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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篷外的雨越下越大,但风小了,所以虽然雨势甚大,帐篷暂时无虞,小叶子从外头冲了进来,“真是鬼天气!早起这天还是热的要死日头毒的很,这会子却又大雨了,好不容易才挖了沟,不然的话,只怕这会子都要水漫金山了!”

    金秀见着众人跪下来,又看着那个倔强站着的桂家少主,眼神很是玩味,而桂家少主脸上变化许久,他也看到了金秀的表情,似乎是一头猎豹看着猎物,而这个猎物似乎已经落入了股掌之中,动弹不得了,吃不吃在于猎豹的心情,他犹豫许久,又挣扎许久,最后还是跪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说话。

    金秀微微一笑,朝着永基点点头,“十二爷,不如请他们起来说话,如何?这雨天风大,外头想必是难行,不如在咱们这,等着雨过天晴是了。”

    永基点点头,他现在对着金秀差不多是言听计从,“你说就是了,我一切都要听你的。”

    这话说出来,桂家的人也很是惊讶,金秀于是笑道,“十二爷都这么吩咐了,那么就快起来吧?”

    她又吩咐小叶子烧水来,当然了,现在这大下雨天,烧水也实在是不简单,还好高级官员们都不差炭火,不过是片刻,小叶子就搭了一个炭炉出来,当然了烧开水还没有那么快,于是小叶子半跪着在边上伺候,竖起耳朵听着众人交谈。

    “往事如烟,大家伙都不必提了,我之前说的话,也不过是告诉各位,我知道桂家的来历罢了,并不是存了什么要裹挟压迫的心思,这一节请桂家的少主,还有各位务必放心。”

    “只是我还有一件事儿不明,还要请桂家赐教。”金秀朝着桂家众人拱手说道。

    “不敢,纳兰公子有什么话,尽管问就是,”那个高个老者苦笑道,“桂家在您面前,无所遁形。不敢有任何隐瞒。”

    “桂家之前的家主去世,按理来说,桂家应该可以安置下来,不必再来缅甸做征战之事,大玄虽然在缅甸这里屡次吃败仗,但也不至于说要各位来消耗缅甸的战斗力的。虽然家主被杀,可如今到底也不算是什么太难过的局面,之前我也听说过,会给你们安排妥当,不至于再打打杀杀,亦可远离缅甸这里的乱局,却不知道,你们还在大营之中?须知你们并不是孟拱土司那样的本地土司,若是能够返回故国,也是好事儿啊。”

    桂家少主冷酷说道,“为何要离开?就算是安置了,那也不是我们的家,我们就是木邦的人,”小屁孩难得的在脸上露出了刚毅之色,“绝不离开缅甸,我们桂家自从先帝爷过世,就一直留在缅甸,除非……嘿嘿,以后也是要留在这里的。”

    除非什么?除非当然是天地变色,日月换天了,那个时候桂家才会回到中原。

    边上矮个子的老者忙拦住了口无遮拦的少主,“一来是主母在缅甸,如今下落不明,我们想着如今家主年幼,无人照拂,只能是去寻了主母回来,不然的话,桂家只怕是就要四分五裂;二来,我们也想着为朝廷出力,毕竟桂家如今落魄至此,起因都是缅甸王压迫桂家,才会如此的,我们也想着效力,杀敌奉先。”

    “哦?”金秀挑眉,“难道不是富贵险中求吗?”

    “这话是何意?”高个老者陪笑道,“如今桂家还有什么富贵可言?”

    “只要是立下大功,那么富贵自然就来了,”金秀说道,“你们说的这两个,不算错,只是你们大概还有一个没说,那就是你们还想着卷土重来,是不是?”

    高个老者苦笑,“桂家在缅甸这些年了,如今就轻易走了,到底是不甘心,这点小心思,没想到还是瞒不过纳兰公子。”

    “这是人之常情,却也算不得什么,”金秀笑道,“你们的意思,我也知道了,只是今个孟拱土司乌猛脱猛的样子,你们也瞧见看到了,土司们对着桂家,不满的人,多一些吧?”

    矮个老者无奈的叹气,“之前家主兴兵征讨东吁王朝,功败垂成,的确是不少土司十分忌惮桂家的势力,如今落井下石的多了些,墙倒众人推,也是没办法的。”

    “别的我且不问,就问一件事儿,”金秀奇道,她虽然知道桂家,也知道桂家的力量如今还有,但力量有多少,还是不清楚的,历史书到底是历史书,不可能就动态的势力增长削弱有所清楚的记载,“桂家如此出征,还能发挥什么作用。”

    “或者说,桂家有什么能够被大帅看重,能被朝廷看重的,在平定缅甸的事儿上有所帮助的力量呢?”

    几个人喟然不语,金秀也不逼问,这大概是这些土司们最后保命延续家业的压箱底手段了,等闲不愿意说出来是正常的,小叶子这时候烧好了水,斟茶上来,这野外之地,也没什么盖碗,每个人面前只是摆了一个小茶杯,桂家少主身后的侍者都没有,桂家少主和两位老者各一杯,金秀和永基各一杯。

    外头的雨渐渐的停了,夏日的暴雨就是如此,来得快去的也快,且这里的天气也接近旱季,暴雨倾盆不是常态,“既然是不愿意说,”金秀笑道,“倒也无妨,我猜猜看?”

    “我思来想去,无非也就是联络地方土司响应天朝作战,另外还可以作为向导这两条路罢?不过我估计你们也使不出什么劲儿,毕竟桂家的主母,那位刀玉凤引缅甸大军入境,你们桂家如今身份未明,更是尴尬。”

    傅恒再大度,也不可能会让这样的人作为向导,除非他想着把大军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金秀不知道为了留着桂家在大营里面,根据她的推断,傅恒的意思,可能还是把这些人都放在大军之中,比放在后方作乱要来的好。毕竟在大营之中,跳不出他的手掌心,一切都很安全。

    宁愿不用桂家,也不能让他捣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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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大概的知道了傅恒的意思,所以她对于桂家的处境,稍微有了一些了解。

    她开口送客,众人却不敢离开,金秀今日完全震慑住了众人,神机妙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知道桂家的前尘往事,似乎正是宛如先知一般,没有什么事儿是她不知道的,这样的人,又对着桂家态度不明,敌友不分,偏生又是十二皇子殿下永基的亲信,而十二皇子在傅中堂那里,又是说的上话的,如此的话,若是自己今日应对有所不当,只怕是桂家真正的大厦倾覆,星星之火消亡的时候,到了。

    桂家的几个人不敢走,金秀也不催着,只是淡定喝茶,小叶子却是不耐烦了,“嗨嗨嗨,你们几个,懂不懂礼数呢?我们爷都已经端茶送客了,你们还杵着干什么?依我看,你们这些南蛮子,怎么脸皮这么厚呢?赶都赶不走!”

    “我们也在外头听说了,”高个老者伏在地上,“听说十二皇子这里有智者超群,今日恰巧能够有此机缘,故此想着,也不敢求和孟拱土司一般上下都归在十二皇子的麾下,我们桂家,只求智者可以指点迷津。”

    啥?金秀有些发呆,嘴巴也微微睁大,这是什么意思,这话的意思是,自己这神棍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是谁说的?金秀突然回过神来,“智者?是海兰察告诉你的?”

    “总兵大人在外面说您是无知小人,就知道装神弄鬼……”

    金秀忙咳嗽一声,这个海兰察,果然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但是我们今日一见,就知道智者到底就是智者,若不是智者,决计不会将我桂家的事儿了解的如此清楚,故此,”两个老者复又行礼,“还请纳兰公子您给桂家指点一条明路,指点迷津。”

    永基惊讶,看着金秀说道,“你如今也有名声在外头了。”

    “这又何必我来指点?”金秀尴尬一笑,随即镇定下来,如今自己个的身份可是智者又是会掐算的神棍,脸上露出这尴尬的表情,可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只要你们忠心为国,为大玄朝贡献自己的力量,帮助傅中堂平定缅甸,那么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了桂家什么,”金秀笑道,“各位且不必担心,今日乌猛脱猛太过莽撞,想必也不至于说有什么故意为难你们的,若是再有事儿,你们就来寻十二爷帮助就是了。”

    老者又叩拜再三,这时候杨重谷也进来了,金秀也不愿意再和他们纠缠什么,“交浅言深,若是我现在有什么主意告诉你们,你们未必当真,那么自然就也不会把我的主意当回事儿,还不如等着日后寻得了机缘,咱们再慢慢说话罢。”

    金秀明确的表达了拒绝之意,桂家众人也不好再停留,那个少主原本眼中充满期翼之色,可见到金秀拒绝,于是眼中的神采慢慢的消失了,又变成了恶狠狠的眼神,宛如雨林之中的小猎豹,“哼,不说就不说,也没什么了不起,想着我桂家只要忠心伺候,奋勇杀敌,想必日后必然能够重新在缅甸夺得一块地方繁衍生息,不稀罕!”

    他气冲冲的走了,两个老者先朝着道歉,“桂家遭受巨变,主母又奔波在外,少主失了人照拂,故此行为乖张了些,请皇子殿下和纳兰公子不要介意,”高个老者看着金秀若有所思,“日后若是方便,我们少主一定要多来纳兰公子这里多多请教,毕竟您如此睿智,只要传授他一些,日后必定受益无穷。”

    金秀自然是来者不拒,这一次来缅甸,就是为了永基选一些助力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话的意思,金秀还是知道的,“如此最好,我闲来无事,也愿意找人多聊聊天。”

    桂家的人告辞离去,帐篷外露出了残血一般的夕阳,杨重谷复又坐下来,小叶子奉茶上来,杨重谷忙起身迎接茶杯,诚惶诚恐,“这又何可敢当?”

    永基先问金秀,“桂家真的是前朝余孽?”

    这时候桂家人不在,永基自然也就直说了,对于大玄朝来说,前头大炎朝的一切,当然是十分忌讳的,特别还是称帝过的永历帝,当然,大玄朝是不承认永历这个年号的,一般只是称之为桂王。

    “的确是,但不知道是多少亲近的关系,到底是永历帝之后呢,还是忠心于永历帝的臣子们之后,这我却是不知道了,但是我知道有一点,桂家在缅甸多年,历经两个王朝,不敢说根深蒂固,但关系藤蔓攀扯出去,”能够成为征缅的助力,“想必大帅也是为了这个才把他们带在身边的。”

    “可到底是前朝余孽……”永基有些犹豫不决,“咱们和这些人接触,可还好吗?”

    杨重谷脸色暗淡了几分,金秀摇摇头,“如今大玄朝如日中天,何惧这些小人物呢?他们也一直对着中央恭顺,昔日想法也不过是在缅甸立足罢了,并没有和咱们抗拒造反的心思,这一点毫无疑问,故此却也不必担心,而且看着他们的样子,也不算是纯粹的中原人了,都是娶本地女子为妻,倒也算是入乡随俗,至于小孩子的言论,十二爷且不必放在心上。”

    “我自然是不会,不过且看着大帅如何罢?”

    “大帅么……”金秀转了转眼珠子,“咱们何必揣摩大帅的意思?想必总是有意的,桂家在这里,若是能够提供一些准确的消息,那么就有帮助了,现在咱们都到了缅甸境内,接下去大战在即,任何咱们能够用得上的人和资源都要用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桂家只要有对着大军一丝一毫的帮助,那么咱们就要厚待他,且不必说大帅如何对待,十二爷身为参赞,帮着分忧,对着这些土人土司都客气些,都是有用的。”

    “纳兰公子的话儿,”杨重谷突然发话了,“透出您的胸襟,真是叫人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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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有用处的?”

    杨重谷神色奇怪的望着金秀,“没想到纳兰公子的胸襟竟然是如此开阔,真是佩服佩服。”

    “知府大人过誉了,”金秀摇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独特见解,实际上,大家伙都要如此,傅中堂把这些土司和桂家都一起带来,也是为了这个意思吧?”

    “大家伙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杨重谷听到这话突然之间不免流泪下来,金秀吓了一跳,她虽然跟着行军,但行军之中甚少外出,所见之人不多,杨重谷算是见过几眼的,在金秀这么仅有的几面之缘之中,总感觉杨重谷神色憔悴,容貌暗淡,不知道是太过于操劳还是如何,总是感觉一蹶不振很是憔悴,可这会子又突然落泪了,这是怎么一个回事儿?永基惊讶说道,“知府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有不痛快的?若是不舒服,我这里带了好些药丸来,等闲头疼脑热,都是有些效果的。”

    永基虽然不是很精明,但心肠甚好,倒是有些仁慈的意思在里头,杨重谷摇摇头,哽咽说道,“是下官失态了,只是听到纳兰公子说这些个话儿,下官深有触动,不由得触动了愁肠,故此失态了。”

    杨重谷用袖子抹去了眼泪,起身朝着十二阿哥再次大礼参拜,随即又朝着金秀行礼,“这是何用意?”金秀有些摸不著头脑,“我乃是白丁,为何知府大人要如此对我行大礼?”

    “先父,杨应琚。”

    什么?金秀大吃一惊,刷的站了起来,“那么,”永基忙问道,“如今也在军前效力的江苏按察使杨重英,也是杨总督之子吗?”

    “是,他乃是我的兄长,”杨重谷脸色凄惨,“父亲屡次欺瞒朝廷,我身为永昌知府,却无法阻止,实际上朝廷也给了他老人家机会,将我兄长调到云南来,不是监视的意思,而是要陪在父亲身边,用亲情来多多帮衬,可是……”杨重谷眼圈通红,“父亲大人执意不听,故此有此大难……也是无话可说的事儿。”

    “杨大人被赐自尽,按理来说,你们两位都可以丁忧回家,不必在此受累,为何两位还要留在这里呢?”

    大玄朝以孝治天下,皇帝提倡孝道,金秀发问,杨重谷摇摇头,“绝不丁忧,父亲之死,全因缅甸之事,我们两兄弟不敢埋怨朝廷,毕竟父亲瞒报军情的确难逃其咎,只是我们却不能置身事外,缅甸之事,与我两兄弟来说,乃是国仇家恨,纳兰公子适才所言,真真是说到了我的心里,同舟共济,只要是对着缅甸有用的人和事儿,都要同舟共济,不仅仅是土司们,亦或者是桂家,还有我和兄长二人,或许是各怀各的心思,依我看来,就如纳兰公子所言,只要是对着征缅之事有用的,那么我们这些人,”

    “死而无憾。”

    金秀听了这话不由得敬佩之极,若是换做自己,自己的父亲被朝廷处死,就算是死有余辜,金秀也一定是不能够释怀,也不能够说毫无芥蒂的出来继续为朝廷当差,金秀肃然起身,朝着杨重谷作揖到地,“知府大人高义也!有您这样的仁人义士在大营之中,这一次征缅,必然是能够大获全胜!”

    有些时候好话没必要说的很清楚,像金秀刚才说的话,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逻辑关系,仁人义士虽多,战争打败的事儿也不算少,毕竟仁人义士,基本上都是心肠柔和善良的主儿,很少懂得杀伐决断。

    但杨重谷显然很是满意于金秀的这些话,“公子见笑了,有些话而也就是在您这里我才敢说一些,哎,世人都说我父亲无能,故此导致缅甸入侵,大跌天朝颜面,活该一死,可我和兄长虽然当着差,知道底细的人面上虽然不说,可心里头到底还是鄙视极了的,我素日里头当差忙碌,无暇多想,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难以释怀。”

    “这也是寻常之理,所幸万岁爷还不至于迁怒你们两人,若是知府大人和按察使大人能够在征缅的事儿上有所出息,那么以后自然什么人议论都不至于有了!”金秀点点头道,“知府大人宽心些就是,傅中堂是仁厚之人,绝不会亏待两位的。”

    “这是不担忧的,我们如今也不会计较这些,一心想着就要剿灭缅甸,以雪我杨家之耻,素日里都憋在心里头,一直无法宣泄出来,今个在纳兰公子这里听到这些话,真是有感而发,一下子就舒服多了。”

    “只是如今大军行军极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打到阿瓦城下?”杨重谷缓解了心里头的郁闷之气,却又有些焦躁起来,“如今碰的一些兵马都是地方上的土司,算不得什么大军。”

    “稍安勿躁,之前明瑞总督就是轻车冒进,故此受了敌人的埋伏,如今傅中堂稳扎稳打,不骄不躁,才是最好的行军方式,不过杨知府所言,所遇的兵丁,都是地方上的土司吗?之前明瑞总督所遭遇的缅甸宰相统率的精锐,还未遇到?”

    “从未遇到,”杨重谷摇摇头,“这些才是小啰啰,缅人最厉害的是象兵,其次是骑兵,最弱的是各土司征召来的兵,这些人自备粮食,缅甸朝廷也不安排住宿和装备,都由他们自己个解决,恕我直言,之前所击溃的,大多都是这些。”

    “这么说来,只怕是海兰察这个前锋大人,”金秀笑道,“又要轻敌了。”

    “缅甸人在不远处了,”金秀拿了地图出来,请杨重谷给自己指点指点,杨重谷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金秀,金秀于是在地图上又添加了一些标记,“他们会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在等一个最好的地点,”金秀对着永基说道,“这里是缅甸,在什么地方作战有利于他们,他们很清楚。”

    “时候还太早了。”永基说了一句杨重谷听不懂的话儿。

    “是,”金秀笑道,“还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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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重谷来不及听金秀和永基的交谈,他对着金秀拿出来的地图十分感兴趣,他只见到上面密密麻麻的绘就了许多的东西,“这地图,可比傅恒大人帐中的要更清晰明了许多啊。”

    “这是我所绘的,也让十二爷进了一份给傅恒大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许是还不放心,”金秀笑道,“故此也没有用。”

    金秀还没有逆天到会绘制地形图和沙盘的地步,那是超凡脱俗的穿越者才会干的事儿,金秀只能是将缅甸大概的地形和山川河流记录下来,这还是要依托于福康安之前给自己的兵部舆图,那些地图在细节部分有很大的问题,但大概的样子还是可以接受的,金秀做了仔细的修改,然后又跟着一路入缅,对着地形又是有了些新的认知,所以不断修改之后,用最新版本的地图画好了交给永基,永基给了傅恒,可傅恒,似乎并没有直接用。

    这又是傅恒谨慎的地方,他不愿意用不明来历的地图,金秀也没有放在心上,横竖如今还没有到最后决战的地方。

    杨重谷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里头的究竟,但怎么瞧着,似乎很是清楚,纳兰公子,”他问金秀,“你可有什么破敌之法?”

    “这话问错了,”金秀笑道,“我不是大帅,也不是军事参谋。”

    “可如今我心急如焚!”杨重英叹气道,“哎!真是想着要马上打到阿瓦城下!就要缅甸国王死在我面前才好!”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依我看,知府大人你的差事儿重要的很,”金秀笑道,“土司们都归着你管辖,不能闹事儿,也不能够让他们太空闲,我瞧着乌猛脱猛如此样子,才能够为我大玄所用,这样的忠心土司,你该好好厚待才好,”金秀停住不说,“呵呵,在下失言了,这是大人的差事儿,我不该置喙的。”

    “孟拱土司也是不得不表忠心了,”杨重英摇摇头,“因为他靠着八大关,态度也强硬,所以缅甸国王已经下诏,日后孟拱这块地方,要封给自己最小的儿子。再和乌猛脱猛没什么干系了。”

    果然在这缅北老林里头混出名堂的,都不是省油的灯,乌猛脱猛也是急着要找一个新的靠山,这才会对着永基纳头就拜罢?压根就不是永基的王霸之气侧漏,金秀叹气道,“如此说来,缅甸国王的旨意,真的很有效了。这些土司们不一定靠得住。”

    “我看这些人,”永基久在傅恒跟前参与军事商议,知道许多内情,他虽然没有多少决策权,但知情权还是大军之中和傅恒统帅几个副将军同级别的,“指望不上多少用处,除却海兰察的索伦勇士之外,其余的还是要看大帅从京营带出来的精锐。”

    众人正在说话,外头突然战鼓雷鸣,喧哗声大作,喊杀之声从远处响起,杨重谷一下子变色,“不好,难道那些土司们又闹起来了!这些人跟着大军没办什么正经事儿,每日就知道打架!”

    可再听听声音,似乎又不像,“我怎么听着,像是缅甸人来袭了?”金秀慢慢的说道,她放下了手里头的茶杯,看着茶杯之中的茶水似乎被大地震动的泛起了阵阵涟漪,又有噼里啪啦的火枪声响起。“杨大人,你该出去照看那些土司们了。”

    “十二爷,您也该去大帐中议事了。”

    战鼓声咚咚咚的敲了起来,两人马上出门去,侍卫们也跟上了,只留下小叶子和金秀在帐内,小叶子心惊肉跳的,他也是第一次突然遇到这种场景,收拾茶杯都有些不利索,一个茶杯都掉在了地上,所幸地上都是黄土,还没摔碎,他抬起头来看到了金秀正在镇定研究地图,佩服说道,“大爷您的胆量真是够大,奴才佩服极了,话说起来,您也是第一次进军营遇到这个事儿吧?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呢?”

    “这有什么担心的?”金秀沉思了一会,又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了写几个字,又翻了翻明瑞给自己的条陈,或者是回忆录一样的东西,“咱们不要担心自己个使不出劲儿的事儿。外面那些打仗的事儿不是咱们该操心的,大军在此,若是这么些个偷袭都应付不住,还怎么打仗?趁早跑回云南永昌府去算了。”

    小叶子吐了吐舌头,金秀不慌张,他也就不担心了,给永基和金秀铺好了床,又收拾了茶杯,顺带着出去看了看热闹,过了一会,果然兴致勃勃的冲了进来,“大爷!大爷!缅甸人来偷袭,被咱们的将士给打跑了,杀了好些敌人!”

    “你见到了?”

    “没见到,”小叶子高兴的说道,“大家伙都这么说的,外头危险的很,我怎么敢去!?”

    “我估计杀不了多少人,”金秀摇摇头,“他们不会在这个地方动手的。”

    缅甸人作战,和后世的日本人带着伪军一起作战差不多,都是让前头的土司士兵当炮灰,消耗敌人的锐气之后再找机会正面对决,果然到了晚间,永基回来说起了,“大概是左近的土司兵,没有什么战斗力,乌猛脱猛出去杀了几个人,其余的人就都败退了。”

    “巡逻的人没有发觉吗?”金秀问道,“如此大军阵营,不至于没有人巡逻驻守吗?”

    “地形不利,”永基苦笑道,“山高林深,虽然有巡逻之人,但也不能尽数巡逻到,而且有些人已经中了瘴气,都是深林之中的瘴气。咱们北边来的,到底是水土不服的。”

    “依我看,可以让土司们去帮着巡逻,”金秀想了想笑道,“让他们来一个表现的机会,看看,能不能守住大营的外头。”

    “只怕是他们暗通款曲。”

    “不怕暗通款曲,”金秀镇定说道,“天军一到,不服者自然化为粉碎,咱们大玄朝就连这个自信都没有了?就是要他们外头的那些土司们都知道,这一次大玄朝,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金秀眯着眼睛,“动真格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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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缅甸,阿瓦城。

    夏日的伊洛瓦底江波涛汹涌,在降雨和地形的加持下,咆哮着从北而来朝南而去,丰水期间的江曼宽阔无比,浑浊土黄色的水面上起起伏伏漂浮着很多的树木和枯枝等等,河流从城市的西北侧流过,阿瓦城的面貌浮现在了镜头前,这是一个很大的城市,按照在这里经商的华人们比较,比起昆明来,还要大上许多。

    不过这也是正常,昆明在大元时候都还不算是云南的中心,那时候云南的中心是大理府,省会的地位确定了不过是两百多年,而阿瓦城,是缅甸诸多王朝几百年经营下来的国都,这里水路陆路十分发达,到缅甸各地都是中等距离,特别是水路,沿着伊洛瓦底江顺利而下,不过半日,就可以到达下缅甸所有沿江的地方。

    而地形地势又十分的方便,港口城市,城市的西北侧是大江,大江之北又是缅北高原的余脉坐镇,此处有林木可以采伐,东南角则是广阔平原,河谷之地,虽然雨季的时候颇多泛滥,但泛滥的河水往往带来了肥沃的土壤,缅甸气候炎热,除却洪水泛滥的时候,此地竟然是为比较干燥的天气,土地肥沃,出产水稻棉花甘蔗芝麻等等,一年三熟不成问题。昔日有华人风水先生特意为阿瓦王朝——就是第一次定都此地的王朝来堪舆之数,特意选中了阿瓦城为都城,都城建设花了好大的物力财力,但的确从此之后阿瓦城就成为了整个缅甸的中心,东吁王朝的覆灭,桂家从木邦缅北高原企图西征,好几次都无法克服阿瓦城,倒是让贡榜王朝占得了先机,攻占阿瓦城,夺取了缅甸的天下,成为缅甸共主。

    不过那位风水先生也说过,阿瓦城虽然地理位置极佳,也有青龙白虎左右辅佐,但最还差一些龙气,国运昌盛的时候且不妨,可如有大难的时候,衰败倾覆的比任何国家都要快一些,彼时,阿瓦王朝花了三百粒金瓜子让这位风水大师提供宝贵意见,求襄助之法,风水师他于是在都城王宫之中正殿的藻井下放下泥金白象两头,作太极阴阳模样;又留下了一句:“敌从海上来”,就此翩然离去。

    而从这个时候阿瓦城成为了缅甸的都城,虽然历经战火,但阿瓦雄城依然耸立,特别是本朝贡榜王朝以来,为了震慑四方,炫耀国力,特意动用奴隶和土司们进贡的劳动力,修建了高大的城墙,将阿瓦城打造的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夸耀国力,如此一来,果然四方土司均是宾服,后面更是赶走了缅北高原上的桂家,征服暹罗和逼迫南掌(老挝)臣服,现在又和大玄朝对垒,国力显赫,如日中升,地方土司无一敢动弹,只能是乖乖的朝着阿瓦城进献花马礼和人财物。

    伊洛瓦底江奔腾流过,水势盛大,也没有什么渔船出来打鱼,突然之间,波涛之中出现了一队船队,只见到闪着兵器的光芒,船上又是站着神色严峻孔武有力的士兵,可见这些都是缅甸的战船。

    战船到了阿瓦城下,这里有水门一座,水门内驶出小船无数,上面摆满了物资,船夫搬运工等看到战船靠近,顿时乱纷纷的拿起包裹朝着战船上搬运,船上下来了一拨人,劈头盖脸的将堵住去路的民工们打开,为首出现了一位戴着红色圆帽的人,众人都认得这种圆帽,只有军队的高级官员才配佩戴,于是忙低着头让开了来路。

    红色圆帽的将领抬起头来,看了看高耸的阿瓦城城墙,对着左右吩咐道,“马上把物资装卸装卸完毕后,马上出发,返回到前头去,不能够再耽误了!”

    “是!”

    “我这就入城!还要要紧的事儿禀告王上!”红色圆帽的人也不去别的地方,在士兵们的簇拥下又搭乘一艘月牙形的小船,从水门之中进入了阿瓦城,水门之上用大木密密麻麻的排成了栅栏,慢慢的用绞盘升起,小船进入了潮湿深邃的水门,一阵昏暗之后,繁华又热闹的阿瓦城出现在了这位将领面前,这位将领似乎也不是普通的粗人武将,他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啊,是木棉花的香味,没想到我在前线许多日子,阿瓦城的木棉花还是这样的香气逼人!”

    他环视水门进来的河道两边,鲜艳如血的木棉花树连绵不绝,夹道缤纷盛开,“木棉花开宛如青春,不知何处来何处去!”红色圆帽的将领还吟诵了一句诗句,只是到底身后那些士兵们不是知音,也不知道鼓掌叫好,将领不免有些无聊,他冷哼一声,好心情似乎就没有了,只是板着脸训斥船夫,“还不快着点!我还要入宫和大王禀告!”

    水路平稳,水流快速,一下子小船就穿越过了来来往往的船流,到了都城内,王城外的一处码头,这边就戒备森严多了,穿着白色布甲的侍卫们趾高气昂的站着守住宫门,圆顶帽将领到了这个地方也不敢造次,于是忙拿上腰牌,对过之后才能入宫。

    阿瓦都城可以说是宏达壮观,而王城更是巍峨无比,金碧辉煌,在阳光的照耀下处处都是炫彩夺目,缅甸和暹罗风俗相近,宫殿装饰多用白墙黄瓦,并加之金箔贴屋顶的佛塔造型,更是刺得众人睁不开眼来。

    若是换做低级官员入王宫,肯定要好生看一看这威严之极的宫景,但显然这个将领不是普通人,他对着这些缅甸臣民们若是看到就会跪下磕头以为神迹的景象熟视无睹,而是跟着内侍们迅速的到了一处大殿外。

    大殿四下通风,没有门窗,中间供奉着三尊金箔辉煌的佛像,有几个人在佛前盘膝坐着,圆帽武官在殿内脱了鞋子,又摘下帽子,露出了秃秃的头顶,他等着内侍通传之后,弯腰进了殿内,双手合十,对着和佛像一样方向盘膝坐着的威武大汉叩首。

    “辛标信大王在上,小臣那陀耶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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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武大汉头戴黄金圆形的头冠,上面镶嵌着无数的宝石珍珠,闪闪发亮,衣裳华贵,两肩上的衣褶高高翘起,好像是飞檐一般,里外里三层,这是缅甸的衣冠制度,只有王室成员才可以穿这种宛如飞檐一样肩膀的衣裳,而只有缅甸的王,才可以穿三层飞檐的衣裳。

    被称之为辛标信大王的威武大汉盘膝坐在蒲团上,身上穿着白色和黄色夹杂的短打衣裳,双手合十,闭目低眉,似乎正在礼佛,可礼佛的位置不对,他没有和其余几个人一样面对佛像,反而是和佛像同一个方向,朝着南边,和佛陀一样,低眉沉思。

    那陀耶伏在地上不敢说话,辛标信在缅语里头的意思,就是白象大王,缅甸人最是信奉大象,而白象更是最威猛最有力量的代表,在小乘佛教之中,是佛国的最大护法,扫平一切邪魔外道的力量大王,白象地位极高,日夜在佛前和佛主一样待遇接受供奉的。缅甸国王猛驳得了这个外号,就是意味着他就是佛国在人世间毫无异议的统治者。

    孟驳是白象大王,白象大王既然是佛国最大的护法,和诸佛主都是平起平坐的,自然不必朝着佛像叩拜行礼。

    辛标信大王孟驳慢慢的睁开了眼来,神色淡然的望着伏在地上的那陀耶,“你从北方回来了。可我没有叫你回来。”

    那陀耶身子微微一抖,“是,小人实在思念阿瓦城,所以趁着水师船只入王都搬运物资的时候,顺路进城,进宫探望大王陛下。”

    “你算是有心思了,你虽然是我的亲侄子,但在军中就是要按照军中的规矩来办,”孟驳眼睛微微一眯,随即松开,“不能够乱来,你如今既然是跟着水师船只入京,不算违反军纪,但是日后如有再犯,那么我一定亲自处死你,来维护王室的尊严,明白吗?”

    那陀耶连忙点头,“是,是!小的听从大王的指示,在军种从来听从宰相大人的命令,绝不敢做有违背军令的事情!”

    “这样最好,”辛标信大王慢慢的点点头,显然对着那陀耶的乖巧很是满意,“你起来吧。”

    那陀耶跪坐在地上,双手恭顺的放在大腿上,边上的侍女拿着银器茶具朝着孟驳面前的一个莲花金杯徐徐倒入了浅绿色的汤水,孟驳拿起来喝了一口,“那么,中国人,怎么样了?那陀耶当然知道辛标信大王不会是问那些军报上知道的内容,而是要问其余的东西,辛标信雄才大略,又明察秋毫,等闲的小事儿都瞒不过他,而且他能在细节处察觉出别的东西来,那陀耶于是忙回报,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诉辛标信,“摩诃梯诃都罗大人已经在老官屯安营扎寨,又安排了水师水寨,水陆并进。”

    “中国人已经将孟拱土司收入麾下,在孟拱休整了几天,十分谨慎,摩诃梯诃都罗大人派出去骚扰的士兵没有什么效果,中国人的营帐安排的很是扎实。”

    “中国人离开了孟拱之后,直接南下,绕过了金沙江直接前往孟养土司的地界,那里幸好早就让摩诃梯诃都罗大人给攻破,俘获了孟养土司的人丁和粮食,不然的话,孟养土司再投降,那么中国人的后勤路线就很稳定了。”

    “孟养土司阳奉阴违,对着我们进献花马礼,又想对着中国献媚,我当然不能容许他,现在不管如何,我刚好就先扫除了孟养土司,至于孟拱土司……”辛标信淡然说道,他在佛前端坐许久,说话也很是温柔客气,似乎深受佛法熏陶,毫无戾气,“他的地盘,以后再也不是他的了,我准备要册封一个新的孟拱土司,继续在那雨林之中,为我缅甸贡榜王朝建功立业,享受荣华富贵,那陀耶!”辛标信喊着自己侄儿的名字,“你在外面好好战斗,立下大功赶走中国人之后,你就是新的孟拱土司!”

    那陀耶大喜,孟拱土司看着是靠近中国云南省八大关的险要边陲之地,可实际上,茶马古道所有通往印度和缅甸还有可能前往边藏的路线,都是要经过八大关出关的,那么也就是意味着孟拱土司的地盘就是商人们的必经之地,只要把守住了这里,辛标信所言的荣华富贵,可真的不是嘴炮口嗨。

    他又连忙五体投地跪下,屁股高高的翘起来,“这是小人的福气,是大王给的天恩,我一定誓死效忠陛下,绝不会有任何二心,若是有二心,请佛祖降下法谕,让我一辈子都无法超脱!”

    东南亚诸国大部分都是信仰小乘佛教,小乘佛教不比大乘佛教,有地狱有西方极乐净土,小乘佛教更讲究是自己个人的超脱,如果在缅甸这些虔诚的佛教徒来说,无法超脱意味着死后会消亡,那么这的确是非常重的诅咒了。

    辛标信果然满意的点点头,“你是我最疼爱的侄子,我当然不会亏待你,如果不给你安排好以后的好日子,我那去世的哥哥,也不会得到超脱的。要知道,我哥哥的儿子,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了,你一定要好好辅佐我,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位忠心缅甸的臣子的。”

    那陀耶点头如捣蒜,“是,大王说的极是!”

    这边辛标信恩威并施,那陀耶忠心报效君主,本来是一出君臣相得的好戏,可辛标信的身后有人不高兴了,有一个苍老的女声冷然“哼”的一声,打破了原来的氛围,辛标信脸上自得的笑意微微一僵,那陀耶才发觉辛标信的身后在佛前有人跪着礼佛,这会子才在侍女们的扶持下慢慢起身,那陀耶许是太紧张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大殿之内还有别的人,这会子一看,忙又跪拜行礼,“王太后。”

    按照现在的称呼来说,辛标信称呼那陀耶为侄子,那么辛标信的母亲缅甸王太后应该是那陀耶的祖母,关系不算外人才对,可王太后的脸上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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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太后的脸上冷冰冰的,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并没有对着那陀耶露出什么特别亲密的表情来,“我看你们几个,”王太后在佛前起身,复又转到了辛标信和那陀耶面前,居高临下的说道,“战争还没有胜利,就想起了以后的美梦!”

    辛标信示意那陀耶起身,坐在边上,他微微侧身,对着王太后坐着鞠躬,“母亲。”

    王太后似乎有些年纪了,头发花白,但神色威严,侍女搀扶着坐下来,背脊也是挺立笔直,侍女们神色恭谨,扶着王太后坐下后,迅速的退到大殿边缘,垂着手等候吩咐,似乎王太后是什么大虫一般,很是危险。“那么说来,中国派来了什么大官?”

    王太后不看那陀耶,但那陀耶知道这样的问题,肯定是面向自己来问的,“摩诃梯诃都罗大人剿灭了大山土司,从他的家中搜出了中国人传给他的文书,再做了其余的刺探,统率中国大军前来的,是中国皇帝的小舅子,中国的宰相,叫做傅恒的。”

    “也是宰相?”王太后挑眉,似乎有些惊讶,“摩诃梯诃都罗有对手了,不知道两国的宰相,到底是哪一方厉害些呢?”

    “摩诃梯诃都罗大人久经沙场,乃是大王驾下第一善战的大勇士,中国的宰相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摩诃梯诃都罗大人不仅在老官屯安排了天罗地网,更是在新街,就是老官屯东北方向三十余里的重镇,把守了重兵,两地互为犄角,可以阻拦中国的军队寸步难进。”

    “就是这样而已?”王太后冷漠的说道,她的手中把玩着一个翡翠小狮子,那小狮子不过是大拇指大小,光芒却是温润璀璨,颜色深碧,通体晶莹剔透,“中国皇帝派来这么多大军,还只是能让他们寸步难进而已吗?”

    阿陀耶不敢继续说下去了,这位王太后乃是本朝开国国王雍籍牙之妻,不仅仅是国母的身份,更是昔日伴随雍籍牙国王一起南征北战的,昔日第一个攻入阿瓦城的士兵,就是王太后的亲军,南方诸国之中,太后身份尊贵,更别说如今的这位了,就算是辛标信也要尊敬礼让三分。王太后的话语里似乎对着右丞相摩诃梯诃都罗的布局不太满意,这样的话,还是少开口为妙。

    “母亲,”阿陀耶不敢说下去,辛标信微微皱眉,微笑开口道:“摩诃梯诃都罗是老军务,他不会打无把握之战的。”

    “哦?是吗?”王太后挑眉,怀疑地看着辛标信,“那么王上你呢?”

    “暹罗有郑信作乱,下缅甸局势不稳,前去征税的官吏多有被暗杀,下缅甸一小半的赋税收不上来,阿瓦城就会短了用度。”

    辛标信喟然不语,阿陀耶赔笑,“阿瓦城乃是缅甸最富饶的城市,又怎么会因为下缅甸的一点赋税收不到上来而短了用度呢?”

    “单单是下缅甸倒也无妨,只是凡事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困难需要应对,佛陀告诉我们,烦恼的事从来都是一起出现的,就这么一些叛乱,放在平时,根本不需要王宫护卫军出发,只要地方上忠于阿瓦城的土司们出手,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叛乱,可现在除了下缅甸那些心怀鬼胎的叛乱之外,我们的心腹大患,那个暹罗国原本的将军,恩,叫什么名字?”

    “叫做郑信,母亲。”辛标信说道。

    “听说已经自立为王了?”王太后慢慢的说道,“僭越如此,这是为什么?无非还是在暹罗的战局不利!给了郑信可乘之机!”

    王太后话说的慢悠悠的,但阿陀耶不敢插嘴,原本盘膝坐着,复又跪坐起来,双手放在双腿上,身子马上弯下来听王太后的吩咐。

    “母亲,”辛标信的声音还是温柔清淡,“朝政的事情,您还是不必太操心了,多礼佛参拜,日后求一个超脱才好。”

    “怎么叫我不操心,难道贡榜王朝的事儿,我说不上话了吗?”辛标信示意自己的母亲身为妇人,不要干涉朝政,但显然对着王太后没有什么作用,王太后身为开国之君的妻子,身份地位十分高贵令人敬仰,就算是辛标信如今在缅甸国权威甚重,但王太后面对辛标信的劝诫,还是不以为然,她冷哼一声,“暹罗的郑信才是心腹大患!”

    “但我却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招惹中国!”

    阿陀耶这时候才明白,原来王太后是对着缅甸和大玄开战这个事情十分的不满,而不是对着右丞相大人在老官屯的战局不满,阿陀耶心里头十分震惊,他一是庆幸自己个刚才没有乱说话,第二却又担心了自己,听到了这些宫闱秘事——国王和王太后对于和中国作战的态度竟然完全相反!这样的事儿,若是被外头人听到,只怕是会让伊洛瓦底江掀起滔天巨浪。

    王太后的身份不仅仅是因为是自己沙场征战出来的,更是因为她的丈夫,辛标信大王孟驳的父亲,雍籍牙是凭借创立新王朝的功绩被奉为“大帝”——这倒是有些像大玄北边的沙皇俄罗斯,只有立下很大的功勋才能被称之为“大帝”,辛标信现在还不敢称为大帝。

    “母亲,”辛标信的声音在那陀耶听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波动,依旧是温和的很,“我们已经在缅北几次打败了大玄人,我们有很大的信心?”

    “天朝就好像是一头老虎,从前缅甸历朝历代都是进贡的,如今你不进贡,天朝不来这问,就好像是老虎睡着了一般,可如今老虎被你弄醒了,现在不仅醒来,还朝着缅甸伸出了尖爪和利牙,朝着缅甸正式派兵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只要打败敌人就可以了。”

    “打败敌人?没有那么简单的,”王太后摇了摇头,“中国远在天边,天朝只要你恭顺一些,说话好听一些,送几头大象去,这就足够了,天朝那么大,是不会为了几个土司,和我们计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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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朝富有四海,我们缅甸的国土,大概就只有他们两个省份那么大,我们只要保持恭顺,天朝是不会和我们计较的,我们不需要和中国为难,如果你经营好暹罗,再永远的压服南掌,你的功绩会远远的超过你的父亲!”

    王太后显然不是那种意气用事的人,“天朝只是需要一个脸面,有了这个脸面,我们可以完全腾出手来,解决好下缅甸那些该死的杂种们,再完全的压服暹罗的叛乱,这样的我们再往东边去,就可以和安南对阵,安南是一个腐化奢侈的国家,他们肯定不是我们贡榜王朝的敌手,那么如果一统南方,我们的基业就会远远的超过缅甸的历代祖先!”

    “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得罪天朝!无非是一些小事情,只要低头服软就可以了,大丈夫不必在乎每时每刻的骄傲和自尊,就好像天上的太阳,不会每日都晴空万里,有时候也会被乌云遮蔽,但丝毫不损太阳的光芒,我的儿子,我希望你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母亲,我明白这个道理,但现在我们可以打败中国人,又何必退让呢?”辛标信淡然说道,“我不喜欢退让,我喜欢中国人退让。如果我可以对着中国人的战争取得胜利,那么那些小国家,一样也会臣服于我。”

    辛标信语气淡然,似乎丝毫不为母亲的劝说而动,王太后有些稳不住了,“暹罗的郑信才是心腹大患!你若是不解决了他,暹罗永无宁日,我们总会被迫退出暹罗!”

    “只要打败了中国人,那么暹罗那些臭鱼烂虾,不用动手,他们就自己死亡了。”

    “没有这么简单,现在缅甸是处于非常危急的时候了,”王太后摇摇头起身,显然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脾气,不愿意在这里继续浪费口舌,但她最后还要以母亲的身份,大帝之妻的地位来告诫如今的缅甸白象大王,“你杀了哥哥的那些子嗣们,又逼迫你哥哥退位,这个事情我不拦着你,你比你哥哥和他那些儿子们更适合当缅甸的统治者,我乐见这件事情,你可以带着缅甸走向强大。”

    “但我要提醒你一件事情,缅甸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我们的国家不是像天朝那样上下齐心,如果老官屯那边无法取得胜利,你的统治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就说这么多,你好好思考一下吧,孟驳!”

    王太后转身离开了,阿陀耶哆嗦了一下子,不敢多说一个字,为什么阿陀耶身为前王的儿子,没有被孟驳诛杀?完全是因为阿陀耶是孟驳的哥哥,就是前王和下贱的宫女生出来的私生子,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孟驳把自己所有的侄子都杀了,就单独留下来了阿陀耶这么一个私生子,这个私生子都还不能姓孟。“阿陀耶”在缅甸语之中的意思是路边野花,所以这样的野花,阿陀耶,是不敢多说话的。

    辛标信许久不说话,阿陀耶等了很久都没听到辛标信说话,于是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到了之前神色安详的缅甸国王这会子闭着眼,脸上的肌肉却是不住的抽搐着,很是狰狞,肌肉的走向和扭曲,都有些无法控制的意思,阿陀耶心惊肉跳,忙又俯下身子不敢让自己的叔叔知道自己在偷窥他,可这心里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狂跳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里。

    许是过了许久,辛标信才微微叹气,“好了,你起来吧。”

    阿陀耶忙起身,低着头稍微瞥了一眼孟驳,见到孟驳脸色平静下来,这才悄无声息的舒了一口气,“王太后的话儿,阿陀耶,你听到了吗?”

    “是,”阿陀耶老老实实的说道,“小人都听到了。”

    “你觉得如何?”

    “小人没有什么想法,”阿陀耶忙说道,他可不想找死,不想卷入白象大王和王太后的纷争之中,“小人只知道要听从大王的命令,其余的一概都不愿意去听。”

    “你能这样想,非常好,我很高兴,但长辈的话,你说是不是该遵守呢?”

    阿陀耶有些不明白了,他的脑子不够用,“大王的意思?”

    孟驳微微一笑,“如果王太后的命令交给你去办,你会怎么办?”

    “命令?”阿陀耶回过神来,“对着中国人进贡?投降?”他看到了孟驳脸上的表情,大惊失色,“我不敢这样做!王上,我只是听从您的命令!”就算是王太后的话,我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么我说,是我这个王上,让你去办王太后的命令呢?”

    阿陀耶有些糊涂了,“王上,小人,真的不明白……”

    辛标信眼角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王太后的话有些道理,但我身为缅甸的国王,不能做卑躬屈膝的事情,这种事情必须要有人做,但我不能做,所以你,阿陀耶,可以做,明白了吗?”

    阿陀耶战战兢兢,“小人不敢做这样叛国的事情……”

    “王太后的话很有道理,该是你为国效忠的时候了,我不要你去死,阿陀耶,”辛标信圆滑的说道,“你是我最疼爱的侄子,我怎么会舍得你去死呢,但是我要你去办王太后的事情,记住了,”辛标信拿起了银盏,喝了一口茶,“让中国人撤军,明白吗?什么条件你自己去处理,我都不会承认。”

    “只要骗的中国人离开,我就记住了你这个功劳。”

    “可……”阿陀耶牙齿不住的打架,“我怕办不到这个事情,辜负了王上的期待。”

    “办不成也没关系,当然,我希望你办成。”孟驳淡然笑道,若不是知道他底细的人,一定以为如今的辛标信大王一定是潜心礼佛的慈悲之人,“但是如果你没办成,却泄露了这件事情,让别人知道了你是自己个擅自做主找中国人议和,那么你说,我是把你剥了皮呢,还是丢到鳄鱼池里面去喂猪婆龙呢?我亲爱的侄子,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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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驳不是靠着鲁莽和匹夫之勇当上如今缅甸国王的。

    统治一个国家,不是靠着口嗨也不是靠着嘴炮,更不是靠着意气用事,正如王太后所说,是需要权衡和策略的,孟驳难道不知道母亲王太后说的是正确的吗?

    孟驳其实不是听不进老太后的劝告,但他根本就拉不下脸面。因为缅甸和大玄朝最大的不同在于,清朝是靠科举制来选拔地方文武官吏,而缅甸是封建制,各地的土司们缅王并不能直接控制,只能是通过花马礼和提供人力兵力来进行压榨。

    现在是自己去惹的大玄朝大举兴师动众的,如果最后自己又去求和,很可能还是会动摇统治,不仅仅是暹罗无法降服,就连缅甸境内那些心怀鬼胎的土司们,更是会对着自己阳奉阴违的。

    在这个国王的脸面程度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更多的需要考虑国家的利益。

    所以孟驳不是不能接受谈判和退让,但是这样的事情不能让自己下旨,也不能够光明正大的办,更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只能是交给特别的人去办。

    阿陀耶身份不算贵重,是私生子,是下贱之人,但他又是孟驳的亲侄子,所以他可以去做这个事情。

    王太后的话完全正确,现在缅甸最大的危机,不只是一个,而是两个:一个是已经打下的邻国暹罗在郑信的领导下,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复国运动,聚集在郑王旗下的暹罗封建领主越来越多,而暹罗一旦复国成功,将会对缅甸在整个中南半岛的统治产生巨大的动摇,进而影响到南掌和安南这边的局势,南方霸主的地位,马上就要动摇了。

    所以相对于北面的大玄,东面的暹罗才是缅甸的心腹大患。对大玄臣服最多是丢了面子,而丢了暹罗,那么什么实惠都没有了,占领一个国家意味着可以源源不绝的吸血,缅甸如果因为无法剿灭郑信而致使咋暹罗吸不到血,对着阿瓦城的统治,影响很大。

    再一个,缅甸确实也快扛不住了,连续应付清朝和暹罗的战事,两面调兵和粮饷,人力物力以一个中南半岛国家来说,基本到了极限,两头为难。孟驳虽然也是一个奋进想着有出息的国王,但国内的情况也难以和大玄朝继续纠缠下去。他要找一个方法。

    所以那陀耶今天恰好就出现了,又恰好听到了王太后的反对意见,当然就是他来办这个事情了。

    阿陀耶不是笨蛋,也听清楚了孟驳的意思,“大王,如果办这个事情,我可以告诉宰相大人吗?”

    “当然可以,但你要知道,不许外面的任何人知道。”孟驳笑道,“我听从太后的,也给中国人一个面子,想必他们会退让的,只要我们纳贡,进献礼物。如果他们不愿意退步,”孟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么我就只能让他们在北边尝尝看我们的水寨陆寨的威力了。”

    阿陀耶唯唯诺诺,他觉得这一次进入阿瓦城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接了这个一个棘手的差事儿,他实际上明白了孟驳的意思,可以谈,你可以骗人家,但是我不会给你任何的授权。

    他觉得再待下去会死人的,于是起身告辞预备离开,“阿陀耶,你说,如果我现在就出现在前线,会不会让我们的勇士们战斗力大增?”

    “那是必然的,”孟驳说了一个从未说过的话题,阿陀耶很是惊讶,当然今日也没有再什么惊讶的事儿了,这个话题,倒不是算太刺激,“大王就好像天上的太阳,光芒照耀在哪里,哪里就让人精神振奋,什么敌人都可以拿下。”

    “大王想要御驾亲征?”阿陀耶试探的问道,“那么我去禀告丞相大人,让他做好迎驾的准备?”

    “现在不需要,”孟驳说道,“中国人还没有到达老官屯和新街,我们的士气也还很强盛,我不需要去御驾亲征来鼓舞士气,太后娘娘说的话,很对,”孟驳脸色平静如水,“暹罗关系到我们缅甸的千秋大业,不能够轻视之,我会告诉摩诃梯诃都罗,你也再告诉他一次,我不求他有什么大胜,只需要拖住中国人,在北边熬住中国人,我会在这里解决好下缅甸或者是暹罗的郑信。”

    “是!”

    “只要两个解决了一个,那么中国人也不在话下了,所以,”孟驳看着阿陀耶,“交给你的任务,也非常非常的重要,明白了吗?”

    阿陀耶明白孟驳的话,所谓的任务,就是要自己个出面安排人手去和中国人沟通,说一些软话,说一些让中国人可以暂缓攻势的话儿和做一些事情,“我会完成大王交代的人物,请大王您放心。”

    阿陀耶忙不迭地离开了,他一会也不愿意再在孟驳身边多待,总觉得自己个若是再这么担惊受怕去,只怕是要折寿很多年了,当然了,大家伙都信奉佛祖,都想着日后要超脱的,但是谁也不愿意这么早就放弃现实之中的花花世界么,谁都想着要多活几年,超脱嘛,那等着以后老的享乐不动的时候再超脱吧。

    阿陀耶离开了,大殿就只剩下了孟驳一个人,他继续盘膝坐着,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什么,侍卫和宫女们都在外面伺候着,没人敢说话,只是窗外似乎有微风吹过,吹落了花朵无数,宛如花雨,远处还有不少梵音悠扬传来,只是如此美景维持不了多久,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汇报了好消息,让这样的美景一下子失去了神色。

    “大王,摩诃梯诃都罗大人拍在新街的下缅甸土司联军,今天战败了……大军撤到了老官屯。

    大殿之中毫无声音,过了好一会,孟驳才慢慢开口,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知道了。”

    “摩诃梯诃都罗大人还说,中国人战斗力惊人,我们的勇士很难在正面战场上取得胜利,所以他请求王上要再多派遣军队和提供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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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驳睁开了眼睛,眼中好像是流淌着火焰的河水,平静却又带着末世毁灭的样子,“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孟驳起身,到了大殿之外,侍女和侍卫们上前,孟驳目视前方,眼中虚无缥缈,却又是十分的坚定,“召集群臣,我要在大殿商议国事。”

    急促的钟声响起,大家都知道正殿里面又要召开很重要的会议了,文武大臣一起进了正殿,金碧辉煌的第一宝座上坐了缅甸贡榜王朝“辛标信”大王孟驳,东南亚诸国,基本上在大殿之中会安排许多宝座,除却皇帝之外,太子、太后等等都会有一席之地,所以缅甸也有三个宝座,孟驳的位置最高,前面两个位置都还空着,只是孟驳现在还没有册立太子,王太后刚才和孟驳言语不投机,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次登殿。所以就只有孟驳一个人。

    臣子们行礼之后盘膝坐下,都面向孟驳,大殿之中,丝毫声音不闻,“摩诃梯诃都罗在新街战败了,全军都退向了老官屯,”孟驳放下了正式的文书,在满殿的大哗声之中,侍者接过文书,递给了群臣,“大家说说看,到底怎么办。”

    左丞相是一位白胡子皮肤黝黑干瘦的老者,也是跟着先王打下整个缅甸天下的老臣,唤作“巴提亚”,他也是下缅甸孟佳土司的首领,巴提亚接过了文书仔细一看,又和身后的几个副手属下商议了一番,他抬起头来,对着孟驳说道,“大王,中国人这一次兴师动众,所图的无非是我们的臣服进贡,之前大帝也有心思要续上进贡天朝,但因为国内未曾平靖,所以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战线也只是还在八大关外的新街附近而已。”

    “所以巴提亚大人,你的意思是,”孟驳的声音在大殿之中有些空灵,“要缅甸投降中国吗?”

    “不,不是投降,”巴提亚说道,“大王的缅甸如日中天,在您的统治下,缅甸暹罗南掌马上就要连成一体,这是最大的基业,您就是伟大的王,如此伟大的王,不应该随便在别人面前低头,就算伟大如天朝,也是不该低头。”

    “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先和猪婆龙一样,先在敌人面前露出锋利的牙齿,展示我们的强大,让敌人可以知道我们的力量和我们的决心,如此之后才可以达成友好的和谈,如果没有一个巨大的胜利,那么我们也没必要朝着天朝低头。”

    孟驳眼神一闪,他选中这位伺候过自己父亲和兄长的老臣继续担任百官之首,除却要稳固朝政安抚人心之外,其余的原因就体现在巴提亚的这番话里面了,这位老臣,不仅是忠心效忠缅甸,更是能够和自己个的思路在一块。“如果我们要和中国人和谈,起码也要表露出自己的力量,让中国人知道我们有着猪婆龙的力量,在缅甸的雨林和江河里,在这莲花盛开的国度,我们缅甸人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而天朝虽然强大,但是他们不能够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缅甸上。”巴提亚抖动着雪白的眉毛,目光炯炯,“我们要趁着这个好机会展示机会。”

    孟驳举起双手,满意的拍了拍手,“如果问我,一个国家最幸运的是拥有什么,我一定会说,那就是拥有一位强大的智者,巴提亚大人,就是我们缅甸最强大的智者,我为你骄傲,也为缅甸拥有这样的智者而感到自豪!”

    原本还有些旁的心思的人,听到孟驳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于是也没有继续说话了,开国的君主,特别是孟驳,昔日也是跟着先王作战多年的,这样的威武君主,能力出众,本来就很少听得进去别人的劝谏,特别是那些逆耳的劝谏。

    “那么巴提亚大人的意思,你觉得先去解决中国人,还是解决暹罗叛乱的郑信?”

    “两个事情实际上可以一起解决,大王,只要一个方面可以迅速的解决,那么另外一方,也就不再是什么问题了,在我看来,大王应该御驾亲征,等着大军到了北方,御驾不管是去对战中国人,或者是东征平定暹罗的叛乱,都很方便。”

    这个建议倒是孟驳没有想到的,不过仔细一想,还真的很对,昔日桂家存在着的木邦,也就是明瑞孤军深入的地方,就是通往老官屯和暹罗的关键之地。如果前往北方,在交通要道等候,那么就可以两头准备了。

    “智者的光芒,就好像是明月,浸润了我们的心田,”孟驳从宝座上走了下来,走到了巴提亚的面前,“巴提亚大人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孟驳扶起了白发苍苍的巴提亚,环视群臣,“我会准备应对好这两个最大的困难,缅甸现在遇到了历史上最困难的时机了,暹罗和中国,如果两个都能解决,那么缅甸就可以进入到无敌的境界,如果能解决一个,那么我们还是南方的霸主!”

    孟驳没有说两个难关如果都没有解决,缅甸会怎么办,实际上伟大的白象大王压根就不会思考这些太过于凄惨的问题,大殿议事结束了,孟驳只是让巴提亚留下来,其余的人都鱼贯退出了,“巴提亚大人,提醒你们家的人,不要在下缅甸闹事儿,也不要阻拦我们的官员征收赋税,”孟驳越过身子,背对着巴提亚说道,“如果你不能约束你们的家人,巴提亚大人,那么我就先带兵去下缅甸,剿灭了不听从于阿瓦城的叛逆,再对付外敌,如果内部不能平静,我们怎么一直抵抗外敌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必唱聊斋了,既然没有外人,巴提亚也不会再露出十分恭顺的模样,“我要提醒大王,缅甸的国王是土司们的共主,但没有一个国王可以吞并土司,土地和人口,是祖先们留下来的,是祖先留给我们的。花马礼可以,土地和人口,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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