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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皇上,娘娘,”钦天监正忙开口了,他收了旁人好处,又被当殿的某人亲自传话关照过,不敢不把这个事儿给办好了,皇贵妃或许还管不到自己,可这殿内有人可以管的住自己,毕竟钦天监不仅归着礼部管辖,更是归着内务府管的。所以这个事儿看上去皇帝不是很满意,但这会子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欺骗皇帝若是不被发觉屁事儿没有,可若是在官场上答应了别人,特别是答应了位高权重的人的承诺,又出尔反尔,这样的话只怕会当场死的很难看,所以钦天监正还要继续说下去,“这两位秀女的八字,微臣都已经拿着和十二阿哥的生辰八字合过了,这两位人选之中,尤其是这位元尔济吉特氏的秀女,十二阿哥原本就是水之命,如今名字里头又有玉字,而这位秀女是金命,金水相生,原本大吉。”

    “五行之说,倒是有些讲究,”永盛皇帝听到这个颇为意动,他把玩了几下手里头的佛珠,“那你说这好在平安吗?仅此而已?”

    “的确是如此,若是这金水相生,必然是源远流长,彼此都是极好的,尤其利十二阿哥,别的不知道,这平安康健,是全然可以的,微臣可以打包票,”钦天监正忙说道,“其余的,臣就不知道了。”

    “若是真能平安,倒也可以,”永盛皇帝叹道,“永基为人懦弱,朕本来不做他想,若是能够平安,也就足够了。”

    皇贵妃听到这话,顿时就喜上眉梢,她原本是想着要让皇帝再三思,若是不选这个人,选李氏也是不错,横竖都是外头的小官,家世差得很,可听到这话,她又开心了,顿时也就不再劝谏了。

    福康安冷眼看着这一切,这里头有自己的帮衬,也有金秀她自己个的努力,可真的当这一切开始的时候,他却似乎又有些难以接受,福康安微微出神,自己真的愿意让金秀如愿吗?

    或者说,自己个真的愿意金秀嫁给别人吗?

    皇帝坐了下来,拿起朱笔预备圈划,但又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疑惑,“这个蒙古旗,到底还是低了些,朕的意思,还是要在咱们自己满洲护军旗下里头找才好,康儿,你觉得如何?”

    福康安回过神来,听到皇帝的问话,不急不慢的回答了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皇帝下定了决心,“孝庄文皇后也是这个姓氏,元尔济吉特氏。”

    “不错!”永盛皇帝点点头,“门第虽然低了些,家里头瞧着也不怎么样,但这个姓氏到底是系出名门,”他把朱笔在写着“元尔济吉特氏”那一行字上画了一个圈,“元家这些年倒是没有什么嫔妃入宫,如今有个秀女成了永基的福晋,倒是极好!”

    众人脸色各异,各怀心思,皇贵妃见到事情了了,只是不知道为了,似乎还有些不甘心,“恭喜万岁爷一下子就多了两位媳妇,日后阿哥福晋一起过来拜见,再诞下皇孙,万岁爷这才叫做高兴呢!”

    永盛皇帝微微一笑,“这玛法也不是没当过,如今倒是想着重孙什么时候有了!”

    “只是这十二阿哥到底还在孝中,”皇贵妃小心翼翼的说道,“如今只怕还不能成婚。”

    “那就再等等是了,”皇帝不以为然,“这些选了婚配的,也都等一等,且等着到了秋天的时候再说这个。”

    皇贵妃答应了下来,见到皇帝似乎还要批折子,于是也就跪安退下了,福康安钦天监正一并也退出来,皇贵妃等钦天监正走了之后,对着福康安笑道,“三爷,我倒是不知道你和纳兰家干系甚好?难道是上次那负荆请罪一出戏闹出来的吗?”

    福康安微微摇头,脸色平静,平静之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颓然,“微臣和纳兰家并无什么干系,只是偶尔打交道罢了。”

    “是吗?”皇贵妃有些不信,她挑眉一笑,“只是不知道三爷这样的人物,若是为了什么东西才会说这么一句话,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什么东西才能够请得动您的大驾?”皇贵妃眼珠子转了转,“若是我有这东西,什么时候能也来请一请您的大驾,如何?”

    皇贵妃微微一笑,就着鸣翠的手离开了养心殿,福康安站在殿角飞檐之下,看着春日明媚下的牡丹花,默然出了会神,随即也就离开了养心殿。

    在外头不方便说话,可到了储秀宫正殿,鸣翠等着宫女们上了茶,又让马有德进来,把其余的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我在里头伺候,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闲杂宫女出了正殿,鸣翠才对着皇贵妃说道,“娘娘,刚才在养心殿,您怎么不打消了万岁爷这个心思呢?”

    “我怎么打消?”皇贵妃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选秀若是到后宫之中当贵人当常在当答应,本宫自然是能够说上话的——身为嫔妃自然是归着我管束,可这为皇子选福晋,就不是我能说上话的,今个能够说到这些话儿,也算是不错,不然的话,本宫今日不来,只怕是元家那个死丫头,就要逃走了。”

    “在宫里头当差做个普通宫女,奴才们才能好好整治那个死丫头,为娘娘出气呀,”鸣翠说道,“可如今都成了十二阿哥的福晋了,咱们还怎么拿她出气?”

    皇贵妃摇头不语,马有德窥见了皇贵妃的脸色,顿时就开口对着鸣翠说道:“鸣翠姐姐,这事儿急什么呢?依奴才看,若是真的那个死丫头成了十二阿哥的福晋,咱们刚好搂草打兔子,一举两得,一下子就都解决了!娘娘您说是不是?”

    皇贵妃忙念佛,“阿弥陀佛,这样伤阴鸷的话儿,本宫可是不敢说!你们也不许浑说!听明白了吗?”

    马有德忙欠身,“是是是,奴才知错了,娘娘圣德,怎么会说这些话儿呢。”

    皇贵妃微微一笑,“你们有这个心思就好,横竖不差这么一时半会的,只要是他们还在宫里头,还能逃得了本宫的照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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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贵妃觉得今天的事儿,不是坏事,在某些程度上,还是好事儿。

    永基选了这么一个破落户,哦,不是破落户,而是彻彻底底的寒门,话说有个元尔济吉特氏这个姓氏,可这个姓氏真的有什么用吗?皇贵妃表示怀疑。

    “今日钦天监这么说,我倒是有些高兴,你们且想想,若是钦天监给十二阿哥配八字,把那个永星的福晋富察氏配给他,我倒是真的要担心了!”

    富察氏的这位秀女,就是福康安的幼妹,今年也是入选了,按照皇贵妃的意思,若是这权柄滔天的富察家嫡女嫁给了十二阿哥,这才是真的有些危险了,鸣翠这个时候却是不懂了,“可十一阿哥也是阿哥啊,娘娘怎么不觉得要担心十一阿哥呢?”

    皇贵妃笑而不语,马有德忙说话了,“鸣翠姐姐,我倒是知道这个!十一阿哥每天就学着这些个诗词歌赋的酸文,万岁爷怎么可能看得上他?咱们大玄朝的皇子阿哥,优秀杰出的,都是要在骑射上下苦功夫的,十一阿哥字倒是写得好,万岁爷都夸奖,可是他上得了马,拉得开弓吗?娘娘,”马有德谄媚的看着皇贵妃,“您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对极了!”皇贵妃心情极好,正如马有德所说,十一阿哥永星尚文不尚武,压根就不可能入皇帝的法眼,皇帝自己个昔日就是文武双全,读书读得好,骑射功夫更是厉害无比,每次木兰围猎,都收获极大,大玄朝以骑射立国,这可是半点没错的,尚武之风如今还是很流行的,特别是皇帝,为何会十分喜爱福康安,赞许其为“吾家千里驹”?就是因为福康安也是如此,文武双全。

    “十一阿哥那是没戏的!”皇贵妃笑道,“所以选再好的福晋,也是没用!”

    如今可不是以前了,万岁爷自己个都没定下来日后的大位给谁,所以通过这些个选福晋上来,可以看得出一些端倪,皇贵妃今日去养心殿,就是为了探这口风的,若是他属意哪一位皇子继承大统,那么妻族的人选就非常关键,必须要系出名门。

    因为昔日的永盛皇帝也是这样过来的,当年天正皇帝位还是阿哥马上封王的永盛皇帝选了富察家,就是如今的傅恒之姐为福晋,大家伙就都明白,天正皇帝虽然没有下旨,可谁都知道了,娶了察哈尔总管的女儿,又是八大姓之一富察家女儿的阿哥,就是皇帝瞩目的人选。

    但显然如今已经成为万圣之尊的皇帝,还没有定下任何一个人选,不然的话不会为十二阿哥选了这么一个妻子来,请问他这位妻子的母族,可有什么臂助?臂助巡逻防守四九城吗?

    “十一阿哥没戏了,十二阿哥也是没戏!”皇贵妃笑道,她现在有些庆幸自己个刚才在养心殿脑筋转的极快,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不该为想要拿捏住那个元家的死丫头,而放过十二阿哥,“他有了这样的福晋,日后就等着哭罢,大概呢,万岁爷也会保全皇家的脸面,给一个什么爵位打发着,可是,那样的妻族,又有什么作用呢?”皇贵妃洋洋得意,“这些阿哥都没戏!”

    “算起来,当然还是咱们娘娘膝下的两位阿哥才好呢,”鸣翠笑道,任何一个人在宫里头当差,都不免对着这些事儿津津乐道,“十五阿哥也是天资聪颖,读书读的极好呢。”

    “读书好,还要再在骑射上下功夫,”皇贵妃笑道,“永琰的性子沉稳,万岁爷喜欢,但我倒是想着让他再张扬些才好。”

    “奴才觉得张扬点可不好!”马有德忙接话道,“就好像是福三爷那样,趾高气昂的,咱们这些奴才都不喜欢!”

    “奴才们喜欢不喜欢有用吗?”皇贵妃笑道,“万岁爷喜欢,那就是有用了!不见福康安日日都伺候在万岁爷跟前吗?比着咱们都要亲近呢!”

    “再怎么亲近,那也是臣子,也是奴才,”鸣翠说了今日最为意义隽永最为深刻的话儿,“到底是外头的人,比不上咱们宫里头的,娘娘说的极是,咱们还是关心着万岁爷,再管着阿哥们就好了。”

    “就是这个意思了,”皇贵妃微微一笑,脸上尽数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自得之色,在她看来,若是南氏不被废,十二阿哥是最稳固继承大宝的人选,可南氏已经不废而废,如今下葬,连个名号都没有,浮皮潦草的就这样完了身后事儿,可见皇帝最是厌恶南氏,连带着就对着这位嫡子也不怎么上心了。

    而且永基……皇贵妃眼神一闪,也不是什么大才之人,素日里头唯唯诺诺的时候多些,毫无气质,这样的人也没有机会了,他本来最仰仗的嫡子身份就已经没有了,如今又有了这样的一个妻子,没有妻族帮衬的阿哥,只怕是这一辈子都完了,“鸣翠说的极是,咱们就先管好自己,等着以后,慢慢的料理了他们,恩?是不是?”

    “娘娘说的极是。”马有德俯身说道,“咱们骑驴看唱本,好戏还在后头呢。”

    皇帝既然是御笔已经圈定,那么旨意马上就下达了,众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木格,他原本在家里头高卧乐呵,可听到这个结果,忙起身套了车过来恭喜元家,“这可是天大的恩典!”木格大嗓门在元家的院子里头响起,“咱们旗下元家的格格,成了十二阿哥的福晋!难怪我说,今年春天,你这家里头喜鹊怎么就这么多了!”

    “是喜鹊吗?”桂大奶奶低声说道,“我怎么瞧着都是一些老鸦呢?”

    木格又一次喧宾夺主,指挥起图海,“赶紧着不管花多少钱,都叫人来把这个院子给拾掇拾掇!我的好小伙!咱们这里,马上就要迎接圣旨了!这样乱糟糟的,可不成!”

    图海忙把院子又收拾了一下,木格是小道消息知道的,所以提前来等候,等着元家把香案地毯等都摆出来,不一会,礼部宣旨的官儿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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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正在后院的破亭之中看书,这一两个月,她几乎不出门,一概家中大小事务都有海表哥处理,她大部分的时候在看书,在思考,还在做笔记,还有一部分的时间,她还是要根据着桂大奶奶的安排来进行学习礼仪,特别是后宫之礼,“别以为你如今撞了大运,成了阿哥的福晋,是不是心里头美滋滋?以后在宫里头就受着太监宫女的伺候,舒舒服服的过这一辈子?”

      金秀当然不会觉得如此,但她觉得,起码在生活上自己可以过舒服的日子吧?再怎么勾心斗角运筹帷幄的,起码这养尊处优,那总是没问题吧?“难道不是吗?姑爸,难道我还要天天伺候别人?”

      “你以为你谁!”桂大奶奶当然顺理成章的痛骂自己快要确定身份的侄儿,若是如今不骂,以后只怕是再也没机会了,所以桂大奶奶心理十分阴暗的如今趁着金秀还在家的时候要多骂骂她,建立起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你就算是有那个命儿成为了什么阿哥王爷的福晋,家里头宫里头不是都有长辈?你嫁过去就当姑奶奶了?别的其不说,若是真的祖坟冒青烟,你有那个命爬到宫里头去,那我问你,要不要伺候你的丈夫?要不要伺候各宫嫔妃?要不要伺候万岁爷?要不要伺候老佛爷皇太后?这些可都是长辈,你都不伺候吗?”

      伺候万岁爷,那就是不必了……金秀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想到,不过的确桂大奶奶说的很正确,无论到哪一家,自己嫁过去的身份都是小辈,小辈在这些饮食起居上伺候长辈,是最正常不过的,所以金秀又加了一些宫内礼仪的特训,说来也奇怪,桂大奶奶自己个礼数上稀里糊涂的,可教导金秀起来,倒是样样不差,甚至是样样还要加强,“对,蹲下请安的时候,务必腰板挺直咯!咱们是请安问好,可不是求着人家饶命的奴才!咱们身份贵重,不算是正经的主子,却也不是奴才,身段一定要矜持着才行!双眼也不能水汪汪的看着上头,你要干什么呢!眼神要看着地下,但又不能盯着别人的什么衣裳挂饰之类的,凝神!凝神不是叫你死命盯着!”

      “姑爸!”金秀也不是铁打的,有些时候到底是受不了,“您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么多宫里头的规矩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桂大奶奶怪眼一翻,“我就问你有没有用是了!”

      “自然是有用的,宫里头派的教养嬷嬷,选秀的时候都说我礼数很是周到,比寻常人家的都要强些。”

      “你就不必问了,有用就行!”桂大奶奶不耐烦的摆摆手,“你也不想想,那容姐乃是跟着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她教的,我还能学错了?再也没有比中宫皇后宫里头的老人,更懂礼数了!”

      好么,所以金秀又是备受折磨,所幸如今她基本上都学会了,所要求的是一些精益求精的东西,对于金秀来说,不算太难。

      其余的时间就是在家看书,当然,金秀很想再抚琴的,但是桂大奶奶听过一次金秀施展技艺之后,就勒令金秀不许再炫耀琴技,又马上叫二妞把琴收起来,“这样优美的琴声,就让你姐姐带到婆家去施展吧,如今家里头就不要弹了,没见你弟弟每次只要大妞弹琴,他就马上哭闹吗?可见高雅之音,咱们家没人听得懂!”

      喜报到的时候,金秀正在看书,听到坐在廊下嗮太阳抽水烟的桂大奶奶絮叨声,又听到木格如此大呼小叫的,顿时微微一愣,随即似乎又有些怅然,却又有些解脱的样子,她把手里头的那本《资治通鉴》放下,今日刚好读到一百三十四卷,“高祖性至孝,能承颜顺赵,事无大小,皆仰成于太后。太后往往专决,不复关白于帝。”

      桂大奶奶走了进来,脸上居然是一种悻悻然的表情,她看着金秀,微微摇头,又啧啧出奇,“你这丫头,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图谋,没想到竟然这件事儿就让你给办成了!宫里头马上要下旨了,你收拾收拾,赶紧着迎接吧。”

      “姑爸!”金秀端坐不动,似乎在微微出神,“您说,这个事儿,我到底是办的,对不对?我该不该入宫?”

      “我不知道,”桂大奶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素来看着你,”桂大奶奶微微冷笑,“对着家里人还有些良心,不至于说把家里头都连累了,所以我也不问你想要干什么,但是你既然决意要入宫,那就不要胡思乱想,脚踏两只船,什么时候都不是好事儿!”

      桂大奶奶的意思很清楚,既然是决定了,就好像是那一首歌一样:“小雨点放心洒,早已决心向着前。”

      金秀点点头,“姑爸说的极是,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站了起来,脸色都发生了变化,“我这就收拾一下,马上迎接,只是姑爸,”金秀朝着桂大奶奶福了福,“接下去侄女儿还有事儿要请您帮忙呢。”

      “你要干什么?”桂大奶奶警惕的说道,“你给我注意着点,我可没有那么好说话,别给你得了些颜色,就开起染坊来!我可不会给你当什么枪使!”

      “怎么会呢,”金秀拉住了桂大奶奶的臂膀,“我这既然是入选了,接下去肯定要隔绝外人,那么只能是跟着姑爸住了,若是如此的话,又怎么可能说,不劳烦您呢。”

      能够和一位皇子的福晋住在一块,这事儿桂大奶奶也是高兴的,日后说起来,完全可以说金秀,就是桂大奶奶一手调教出来的,这是给她脸上增添光彩的事儿,“哼,如果真的能够如此,倒是真的让我高兴了!”

      金秀收拾好了,再出来的时候,阖家都已经在等着了,众人都是穿着新衣裳,二妞尤其高兴,她可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春天暖和起来了,大家伙还要穿新衣裳呢?难道又要过年了?



    金秀从房内慢慢的走了出来,微微低着头,众人看着金秀,只见到金秀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绣边的坎肩长襟,上面穿着玫瑰红的大衫,底下穿着暗红色的长裙,颜色沉稳却又不失少女的娇艳,头上珠翠全无,只是插着一朵珊瑚色的海棠花,款款走到了中庭之中,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双手肃穆垂在两侧,人挺拔却又温婉不会盛气凌人,礼部宣旨的官儿已经到了,原本他来此地也是存了轻视之心,可见到金秀如此动作仪态,不免心里头赞许,到底是入选最后之人,如此仪态仪表,可称翘楚了。

    桂大奶奶自然得意无比,瞥了一眼边上的玉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金秀站到了香案之前,铺就好的青色地毯上——这还是木格知道要接旨,故此从家里头拿来的,“五城兵马司马甲侍卫富祥之女,元尔济吉特氏接旨。”

    金秀左腿往前微微伸出大半步,双手垂下放在左腿膝盖处,右腿顺势跪下,随即将右手放在了左膝同水平的地方,以右手为支撑,再把左腿也跪下,如此顺势再将左手放在左边,如此一套动作下来,裙子的下摆竟然是纹丝不动,只有中庭之中的威风吹过,卷起了衣袖的微微涟漪,“臣女元尔济吉特氏接旨。”

    其余的人都站着,桂大奶奶是早就跟着金秀跪下来了——这又是体现出桂大奶奶可不是一般人,知道这个礼数,木格忙跪下,又打招呼,“全家人都要跪下接旨!”

    富祥等人才一起跪下,桂大奶奶拉着二妞跪下来,玉芬抱着金顺,还有图海一家人也跪了下来,一起听着礼部的旨意。

    那个胸前画着一只白鹇的官儿清了清嗓子,展开了明黄色的圣旨,骈四俪六的说了一大堆,前头都是一些废话,关键是最后几句:“奉崇庆皇太后懿旨,富祥之女元尔济吉特氏立为十二皇子永基福晋,择吉日成婚,钦此。”

    这可不是戏文里要三呼万岁的,而是要行三跪六叩大礼,再接过圣旨,这才算是礼数完毕,金秀接过了那旨意,礼部的官员笑道,“因为十二阿哥还在孝中,故此要等着出了孝再大婚了,这些日子请福晋要待在家中,不可外出,亦不能见外人。”

    金秀答应了下来,“是,臣女已经告诉旗下,即日起元家大门紧闭,除却臣女的表哥图海要照应家里事务之外,其余一概都出入,臣女会坐在家中,绝不出门,请大人放心。”

    礼部的官儿点点头,“如此就是极好,十二阿哥有二十一个月的孝期,如今才过去几个月,大约总还要一年,原本是要派教养嬷嬷来教导礼仪的,可如今这婚期还要许久才成,故此也就不派了。”

    这边宣旨完毕,那官儿也就要告辞了,木格忙递上一个钱袋子来,那官儿推脱着不肯要,“还请大人收下,”金秀笑道,“如此可是大喜事,若是没有礼数,未免是我元家招待不周,亦不能体现大人送喜的功劳。”

    金秀如此落落大方又不卑不亢,倒是让那官儿有些惊讶,一时间就忘了推托,如此气度,那个官儿最后离开的时候心里头想,看来也是一位厉害的人物。

    今个是最为重要的大事儿,不是那些什么满月酒,什么洗三可以比的,故此今日木格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又特别显示自己个在这件事儿里头的重要性,不许其余的人来凑热闹,故此派了人手把守在西北条子胡同,把左邻右舍那些探求和看热闹的眼光一概都挡在了外面,所以虽然是宣召来此公布喜讯,可除却木格和图海之外,就只有元家一家子而已。

    等到礼部的官员和衙役都走了,金秀将圣旨颠了颠,交给了父亲,父亲富祥喜不自胜的拿过来仔细的查看,又忍不住啧啧称奇,桂大奶奶不耐烦的翻白眼,总觉得这个弟弟真的是一点世面都没见过,真真是个乡巴佬,妹妹二妞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好奇的看着众人,只觉得父亲手里头的那卷黄布鲜艳夺目,看上去珠光宝气的,可真是好看极了。

    木格上前来,朝着金秀拱手恭喜贺喜,金秀一笑,朝着木格行福礼,木格忙避开,“这可当不起福晋的大礼!您如今可是贵人了,咱们这蒙古正红旗下没想到竟然出了贵人!奴才我都十分荣幸了!”

    在皇贵妃看来,十二阿哥的这个福晋压根就算不得什么,而在蒙古正红旗的这位落魄都统看来,却已经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了,故此他竟然不敢受金秀一礼,自然是有这福晋的位份在,另外木格也一定产生了什么错觉:金秀竟然可以以此蓬门之身,一跃成为皇子的福晋,这背后绝对不止一个人,亦或者是一个家族在推动这件事儿。

    木格的猜测对了一半,也不对了一半,不过他没说出来,金秀也不知道,她微微一笑,“这一次选秀的事儿,多少还是都统大人提前谋划得当,我得了这个都统大人给的首号,入宫选秀就是顺利了许多,我其余的筹谋,也少了很多。”

    木格不是不知道内情的人,金秀索性就透露一点却又不完全透露什么,这倒是让木格越发的激动难耐,他原本就不是那种淡泊名利的人,而是要想着更上升一些的,“福晋您这话未免也太折煞奴才了!”

    金秀摇摇头,“如今我却还不是福晋,都统大人无须如此客气,只是刚才礼部的大人也吩咐了,日后我这家里头不许外人进出,我这家里头没人可帮衬的,只有我这海表哥还能驱使,但如今他到底是白身……”金秀语气停顿了一二,“没有什么差事儿在身上,若是这整日出入我家,也是不美,都统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金秀不是犹豫之人,她答应了图海要给他一个出路,现在她就想着,先试一试手,看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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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有什么难的,”木格马上笑道,“太简单了!您说的极是,这没有什么差事在身上,就算是亲戚,这么成天串门子,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海子你过来!”他朝着图海招手,“你这个孩子,我瞧着就喜欢,为人办事利索,嘴巴也甜!今个既然是贵人开口了,”金秀让木格不要称呼自己为“福晋”,木格马上就换了称呼,“别的地方我也使不上劲,横竖我这蒙古正红旗下的牛录,现缺了一个,原本是想着给老白佐领家的三小子的,可如今到底是咱们更亲近,更有缘分,你就来当这个牛录,如何?”

    牛录是护军八旗之中最低等级的职位,以前出征打仗,十个人为一牛,这十个人里面选出一个头目,就称之为“牛录”,意思为十夫长的意思,和后世的班长一职差不多。

    图海大喜,忙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行了大礼,磕了三个头,“多谢大人,多谢都统大人!”他很是乖觉,马上就换了称呼,“标下多谢都统大人!”

    “不该谢我,不该谢我,”木格笑眯眯受了图海的大礼,又拉了图海起来,“该谢贵人!该谢元家,如今出了一只金凤凰!”他吩咐图海,“你如今的差事儿,什么都不必干,禄米什么的只管去领就是,别的事儿不必干,但元家的事儿,你要照顾好,一来不许闲杂人等惊扰,二来也要照顾好元家贵人的家属,三呢,若是贵人有差遣,你也要跑腿,可明白了?”

    图海忙答应下来,金秀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就先谢过都统大人了,给了我表哥这么一个出身,”她看着图海,“我这表格样样都好,就是缺了一个出身,如今有了这个牛录的差遣,虽然还是低了些,日后的前途,就从这个牛录开始了。”

    几句话就定下来了一个牛录的位置,富祥看着只觉暗暗咂舌,没想到大妞几句话就帮她表哥谋了一个差事儿来,富祥张口预备着说话,但当着木格的面,他又觉得要向自己的女儿开口讨要什么差事儿,未免是真的有些过了,金秀瞧见了父亲如此样子,哪里还不知晓父亲的意思?她正怕父亲没有什么上进心,就准备浑浑噩噩的过这么一辈子,“阿玛,我前头也和宁老爷说过,他马上就要外放,您还是跟着他去,如何?”

    “啊?”富祥目瞪口呆,“我也跟着外放?宁老爷怎么外放了?”

    “总是,”金秀瞥了木格一眼,若无其事的说道,“蕃台抚台一类的官儿吧,再不济也总是道台,具体是什么差事儿,我却也没多问,您只管什么时候,恩,就明日罢,明日你去纳兰家道喜,顺便就把这个事儿交接清楚了,咱们祖上跟着纳兰家的先祖放过外差,如今您又跟着宁老爷放外差,也是一段佳话了。”

    “啊?”富祥这会子回过神来,高兴的不得了,他忙搓手,“那去什么地方?大妞你可知道?”他被桂大奶奶瞪了一眼,“是,贵人你可知道?”

    金秀摇摇头,“女儿不知道,你明个去纳兰府,问宁老爷就是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她眼神微微一闪,“肯定是好地方,以后也能混个好出身了。”

    富祥喜不自胜的拿着圣旨放在佛龛里供着了,桂大奶奶撇撇嘴,不屑一顾,金秀身子一侧,朝着木格一让,“都统大人请入内安坐,喝一杯茶,如何?过了今日,只怕是日后我这说话的机会,可就不多了。”

    木格当然愿意,于是欣然入内,图海充当了侍从,斟茶上来,桂大奶奶不知道为何,也不退让,正儿八经的盘膝坐在炕上,金秀自然也是坐在炕上,木格倒是坐在了地上的椅子上,图海见到金秀似乎有话说,于是就说要招待左邻右舍为理由,退了出去。

    金秀喝了一口茶,微微一凝神,于是开口说道:“我这表哥的事儿,倒是要先麻烦都统大人,再算上我这选秀的事儿,您可是出力甚多,您这么愿意帮着我,不管是为了什么,我都是要报答的,如今恰好又有了机会,我帮着宁老爷运作了一个差事儿出来,想着若是您愿意,我再运作一个,却也不难,只是这事儿,还要先问过您的意思。”

    木格听闻大喜,他可不是愚钝的人,金秀的话里有话,这么说来纳兰永宁的差事儿,也是她来运作的?这位未来十二阿哥的福晋,为何如此有能量?他虽然很是意动,但不免还是微微生疑,但他又怕自己的疑惑缓慢之下,让这个机会错过,若是真的错过了,只怕是真的这一辈子都不见得有如此的机会了!这一点可不是木格随意猜测出来的,而是他根据自己的判断,若非因为金秀选秀的事儿,自己从没有接触过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物。

    木格意有所动,却又犹豫不决,金秀也不开口催促,只是笑眯眯的等着,木格思来想去一番,叹了一口气,“奴才年纪大了,却也不敢做什么富贵险中求的事儿,只求着能够安安稳稳的当这个都统,若是有机会,能够再进一步是最好的,如此能够为家里头几个不争气的小子留些余地。”、

    桂大奶奶不屑的撇撇嘴,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金秀微微一笑,“都统大人如此之想,真是老成之言,算不得什么错误,你既然这么说,其余的我也先不讲了,原本想着让您去南边,可您不愿意冒险,富贵险中求,这是不行了,那么就安稳些罢,”金秀目视木格,“我如今在家,入宫大婚还要一段时间,这期间,恐有人滋扰生事,我又不便出面,表哥只是一位牛录,挡不了风雨,若是我这未入宫的日子,能够让都统大人好生照顾元家上下,那我日后必然不甚感激。”

    金秀可不是傻子,没有明说自己已经深深得罪了令皇贵妃,若是这么说,只怕是木格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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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成大事者,不能全部所有东西都欺瞒别人,也不能够全部都不瞒着别人。

    金秀显然认为这个欺瞒是讲究艺术性的,有利于自己的相关东西要多多展现,而不利于自己的相关东西,还是要遮掩多点才好,起码要含糊其辞。

    所以金秀在木格这里,也是含糊其辞一些,只是说怕被惊扰,没有说出是怕被谁惊扰,若是金秀这会子直接和木格说怕这六宫之主的令皇贵妃惊扰自己,只怕是木格这会子马上就掉头走人,至于元家什么事儿,那可对不住了,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现实,所以金秀不能让木格这个人变得这么现实。

    所以听到金秀这个请求,木格顿时就暗暗吐了一口气,“这有何难!贵人自从即日起,我就派人早晚巡逻驻守元家,不让任何外人进出,如何?如此必然可保贵人安稳如故。”

    “如此多谢都统大人了,”金秀笑道,“不过却也不必今日起,过些日子罢,”金秀眼神一闪,“过些日子,你且等着听十二阿哥的好消息是了,到了那个时候,”金秀端茶送客,“您再派人驻守。如何?”

    “却不知道十二阿哥有什么好消息?”木格有些好奇,人都是八卦的,对于位高权重者,尤其如此,“却不知道贵人能不能告诉一二?”

    “天机不可泄露,”金秀微微一笑,神秘无比,“你反正等着那一日,再来驻守元家即可。”

    木格见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告辞离去,图海送走了木格,又进来对着金秀十分感激,“倒也不必如此,海表哥!”金秀笑道,“咱们原是一家人,凡事儿都要互相帮衬才是,适才木格都统的话儿你也听到了,日后你且就在这家里头住着了,我不能出去,外头的事儿,一概都交给你了。”

    “请贵人放心就是,”图海忙道,“必定误不了事儿。”

    “表哥记住了,”金秀还是继续叮嘱,“接下去的日子,我就和姑爸住在一起,我也不会出这个房门,你可知道了?”

    金秀特意在这个“房门”上加重了语气,图海也马上答应下来,“一切都听贵人的。”

    图海又下去了,今日虽然亲朋们不能入元家,但招待还是要有的,今日是木格买单,已经在巷子口的小酒楼里头安排了一两银子一桌的席面,请亲朋好友们去用,金秀不能出门,图海自然是要去帮衬的。

    这边送走了图海,金秀又转过头来,看着桂大奶奶,桂大奶奶只觉得一直在自己面前宛如小白兔一样乖巧的侄女儿,这会子似乎变得很是陌生了,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桂大奶奶原本十分意态安然的歪在炕上当着贵人的姑奶奶,地位高的很呢,就连木格离开的时候,她都没有动过胳肢窝,可这会子金秀看着自己,她似乎脖子后头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你要做什么?”

    “上次我和姑爸谈过的事儿,您怎么看?”金秀甜甜的笑道,“这事儿还要您帮衬呢,若是您不帮衬,可是办不成!”

    “你死心得了!”桂大奶奶一下子跳了起来,激烈的反对道,“这样的事儿,你还敢做!我刚还夸过你,说你算是有些良心,不会连累家里头的人,可若是你要这么做,到时候万一露馅了,家里头一概都是死!你别做梦了!这事儿没戏!”

    “肯定有戏,”金秀坚定的说道,“我肯定要去做这个事儿,不然的话,我就没必要入宫!姑爸,我若是入宫,就是真的只是为了当一个普通阿哥的福晋吗?”

    “您真的这么以为吗?”金秀嫣然一笑,“我就只愿如此吗?”

    桂大奶奶目瞪口呆,她喃喃,“你真是疯了,你真是疯了,我看你真的是疯了,你竟然还有别的心思?”

    “那姑爸让我千辛万苦的入宫做什么?我在外头不是也好?何必要入宫去受那个苦呢?”

    “我叫你入宫是……算了,且不说这个,”桂大奶奶深吸一口气,“你真的要这么干?”

    “是。”

    桂大奶奶显然也有准备,因为这个话儿不是她第一次听闻,她听到了金秀坚定的回答,神色一下子从激动变得冷漠起来,“罢了,你要这么做,自己个有心思,我也不多管,横竖你自己个有主意,只是我却还有件事儿要你帮忙,如今不必,日后一定要你去做。”

    “什么事儿?”金秀奇道。

    “如今不能告诉你,”桂大奶奶恢复了冷冰冰的神色,“只是你以后能办的时候,就要办了,不然的话,我可饶不了你。”

    这又是一个空头支票,但金秀也只能答应下来,桂大奶奶的支持,是她完成这一次事儿的重要因素,如果没有桂大奶奶的帮助,这一次的事儿成不了。

    “那么我就听姑爸的,”金秀想着横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个的故事,谁也不愿意说出自己内心最隐藏的秘密,就好像自己个也绝对不会对任何人说自己是穿越客一般,桂大奶奶有要求,那么自己个先答应下来就是了,横竖是未来的事儿,这几乎就是寅吃卯粮,以未来图谋现在,错不了,也损失不了什么,“这么说,姑爸愿意帮我咯?”

    “哼!”桂大奶奶不耐烦,却又不得不承认下来,“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丫头到底是有没有福气,真的能够做梦做上天!”

    木格还在想着到底是有什么有关于十二阿哥的好消息,但没过几日,果然就听到了有关于永基的好消息。

    永盛三十二年四月二十三,永基御前谢恩赐婚之事,又自动请缨,为君父分忧,愿前往云南军前历练,杀敌报效国家。

    “帝甚异之,有所意动,却又顾及永基年幼,故此不许,奈何永基言辞恳切,叩拜再三,于是帝垂问侍于边福康安,福康安答曰:‘为国杀敌,大丈夫本色也,臣也欲往,只恐圣上不放!’帝笑,准之。遂命永基为西南大军营前参赞,五月初三永基自德胜门出京,从大运河乘舟至江宁,随即改乘大船,出海前往广州,从珠江口进,再至桂林改换陆路,七月十七日到达大理。”

    ——《永盛皇帝实录》

    :。:



    大玄永盛三十二年,七月十八日,云南大理府。

      大理府昔日也是风流繁华之处,段氏大理时期,此处成为天南之最繁华地,段氏困于权臣高氏,故此国主秉政没有几年,就因为手里权力全无,往往不得不退位为僧,逃避红尘,故此为民休息倒是少些烦扰,后头大元为了攻克襄阳和重庆,从藏边奔袭大理,大理几日而降,后头大元、大炎对着云南之地不甚上心,只是派了勋贵治理此地。

      但大玄朝康宁皇帝时期,镇守于云贵之地的平西王起兵造反,又让云南受创颇深,好不容易休养生息了这些年,如今云南各处才又恢复了一些元气,可是没想到,这么快,云南又要遭受刀兵之灾了,这和缅甸之战起,云南之境,尤其是大理这里,地处云南的西南角,和直接面对缅甸大军压力的永昌府,不过是百余里的位置,故此大家伙都想着,是不是这一次,这风花雪月的大理府,又要成为兵火涂炭之地了?

      虽然永昌府那边用兵屡次不顺,还经常有战败的消息传来,可到底大理府还没有被波及到,而且因为大军来此地周转,粮草等物也在此地周转,一时间因为战争的缘故,大理竟然又有一些欣欣向荣的样子出来,竟然有些百废俱兴的样子。

      除了卖针头线脑行脚的商人之外,大商人们都不是为了民生服务的,他们只是守在大理府知府衙门外头,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就各自坐在自己的马车或者是轿子里,七月的天气大理府已经是极为炎热了,天空蔚蓝,万里无云,毒辣的阳光将地面上一切水分都改晒干了,宽大叶子的乔木们也耷拉着脑袋,一点精气神也没有。

      可就算是这一点风也没有的地方,穿金戴银的大商人们却是一步也不肯离开在这一点阴凉都没有的知府衙门门前,也不知道在等着什么。

      “咱们在这里等着也不是事儿啊?”一个伴当给当家的献上了茶水,这热天气,也没有什么冰镇的东西,只能是用着一碗绿豆汤对付着,“老爷,万一这大人,不愿意见咱们呢?”

      “不愿意见咱们,咱们也该等着!”这位商人是一个肥硕无比的猪头,哦不,是满脸横肉而已,眼神有些贪婪,却不凶狠,“如今这云贵地面上,除却在永昌府的大人之外,整个云南省,就是住在这知府衙门里头的这位大人是最厉害了,不是说他官儿最高,可就是他,最有钱!”商人伸出了大拇指,“大军的军需后勤粮草,可都是在这位大人手里头攥着呢!哎,”商人脸上露出了后悔莫及的神色,“谁知道呢?这位大人原本是不声不响的,没想到没几日,这云南地面上风云突变,这位大人一下子又成了香饽饽了!”

      “可也没瞧见别的人进去啊?老爷,若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可也不是好事儿!”

      “不怕人捷足先登!咱们多出银子就是了!比起银子来,你老爷我可还是怕过谁?可如今这谁都不见,才是最可怕的!就怕是外三路内三路什么套路都不吃,这才麻烦了!”

      “想着也不会如此,当官千里只为财,”伴当笑着宽慰自家老爷,“天下的人,可没有不爱银子的!”

      “可不见得,之前我不知道,来了这里,我才知道这位大人,可是世家人物,这些世家人物,见过世面,等闲银子都是打动不了的!”商人心疼的呲牙,“只怕是要下血本了!”

      他的话很清楚,说明这位老爷小恩小惠是打动不了的,若是要打动那么就要花大量的银子来通关节,往往这种通关节,还不一定有用,这就是为什么商人们也很讨厌政局之中的官员突然变化升迁贬官,这样剧烈的改变,商人们也很头疼,这就意味着之前打点的关系全都泡汤了。

      各家商人这会子在烈日下也不交谈,只是互相敌视的冷冷看着,这些人当然都是潜在的对手,没必要这个时候搭讪交谈,免得自己个的老底泄了那就不好了。

      场面有些诡异,烈日当空,马车轿子们有序的分列在衙门大门两侧,就当着酷暑在这里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大理府知府衙门的侧门之中马蹄声响起,一辆双马拉着的马车从侧门之中行驶而出,这马车和中原各地的马车最大的区别,那就是拉车的马,大概也就是比寻常人的头要矮些,不像是马,倒是有些像拉磨的驴,这就是云南本地的马品种,滇马。

      众人都伸出头来看着这边,原本紧闭的知府大门这个时候突然大开,穿着一身红袍的官儿疾步从里头出来,就着伴当的手上了马车,刚才的商人眼最尖,知道走出去的就是如此云南最重要的人物,新上任的“行军转运使”兼代理云南省布政使,他连忙下了马车,“藩台大人,藩台大人!小的是成都府宫家!成都宫家!成宫!成宫!前些日子小的下了拜帖,您可知道小的?”

      其余的人都一概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朝着那个穿着红袍的官儿作揖请安问好,只是到底是官商地位天差地别,不敢上前撕拉,只是絮叨着说话,那个官儿也不理会众人,径直上了马车,帮当忙拦住众人,“啊,今个老爷有要紧的事儿出去,大家伙都散了,日后若是老爷要见各位,自然会传召!”

      说完了这个话儿,也就上了马车径直走了,只是他走的不算快,袖子里怀里头都被商人们的小玩意小孝敬都塞满了,马车飞驰出去,滇马虽然比较矮小,但耐力十足,一下子就冲出去了。

      商人们很是遗憾,今日这位云南省的地方大佬,还是没见到,只是看到了一个背影和侧脸,有些书卷气,看上去也不算太难说话,“奇怪了,话说起来,如今咱们这大理府,比这位大人还要位份高些的,除却哪位养伤的四川总督之外,可就再没有别人了,他这样急匆匆的出去,是要见谁呢?”



    是这么个说法!可咱们也不知道啊,说不定还是因为要去拜见这位总督大人呢?这位总督大人,好不容易和缅甸人作战的时候捡回了一条命,听说那时候都预备自杀殉国了,好不容易留了一条命下来,可如今都是卧床不起呢,这位四川总督,可和咱们如今云南的大帅傅中堂是亲叔侄的关系!傅中堂肯定要他好生休养好了,再能够上阵杀敌啊!”

      原本大家伙都冷眼相待互不说话,可这会子或许是同仇敌忾亦或者是同命相怜,大家伙又凑在了一起,刚好就开始攀谈来,也不是不认识的,同行是冤家,既然是冤家那么总是知根知底的,大家伙这会子无事,倒是开始瞎扯淡了,“难道是这位明大人的伤情有什么反复吗?”

      这个推理很是合理,众人面面相觑,倒吸一口凉气,“若是真的如此,可就不好了!大军才到永昌府,这里就马上死了大将!可是倒霉的兆头啊!”

      众人谈了谈,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但又不愿意就此离开,于是复又散了,躲在自己的马车或者是轿子里头避暑,想着若是这位布政使大人什么时候回来,说不定一会就回来了,大家伙再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过了一会,外头又有马蹄声响起,这一次可不是滇马那温吞水一般的马蹄声了,而是马蹄声宛如雷鸣,显然是有战马飞驰而来,众人又竖起了脖子,看着果然有一群骑兵簇拥着两人飞驰而来,到了知府衙门大门前这才堪堪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位三十出头的健将脸色不佳,黄蜡之色之中泛着微微的惨白,如此飞驰一会,有些气喘不过来另外一位也是三十出头的样子,留着满脸胡子,浓眉大眼,顾盼生威,倒是有些张飞在世的模样,他见到了知府衙门大门紧闭,两侧又有这么多的围观群众,不禁皱眉,“怎么回事!”声音粗哑高亢,震得大家伙耳膜嗡嗡作响,“我老海到了这里,纳兰大人都关着门不出来迎接吗?”

      大门之中有门房探头探脑,见到两人如此,忙出来请安问好,“给督台大人请安!给海大帅请安!”

      “怎么回事!”那个海大帅就是满脸胡子宛如张飞一样的人,他的声音好像是雷鸣之声,“纳兰大人是不是当了这个布政使,觉得自己个挺厉害了?我这不是什么大帅!我是没什么,可边上这位,”他拿着马鞭指了指身边那位面有病容的健将,“四川总督明大人来这里,他也还不出来迎接吗?”

      “可不巧了,海大人!总督大人!”门房也是很会来事,忙解释道,“布政使大人出去有一会了,这会子不在府中!”

      “大军开拨在即,”海大人双眼怒瞪,神态暴怒,“他这个转运使就是要筹备粮草的,怎么还有心事躲出去了?这会子我若是见不到粮草,我是必然不开拔的!”

      “还只是署理布政使,都还没当上正儿八经的堂官呢!现如今就敢撂摊子使绊子了?等着吧,等着瞧吧!看我给不给在大帅哪里给他上眼药!”

      门房不懂这些,只能是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什么,边上哪位明大人,显然就是在傅恒到来之前作为西南对战缅甸的统率,四川总督明瑞了。明瑞摆摆手,示意海大人不要如此激动,“布政使大人去哪里了?”

      门房示意自己个不知道,只是说布政使大人出去的匆忙,没有告诉下面的人,可这会子倒是有人知道了,边上那位成都宫家,“成宫”家的商人出现了,他挺着一个大肚子,将刚才才得到的消息转眼马上卖给了当道的这两位显赫人物,“小人成都宫家宫铭给督台大人请安!”他当街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跪了下来,结结实实的给明瑞磕头请安,“小的知道布政使大人去哪里了!”

      “成都宫家?”明瑞微微皱眉,“我听过你家的名声,只不过,”明瑞许是受伤之后未曾痊愈,只是有些懒洋洋的,“这名声不太好听啊,布政使大人去哪里了?”

      宫铭显然也不以为意,商人嘛,追逐利润,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特别是这种在地方上比较有名的商人,那么吞吐的货物量和赚取的金钱,那都是让官府很是忌惮和敌视的,“小的刚才听到了消息,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准确……”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边上那个海大人冷冰冰的说道,“你就想着靠这个消息,还指望着赚什么好处吗?在总督大人面前耍花招,”海大人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把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宫铭忙摆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听说昨日从都中来了一位皇子,眼下就住在小普陀,我估摸着能够让布政使大人如此兴师动众出门去的,也就是这么一位了。”

      “皇子?”明瑞点点头,“大约就是为了这个事儿了。你怎么看?小普陀离着这里,可不算近。”

      大理府的城池所在是在下关,位于洱海之南,而“小普陀”在洱海之东,又因为洱海形似人耳,是一个长条形,小普陀的位置那么就有些远了,海大人可不管不顾,“今个我既然是来了这里,那就是要到粮草,若是没有粮草,我还当什么先锋!总督大人若是身子不适,不能骑马,那就我自己一个人去是了!”

      明瑞摇摇头,微微咳嗽一声,“你这性子也太急了些,前几日才任了差事儿,新的布政使理事没多久,你这就急火火的来找他,岂不是就是来找他的麻烦?”如此心急的海兰察若是和署理的布政使一见面,必然会引发冲突,这对于征缅大局是不利的,“罢了,横竖我如今没有差事儿,且陪着你去一趟是了。”

      明瑞和海兰察等人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下子又骑着马走了,留下了刚才在知府衙门前的这一波商人。



    “老宫!”边上的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么大的人物这会子又出现了,大家伙一个插得上话的都没有,倒是这个死“老宫”倒是还能和他四川省的大佬攀谈几句,大家伙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带着一丝恨意,“你倒是乖觉!”边上的人冷笑一声,“竟然搭上了这么好的路子!”

    “是,宫九爷也不带着大家伙一起乐呵乐呵,吃独食可是不好啊。”另外的人也忙附和起来,“竟然都有这样的路子,直接通天了!”

    “是通天了,难不成,那一位阿哥那里,也安排了什么套路不成?不然的话,怎么就知道这大理府又来了这么一尊大佛呢?”

    “是,必然是吃独食,这老宫,如今都到什么时候了,”有的人微微冷笑,有的人怒目相视,也有的人冷漠以对,“还在我们这里唱戏呢!有那样通天的路子,还陪着咱们在这里!”

    “这也不能不讲义气不是?四川人都是这样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一群群的冷嘲热讽此起彼伏的来,宫铭急的跳脚,“龟儿子仙人板板!我若是在那边有什么门路,何必在这里晒毒辣的日头!你们也不想想,这龙子凤孙来了,咱们是什么牌位上的人,怎么有门路,就算是有门路,你敢去找吗?你老子我有这个胆子去吗?”

    宫铭如此诅咒发誓,众人倒是放了心,“老宫这句话儿啊,真真是半点都不错,癞蛤蟆照镜子,什么样子自己个有数!咱们这些人,寻常时候就算是知府大人的大门都难进,何况是如今呢!”说话的人有些唏嘘,又有些心灰意冷,“如今这是什么时候,大军开拔,金山银山就这样看得见,可凭着咱们,看得见却也摸不著!”

    “谁说不是呢?如今这位布政使大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套路,对着咱们这个样子,只怕是什么人什么生意都定下来了,咱们都还这外头干等着呢!”

    “李翁说的这个意思再对也没有了,朝廷如今银子多啊,原本是想着别人吃肉,咱们喝点汤就是,可奈何,哎,如今只怕是要看着别人撑死,自己个馋死了!”

    众人越想越气闷,但又不能不呆在这个地方继续守株待兔,但宫铭却是不呆了,“我说诸位呢,大家伙都是想着分一口汤喝的,”宫铭左右团团作揖,“在我们川人话里头,那就是袍哥情分,既然咱们在这里头等着,也是无聊,不如,大家伙一起去小普陀瞧瞧?”宫铭起了别的心思,“大家伙索性在外头等着如何,若是在下没有猜错,眼下这大理府,哦,不,只怕是整个云南省,最高级的人物,除却大帅之外,大家伙可就都在那个地方了,咱们要不去撞一撞大运?万一若是什么时候被看对眼了,召见说上话,咱们岂不是就有法子了?”

    “你老宫别再被那位海大人给劈了就好!”虽然是这么笑话,可大家伙却不免有些意动,这成都宫家老九提的建议还真不算差,不管是如何,大家伙在这里头晒太阳,和到小普陀去晒太阳没有什么差别,再说了若是真的有那么点机会能够得到贵人的赏识,只怕是随便手指头漏一些出来,也足够这些人吃饱了,于是众人纷纷表示同意,虽然心里头火热,可嘴巴里却还是保持着一丝矜持,“咱们横竖在这里头也无聊,还不如一起出去兜兜风也是好的,听说这洱海风光极好,咱们来了这里,只怕是还没有好生逛一逛罢?这苍山雪洱海月,可真是好风光啊!”

    “是了,是了!同去同去,宫九爷,您带头!”众人互相客气,还特意来捧宫铭,“这个消息是您打听来的,该让您先,这个礼数,大家伙都懂的!”万一到时候贵人不给脸丢面子的也是你。

    宫铭久在商场厮杀惯了,是人精之中的人精,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只是人家这么说,面上还捧着自己,自己当然也不能够不领这个情,“那咱们就同去,同去。”

    洱海之东,苍山碧海之间映衬着一座小岛,因岛形若一颗金印浮于水面,相传是当年观音大士辟大理留下的镇海之印。又因岛形和楼阁颇似我国神话中传说的南海普陀山,故名小普陀。岛上有一阁楼,唤作是观音阁,建于前朝,乃是两层歇山式。楼阁小巧玲珑,神雾缭绕,仙风徐徐。岛虽不高,但怪石林立,在石缝中长出一颗颗树木,枝叶繁茂,树阁相映,犹如天然盆景,尤其是在碧空碧海之间,宛如是一个小小的海螺,依偎在离着陆地不远的湖面上,十分精致好看。

    大理的天气虽然炎热,但这里风素来极大,今日这风吹动着碧波卷起层层涟漪,让暑热之中的人只觉得暑热尽消,心旷神怡,尤其是署理云南布政使纳兰永宁,他原本有些六神无主,可听到了这位尊客的到来,一下子又觉得轻松多了。

    适才拿了好些“礼数”的伴当收拾好了东西,过来让纳兰永宁下马车,纳兰永宁见到这个人似乎不以为意,笑道,“怎么,富兄,这岛上如今可是有你的女婿在呢,怎么似乎也没有什么想见的意思?”

    “啊?”这原来就是跟着纳兰永宁外放的富祥,金秀的父亲,他张大了嘴巴,“啊,是十二阿哥啊?我哪里是他的,我可不敢当!人家是主子,我可不敢当!”

    纳兰永宁微微一笑,“如今不是,日后总是会有个交代的。”小普陀离着岸边极近,一张扁舟不过是乘了二十多米的距离,就到了岛上,纳兰永宁和富祥一起上了船,到了岛上这边有永基的伴当来引导,“主子在岛上看地图呢。”

    这个小岛大概都还没有纳兰家的一出院子大,除却松柏树木和一些假山,并一座小小的庙宇之外,没有什么可看的,只是在岛中央还有一块平地,边上绿树围绕,倒是有些阴凉,一个人坐在小马扎上,看着石板上的地图,若有所思。

    纳兰永宁忙上前请安,“给十二爷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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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洱海碧波万顷,小普陀宛如一片落叶,靠在洱海之东侧,和洱海西侧连绵不绝的点苍山遥遥相对,大理地处高原,点苍山极为雄伟险峻,山顶除却白云外,还有皑皑白雪,虽然不甚多,但宛如给苍山加了一顶薄薄的帽子,盛夏之中还有积雪,这是中原之人从未见过的景象。

    纳兰信芳称呼永基为“十二爷”,这是世家对着皇子皇孙们的称呼,不称阿哥也不称殿下,而只是称“爷”,这样一来不惊动外人,白龙鱼服的时候避免人人侧目;二来也是拉近彼此关系以表亲近之意,也是一个从称呼上的好处。

    纳兰信芳别无其他人跟着上岛,侍卫和马车都留在岸边,只有富祥跟着,富祥当然知道面前这位是自己个的女婿,但礼数上,他还是要甩袖子半跪请安,永基不知道这是金秀的父亲,只是和纳兰永宁说话,“纳兰大人不必多礼,”许是外出远离京城,又是有如此的湖光山色相伴,原本还带着郁郁之色的永基看上去气色,神色也颇为轻松,“咱们这都是在外头,想着竟然还能见面,也是缘分。还请坐下。”

    纳兰永宁告坐,见到永基还在看石板上的地图,笑道,“十二爷昨个夜里头才到大理府,我却还不知道,今个怎么不好生休息休息?车马劳顿,就赶着看地图,实在是辛苦了。”

    “却不辛苦,”永基温和的说道,“无非是想着既然到了南边来了,也不能够当睁眼瞎,跟着傅恒大人出兵作战,多少不仅要长见识,还要多多历练才好,这地图我拿来却是时候不久,”永基盯着那地图,微微皱眉,“许多规矩却还不懂,也只能是勉力学一学才好,免得到了前线两眼一抓瞎就不好了。”

    纳兰永宁看了看那地图,笔迹线条清秀斯文,就知道必然为金秀所书,他含笑看了一眼边上的富祥,“十二爷辛苦了,微臣实在是没想到,您居然有如此雄心,愿意抛下一切,为了这缅甸之事,来此酷热之地,实在是令人惊讶。”

    “只怕不仅仅是微臣,”纳兰永宁捻须微笑,“都中众人都已经震惊了罢?”

    永基摇头一笑,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子背着手看洱海之中的碧波,“我原意也不会来此地。”

    “哦?那又如何变了呢?”纳兰永宁实际上大概知道为何,但猜测只是猜测,却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推断,所以他因此有这一问。

    “有人告诉我说,”永基转过头来,笑道,“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若是没有勇气和力量冲破现在,那么将来也不会有多少出息。”

    “这两句诗……”纳兰永宁微微一惊,又暗暗咀嚼,“可真是妙啊!奇妙之极!”

    永基和纳兰永宁相视一笑,两个人很明显都知道了是谁说的,“我这会子才到,就听到纳兰大人高升的事儿,还未曾恭喜过你。”

    “这个位置宛如火炉,坐的叫人满头大汗,何来恭喜之有呢?”纳兰永宁皱眉叹气道,“如今这千头万绪我还不知道从何说起,可大军又要开拔了,我存心想着用一些自己个的人,可偏生也没带什么人出来!”

    纳兰永宁的这个机会来的猝不及防,他自己个都吓了一大跳,云南地方官员因为屡次战败的缘故,受牵连甚多,原本就没人愿意来云南,福康安既然答应了纳兰永宁,就和父亲说了一次,傅恒本来就缺人使用,又知道纳兰永宁绝不是昏庸之辈,可以驱使,于是也给儿子这个人情,毕竟福康安日后也要出仕,这人际关系都是要他自己个再打点打点的,虽然富察家有家族的关系网在,但福康安有自己个的关系,如此也是最好。

    纳兰永宁资历是有了,却久别官场多年,也不宜是骤然拔擢高位,一来会惹人非议,二来傅恒也怕耽误事儿,怕纳兰永宁不堪重用,耽误了征缅的大事儿,傅恒爱惜羽毛,愿意用夹带里的人,但他更希望成功。

    所以给纳兰永宁选了一个云南左参政的差事儿,大玄朝地方上的规矩,除却相邻几省有总督统摄,比如云南贵州两省就由“云贵总督”来统摄一切军政事务,这个是《大玄会典》里头规定清楚的。除了总督之外,从前人头大炎兴起的巡抚,逐渐取代了布政使成为一省的首脑,布政使退居次席,成为管理一省的民政官,原本手里头还有些的兵权被总督、巡抚和提督总兵给剥夺了,只剩下管理民政的权利,就这个权利还被不断的给巡抚侵占去。

    布政使尚且如此,作为布政使佐贰之官的参政,更是权力小到不行了,用一个这个时代通俗的比喻,左参政就好像是不入常委还分管卫生的高官……地位是挺高的了,接下去进可担任布政使,退可入京担任部院的堂官,但是手里头的权柄么……大概就是到处给名胜古迹题题字,或者是去各处学堂看看,嘉奖下愿意读书学习的士子们,后面这一项还要注意尺度和次数,若是经常去学堂,这是会让学政不高兴的,会让他觉得参政冒犯了自己的权力。

    纳兰永宁原本不愿来此清寒之地,奈何答应了金秀,又因为的确是机会难得,存了过来消磨日子的心思到了云南,可千万没想到,云南巡抚鄂宁,参赞大臣、云南布政使舒赫德,先行到了云南摸排清楚缅甸和云南边陲的形势之后,联合上奏,说征缅有五难。一是办马难,按满兵一万、汉兵三万出兵规模算,战马、驭马需十万匹,急切难办。二是办粮难,按四万兵、十万马算,单十个月就需粮42万石,全省仓粮也不过三十五万石,缺口很大。三是行军难,从内地永昌到边境就路难走,边外地形更差。四是转运难,单从永昌运粮到边境,按三夫运米一石算,就需百余万人次,而如果到了边外,内地人不愿意出边,人烟稀少,雇夫几乎不可能。五是气候难,水土不适,历次战事病故或因病失去战斗力者比战场死伤还多。两人最后结论就是,对缅甸战事胜算不大,不如设法招致缅甸投诚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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