到桂大奶奶的屋里头喝茶说话了。

    纳兰永宁脸色安详,边上的纳兰信芳却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不太好,失了一些血色,更是带着灰气,富祥忙问好,“芳哥儿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痛快?”

    纳兰信芳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即冷着脸不说话,木格朝着纳兰永宁说道,“宁老爷!您是内务府当差过的,如今宫里头有消息了吗?”

    “我却是不知道,”纳兰永宁其实这会子已经知道宫内选秀的结果了,他有自己的消息途径,也有自己的套路和方法去达成金秀所做的目标,但这个时候不能说,所以只是含糊其辞,“不过今个是好日子,想必,也是好消息,木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极,是极!”木格笑道,他这会子心里头想的痒痒的,自己办成了这个事儿,却不知道这些大佬们会不会有什么特别的赏赐和好处,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结果了,“您说的极是!”

    几个人又说话了几句,图海又跑进来了,这一次饶是图海为人机灵,但也忍不住结结巴巴的禀告:“宁老爷!木大人!姑丈!外头来贵客了!”

    “富察家的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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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格不以为然,纳兰永宁也是如此,他们两位,差不多是元家今日最尊贵的客人了,其实按照元家自己个的社会关系和富祥的社会地位,这两位都是超标的客人了,他应该素日里头混得,也就是侍卫太监那个圈子,当然了,如今也没什么太监可以相识,所以虽然不算是什么四九城最底层的人,但也只是普通人家,纳兰永宁作为八大家的家主,木格作为蒙古正红旗的都统,这两位人物,在四九城不算什么实权人物,但脸面上是很光彩了,这一点从富祥满脸红光上看的出来。

    真是奇怪,有两位在此了,怎么还有什么贵客?

    木格原本在喝茶,脸上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在听到了是富察家的福三爷之后一扫而空,他忙放下盖碗,“是中堂大人家的那位福三爷吗?”

    “通传的人说,是哪家的。姑丈,你快着迎接吧!”

    富祥忙出门去,动作很快,但还有人比他更快,木格那胖大的身躯快的好像是一道闪电,一下子嗖的钻了出去,纳兰永宁微微一笑,他是不动身的,没有说长辈迎接晚辈的规矩,他和自己儿子纳兰信芳平辈论交,自己乃是长辈,若是这样出门迎接,只怕是被人说是逢迎,失了世家体面风骨了,这可不好,他让纳兰信芳出去迎接,纳兰信芳今日情绪欠佳,嘴里嘟囔着,“他来做什么,今个又没有他什么事儿!”

    但到底是不敢违逆父亲的命令,也出门迎接去了,过了一会,木格掀开门帘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让别的人先进来,福康安跨步进来,他的脸色有些肃穆,穿着一袭绛色的长袍都不能让他脸上露出什么笑容来,见到了纳兰永宁,他请了个安,“宁老爷。”

    “不必多礼,”纳兰永宁捻须笑道,“你快请坐下,今个可是元家大姑娘的好日子,我们纳兰家和元家乃是世交,元大姑娘我也是当做闺女一样看待的,所以今个就来了,却不知道瑶林你,也和元家这么熟?”

    纳兰永宁当然知道福康安为了自己儿子所学找过金秀几次,但却不知道金秀和福康安的关系如此好?他当然不会觉得元家和福康安关系好,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才要出言试探试探。

    “原本这样的小事儿,我是不必来的,”福康安被木格殷勤请着上了炕,他接过了盖碗,见到茶水不佳,于是就放下不喝,只是和纳兰永宁说话,是的,在福康安看来,这选秀的事儿,是极小的事情,“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芳哥儿送了一封信给我,说是这位金姑娘请我过来,今日有事儿要商议。所以我也就过来了。”

    纳兰永宁看着自己儿子,纳兰信芳瞠目结舌,“我却不知道是要你过来的事儿,只是金姐姐叫我送信,里头如何,我却是不知道。”

    众人有些疑惑,但木格心里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福康安是什么人物,自己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虽然是图海介绍过自己个乃是正红旗的都统,但福康安也只是微微点头,不置可否,没有和木格见礼,进了门来直接就上炕,就算是纳兰永宁当面也只是行礼打千而已,其余的多恭敬是没见到。

    可这样的人物,竟然被元家姑娘这么一封书信给快速的召来,这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哦?”纳兰永宁也很是惊奇,“原来你也是如此来的。”纳兰永宁亦是如此,“我却不知道,咱们两家都来此处,是为了什么事儿。”

    福康安不吭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纳兰信芳心里头不舒服,这会子不高兴说话,没去搭理福康安,纳兰永宁只是和福康安说着一些官场上的话儿,至于富祥,元家的正主,今个是半句话都插不上,只是坐在炕对面的长条凳上,傻笑着。

    木格窥见了两人说话的间隙,靠着福康安笑道,“三爷!您府上交代的事儿,我给金姑娘办了一个首号!您看,这个差事儿,做的可还成?”

    “竟然是你?”福康安剑眉一挑,转过脸来不悦的盯着木格,“李师爷吩咐你的?”

    “是了,小的还被请过您府上呢,李师爷招待我喝了一杯茶,说了这个事儿,依我看,三爷府上也太客气了些,这本来就是我分内的事儿,何须要这样特意叮嘱呢?只要下个帖子来,我就必然给办了这事儿。”

    福康安深吸一口气,仔细的看了看木格,似乎要把木格的样子给记住,“办的不错,”他闭上眼淡然开口,“以后咱们就算是认识了。”

    木格听了大为兴奋,也不顾及什么外人在当面,有什么面子方面的考虑,直接起身给福康安请了一个双安,得了福康安这句话,木格以为,自己终于是搭上富察家,或者是说福康安这个人的线了,这对着自己日后的出息,可是有大帮助啊。

    他显然还摸不到福康安的心思,所以这以后,木格吃苦的时候才没到呢。

    几个人正在闲的无聊的时候,外头图海恰当的时间进来禀告了,“内务府的人到了!说是报喜!”

    “快!”木格喧宾夺主,招呼丫鬟,“把三姨太叫出来,让她预备着给赏钱!”

    众人都忙出门去了,倒是纳兰信芳还留在了后头,和炕上的福康安大眼瞪小眼,福康安原本是最喜欢耍纳兰信芳的,若是换做是平时,今日纳兰信芳这样的臭脸摆出来,若是不教训他一顿,福康安也不会被称之为福三爷了,可今日不知道为何,他看到了纳兰信芳沮丧的面庞,似乎有些明白坐在对面这个小屁孩的心思,或许和自己所想的,差不了多少。

    两个人相顾无言,也不出门,只是这么呆呆坐着,不一会,木格进来禀告,“大喜!大喜!内务府的官儿来传旨,说是元家大姑娘已经在殿选中选,成为了备位的秀女!已经发了赏钱给他们,这会子走了,喜帖还在富祥手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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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真是恭喜了,”福康安虽然知道这事儿必然会发生,可真的听到结果了,他心里头还是觉得稍微有些空荡荡的,他冷冰冰的说道,也不知道为何,是不是刚才没喝茶的缘故,福康安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沙哑了,“恭喜元大姑娘。”

    纳兰信芳嗤笑了一声,偏过头,只是喝茶,也没说话,福康安又问:“大姑娘回来了吗?”

    “还没有,不过也快了,毕竟内务府这些人都是乖觉之极的,肯定是要等着秀女们都出发回家了,这才赶着告诉秀女家里,第一领赏钱,第二就也让秀女的家里准备准备,预备着接驾然后贺喜。”

    “好啊,”福康安点点头,“那我就再等一等!”

    富祥等人进来,脸上都是喜气洋洋之色,桂大奶奶大声的说道,“我就说咱们家的孩子,必然是有出息的!若是在家里都做得这么好的,入宫怎么会不喜欢,规矩可都学好了!”

    满室之人,或许只有三个人不乐见此事儿。

    玉芬就是其中之一,她满怀忧虑,金秀的性子脾气都好,可这宫里头不是性子脾气好的人就能呆得住的,如今成了秀女,还能住在家里头一些日子,可若是日后呢,日后只怕是都见不到了,玉芬是纯粹的家庭主妇,别的事情,什么家族的荣光什么光耀门楣,她可不在乎,玉芬唯一在乎的,就是女儿能不能过好,可这会子全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就连襁褓之中的金顺,见到众人如此高兴,也忍不住微笑起来,玉芬又怎么会和众人说反对的话儿呢。

    桂大奶奶似乎颇为畏惧富察家的人,见到福康安在这里,脸色一变,又马上出去了,就连招呼也没打,众人喜笑颜开,图海忙前忙后,已经预备下了喜钱和红布,用红布大门都用米浆给糊住,这说明了这一户人家有人选了秀女,无关紧要的人,就不必来往了。倒是有些像科举出身报喜一样,这个流程叫做“涂朱”,说明这户人家就不是普通人家啦,可以算是朱门了。

    福康安问:“如此选秀中了秀女,可就知道怎么赐婚了?”他不知道选秀的具体程序,但知道这一次的选秀不是为了皇帝充实后宫,皇帝在年初的时候就下旨,说要为王公大臣宗室亲贵赐婚,所以这一次的选秀,皇帝没有亲自参加,只是让皇贵妃带着几位宫里头的老人主持了殿选,这等于就是变相承认了皇贵妃的中宫地位,毕竟只有帝后才是名正言顺能够主持选秀。

    “这倒是也没有这么早,”木格忙解释道,“总是还要几个月吧?是不是,纳兰大人?”

    “倒也无需几个月这么久,”纳兰永宁当过内务府的堂官,选秀的事儿主要是户部在张罗,内务府从旁协助,可到了赐婚或者是给秀女们什么名号位份的时候,那就是内务府说了算的流程了,纳兰永宁更清楚一些,“大约只要几天,内务府就会把适龄的皇子宗室的生辰八字还有秀女们的八字拿到钦天监,让那里的官儿拿来合一合,若是合的准,那么就呈送万岁爷御览,万岁爷没有什么问题,也就直接赐婚了。”

    “我家小妹也要选秀,这一次也入选了,”福康安微微有些发呆,“那么说来,还能住在家里头一些日子,只是不太久了。”

    众人还真不知道这个事儿,木格就率先请安祝贺恭喜,“富察家小姐必然是成的,哪里会不成的?只怕是万岁爷又想着和傅中堂,再做一次儿女亲家呢!”

    福康安的二哥福隆安就是尚主,娶了和硕公主,若是福康安的妹妹被赐婚给那一位皇子,可真的够体面了!福康安摇摇头,他久在内廷,哪里不知道永盛皇帝皇子们的情况,适龄婚配的没有几个,“这些事儿说不好,且不说了。”

    福康安兴致不高,木格这个时候看出来了,他还以为是福康安心疼自己妹妹入宫选秀,以后不得常见,于是还特意安慰了几句,福康安哭笑不得,勒令他不许再说这个,木格这才停住了嘴。

    到了傍晚时分,搭着金秀的车驾这才姗姗来迟——这马车花费一两银子的租金,是内务府给的银子,为了就是让有些家里头贫困的秀女可以乘车来紫禁城避免耽误时辰。马车一到西北条子胡同口,图海就忙叫人燃起鞭炮来,这样噼里啪啦一路放鞭炮到了元家门口,富祥忙上前,金秀掀开了车帘,看到了父亲激动的神色,母亲的眼神带着一丝担忧,二妞还不太懂这些,但小孩子家家,见到这么多鞭炮也是高兴极了,桂大奶奶依旧是板着脸,可这嘴角到底是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木格得意洋洋,三姨太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艳羡,图海也很高兴,不停的和街坊四邻打招呼请安问好报备喜讯。

    金秀微微一笑,下了马车,她今个穿了一声松绿色的长袍,头上还斜插着一朵粉丝的海棠花,轻施粉黛,娇而不媚,“阿玛,奶奶!”金秀先是朝着父母亲两人行福礼,两人忙躲开口里头还说不敢——这是规矩,成了秀女,基本上那就是比家里人更高一等了,这还不算选为后妃,若是选为后妃,富祥两人只怕是要朝着自己女儿跪下请安问好了。

    “虽然如今还没定身份,可到底元大姑娘已经是贵人了,”木格请安朝着金秀打了个千,“这礼数不可以废。”

    玉芬和三姨太还有桂大奶奶上前,搀扶簇拥着金秀到了院子里,纳兰信芳虽然不高兴,但到底是还挂念金秀,他这会子就站在中庭之中,看着金秀走进来,一时间不由呆了,金秀左右手搭着玉芬和三姨太,见到纳兰信芳当面,于是朝着他调皮眨眨眼,三姨太娇笑道,“今个还能见一次面,明个起,就再不能和外头的男人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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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说是男人,就是外头什么人,明个起都不能见了,”桂大奶奶忙说道。

    “咱们元家也是知书达理的人家,这个规矩不会错的!只有更小心的道理,绝不会是说还明知故犯!”桂大奶奶复又大声的说道,似乎在说给一些不在场的人听,“以后你就跟着姑爸住!”桂大奶奶威严的吩咐金秀,“家里头什么活儿也不必干了!”

    好像是因为金秀选秀成功了,这才免去了一切杂役,可以静心的养膘,哦,不是养膘,是居家陶冶情操。金秀心想,若是天天和你住在一起,居家隔离似的大眼瞪小眼,人就算是正常也要变疯,金秀温顺的说了句:“是,都听姑爸的。”实际上她心里头有了准备。

    木格作为正红旗的都统,当然了,也不是那么的循规蹈矩,严格执法的,特别是知道了福康安今日过来是被金秀召唤的,在规矩和人情之间,特别是他如今抱大腿最需要的人面前,还是选择要人情的,“福三爷来了!说要找你有事儿,”木格搓搓手,“大姑娘你看看,怎么见?”

    众女把金秀迎到桂大奶奶屋里头,“三爷来了?”金秀挑眉,“那是该见他,我这还有事儿要拜托他呢。”

    三姨太出门去给金秀打水洗脸,今个这位三姨太可真殷勤,图海刚才就问是否要开席,毕竟已经选秀成功,再因为福康安等人在家里头,就拦着街坊四邻不让他们道喜,不招待他们吃一顿就不合适了。外头开始嘈杂起来,贺喜之声连绵不绝,所幸春日见暖,大家伙就是露天吃酒席倒也不算太冷。

    桂大奶奶似乎对着福康安颇有戒心,她冷哼了一声,“和富察家的人有什么可见的?你如今可是秀女了,外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能见!”

    “要见的,”金秀微微一笑,“若是不见他,我怎么能够指婚给十二阿哥?”

    “你!”桂大奶奶本来今日挺高兴,这会子也拿出了水烟袋,朝着焰口哪里塞水烟丝儿,准备好生吞云吐雾一番,可听到了这话,手里头的火折子都没发下,就这样呆住了,“你说什么话!”

    她就这样举着手,呆呆的看着金秀,“你到底是想做什么?”

    “与其被人胡乱选嫁了一个普通人,还不如要嫁给阿哥,姑爸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金秀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在黄昏的阳光下映衬的脸,那么的完美无瑕,又那么的闪闪发光,她对着镜子里头桂大奶奶的倒影笑道,“这事儿没有福三爷的帮衬,我只怕是还难做到。”

    “可你……”桂大奶奶似乎从未正眼瞧过金秀,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是说,从未觉得金秀是如此有想法的人,“你入宫选秀,就是为了嫁给十二阿哥?指婚给他?这可不成!”桂大奶奶忙放下水烟袋,拍了几下桌子,“那个人可没戏!”

    “什么有戏没戏,那还是要看人,事在人为。再者说了,若是他现在很有戏,哪里还轮得到我呢?”金秀嫣然一笑,“姑爸,你说是不是?咱们这样小门小户的,若是想要成为人上人,就是要孤注一掷了。”

    桂大奶奶只是略微认得几个字,哪里还懂得“孤注一掷”的词儿,但她大约可以猜得出来金秀所说的意思,“你的胆子好大!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是干了什么事儿!”

    “接下去还有的忙呢,姑爸,”金秀起身,母亲玉芬不太听得懂,于是只是帮金秀打理衣裳,换了衣裳后,金秀用手理着左胸前的盘扣,“侄女儿日后的出息,就看接下去的这几天了。”“姑爸若是心疼我,可要多帮我呀。”

    福康安被邀请出来的时候,金秀又呆在了后院之中的破亭子里,快到十五,天上的月亮很是明亮了,虽然还不是很圆,金秀坐在亭子里头看月亮,见到福康安过来,才起身福了福,“三爷。”

    福康安见到金秀的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得意兴奋之意,冷笑道:“金姑娘如今雀屏中选,似乎也不是很高兴?怎么,今日不是大喜的日子吗?”

    金秀脸上诚恳,在月华的照耀下宛如白玉,毫无瑕疵,“这个时候还不是高兴的时候,我想着有事儿请你帮衬,也是我未来的事儿。”

    “什么事儿。”福康安不悦的皱眉,“希望不要太难办。”

    “这事儿不仅关乎我,更是关乎富察家,福三爷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儿,那就是:帮人也是帮自己个。若是这句话记住了,想必就会帮忙的。”

    “请直说,”福康安冷哼一声,“不必兜圈子。”他打定了注意若是金秀说不出什么理儿来,必然是不会理会金秀的,虽然有关于缅甸的情况资料上,福康安还欠了金秀天大的人情。

    “有两件事儿,我想请三爷帮忙。”福康安今天的情绪很古怪啊,金秀有些不明白,但今日是很好的交谈机会,按照木格所说,过了今日,这外头的人都不能见了,那么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今日一定要说清楚。

    “第一件事儿,我想嫁给十二阿哥,”金秀笑道,“这事儿,你要帮我。”

    “为何帮你?”福康安下意识的反驳,但随即注意到金秀在说什么,他大吃一惊,看着金秀,“你怎么,怎么居然说得出来这样的话!”

    “怎么,”金秀笑道,“我不能说这个嘛?”

    “婚姻之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福康安脸色铁青,“大玄朝护军女子选秀入宫,这婚姻就是由君上决定,不是你自己个说了算的,如此离经叛道的话儿,简直是大逆不道!”

    福康安其实还算不错,没有直接痛骂金秀不守妇道,自己个想着挑选夫婿,若是按照金秀这个挑选的意思去的话,只怕是金秀在选夫婿的“选秀”了。

    “这个是第一件事儿,”金秀不急不忙,“第二件事儿,还请三爷等我一起说完了再发作也不迟。”

    “第二件事儿,纳兰永宁要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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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康安听到一件事儿就十分的不悦,只是因为被迫接受了金秀入选秀女的事实,所以一直还强忍着,可这会子又听到了金秀如此说,真真是按捺不住,连连冷笑,“元大姑娘我原本以为你是位睿智之人,可如今看来,你不仅仅是计较一些蝇头小利,更是失心疯如此,且不说我不能干涉朝廷认命官员,再者说了,纳兰永宁的起复,和你又有什么相关?”

    “金姑娘真以为自己个无所不能,什么事儿都能插上一脚?之前那个黄道台的事儿,侥幸让我给办成了,你还真的以为,我可以影响朝廷大员的任命吗?”福康安盯着金秀,似乎要在金秀的脸上看出什么羞愧或者是恼羞成怒的神色出来,可惜,金秀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脸上还是依然淡定如初,这又是让福康安很是不悦,他的计划失败了,不知道为何,今日的福康安十分想把金秀给激怒了,他想看看,如此淡定从容的面孔后面,若是慌乱起来,到底是会露出什么?

    可惜福康安没有成功,金秀依然是自信心满满,“三爷这是我的事儿,也是我的请求,但也是有关于富察家,傅中堂的大计。”

    “这话我听过很多,什么投桃报李,感恩图报的许诺,也是常见,若是要走关系,你直说就是,为何要扯这些什么有关于我阿玛的话儿?”

    “那么咱们慢慢说就是,”金秀坐了下来,倒茶给福康安,今日福康安的情绪很不对啊,感觉好像炸毛的公鸡,一下子就被惹怒的模样,所以金秀心里头想着,恩,总是要慢慢的解释才好。

    “缅甸的东西,货真价实,这个人情,是三爷欠我的,”金秀端着茶碗,朝着福康安微微一敬,笑道:“这个人情,您该还吧?别的我不敢说,单单那几条行军的路线,就足够让前方战士不知道因为少些探路少些死亡。”

    “真伪尚未证实,如今就说这个,未免太早了。”

    “不早了,这几件事儿,算起来都是一件事儿,那就是为了大军的顺利进行而服务,也是为了让傅中堂能够顺顺利利的出征,顺顺利利的拿下缅甸。”

    “你这话不通,”福康安总觉得金秀所言所求和她所谓的为傅恒服务,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你若是说不出什么要紧的话儿来,就不必说了,纳兰永宁昔日当过内务府的堂官,若是如今起复,起码也要四品的京官,三品二品的外官才行,这样的事儿,我答应不了,我就算是在万岁爷面前能说上话,也不会无缘无故就使这个情分,你是明白人,知道这些所谓的恩宠是在于我的自知之明上!若是恃宠而骄,以为什么事儿都可以走关系通关节,你不仅小看了我,更是高看你了自己。”

    福康安果然是第一睿智之人,金秀心里头暗暗赞许,若是论起这个世界之中见到的少年郎,心智才干什么的,或许还是要算福康安第一,这个人中龙凤的称号绝不是虚夸,金秀微微一笑,“我自然是有话要说的,这一次我还是说两句话给三爷听,如何?若是您听清楚了,自然就明白,这几件事儿,是有关系的。”

    金秀果然又说了两句话,这下子福康安震惊了,他就算是少年一辈之中心智才干的确第一,但金秀所言的两句话,简直是超出了这个时代普通人的认知,哦不,不仅仅是普通人,福康安从未在自己父亲傅恒哪里听到过类似的话儿,他盯着金秀,“这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是,三爷,我说的如何?”金秀笑道,“这两句话说了,这几件事儿,是不是又连在一起了?”

    “你既然行此凶险之计?”福康安看着金秀,喃喃说道,“这简直是九死一生的事儿!”

    “是九死一生,但若是成了,那就是一本万利的事儿,这是我的计谋,三爷想想,若是我真的嫁给了十二阿哥,这事儿可办否?”

    “你会死的很难看的,这事儿瞒不了所有的人!”福康安低声嘶吼,“若是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那三爷您说,我还有什么法子,亦或者说,十二阿哥还有什么法子?才能扭转局面呢?”金秀笑道,“所以这些事儿,归根到底,就是一件事儿。”

    “那就是要指婚给十二阿哥。”福康安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儿,也清楚的明白了金秀到底是为何要这么做,“没有这个事儿,你自然不会费心筹谋。”

    “是,若是没有用这个关系拴住十二阿哥,为何我要如此费心筹谋呢?我完全没有这个必要,我在家里思来想去极久,三爷,不瞒你说,若是这个风险不冒,我为何要嫁到宫中?”

    “可十二阿哥已经同意这个事儿了?”福康安还是不敢置信,“他愿意如此做?或者是说,他愿意让你如此做?”

    “我就是十二阿哥的谋主,这个事儿,若是他不点头自然不能办,可若是我不筹谋,他也成不了事儿,”金秀的语气里十分骄傲,又十分的自信,“怎么样?福三爷若是不信十二阿哥,难道不信我吗?”

    “可若是如此……”福康安似乎有忧虑,“那么只怕是被人误会猜忌……”

    他难得的露出了迟疑之色,金秀微微一笑,“所谓志同道合者,不必生死相交,只要在这同行的时候能够互相帮衬,互相关照就是了,若是将来分道扬镳,那又何必真的捆绑在一处呢?您放心,我不会让傅恒中堂或者是您福三爷为难的。”

    这样一番话说下来,福康安咬咬牙,点头下来,“若是如此,我就答应下来。”

    “三爷干脆,”金秀微微一笑,“还请稍候,我就请我阿玛过来。”

    “你阿玛?”

    “是,”金秀温言笑道,“我业已认了宁老爷作为干爹,以后若是真的成了这事儿,我在宫里还要他老人家多多照顾呢。”



    福康安微微一哼,“你这心思,真是宛如蜘蛛网,盘丝洞一般,关系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

    “人小而力微,也只能是如此了,”金秀叹道,“我何尝不羡慕三爷您呢?若是有这样的身份地位家世,想着许多事儿都无往而不利,可以迎刃而解了,我这样的小人物,想要求一番富贵,却也是如此的难。”金秀似乎还软弱起来,脸上露出了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这辈子能够衣食无忧,再加上有些富贵前途,也就足够了。”

    “言不由衷,”福康安摇摇头,他看着金秀,似乎要把面前这位鬼魅般的少女看透,“你不是这样过平淡日子的人。”

    金秀微微一愣,没想到倒是福康安看穿了自己,“三爷这么说,或许也没错,只是追风逐月,到底是风险极大,我素日里头还是韬光养晦罢了,话语上低调些,”金秀抿嘴一笑,“也是有福报的。”

    金秀让二妞去请了纳兰永宁来,到了这里,金秀就对着纳兰永宁笑道,“阿玛!我和福三爷说了,请他代为筹谋,不在傅中堂面前举荐,就是请他帮衬在万岁爷面前说一声,给阿玛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过些日子起复。”

    纳兰永宁知道金秀的盘算,他也明白金秀了解自己所想,实际上之前纳兰永宁知道金秀去定兴县这么一趟,就定了一个道台的前程,他也不免有所意动,但碍于面子也未曾说出口,没想到金秀这么快就给自己安排好了?

    “如此?”纳兰永宁很是激动,他图谋起复的事儿,已经很多年了,只是一来的确机缘不到,二来旧年的关系用一次就少一次,若是因为起复的事儿一次性的就把人情用完,未免想想太不值当。

    可是没想到金秀就这样安排好了!“如此的话,”纳兰永宁朝着福康安作揖,“多谢世兄了!”

    福康安偏过身子忙道不敢,他似乎也不太熟悉这种场合和这种交谈,朝着金秀冷哼一声,“这事儿我只能是答应下来,可不一定有效,你可知道,如今那边的位置都已经占满了。”

    “自然清楚,候补、或者是佐贰之官也是无妨,”金秀朝着福康安微微一福,“横竖接下去只怕是变动极大的。”

    福康安深深的望了金秀一眼,拂袖离去,末了还是加了一句话,“若是你得逞了,希望你不要叫我失望!”

    什么得逞?未免说的也太难听了些,金秀摇摇头,转过身来,对着还一头雾水的纳兰永宁笑道,“阿玛,女儿已经向福三爷说过,请他伙禀告中堂,或者在万岁跟前建言,在云贵,哦最好是在云南,求一个职位。”

    “什么?”纳兰永宁大吃一惊,竟然要自己起复在云南当官?他很是不悦,“若是云南,何须如此?!若是老夫愿意去,何必去云南?贫瘠之地,我尽数可去得!之前甘肃布政使空缺一位参政,吏部来问过我的意思,我都婉拒了,这又何必去云南呢!”

    这个时代的甘肃,较之云贵等地来,还真的不算是什么边陲苦寒之地,毕竟一来大军西北连年用兵,甘肃作为西北之门户,地位极为重要;二来大玄王朝海内混元一统,昔日汉唐时候的丝绸之路又复兴起来,甘肃就是丝绸之路的要道,河西走廊上的商旅一日未绝。

    “可这云南,接下去是十几年内唯一大战的机会了,阿玛,难道就不想着求一个军功回来封妻荫子,日后也给芳哥儿赚一个好的前程吗?别的且不说,富察家靠着傅恒大人,如今可是连福康安最小的弟弟都有一位云骑尉的爵位在身上呢。”

    纳兰永宁很是犹豫,他是一点也不想去云南的,只是又觉得若是如此回了福康安,傅恒这条线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金秀循循善诱,“阿玛不通军务无关紧要,只要料理好后勤就是了,如今云贵之地,一等一最要紧的事儿,那就是打缅甸,阿玛只管把粮草的事儿办好,不计一切代价料理好大军所需,日后这就是大功!”

    纳兰永宁心下还是颇不情愿,但金秀岂能放过他?“三爷原本是想着让芳哥儿去军前效力,只是让我回了,若是阿玛不愿意,那我就让芳弟去是了,横竖福康安也喜欢芳弟,只要芳弟能够立下军功来,以后想着必然有出息!”

    这就容不得纳兰永宁拒绝了,自己若去,这也就是当做历练,横竖文官不可能直接上战场,可若是纳兰信芳去,这就是要出生入死了,纳兰信芳虽然素日里头经常被他责骂,可内心他实在是宠爱这个长子,不然纳兰信芳也不会无法无天到如今的地步,“那还是我去了,”纳兰永宁叹道,“你说的不错,若是能博一个军功回来,纳兰家日后还有望复兴。”

    “女儿不会陷害阿玛的,”金秀朝着纳兰永宁耳边说了几句话,纳兰永宁眼前一亮?“可真?若是如此,我必然放心!”

    “可这些事儿,还要建立在一件事儿上,这件事儿才是基础,若是这件事儿办不好,只怕后头的都是虚谈,还请阿玛多多上心,内务府和钦天监那里,不管是花多少心思,都要办好这件事儿。”

    “一定办好,”纳兰永宁捻须一笑,“这事儿就包在为父的身上了。”他和金秀说笑了几句,又把耷拉着脑袋的纳兰信芳叫过来,“为父已经认了金姑娘做干女儿,你合该叫声姐姐,见过礼才是。”

    纳兰信芳脸上憋得通红,他不愿意喊这个姐姐,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就怕这一声“姐姐”喊了出来,这一生什么机会也都没有了,金秀看懂了纳兰信芳的眼神,“不必如此,素日里头都是这样见礼的,何必今日要大礼呢?”

    “长幼尊卑不可废,”纳兰永宁望着自己的儿子,心里头微微一叹,他必须要铁石心肠,趁着今日是一个好日子,把该说的都说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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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若是不说开,按照纳兰信芳的这个表情,日后只怕是会惹事,所以纳兰永宁坚持,“这个礼,他必须要见过。”

    纳兰永宁脸色通红,眼角也通红,他噗通一下跪下来,“见过姐姐。”

    金秀忙扶起了纳兰信芳,“很好,咱们如今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芳弟。”

    纳兰信芳听到这话又不免流泪下来,真真正正的一家人?真的是这样吗?“若是夫妻日后总有感情不好,形同陌路的时候,可成了姐弟的话,那就是一辈子的亲人了。”

    纳兰永宁微微摇头,金秀请纳兰永宁再到前头去用一些茶饭,“我有几句话儿叮嘱叮嘱芳弟。”

    纳兰永宁离开了,这个亭子这里,又是剩下了两人,金秀拉住纳兰信芳的肩膀,“打起精神来!这可不是我认识的纳兰信芳纳兰二爷!”

    说起了“二爷”这个梗,纳兰信芳不免破涕为笑,“好了,振作一些,姐姐我还有事儿叫你做呢!”

    “说起事儿来,又找到我了!哼,”纳兰信芳不满的说道,“就知道拿我做个跑腿的!”

    “这是有事儿教你做,可也是为了你好的事儿,更是你感兴趣的事儿,我想着让你跟着侯胖子去南边!”

    “去南边?”纳兰信芳果然来了兴趣,“去哪里的南边?去干什么?”

    “先去广州!过几日你再来我这里,我把你要办的事儿,要采买的东西,都写起来,再给你交代一二。这可是见世面的好机会啊,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广州?”金秀循循善诱,“哪里可是有万国货物,各国洋人,还有天南海北,什么新鲜的东西都有。”

    “自然是要去!”纳兰信芳十分高兴,连连点头,少年心性就是如此,有喜欢的事儿一出现,再伤心难过的事儿也可以暂时的抛在脑后,“可是,阿玛必然不让我去的,我就算是再想,也去不了。”

    “没事儿,阿玛过几天就不得空了,你等着阿玛外放之后,就再出发,耽误不了时间,等着以后若是阿玛教训你,你还可以说是为了他的差事儿去的,”金秀笑道,“再说是我叫你去的,他不会骂你,日后说不定还会夸你呢。”

    “阿弥陀佛!”纳兰信芳笑道,“只要他不再骂我,我就谢天谢地了,我这贱骨头,可经不起夸!”

    纳兰信芳也笑着离开了,末了还承诺,说会给金秀带海外的奇怪玩意,让金秀呆家里久一些,金秀笑道,“得,我就等着你的好东西,东西不到,我就不出阁,如何?”

    金秀似乎总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安抚身边和自己交谈的人,让他们悲伤而来,高兴离去,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金秀还有做心理医生的潜力,当然了,或许福康安除外。

    福康安气势汹汹的回到了富察家在东安门外的御赐府邸,今日又听了木格的话儿,把他之前忘记掉的事儿又勾的回想了起来,他冲到了父亲的外书房,恰好父亲傅恒不在,而正主李师爷刚还在,见到福康安旋风似的冲进来,李师爷忙放下手里头的文书,起身问好,福康安盯着李师爷,“今日我去蒙古正红旗的秀女家里,那都统木格和我说,是你李先生请了他来咱们府上,要他去做什么选秀女的事儿,是不是?”

    李师爷微微一愣,随即一笑,“是,这事儿是学生办的。”

    “是谁让你用富察家的名义,父亲的名号做事儿?”福康安咄咄逼人,“这事儿,和我们富察家又有什么关系?”

    “三世兄,外头这些寻常人家的女子,还是不要挂怀的才好,寻常蒲柳之姿,寒门小户,天生就存了一番要求门路的心思,这是学生自作主张了,断了那些人的心思,送进宫里头或许还能换她太平一世。”

    “你好大的胆子!”福康安听得李师爷的话不由得面红耳赤,难道自己个是存了这个心思?还是金秀真的要对自己攀龙附凤?可他来不及多想,这会只是大声咆哮,他很是不满李师爷的擅自做主,又半是掩盖自己个或许被李师爷说中心思的窘迫,“这事儿,和你有什么相干!不对!”福康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决计不认识元家什么人,这事儿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说!”

    福康安在盛怒之下也还没丧失理智,“这是我吩咐的,”福隆安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他推门进来,脸上容光焕发,任命他为兵部尚书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如今是满四九城都在称颂“一门双司马”的显赫之事儿,兵部尚书被称之为大司马,故此有这样一说。

    他得意之极,脸上带着笑容,“三弟,发这么大的火做什么?难道我这事儿还办错了吗?那个元家的大姑娘,我在松鹤楼上听到过她说话,是一个蛊惑人心的高手!这样的人,若是你还和她来往,迟早会误事儿!误什么事儿?你可记住了,你的身份尊贵!不是什么人都是可以攀扯你的!”

    “二哥!”福康安摇摇头,这会子冷静下来,木已成舟的事儿,他是不会去懊悔太久的,闹了这么一会,什么情绪都发作出来了,“你只怕是弄错了!我不和你争辩什么,日后咱们就知道了。”

    福康安心里头明白,若是金秀所图谋的真的能实现,那么尊贵的人,就不再是自己了,可在他的心里,到底是希望能成还不能成呢?或许是按照他本来的心思,他压根就不想金秀所想成事儿。

    但金秀的要求和傅恒联系在一起的,或许是福隆安有所偏见,但福康安现在明白了,她的命运暂时和自己绑定在了一起,而且是自己个压根就不能不帮助她。

    “这个可怕的女人,似乎猜的中一切东西,”福康安走出了外书房,想到了今晚这说的话,仔细联系了一起,环环相扣,似乎查不出来什么别的端倪,福康安无奈的想,或许只能是听从她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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