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玄天后 > 全文阅读
玄天后txt下载

    永基刚出京,又先见了傅恒那气势威风的出征仪式,如何会不明白永盛皇帝的心思?他的年号就说明了一切:“永盛”“永盛”,就是要永远胜利,“永远昌盛”。

    所以对于缅甸,那是必然,绝不会轻易放过的,那么所谓的不胜不败局面,必然是打脸皇帝的尴尬之局,这是皇帝不能忍受的。

    “万岁爷要的是大胜的局面,可根据我的分析,傅中堂靠着这些个常规的战术和兵丁,赢不了缅甸人,至于为何赢不了,实际上那几个刚刚被万岁爷免职的倒霉鬼说的很清楚,我之前和福康安也说过,征缅有五难,这五难,不是靠着大军出动就简单能完成的。”

    金秀看出来了,永基对着火枪军的作用还是有犹豫的,这绝对不行,在金秀这里,三军统帅就是永基,若是他这位主帅对着这个事儿有疑虑,就会反映到办这个事儿的进度和完成度来,任何时候,要做任何事情,最关键的中心人物,绝对不容许有任何犹豫的时候,如果有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个事儿就容易办砸了。

    所以金秀一定要和永基做好思想工作,现在她能影响的人,能够在征缅大军之中说得上话的,也就是永基了,所以对于永基的“洗脑”,哦,是熏陶,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若是只是争取一个不胜不败的局面,十二爷来这里,就是白来了,”小叶子打了水来给永基洗脸,“若是在征缅的事儿上没有立下大功,十二爷不仅是白来,更是让万岁爷觉得不悦。”

    “为何不悦?”

    “十二爷以为,身为皇子,若是需要赢得万岁爷的欢心,需要哪些东西?”

    永基拿着毛巾微微沉吟,“要不就是出身好,地位高;要不就是读书骑射出彩;要不就是懂礼数会说好话。无非就这三种罢?”

    金秀点点头,又摇摇头,“这三个都不算错,但在我看来,都是小道。”

    “那依你之见?”永基有些疑惑,实际上他说的这三种,他自己都算不上,一来自从南氏被废,那么自己个就没有什么出身好的优势了;读书骑射自己也是普通而已;在永盛皇帝这位父亲面前,他也极少说得出来话,唯唯诺诺的时候居多些,这些是永基所缺的,所以他认为这三种是容易得皇帝欢心的,而金秀却有别的看法,这让永基有些好奇,难道身为皇子要怎么做事儿,她也知道一二吗?

    “您说的都不算错,但我觉得还有一种阿哥,才是万岁爷最看重的。”

    “是哪一种?”

    “能解决问题的。”

    “解决问题?”

    金秀点点头,“不错。就是解决问题的,若是一位皇子阿哥能够真真正正的为圣上分忧,这位皇子才会是最能够赢得万岁爷欢心的。”

    “天正皇帝为何能够最后以皇四子的身份,非嫡子也非长子,出身也不算太高贵,而最后能够登上九五之尊?原因是什么?当然,咱们都是知道的,压根就不是外头说的那么玄乎,这是他得了康宁圣祖爷的青睐。”

    “为何得了青睐?因为天正世宗皇帝是会干活的,清查户部亏欠、祭拜祖陵、巡视河工等等,又勤勤勉勉当差,只要是圣祖皇帝交代的事儿,一样样的都办好,这才是让圣祖爷青眼有加,故此在夺位的大局之中拔得头筹,领先于其他阿哥。”

    永基骤然一惊,“金姑娘,你怎么说起本朝的事儿来了!”他环视左右,见到只有小叶子伺候在身边,并无外人,这才稍微镇定了一些,“这些话都是宫廷秘史,如何可以这样说的?”

    “这有什么?”金秀笑道,“以史为鉴,可知兴替,天正皇帝的事儿,在圣祖爷的实录里头,说的清清楚楚,一查便知,恩,十二爷想必是觉得担心这些话儿敏感,怕我僭越了?不会的,咱们就事论事,何况这里,除了小叶子,也无旁人,十二爷有什么不敢听的?”

    小叶子听不懂金秀说的,但是听得懂金秀说没有旁人的意思,他挺起了胸脯,“爷放心,奴才是绝对会保守秘密的。”

    永基一笑,“那就罢了,你说就是,横竖,”他也有些好奇,虽然在尚书房读书,可这些有关于权谋的事儿,他还真的没有听师傅讲过,任何人,都对于政治有渴望和野心,至于这个欲望多大多小,那是因人而异,永基身为皇子,不可能对这个没有感觉,“横竖这也咱们自己个说说。”

    “那我就继续说下去了,”金秀点点头,“昔日圣祖爷驾前,如此多的阿哥,能够当差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世宗皇帝、八阿哥、十四阿哥,这几位里头,世宗皇帝自然不必说了,八阿哥管理户部,十四阿哥大将军王在外带兵打仗,这三位都是当差最好的,所以昔日也是呼声最高,其余的阿哥就只能是摇旗呐喊,实际上帮不上什么,也取代不了这三位,您说,是不是这样的?”

    “的确如此,你说的没错。”永基点头道。

    康宁皇帝的太子第二次被废之后,大家伙就真的明白,东宫储位和废太子毫无关系了,于是各位阿哥上演了一出九龙夺嫡的好戏,当然,不是为尊者讳,说世宗皇帝以静制动毫不结党营私这是假的,但世宗皇帝之所以可以继承大统,除却他持身甚正之外,才干了得这才是最大的因素。

    “所以阿哥说之前的那三样,只是作为添头罢了,只要是有才干,能为朝廷办事儿,能为圣上分忧的阿哥,这才是最让皇上高兴,也是最让皇上信任的,缅甸的事儿若是不胜不败,那么突出不了十二爷的功劳。”

    “所以缅甸之战,务必要胜!”

    “而缅甸之战胜了,又要让十二爷有功劳,我思来想去,还是要落在这火枪队上!”金秀目光炯炯,“所以这是一条我为十二爷设计的最好的路子。”

    :。:



    “十二爷想要平安吉祥,以我之见,还是要有功劳傍身的,只有缅甸这里胜了,您回京这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婚日后再分府别居,那时候自由自在,也有了本钱。”

    “傅中堂,你觉得他胜不了?”

    “不是胜不了,而是大胜不了,想着依照万岁爷的心思,覆灭缅甸,更是不可能,”金秀果决的说道,她必须要坚定自己的信心,这才能够影响永基的心思,“所以十二爷的这个火枪队,留在最后发挥作用是最好的。”

    “那么就依你之见是了,”永基从善如流,“就等着日后了。”

    “十二爷也不必担心,”金秀笑道,“前头若是真的傅恒大人行军作战顺顺利利的,那么咱们跟着就是了,可若是后头不顺利的话,咱们的火枪兵还是要上场的,傅中堂不是瞎子,他见识到了缅人火枪的厉害,那么就会来找咱们的,后头再拨银子,再给咱们兵丁,也是有可能的。”

    “那个时候,您这首建火枪兵的功劳,谁也越不过你。”

    金秀说的花团锦簇,将未来说的极好,永基听了高兴,但是他缺没有问最关键的一件事儿,火枪军可以练成最关键的问题在于,银子。

    金秀劝永基前去拜见两位副帅,阿里衮和阿桂,这两个人都是要好生接触接触,确保关系联系到位的。

    永基出去了,而金秀坐着,这时候的脸上才露出了严峻的神色,火枪兵可是吞金兽,就靠着纳兰永宁拨付的五千两银子,杯水车薪,日常的开销,估计没有多久就要用完,而侯艳年已经被自己压榨完了。

    银子哪里来?永基身为皇子,从来不用担心什么银子够不够用的问题,这是贵族皇族的通病,如今有些八旗护军世家的子弟们也以不知银钱为荣,这倒不是永基一个人的问题。

    永基不会想到这一层,他能够想到火枪军能不能练成,若是练成了能不能发挥作用?这是永基所关心的事儿,讲真,金秀觉得永基能够想到这么一层,就远远足够了。

    金秀却不能不想别的,特别是这个火枪军的军需,傅恒已然说明大军不会为永基所训的这个新军提供太多的帮助,起码在见识到缅人火枪的厉害之前,傅恒是不会再给什么的,可若是没银子购买弹药和火枪,火枪军是练不出来的。

    这就是一个悖论,而解决这个悖论最关键的东西,就是银子。只要金秀去何处弄来了银子,那么,日后就不怕练不出来火枪队和缅甸正面对决。

    这是金秀需要头痛的东西,她揉了揉太阳穴,现在这不是好解决的事儿,凡是带兵作战,最核心的就是后勤银子和兵将,傅恒自然也看中这两点,永基不可能也做不到在火枪兵没有发挥作用的时候就去插手后勤,这是大军最关键的东西,后果不堪设想,永基不敢,傅恒也不愿意。

    这条路行不通,那么就只能是另外想办法了,金秀思索了一番,吩咐小叶子,“把柜子里头,侯七爷给我的信拿出来,我要再看看。”

    小叶子将信呈上,金秀再仔细的看了一遍,不知道在斟酌了什么,还是要用纸笔写了下来,仔仔细细的交代了还在大理府盘桓的侯艳年一番具体的事务,具体写了什么,小叶子在边上伺候笔墨,他懂一些文字,但金秀的这些字儿,一个个分开了,他都认得,可凑在一起,可真的是不认识了,“爷,您这写的是什么呢?奴才怎么一个字儿都看不懂呢?”

    “看不懂是正常的,这是给侯艳年的,”金秀晾着书信,等着字迹干了之后塞到信封里头,“你若是看得懂,日后这金山银山,几辈子都吃穿不尽了。”

    “那侯胖子我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有出息的地方,咱们使了他那些银子,他就茶饭不思的模样,狗肉上不了台面,他何德何能,就看的懂爷您的书信了?首先我不服。”小叶子原本倒是也没有什么自尊心可言的,特别是在文字上头,可听到这书信是给侯艳年的,他就不高兴了,稍微有些那么点妒忌之心,“他也估摸着看不懂!”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个擅长的东西,侯艳年之前所有的家当都是给咱们了,自然是心疼,他为何心疼?须知道昔日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人家喝着几百两一两的茶叶可是一点心疼的意思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说明心疼是有银钱数目差距的,昔日的几百两值钱的茶叶,对他来说九牛一毛,可如今他捐出了所有的家产,这就是把九牛都一概杀了,人家自然心疼,这是正常的事儿,若是他不心疼,大度的很,我倒是不敢用他了。”

    “爷怎么不敢用他?”小叶子奇道。

    “这事儿咱们以后再说,先说这封书信的事儿,”金秀摇了摇手里头的信封,“侯艳年是咱们的钱袋子,什么钱都要从他那里出来的,现在的话,我也不指望他能懂我这书信里头的意思,只要他明白一个事儿,那就是缅甸平定之后所有的东西,缅甸国有的所有东西,都要交给他来代理,这个明白,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小叶子目瞪口呆,“啊,爷,咱们都还在永昌府呢,缅甸国都没去,您怎么说,缅甸现在就平定下来了?”

    “不是现在就平定了,而是马上就要平定了,不如此说,怎么能拿钱来?”金秀诡异一笑,“先不说这个了,赶紧着把这个信派人送到大理府侯艳年处,我这边要随军出征,其余的事儿,他要在大理办好,不然的话,他这个人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那么最好他能够帮着咱们爷办好咯!”小叶子笑道,“不然的话,爷您就不要他了是不是?”

    “他会办好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自己的追求,他被家里头赶出来,如今最想做的,就是出人头地。”

    :。:



    每一个人都会为了自己个的追求而付出一些东西。任何人,都不例外。

    侯艳年现在缺的可能不是银子,凭他的头脑,后半生衣食无忧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对于银钱有多大的欲望,侯艳年是没有的,之前之所以心疼自己个的全部家产都被金秀拿走,这不是心疼银子,而是心疼自己想要出人头地的基础资本没有了。

    侯艳年身为侯家的旁系,跟着主家这些年的确耀武扬威,但他身份不是很贵重,再者如今这一声不吭就把自己个踢出去了侯家,又大开祠堂开除族谱,这对于侯艳年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打击,银钱失了源头这是小事儿,大事儿是不能够再借助侯家的势力来开展业务,拓展自己的生意圈,提高自己的声望了。

    这对于渴求成功和出人头地的侯艳年来说,是最大的打击,他也是狠人,一不做二不休,不仅把自己手里头能拿的银钱一概拿走,更是将自己个私下的生意也一并出售,狠下心来入京来投奔纳兰信秀这个人,也就是金秀不想着要吸血,不然的话这样没头没脑入京,只怕是被人吃的连骨髓都吸干净了。

    “出人头地靠的是什么?”金秀笑着问小叶子,“你说,靠什么?”

    “靠主子们照拂呗,若不是主子们照拂给他些体面,”小叶子不以为然的说道,“他也出人头地不了!”

    这是太监们普通的想法吧?金秀摇摇头,“有人青睐是最好的,但更需要他自己个有心气,他想着要出人头地,这才有机会,这才会去做一些,看上去很大胆,又有些超越规矩的事情。”

    “奴才怎么听着,爷,您是要让侯胖子去跳火坑呢?”小叶子狐疑的说道。

    “是火坑,也是百年不遇的好机会,若是成了,金山银山就是他的了。”金秀笑道,“要他争气,咱们这边也要争气。”

    “那咱们能成吗?侯胖子能成吗?”

    “他那边成了,咱们就能成。”金秀笑道,“我相信他能成。”

    小叶子被金秀说的晕乎乎的,“奴才是听不懂这个!”小叶子摇了摇脑袋,似乎要把金秀这车轱辘话儿给从脑海里头搬出去,“奴才也学不会这些个,还是安安心心伺候爷和主子爷吧!”

    “地位不同,职位不同,差事儿也是不同。”金秀点点头,“你这样想也挺好,照顾好十二爷,如今日子还好,日后出关了之后,那就没有如此舒服了。”

    “凭他是谁,也不能越过咱们十二爷去,不是吗?”小叶子笑道,“这外头的条件自然比不上宫里头,但咱们十二爷的待遇,自然要最好的,难道还能多差吗?”

    小叶子还没理解到战争的残酷,他一个小孩子不明白行军作战,不是闹着玩,也不是木兰围猎,万事都准备好了,在草原上对着手无寸铁的猎物们肆无忌惮的开枪射箭,缅甸人的凶残,天气的恶劣,他们马上就要体会到了。

    傅恒大军在此地等候了三日,等着后勤粮草足够了之后,又等来了能来的土司们,即刻率领大军出征,他不从永昌府出去——这是明瑞的行军路线,他反而从腾越厅(就是现在的腾冲)出关,永昌府出境,路途是颇为顺畅,但永昌府外乃是缅甸通往暹罗的要道,傅恒不想刚开始就让缅甸人狗急跳墙,所以选择前往腾跃八关出境。

    大玄在云南边境线一带,基本是以大炎朝万历时期炎缅战争之后修建的腾越八关加上几个镇的驻军,然后配合边境土司一起布防边疆。而腾越八边关大体就是沿着玄缅边境的高黎贡山山脉修建的八个关口,大玄朝在大炎的基础上增加了人马,但每关也就一百人左右,最多的时候两百人,像万仞关这种重要的关卡就有固定的一百五十户协管弩手驻扎,云南边境和中南半岛地区对于弩的使用要多过弓箭,因为更适合地形。八关从北到南分别是铜壁关、万仞关、神护关、巨石关为上四关,铁壁关、虎踞关、天马关、汉龙关为下四关。八关总兵力最高可达一千多人,基本上还能互相照应,赢得时间,这八关不敢说固若金汤,但起码互相照应传递消息是完全没问题的。

    所以缅人在最近的作战之中再怎么嚣张,也是只敢在车里(西双版纳)、永昌府附近肆虐,八大关附近寸步难进。

    这里也是昔日那个倒霉鬼,就是那个不去支援贪生怕死,皇帝一怒之下凌迟处死的大员屯兵的地方,傅恒自领兵从铁壁关出,阿桂率领另外一军从虎踞关出击,两军剿灭缅甸来犯的土司军,汇合于老街,并向西进军,连克孟幕、棉慕等等地。

    海兰察带领的先头部队在罕塔遇见了前来拦截的缅军,缅军看见满洲骑兵骑着马冲了过来,正准备搭建木栅工事和列阵迎击,这时候海兰察打马向前冲,取下弓,搭上箭矢,拉满,撒放。“嗖”的一箭过去,正中一个缅军胸膛,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他射穿,倒在地上。海兰察马还在跑动中,他趁势继续开弓射箭,连续射了两箭出去,接连打中了正在安插木栅的缅军,这些缅兵估计从来没有看到过箭法如此犀利的人,一下子被震住了,海兰察这时候带着所有的先锋部队一起喊叫着冲了过来,在一阵箭雨下,缅军倒的倒,跑的开始跑,彻底被吓退散了,有的来不及跑的被索伦骑兵活捉,一共活捉了七人。清军首战小胜告捷,海兰察并没觉得缅军有任何可惧之处,又觉得那个小白脸说的话言过其实,什么缅甸人厉害,不可能打的。

    只要自己上阵,一定不会空手而回!

    海兰察身先士卒,阵斩三百余人,威震缅甸,傅恒先给海兰察请功,傅恒虽然嘉许海兰察勇猛超人,但他不愿意孤军深入,再犯一次和明瑞一样的错误。

    :。:



    明瑞征战缅甸的战略上没有什么疑问,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他想着要速战速决,又要用精兵像尖刀一般突围,不和缅甸人做消耗战,明瑞突飞猛进,那个时候都离着缅甸的国都阿瓦距离只有三十里路了,不用多说,那个时候的缅甸王国上下肯定下的屁滚尿流,但孤军深入,一来有人拒绝增援(这个人已经被凌迟了),二来缅甸水土实在是和中原迥异,上下众人都是水土不服,三就是缅人的战斗力实在不弱,等到明瑞的战斗力减弱之后,马上就围攻上来,致使明瑞上次大败,险些丢了性命在缅甸之内。

    傅恒所以十分的谨慎,吸取了明瑞失败的教训,稳扎稳打,先从自己个最结实的后防线出击,如此确保后方阵营妥当,这里山路崎岖,为防止突袭,故此他又特意减慢了行军的速度,一日行军不过是三四十里,确保不至于被缅人偷袭。

    如此谨慎,就连永基也有些看不过眼,私下和金秀吐槽道:“中堂大人未免也太小心了些!海兰察先锋在前头,杀的缅甸人不敢靠近,可他还是如此谨慎,行军这样的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攻灭缅甸!”

    “诸葛一生唯谨慎,之前有几次战败,特别是这个云贵总督,连续两位死在了任上,都是为了和缅甸的事儿,明瑞眼下重伤,都是吃亏在缅甸人身上,傅恒大人谨慎些也是好的。”金秀没有安坐于位了,到了缅甸之后,接连好些日子都是下雨,下的还是豪雨,铺天盖地的,众人安营扎寨之后,第一件事儿不是生火做饭,而是要把自己的营地给收拾干净,不求什么舒适了,只求别漏水就成。

    金秀正在把地面上的积水排出去,这会子天不下雨了,但到处都是雨林之中的小水沟,哗哗啦啦的从营帐外面流过去,营帐内有些潮湿,却不是很冷,小叶子举了火折,连续吹了好几下,天气真的太潮湿了,火竟然是点不起来,他想着要去一去湿气,“奴才好不容易带了一些炭火来,竟然这都燃不了!”

    “就不必点火了,”金秀说道,“把地上弄干净了,等会咱们就铺床睡下是了,如今也真是没法子,只能是如此将就一二了。”

    “如今在野外,的确是没法子,只是这,”永基带着一丝忧伤,又带着一些恼火说道,“到底是也太差了些!”

    小叶子见点不起炭火,也只好放弃,于是点了一块香来,“这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蚊虫大的吓人!若是晚上不熏一熏,只怕是被他们都吸干血了!”

    永基咳嗽了几声,小叶子又忙问:“爷,您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永基摆摆手,“只是有些冷罢了,许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金姑娘,你说,咱们接下去要去什么地方?”

    金秀从油布包里拿了一张地图出来,放在了干燥一些的地方,和永基一起摊开看来,“其余的地方,山川地理等,我都不熟悉,可这里头的几个城市,我瞧着,”金秀指了指,“都是极为重要的,依我看,不是在这里,”金秀告诉永基自己个的决断,“就是在这里,除却海兰察杀了一些缅甸土司的士兵之外,其余的大军,咱们一次都没见着,缅甸人不可能这样什么事儿都不做就退却的,他们肯定要想办法和咱们决战,如今到了敌人的国家里头,多少还是要他们来定,这个决战的地方了。”

    天边似乎又响起了阵阵滚雷,才停了雨,大概又要下了,小叶子忙不迭的把铺盖先收起来,“若是被雨弄湿了,可真的没被子盖了!”

    “他们肯定不会继续躲下去,”永基也捏着下巴沉思,他跟着行军有些日子了,不再是懵懵懂懂的菜鸟,“也不能再躲下去,再躲下去,”永基指了指地图位于缅甸中部江边的一个标记,这里是缅甸国都阿瓦,“阿瓦就近在咫尺了。”

    永基说的是地图上的距离,金秀笑道,“咱们就看着地图纸上谈兵可不成,这里头看着是近,但一放大,就有好些路程了,也还没算上这里头的大江大河高山险阻,行军不能算直线距离的。”

    “不过十二爷说的话是不算错的,他们肯定不会放我们的大军去阿瓦城附近,这样的话,再来一吃,缅甸国内就吃不住了。”金秀继续说道,“所以决战的时候,肯定就要到了。”

    “之前咱们还是要防缅甸人偷袭,”永基点头道,“适才军前商议,大帅已经吩咐下去了,安排好斥候骑兵等,防着缅甸人。”

    永基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嘈杂声,金秀起初一惊,怎么,除了自己个这个乌鸦嘴,难道永基也成了乌鸦嘴,说缅人会偷袭,就真的来偷袭了?但是侧耳一听,又似乎不太像,只是有几个人在对骂摔打的样子,声音渐渐靠近,似乎人还不少,金秀住了话头,朝着小叶子一看,小叶子出去打探消息,“什么人呢,大营里头也这样肆无忌惮!一点规矩都不懂!”

    吵架打骂声一直未曾断绝,就算是小叶子出去,也是制止不了,金秀侧耳一听,似乎说的还不是官话,只是说一些缅甸的土话还有所谓的云南官话夹杂着,实在是听不懂什么,只是听懂了一个词儿“汉奸”,和另外一个词儿“杂种”。

    小叶子气急败坏的进来了,“两个土司样子的人还有几个随从一起打架,就在咱们这边上,杨知府过来劝架了,就是劝不住。”

    “杨知府?”金秀奇道,“是永昌知府吗?”

    “是他,”永基点点头,“他是永昌知府,或许是和这些土司们有些来往,大帅要交代给土司的事儿,都是他来通传的。”

    “土司打架?这真是奇怪了,”金秀把地图收了起来,“十二爷,咱们去瞧一瞧热闹?”

    :。:



    土司这些人,都不许进入大营的,只能够依附着咱们营帐,”永基奇道,“可如今如何进来?还在外头打架?”

    这可是有些奇怪的,傅恒治军甚严,就连土司们也无不凛然听从,很少有人敢在大营里头肆无忌惮的行事,更别说聚众打架了,而且杨知府还劝不住?这更是稀奇了。

    两人一起出了营帐,果然行不了几步路,就见到了一拨人围成了一团,朝着里头看热闹,侍卫和小叶子将众人推开,留出了空位给永基和金秀看热闹,两人一看,神色有些狼狈的杨重谷正在人群之中被推来推去的,两拨人互不相让,一边是掸族模样的人,人数居多,气势汹汹;另外一拨人穿衣打扮就奇怪了,不是缅甸模样,也不是大玄长袍马褂对襟的模样,倒是有些昔日大炎华服衣冠的模样。

    穿着长衣长袖的这一拨人,人数少一些,被那些掸族人围住了,但人数虽少,可人人脸上都有不屈之色,衣裳稍微褴褛些,显然也不是很好的处境,两拨人互相推来推去,嘴里头还喊骂着,边上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还纷纷起哄,“这吵架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干一架呢,最好用刀枪,比比看,谁才是英雄好汉!”

    杨重谷眼见着有些拦不住场内剑拔弩张的样子了,正急的满头是汗的时候,瞧见了侍卫们拱卫之下的永基,似乎寻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十二爷!十二爷!”杨重谷冲开重围,朝着永基拱手,“您看看,这事儿是怎么办才好?这会子大帅离得远,这边下官我,可是拦不住了!”

    “这些是什么人,”永基奇道,“怎么在这里头打架?是随军的土司吗?”

    “是孟拱土司,另外一边,是木邦桂家的人,”杨重谷忙说道,“这两厢不知道怎么起了冲突,下官也劝不住。”

    永基知道孟拱土司是何人,乃是八大关外第一忠心的土司,当然了,身处玄缅边境的土司都避免不了要两边讨好,两边都要奉承,但孟拱土司的忠心在于出花马礼的银子给缅甸可以,但缅甸要人要粮,那是一概都不给,这一次大军出征,孟拱土司又专门到八大关外迎接,更是派人给海兰察指引道路,充当向导外,又派出了土司内的勇士随军作战,这让傅恒十分的赞赏,特许孟拱土司和八大关内的车里、孟连、孟定等土司一起随军住在大营内,还提供粮草,让他们无后勤之忧。

    可另外的这位木邦桂家的人,永基却是没听说过,“桂家?”金秀似乎想起了什么,“宫里雁?是宫里雁的桂家吗?”

    “是!”杨重谷很是惊讶永基身后的这位少年人竟然听说过“宫里雁”这个词儿,也知道桂家,“就是那个桂家!”

    “桂家不是风流云散了吗?”金秀奇道,“如今还有人?”

    “桂家还没有死绝!”一个稚嫩的公鸭声响起,显然金秀的话被人听去了,“我们桂家,绝不会风流云散!”

    众人抬起头来,见到那似乎穿着前朝衣裳略少些的一拨人之中,有一个小小个的,满脸黝黑的少年,脸上透着一股子的倔强,看着金秀的眼神毫不认输,“我们就是桂家的人!如今且都还在呢!”

    “不可无礼,不可无礼啊,”几个长者模样的人拦住了那个说话很冲的少年,又要拦住对面的孟拱土司的骚扰,“少主,你少说些话吧!”

    孟拱土司为首的人,穿金戴银,身上金碧辉煌,身材魁梧,浓眉大眼,手臂上肌肉爆出,看上去十分彪悍,“什么桂家,桂家就是缅北的大毒蛇!昔日你害得我们几个土司都家破人亡的,如今还想着来这里蛊惑天朝大军!真是该死,”边上看热闹的土司模样的人纷纷鼓噪起来,“就是,就是!桂家就该滚出缅北!滚出木邦!”

    两边又要闹了起来,金秀对着永基说了几句,永基点点头,“既然我来了,也不能不管着,来人,”永基吩咐侍卫们,“分开两拨人。”

    侍卫们有十几个,入了场中,分开了两拨人,穿着侍卫的衣裳,容貌彪悍,虽然这些侍卫们都是样子货,虚有其表而已,但穿着这身衣裳和气势足够表明地位的显赫,所以两拨人骂骂咧咧的,但也不敢对着侍卫们动手,“杨知府,请两边的人都来我的帐里头说一说话,我瞧瞧,能不能别让大家伙再闹了。”

    永基说的轻描淡写,杨重谷如释重负,忙对着两拨人喊了几句,“十二爷当面,你们不可放肆!赶紧着,快来十二爷这里说话,让十二爷来主持公道!”

    永基率先带着金秀小叶子先走了,回到了帐里头,他对着金秀好奇的说道,“这两拨人,怎么还要我来见他们?还有那桂家是什么人?”

    “十二爷,等会我就告诉你,那桂家的来历,”金秀笑道,“咱们先会一会这两拨人,听听他们要说什么,如何?”

    “咱们在这里,不仅要有枪炮的支持,还要本地土人土司们的支持,别的且不说,这孟拱土司,可是忠心天朝的,十二爷见一见,说一说话,对着他们也是个鼓励,他们更愿意为大军帮衬作战了。”

    两人坐下等候,不多会,杨重谷就带着五六个人一起进来,这几个人一进来,营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的,众人先都朝着永基磕头请安,永基点头笑道,“何必如此大礼?咱们都是一起作战的,算起来都是袍泽,无需如此的,还请快快坐下,帐内简陋,一切怠慢了。”

    金秀和永基还勉强有两只椅子,其余的人,都只能安排几张小马扎坐下了,其余的人都坐下来了,那边穿着昔日大炎服饰的两个老者并一个少年,就是刚才出言反驳金秀的那位少年,却没坐下来,先是作揖到底,又掀开袍子的下摆,复又跪了下来,端端正正的行了一个中原的大礼。



    这不是令人惊讶的,令人惊讶的是,一位老者说字正腔圆的云南官话出来,“桂家向中国大皇帝陛下请安问好,给十二皇子殿下请安问好。恭祝皇子长命百岁,福德绵延。”

      “哦?”永基有些疑惑,这几个人穿着衣裳不中不洋,虽然有一些中原服饰的模样,但又是短打短袖短裳,更像是缅甸掸族的衣裳,可发髻还是和中原一般无二,“多谢你了。”

      “桂家久在缅甸,没想到还是心向中原故国呀?”金秀摇了摇折扇,“这可真是叫我惊讶了。”

      “什么故国!”那个少年原本是不情不愿的跪下作揖请安的,听到这话更是跳了起来,“我们桂家就是缅甸人,就是木邦人,哪里来的故国!什么是故国!”

      这小小少年宛如一只倒竖毛的小奶猫,毫不客气的说着话儿,一个身材稍微高些,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忙拦住了,“少主,贵人面前,不可无礼。”

      “哼!”那少年骄傲的抬起头来,满脸的不情愿,边上的老者再拉了拉衣袖,这才勉强坐了下来,。另外孟拱土司那些人嗤笑连连,适才在外面众人就关注到那高大魁梧穿金戴银之人,显然是众人的首领,孟拱土司这些人里头,就他一个人坐着,身后两人按刀侍立,他咧嘴一笑,站了起来,众人才惊觉此人身材相当魁梧,差不多有一米八的身子,站起来感觉都顶到了帐篷的顶部,杨重谷忙介绍:“这是孟拱土司脱猛乌猛大人。”

      他摇了摇脑袋,左边耳朵上挂着一个大大的金环,“贵人面前,我如何敢自称大人,”他右手举起抚胸,朝着永基弯腰鞠躬,“尊敬的大人,如果你看不惯桂家这个小毛孩子,只要你一声令下,永远对着天朝忠诚的孟拱土司不仅把这些人赶出大营,更是会让他们永远消失在这个人间。”

      脱猛乌猛说的杀气毕露,帐内的情绪又紧张了起来,金秀摇了摇扇子,“既然各位听了杨知府的劝,来了我们十二爷的帐篷里头,那么多少也要给我们十二爷面子,大家伙坐下来,好生说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闹了起来,我们十二爷最是仁厚,只要不是不共戴天之仇,想必也有一些面子,能帮着说和说和,也是好的,如今大战在即,正是各位勠力同心的时候,切不可因为小事儿而闹了纷争,十二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永基点头,“纳兰公子所言极是,这也是我的意思,大家伙别动手,还是有什么事儿,说开就好,我虽然年轻见识浅了些,可到底是居中甚正,不会偏颇,若是再不济,还有杨大人在此,他乃是永昌知府,一样可以为你们主持公道。”

      脱猛乌猛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桂家的少主,就是那小屁孩瞪大了眼睛,眼中带着一丝凶狠和悲伤,他盯着永基:“你就是天朝大皇帝的儿子吗?”

      永基点点头,他作势马上就要扑出来,双手直接扑向永基,却被左右两个老者给拦住了,“是天朝大皇帝杀了我的父亲,是大皇帝杀了我的父亲!我要找你,我要找你报仇!”

      “报仇!”

      永基被吓了一大跳,倒不是那个十来岁的孩子要把自己如何了,在帐内这点人身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他吓一大跳的是因为这个小孩口口声声说是皇帝杀了自己个父亲,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也是什么叛逆的后人?

      “杨知府,这是怎么一个回事儿啊?”永基问杨重谷。

      听到这个桂家少主的呼喊声,杨重谷不知道为何,突然脸色就变得十分的难看,感觉好像恶心至极的样子,不过这个神色除却了金秀,其余的人都无暇可见,都看着这位桂家少主和孟拱土司,听到永基询问,杨重谷一下子收敛了神色,“这是桂家的后人……桂家是前朝余孽……额,用余孽似乎不太对,但到底,昔日乃是朝廷下旨,斩了上一任的‘宫里雁’的。”

      这话更是让永基听得稀里糊涂的,杨重谷更要解释一番,但还是金秀开口了,“杨大人不必说了,我且说给十二爷听,若是有不正确的地方,再让您来补充,如何?”

      杨重谷刚才听到金秀说起了桂家,又说起了“宫里雁”的称呼,就知道这位被十二阿哥称之为“纳兰公子”的少年必然知道内情,他点点头,“请纳兰大爷说就是,”他对着这个人也好奇的很,只听其名不得其见,这会子刚好要看看,这位转运使的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到底是有什么才能?

      “稍安勿躁。”金秀朝着那少年点点头,“你先坐下,听一听我说的,如何?若是我说对了。你就点点头,不要生气哦。”

      那少年被按住,但仍然是气鼓鼓的盯着永基,似乎和永基有深仇大恨一般,“木邦有两户人家,都是和国内的中华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其中一个是敏家,一个就是桂家,桂家的首领每一个都叫做‘宫里雁’,而上一任宫里雁,也就是桂家的首领,却是死在了朝廷的手里,算起来,还是之前那位吴达善总督的杰作。”吴达善乃是自尽而亡的那位刘藻的前任,实际上,缅甸和云南左近的许多纷争和动乱都在吴达善期间搞出来的,特别是处死桂家的宫里雁的事儿。

      当然了,吴达善如今是湖广总督,还在其位,金秀也不好直接说他的不是,于是稍微隐晦了一些,“桂家原本在木邦经营许久,旧年受东吁王朝侵占压迫甚大,于是和木邦、孟拱、孟牙、孟极等等土司联络起,还有敏家一起起兵攻灭东吁王朝,这算是桂家势力最大的时候。”

      “可是兴衰都太匆匆了,新的贡榜王朝兴起后,当然就不能容许缅甸边境的土司来压服整个缅甸,所以那个时候桂家被逼迫的很是厉害,兵丁减员,人口地盘等都变少了,所以不得不内附云南,求咱们大玄朝庇佑。”



    其兴也勃也其亡也忽焉,真是至理名言。

    桂家覆灭东吁王朝之后野心勃勃,自立为王,当然了,在缅甸这个地方,也不必把中央政权想的太过于高贵,如果一定要比,倒是有些像五代十国的样子,地方上稍微势力的土司都是关起门来自己称王称霸,这些就好像是南唐吴越等国;再大一些的土司,强盛起来后,那么会野心勃勃去占领腹心之地,成为王朝新的统治者,四周的土司会因为畏惧强权纷纷进贡花马礼,这就有些像后唐后汉这些占据中原地方号称正统的王朝了。

    东吁王朝横征暴虐,激起民愤,特别是压迫各大土司实在是让土司们忍无可忍,于是桂家联合了众多土司一起,和起义军们一起剿灭了东吁王朝,但这个胜利的果实并不是桂家出全力摘取的,新兴的贡榜王朝取代了东吁王朝,继续定都阿瓦,而有能力覆灭前朝的实权土司桂家又敢称王,成为了新兴的贡榜王朝眼中钉肉中刺,自然是容不下你。

    而且桂家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中原人,并不是掸族或者是缅族之人,虽然桂家的首领宫里雁都是会娶掸族或者是缅族的女子为妻,但大体上都还保持着中原人的模样和规矩什么的,所以算是地方土司之中的异类,并不被所有的人相容。贡榜王朝以势压人,要求木邦的其余掸族土司一起攻打桂家,桂家原本就是外来户,立足缅北也未曾许多年,故此桂家屡屡战败,又不得奥援,只能是朝着云南方面求助,要求内附。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时任云贵总督吴达善愚蠢无比,以为这缅甸边境的战火,乃是木邦的“木匪”们和桂家起冲突而起的,虽然答应了桂家内附,却转眼之间,寻了由头来斩了当时的宫里雁,这一下子桂家群龙无首,这一任的宫里雁之妻掸族人刀玉凤带着部族投靠大玄境内的孟连土司,虽知道孟连土司垂涎囊占的美色,意图***,刀玉凤一刀砍下孟连土司的狗头,彻底对着大玄朝死心了,也不带着桂家其余人,只是和自己的掸族亲朋一起入缅甸,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竟然说动了木邦的孟根土司入侵云南,玄缅战争由此而起。

    可以说桂家的发迹、昌盛、衰败、风流云散,就这六七年之间,尽数经历了,想着桂家发迹自立为王不过是昨日,今日却已经再也在缅北找不到桂家的名号了,金秀如此娓娓道来,众人眼前只觉得兴衰只在弹指一挥间。

    “你不许说我母亲的坏话!”那个少年又跳了起来,“是那个孟连土司该死!他狗仗人势,仗着是天朝的臣子,对着我母亲想做坏事儿!不是我母亲的错!”显然,这一位就是桂家宫里雁和掸族刀玉凤的儿子了。

    “不可无礼!”边上那位老者朝着金秀作揖,“这位公子,说的真是半分不差,哎,若不是您这么一说,我还真险些忘了,”老者很是唏嘘,“想着旧日荣光,不过是才过了四五年而已!哎!”

    “桂家的事儿,我算是知道的,只是,”金秀朝着孟拱土司大头目脱猛乌猛看过去,“却不知道孟拱土司大人,和桂家怎么起了冲突?”

    “原本他们居于木邦,我们孟拱居于缅北,井水不犯河水,昔日一起起兵造反,倒是有些交情,可当年起兵之后,说好分给我们孟拱的土地人口却反悔了,这倒也罢了,我横竖也不差这些东西,”乌猛脱猛大大咧咧的说道,“可是后头他家的那个刀玉凤,竟然为了桂家的死活,来牵扯了这么多土司进了这场战争,害的我们受尽了阿瓦城那边的压迫,这可是无法忍受的事儿!”

    之前有一起起兵的情谊在,但是没有达成承诺,这本来就是有怨气了,好么,你自己个称王了,什么肉汤也不给我点吗?后头这位刀玉凤为了报仇,掀起这滔天巨浪,又害的孟拱土司牵连其内,孟拱土司原本在八大关外,有着大玄朝照看,除却缴纳一些花马礼之外,压根就不鸟阿瓦城的贡榜王朝,想要出人出力,那是一概不给的,用乌猛脱猛的话儿来说:“孟拱原是天朝主子的旧奴才,如今传下来的印信,听得说也是中国赏给的。”孟拱土司的印信,还是昔日大炎朝给的,所以他有这么一说。

    可刀玉凤的事儿做的不地道,勾起了连绵战火,害的孟拱土司深陷其中,孟拱土司就算是再厉害,那也抵不过武器装备优良的贡榜王朝中央军队,若是傅恒再晚来一些,这天朝主子的旧奴才就只怕要投降阿瓦城了。

    由于中央天朝的文化经济向心力,又和云南接触较多,缅北的土司们总是觉得比南边的那些泥腿子要高级很多,要向着他们低头是奇耻大辱,而在乌猛脱猛的看来,现在因为一个女子的缘故,骄傲的孟拱土司要想着阿瓦城俯首称臣,不仅缴纳昂贵的花马礼,还有出人出力随军作战讨伐中国,这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于是对着桂家就极为有怨言了,不知道今日怎么凑巧,竟然两厢人马就碰到了,乌猛脱猛心里头不痛快,于是就出言挑衅,语言涉及到这位桂家少主的母亲刀玉凤,这位桂家的少主,原本就是日子过得极为凄惨了,又听到乌猛脱猛来羞辱自己母亲,于是跳了起来,若是杨重谷不来,只怕当场就要见血。

    永基听完了这些,不免长长吐了一口气,“如此说来,咱们在缅甸这里屡次战败,倒是这一位刀玉凤惹出来的事端?”

    桂家的少主听到这话又要跳了起来,“你这话说的不对!为什么不说是那个大官无故杀了我父亲,这才害的我母亲去缅甸的!”

    永基一时有些语塞,这个逻辑似乎听起来也不算错,说到底,难道是吴达善的错,还是自己父亲永盛皇帝批准这个事儿的错?

    :。:



    那少年倔强的望着永基,梗着头不愿低下去,眼中蓄满了悲伤的泪水,金秀很是明白他的心情,知道父亲被处死,母亲又远遁缅甸生死不知,若是按照乌猛脱猛的说法,这刀玉凤极为漂亮,乃是昔日木邦第一美女,缅甸那些土司,也必然是垂涎三尺,失去了桂家的庇护,如今会是怎么样呢?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如今看来,甚至桂家这个身份地位也要被失去了,金秀如此没记错的话,桂家被拆分了好多部分,就怕他再度起势造反,最远安置的竟然到了新疆那边。桂家彻底成为了一个历史词,不复存在于后世现实之中。

    “这不是刀玉凤的过错。”

    “咦?”众人都十分惊讶,望着说出这句话的金秀,尤其是那位孟拱土司乌猛脱猛,原本听到永基给自己的闹事儿定下了这个是刀玉凤过错的基调,是非常得意洋洋的,但没想到竟然身边这位小白脸说了这个话儿,乌猛脱猛就有些不高兴了,他冷哼一声,“这位哥儿,你说缅甸和天朝的战争,不是刀玉凤引起的,那是谁的?难道是我孟拱土司吗?!”

    “自然也不是,孟拱土司乃是我天朝第一忠心土司,在缅甸的事儿上,不管是我们家十二爷,还是傅恒中堂大人,都要多多仰仗像是孟拱土司大头领这样的忠臣赤子才好,若是这缅甸边境上的土司都和乌猛脱猛大人一样的,何愁缅甸阿瓦城不快快打下呢?”

    金秀舌绽莲花,奉承的乌猛脱猛眉开眼笑的,他把自己个左耳上那硕大的金耳环给摘了下来,伸出手递给金秀,“说的好,说得妙!你这哥儿虽然年轻,细皮嫩肉的,但话说的再有道理不过了!我们掸族人,最看重就是朋友意气,你说的话,对我的脾气,这个金耳环,还是我阿爸留给我的,说只有最好的朋友才能送给他,我今个就送给你了!”

    金秀原本不要,但她知道这些土司们的性子,素来是说一不二最是直爽的,于是拱手,“多谢土司大人,”她预备着接过,但没想到乌猛脱猛手一合,那个金耳环牢牢的捏在手里,“可你还要说清楚,我是忠心臣子,但刀白凤你说不是这个女人的罪过,那是谁的罪过?”

    他一手按住了腰间的弯刀刀把,“你若是不说清楚,那么说不得要得罪了!”

    杨重谷忙摆手,“不可无礼,不可无礼!”可他乃是流官知府,这些土司都是土皇帝,素日里头就约束不动,更何况显然是傅恒要仰仗孟拱土司的时候,乌猛脱猛不理会杨重谷,就盯着金秀,要金秀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土人就是这样的性子,非黑即白,要不就是好朋友给金耳环,要不就是敌人吃刀子。

    金秀微微一笑,伸出的手不带一丝尴尬的收了回来,“我自然是要说的,玄缅的战争,不是一个女人,一个区区的女人就可以引发的,刀玉凤虽然是奇女子,却也担不上祸国红颜的名声。这个名声太大了,她担不起。”

    桂家的少主又想着跳起来,但是听到这位翩翩佳人公子哥似乎并不是在说自己母亲的坏话,于是也就强忍住听,两位老者老泪纵横,朝着金秀大礼参拜,“能够听到我们家主母能得这位公子如此评价,我们这些伺候宫里雁的老者,就算是这个时候死了,也是心甘情愿!”

    乌猛脱猛冷哼一声,“那你说,这事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不是一两个人的事儿,而是缅甸阿瓦城那个贡榜王朝的问题,”金秀继续说道,“他刚刚强盛起来,所以欺凌木邦桂家,欺负缅北土司,要求他们缴纳花马礼和提供人手修建工事,缅甸国王,才是罪魁祸首!”

    “他意图统一缅甸,消灭各地土司,所以要压迫桂家,先拿着桂家开刀,他要覆灭暹罗,所以欺凌土司,要求给人给钱,想着要把乌猛脱猛大人这样忠心对待天朝的钱粮赤子一概打灭了,他好对着天朝扬武耀威。”

    “所以,这现如今的缅甸国王辛标信才是挑起这场战争的罪魁祸首!”

    当然了,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不可能什么罪过都扯到万恶的****头子缅甸国王辛标信上的,如果没有大玄朝的政治军事重心都放在西北准格尔部落上,如果不是几任云贵总督蠢钝如猪,哦,拿猪和他们比,真是侮辱了猪,就算是一头猪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瞎折腾不谎报军情不畏敌如虎不乱杀人,想必也不至于局势糜烂到如此地步。

    还有国家统治者永盛皇帝的狂妄自大,以为缅甸新兴的王朝不过是大一号的木邦土司,算不得什么厉害的,要对阵,但又不全力以赴,从上到下一概如此,就别说是别人了,就连皇城根下住着的富祥,毫不通军事,也不知道缅甸具体地理位置在何处,竟然也大喇喇的说天兵一到,缅甸必然灭成粉末这样的话儿来。

    整个大玄朝都对着周边的局势漠不关心,也对着这些还向着天朝的忠义之士十分冷漠,他们不需要去争取人心,觉得,天朝上国,就是人心所在,我就算是杀几个人,算什么大事儿?你们就算是再强大,在大玄人看来,那也是稍微大一些的臭虫,认真对待,稍微用力一些就捏死了。

    这种观点现在基本上还算是正确,但在不久的将来,也不用太久,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大概也就是过了几十年的时间,天朝上国的面子,会被西方人的船坚炮利彻底的撕下来,但在那个之前,现在这些人,就要先忍受一番缅甸新兴的贡榜王朝蹬鼻子上脸的羞辱吧。

    所以金秀跳开了成为玄缅战争导火索的桂家女主人刀玉凤,也跳开了因为要借助大玄威势狐假虎威的猛攻土司这些人激发了缅甸贡榜王朝的征服欲因素,更不去提及蠢钝如猪的大玄短视脑残执政者,直接就把祸水东引,指向了辛标信的身上。

    :。:



    将这潭水搅浑,然后不要追究到底是谁的过错,这才是作为和事佬该有的姿态和手段,若是要和包青天一样,明察秋毫,将责任过错划分的清清楚楚,那么今日这两拨人马,乌猛脱猛和桂家都要跳起来,自己引火烧身,他们反而一致对外了。

    所以金秀才不会说两方有什么过错,当然,她也不会吃大玄的饭,砸大玄的锅,说皇帝和连续三任蠢钝如猪的云贵总督的不是,所以最好的罪魁祸首,当然就是反动头子缅甸国王辛标信。

    这话一说,大家伙都十分满意,这是万般正确的话儿了,金秀不仅没有怪罪桂家的刀玉凤,也当然不会说孟拱土司乌猛脱猛的不是,两厢都很是满意,尤其是桂家两位老者,又是千恩万谢的朝着金秀作揖行礼,乌猛脱猛大为痛快,特别是听到了金秀呵斥辛标信“贪得无厌,原本乃是缅甸共主,又得陇望蜀,想着要压迫忠心天朝的赤子土司,真是千刀万剐,都不足平土司之恨!”

    乌猛脱猛眉开眼笑,于是起身将金耳环塞给了金秀手里头,“给,这个给你,你这个娃儿说的话,我喜欢听的很!咱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我且看看,”他又瞪着桂家那个少主,“到底是谁,敢对着我孟拱土司最尊敬的客人和最好的朋友不礼貌!我家的钢刀,能杀豺狼虎豹,雨林之中的大蟒也照杀不误!”

    那个少主冷哼一声,低着头却也不言语,金秀接过了那个金耳环,大的足够穿过自己的手腕,当做一个手镯来戴,金秀笑道,“多谢乌猛脱猛大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叶子,”金秀笑道,“把咱们爷从京师里头带出来的好东西,恩,内造的绸缎,拿一匹送给大人,大人勿怪,我如今跟着咱们十二爷混着,自己个可没有多少资产,也只能是借花献佛了。”

    乌猛脱猛和金秀还能言笑晏晏,但对着永基却不敢如何轻松对待,他又起身,肃然朝着永基弯腰鞠躬,右手抚胸,“多谢十二皇子殿下,这是您的恩德,所赐给的绸缎,我一定拿回去日夜上香祝祷,绝不会用掉。”

    这是干什么呢……金秀有些无语,这明明是我借花献佛呢,你倒是又去谢花的主人了,永基微微惊讶,他笑道,“不必如此,还请坐下说话,不过是一匹绸缎而已,若是土司您要,我每年都送你一些,如何?”

    乌猛脱猛喜不自胜,又跪下大礼参拜,“得了贵人的赏赐,真是我们孟拱土司上下所有人天大的福气,”他取出了弯刀,在自己的左脸上一横,拉出了一道伤口,鲜血淋漓,他又单膝跪地,举起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手指头,沾满了脸上的鲜血,又朝着额头上一抹,抹出了三道血痕,“我们孟拱土司上下都尊奉十二皇子殿下为主人,愿意为了十二皇子殿下踏进魔鬼的洞窟,闯入蟒蛇的嘴巴,接受天神老爷一切的责罚!”

    永基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回事乌猛脱猛就这样奉自己为主人了?他望着金秀,眼中露出了迷茫之色,金秀也很是奇怪,这乌猛脱猛粗中有细,绝不是那种纳头就拜的龙套人物,怎么见到永基,就因为他是皇子所以如此行事了?急匆匆的表忠心?

    有些奇怪啊。

    不过现在也没机会多想,金秀朝着永基拱手,“开战在即,就有猛将投靠,可谓吉兆也!恭喜十二爷,贺喜十二爷!”

    这是提醒永基,永基于是起身,将乌猛脱猛扶了起来,“何必如此,咱们都是为了大玄朝办事儿的,土司大人请起就是,日后,”永基笑道,“就是自家人了。”

    这个“自家人”,让乌猛脱猛听得越发的眉开眼笑,他斜视边上的那几个桂家人,“你们且听见了?今个土司老爷心里头高兴,所以就不和你们一般计较,皇子殿下看重我,是我的福气,也是你们的福气,不然的话,就看在你们这些个背弃信义的下作手段上,也不能让你们有好果子吃!”

    乌猛脱猛这么一说,室内的气氛又紧张起来,这十二皇子威慑住了众人,让两边不敢再动手,既然是邀请双方进来坐下来说和说和,怎么这一会子,又认了奴仆手下了?立身不正,如何当和事佬?

    金秀见到众人神色于是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玄朝富有四海,大家伙都是皇帝陛下的臣子百姓,算起来,今个各位,”她环视众人,“都是在傅中堂麾下的袍泽,何必为了这些口舌是非,亦或者是昔日旧事,而做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儿呢?依我看,大家伙不如喝杯茶,就此算了,也就罢了,如何?”

    两边的人,也原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金秀这么指明了罪魁祸首乃是缅甸国王,大家伙都很是满意,乌猛脱猛也不是笨蛋,他今日能够见到永基,这位天朝大皇帝的皇子,就已经心满意足,不会再提什么要求,而桂家如今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只有孟拱土司来挑衅的道理,乌猛脱猛愿意放过,桂家的两位老者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而那位少主再蠢,也知道不再该挑衅这人熊一样高大威猛的乌猛脱猛了。

    两下无言,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杨重谷微微松了一口气,傅恒让他来统率和管理联络这些土司,若是今日闹起来,只怕是真的不好收场,“土司大人,既然这边没事儿了,”杨重谷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不如本官陪着你去瞧一瞧今日你们土司的兵马驻扎的地方,如何?”

    乌猛脱猛朝着永基行礼,退出了营帐,杨重谷看了看永基,欲言又止,金秀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犹豫,于是笑道,“知府大人等会若是得空,还请过来一叙,我这里有上好的茶叶,乃是十二爷宫里头带出来的,虽然如今水土不佳,但还可以勉强入口。”

    杨重谷大喜,“如此多谢纳兰公子,我等会必到。”

    :。:



    杨重谷转身离去,他显然很高兴金秀会如此自动提出来,请他来喝茶,实际上喝茶不代表什么,大家伙谁没喝过茶?关键是这喝茶背后的意思,这意思可大有意思了。

    桂家的人都还在,那个桂家的少主,见到这些人如此做什么隐私之事儿,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当官的,就是架子大,花样多,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喝茶?缅甸人都要打上门来了!”

    帐外的雷声开始慢慢的响了些,从天边慢慢的滚动起来,宛如远古巨兽一般,慢慢的靠近了营帐,小叶子忙出去了,他要和侍卫们一起在帐篷的两侧挖好排水沟,不然的话,等会别说是安歇了,等下只怕是营帐都要被冲走了,营帐的帘子被打开,吹进了潮湿的风,意味着暴雨马上就要降临。

    “无论到什么地方,都不该改变自己的喜欢,中原人素来喜欢喝茶,宁可食无肉,不可喝无茶,若是我们到了缅甸,什么饮食起居就要跟着缅甸的这些土人一起来,那岂不是自己个都变成蛮夷了?”

    永基觉得金秀这一番话很是奇特,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永基非常清楚自己这位福晋,可不是食古不化,不会入乡随俗的人,从来都是信奉“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这个原则的,入乡不随俗,这个话听着有着深沉的腐朽意味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永基疑惑的望着金秀,金秀朝着他微微一笑,马上就解开了谜底,“就比如是桂家你们吧?想着入缅甸多年,不还是不改故国衣冠?不还是心念大炎?”

    “不还是尊奉永历皇帝?”

    这三个问句一提出,桂家的几个人脸色大变,那高个老者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雪白,正欲起身,却又惊觉对面的是什么人物,想着杀人灭口的心思,顿时就没有了,“你,纳兰公子,你在说什么?”高个老者脸色巨变却又马上收敛住,对着金秀赔笑道,装作若无其事毫不受刺激的样子,“老朽真的听不懂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金秀见到几个人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个没说错,“何必还在我面前掩盖什么呢?我想你们桂家,应该不是真正姓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儿,这个桂,应该指的是大炎永历皇帝以前就藩的桂王的来历罢?”

    这话一说出来,桂家的人一起站了起来,将那个少主团团围住,警戒的望着金秀,“纳兰公子,”高个老者神色严肃,“你到底是什么人?”

    帐篷外的惊雷慢慢消隐,似乎有一阵阵的喧哗声从远处靠近,速度极快,哗哗哗的声音慢慢的响起来,帐篷上面好像被小石子连续不到的敲击着,发出闷闷的声音,随即声音变大,光线变得昏暗起来,暴雨来临了。

    帐篷好像承受不住暴雨,在打击之下摇摇欲坠,金秀端坐不动,似乎对面这些人的行为视而不见,不以为然,“你问我是什么人?”金秀微微一笑,摇了摇扇子,“这位长者问的话好生奇怪,之前我不是已经报过家门了?我乃是如今五路转运使、署理云南布政使纳兰永宁之子纳兰信芳,怎么,您刚才没听吗?这会子还来问我是什么人了?”

    桂家的人一声不响,那个少主探出来头,恶狠狠的说道,“你打听了我们桂家这么多事儿,你想干什么!”

    “我们桂家可不是好惹的!”

    “你就是在胡说八道!”

    “别想着瞒我,”金秀微笑望着众人,只是这个微笑在桂家看来,只觉得诡异莫测,阴气森森,“我什么事儿都知道,我唯一不知道的,就是这个所谓的宫里雁,你们桂家首领的称号,是什么意思,恩……难道是永历皇帝的子嗣后人吗?这似乎也不太像啊,要知道昔日咒水之难,别说是子嗣了,就算是永历帝身边的忠臣们也一概赴难昆明了。这个事儿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桂家真的是大炎朝永历帝后人?”永基慢慢的站了起来,“若是如此的话,纳兰公子,咱们不该和他们见面。”

    桂家的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衰败的表情,这是正常的反应,任何人在最大的秘密被别人轻描淡写的说出来,以为是世人皆知的事儿的时候,都会如此的表情。

    永基不愿意和这些人见面是有道理的,昔日大炎朝覆灭,皇帝上吊于煤山歪脖子树,天下大乱,还好大炎朝复兴古制,各地分封了许多的藩王,就藩在桂林的桂王在前头几个称帝的藩王落马之后迫不及待的称帝,年号永历,只是天命已改,不再垂怜大炎,永历帝虽然手下也有不少兵将,但一再战败,只能从云南退到了缅甸,企图联合缅甸东吁王朝反攻中原(这戏码好熟悉……)

    但这时候大玄已经拥有中原大陆了,自然不愿意放过前朝余孽,于是派出平西王征讨缅甸,兵临缅甸都城之下,逼迫缅王,缅甸畏惧平西王这个二五仔的兵力,将永历帝交出,忠心于永历帝的臣子们百余人一概被押到昆明处死,而永历帝被大炎朝的山海关总兵、大玄朝的平西王,用弓弦给缢死,南炎的最后一个皇帝去世,标志着大玄朝,正式入主中央大陆,成为中央之国的统治者。

    “十二爷,且不用着急。”金秀示意永基稍安勿躁,“适才我也说过了,既然都是在中堂大人麾下,那么就是袍泽,都是一起打缅甸的,这又是何必做非敌即友的两个极端呢?凡事儿,只要不违背大的道理,都是可以商量的。”

    “各位,你们说是不是?”金秀挑眉笑道,“如今没有外人,我且就实话实说了,之前杀了你家宫里雁的总督大人,只怕是也知道你们乃是前朝遗臣,故此才动了杀心罢?”

    金秀把话儿说道了这份上,众人都明白,在这位似乎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书生面前,桂家已经毫无秘密可言了,两位老者和身后的两位侍者都跪了下来,“请纳兰大人开恩,请十二皇子殿下垂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