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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缅甸的根基,不在于阿瓦城的多强大,而是在于地方上的土司们安居乐业,如果土司们的日子都过的好了,那么阿瓦城才能源源不断的拿到花马礼,如果把土地和人口都拿走了,”巴提亚慢悠悠的说道,“谁也不能够继续维持在阿瓦城和整个缅甸的统治,大王在下缅甸的花马礼收的越来越多这且都算了,现在还要每家土司提供三分之一的士兵和划拨土地给阿瓦城直接管理,大王,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是会让所有的土司离心的!”

    巴提亚不仅是贡榜王朝的左宰相,更是下缅甸最富饶的土司之主,他的警告,孟驳不得不放在心上,孟驳当然希望缅甸的所有大权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在地方派出自己的官吏管理整个缅甸,而不是要借助土司的力量,中原天朝大皇帝就是这样做的,为什么自己要借助土司呢?

    这个念头在孟驳吞并了暹罗之后,国力强盛,无人敢挑战自己,只能是臣服之后,这个念头越发的强烈了起来,他阅读过有关于中国的文章和书籍,明白了天朝之所以强大的根本原因,在孟驳看来,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中央集权,皇帝在都城之内就可以统率一起力量。

    直接统率。

    孟驳也想完成这个伟业,但他不会,也不能够告诉巴提亚,巴提亚虽然睿智,但他的立场不对,他就是土司的首领,任何侵害土司根基的事情,他都不会同意。

    终有一天要让你好看……孟驳心里头咬牙切齿,面上却还是保持微笑,“巴提亚大人你多心了,我没有想着改变缅甸体制的意思,各地的土司,除了北边木邦和孟拱那些叛逆之外,所有的都是忠臣,特别是巴提亚大人,您若是不忠心耿耿,我又怎么会让您继续担任这个宰相呢?”

    “不过您说的很有道理,我决定,除了赋税之外,其余的一概都不改变了,花马礼的事情,还要巴提亚大人您体谅,现在我们缅甸是东西两侧双线作战,粮草军械银钱这些事儿上压力极大,你也说,如果不给中国人一个教训,他们也无法见识到我们的厉害,不会就此束手,是不是?”

    “所以花马礼的银子还是要收的,而且现在这种特殊情况,还要多收一些,刚才巴提亚大人不是说了吗?缅甸的基石是各地的土司,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阿瓦城都倒下了,各地的土司还能过的好吗?猪婆龙如果被敌人杀死了,猪婆龙肚皮下面的那些龙蛋们,还能好好保全吗?”

    巴提亚很想说如果没有贡榜王朝,还有别的王朝会统治缅甸,缅甸国王可以不同的人来担当,但是土司们却是绵延几百年,稳如磐石。

    但是他目前不敢这么说,孟驳的权威的确日盛,甚至比昔日他的父亲,还有厉害了,巴提亚点点头,“大王说的极是,只要解决了暹罗和北方来犯的天朝,我们缅甸自然永远强大下去,不会有任何问题。”

    “所以我会解决好这两个问题,在解决好这两个问题之前,巴提亚大人,你说,下缅甸能够保持安静一些吗?”

    巴提亚心里头想若是真的让你把这两个难题都解决了,下缅甸更是没有任何人会是你的对手了,但巴提亚不仅仅是土司之首,更是缅甸国的左宰相,所以他两方面都要考虑,“如果只是多一些花马礼,这是完全没问题的,土司们都是大王您忠实的臣子,想必提前交纳一些银子不会有什么问题,预缴就可以了。”

    “就算预缴五十年,也没有什么问题,”巴提亚这一刻又化身为忠心耿耿的王国宰相,“土司们应该要效力,我们的土司也是一样,不过我要告诫大王,下缅甸的事情不是那些忠诚于大王的土司们在捣鬼,还有别的势力。”

    “是谁?”孟驳知道是谁,“敏家吗?”

    “是,敏家在下缅甸做生意,他们的力量更大,比老臣的更大,而且敏家对着阿瓦城的统治更是心怀戒心。”

    “这些中国人,”孟驳摇摇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到底不是我们缅甸人,所以他们的心思就不会完全的效忠阿瓦城,我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也需要巴提亚大人的帮助,”孟驳不是傻子,他很明白巴提亚提出来敏家的原因所在,“敏家富可敌国,我不愿意再留着他了,巴提亚大人,你说,下缅甸你可以帮助我,去铲除这些异类吗?”

    这等于就是说要和巴提亚分润有关于剿灭敏家的收益了,巴提亚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是,老臣都听大王的。”

    “阿陀耶已经回到前线去了,我知道你和右丞相不太对付,巴提亚大人,但如今是为了缅甸国,还请您暂时忍耐。”

    “大王请放心,右丞相是年轻人,我打压他,不是为了自己个,而是为了大王的大局,我打压他,他就越靠近大王,就会对大王越忠诚,我对他个人是没有意见的,而是我们政见不合,这也是为了政局着想,避免大王看到我们形成同心。”

    既然是私底下交谈,巴提亚说的就很直接了,“我一定会提供丰沛的粮草和军械提供到前线去,帮助他打赢这一次战争,只要他胜利了,那么我这个位置就可以让出来,给他担任了,老臣可以放心的回到下缅甸老家颐养天年了。”

    孟驳叹气,“巴提亚大人,您真是思考周全,那么我也准备好了之后去北方了,阿瓦城就交给你处理了。”

    “完全没问题,”巴提亚笑道,“请您放心就是了。”

    “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金秀正在低头写着东西,听到永基说不放心的话儿,抬起头来惊奇的说道,“如今战局顺利,海兰察先锋官做的极好,三日就攻破了新街,缅甸的右丞相业已去了老官屯,海兰察还升官了呢,叫什么?哦,蒙古镶黄旗副都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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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玄朝最重军功是有道理的,只有战场上厮杀出来能够给国家带来胜利的荣誉才是最厉害的荣誉,本朝虽然没有前朝大炎一样死板,非军功无法封爵,但宗室之爵和外戚之爵,和军功之爵是完全不同的,封爵的事儿,需要中枢同意,兵部审核,皇帝御笔勾勒才行,所以这个不是傅恒能做主的,但安排一个从一品的副都统官衔,特别是海兰察带着先锋军队,三日之内就冲垮了新街的防线,虽然后面是傅恒大军赶到施加更多的压力,但这个入缅甸的首功,还是归给海兰察头上的。

    可这会子永基有些担心,甚至说不放心,这就很是奇怪了。听到金秀发问,永基解释道,“新街的兵力不多,也不算什么精锐之兵,咱们都是看过的。”永基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有些惨白,“被海兰察冲了几次,也就冲散了。”

    永基显然想到了那一日自己个观战时候的场景,虽然强忍着没晕倒,但见到那些血肉模糊,尸山血海的样子,忍不住吐了一整天,到了第二日才勉强喝了一些白粥,至于金秀……她还没有怎么见过尸体,但她去伤兵营看过,那些伤口、血淋淋的肢体、还有一些内脏器官等,也足够让金秀狂吐好几日了。

    今个两人才稍微好些,只是听到永基这么说,回想起那些场面不免又要作呕,金秀忍住了胃部正在抽搐的呕吐感,“缅甸人没有这么强大,他们不可能在两个地方都安排重兵,所以老官屯才是缅甸右丞相精心安排的决战之地。依我看,实际上咱们完全没必要在这些外围的地方和缅甸人纠缠,直接攻打阿瓦城就是了,如今大军不比着昔日明瑞的偏师,咱们人马都整齐。”

    “皇阿玛下旨了,说要傅恒大人稳扎稳打,许是怕傅恒大人再重蹈覆辙罢?”永基苦笑道,“所以海兰察也再三请战要迅速前往攻打阿瓦城,但被大帅给否决了。”

    “圣上意思如此,也只能罢了,”金秀叹气道,她实际在行军作战上面,毫无经验,当然也不太懂军务上调兵遣将的事儿,但她看过相关的文献,实际上持久战对着缅甸人不利,对着大玄军队一样是不利的,但永盛皇帝怕自己最信任的小舅子军机大臣一等公再和明瑞一样,深入敌营,而险些无法回转,所以下旨要求傅恒稳扎稳打,但接下去,新街虽然攻克,但其余的问题,还是很大的。“十二爷,咱们的粮草如何?”

    “这也是大问题了,”永基叹道,“咱们行军的慢,粮草供应一时间有些不足,所以攻克下新街后,还要再度找一些粮草补充,以备不时之需,乌猛脱猛派上了一些用场,不指望这边的土司能够帮着咱们,只要能够用银子买来粮草就够了。我估摸着大军,还要在新街多休整几日,就地征粮之外,还要等着国中送来别的补给才好。”

    后勤是最大的问题,但这不是最要命的问题,最要命的问题出现了,那就是水土不服。

    云南绿营的官兵作战能力不强,而且在之前的几次对缅作战之中伤亡殆尽,所以原本这些最适合攻打缅甸的兵丁太少。明瑞带来的四川绿营也打残了几乎全部阵亡,其余的兵丁都是北方来,对着中南半岛的天气十分不适应。

    虽然是已经避开了雨季,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是到了新街后,天气就开始变化了,空气中都是一股湿气混合泥土还有草木的味道,吹过的风都是闷热的,行军走不了几里路全身就粘透了,突然之间下起倾盆大雨,脚下的路面马上就变成泥泞的烂路,马匹托着干粮和帐篷艰难的行走在山间小路上。一不小心踏入稀泥中滑到,拉都来不及拉住,整个马匹带着背上的所有辎重滚下山去……这种情况蔓延在入缅甸之后的行军途中。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一些士兵丢了粮饷,只能空腹饿着肚子赶路,天气忽晴忽雨,你才刚刚被大雨淋湿瑟瑟发抖,突然又开始暴晒。夜晚在山地小路不能扎营,就只能在路边休息,经常是上半身淋着雨,下半身还踩在水塘泥地里,时间一久,很多士兵开始感冒,拉肚子,士兵和马匹病死的数量开始逐渐上升,非战斗减员严重。

    “所以这些事儿才是最要紧的,也是十二爷可以帮得上忙的,”金秀收起了自己个刚刚写好的信,“十二爷,侯艳年写信给我,之前咱们问着纳兰大人要的药物马上就可以出八大关了,他们几个商队的人愿意帮着运,不需朝廷给银子,但是他们要拿一些东西回去发卖。”

    “发卖东西?”永基奇道,“他们要什么?”

    “之前我想给他们的,如今还没有,毕竟缅甸没有克服,但那些战俘……那些缅甸人,”金秀微微一笑,“丢给侯艳年他们,如何?”

    “侯艳年那些商人们?都还要这些战俘吗?”永基奇道,“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生意啊。”

    “不碍事,想必中堂大人,对着咱们预备下的药物肯定喜欢,”金秀笑道,“要一些人应该不是问题,而且这些战俘,若是杀了不祥,若是放了又太便宜他们了。让侯艳年收罗起来,预备着拿回国当苦力吧。”

    永基听从了金秀的意见,于是到了傅恒的大帐内说了有药物送到,和侯艳年的要求,傅恒挑眉有些不信,“商人们都是无利不起早,为何会做这亏本之事?”

    永基也不知道,但他知道金秀必然有其目的,“说是要发卖这些战俘,国内可以当做奴才使用。”

    傅恒点点头,“这倒罢了,”的确药物非常重要,高级将领们问题不大,但底下的士兵们这些日子真的是非常悲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康儿给我的资料里头说缅甸的雨季已经过去,为何这些日子,还在下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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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暴雨不断,给了战局更大的变化,傅恒不免有些头疼,士兵们战死的不多,倒是因为气候原因上吐下泻非战斗原因减员太多了,新街这里颇为平整干净,大军从八大关之后长途跋涉,就算是不加缅甸人的时不时骚扰,大军都很是困倦疲惫了。

    傅恒原本是想着直接突击阿瓦城,这样可以在战局上占得先机,但皇帝一来不许自己的重臣行冒险之事,二来傅恒入缅之后,的确发现行军多有不便,再加上天气极差,就算是想着要突袭阿瓦城,如今也再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时候了,于是傅恒还是决定稳扎稳打。

    只是如今困难极多,粮草之事暂且不谈,士兵们都染上了许多的病症,上吐下泻者甚多,傅恒听到永基说有药物前来,自然高兴,“如此一来,咱们在这里休整,的确是可以让将士们得到妥善的治疗。”

    永基想了想,还是提一提自己的意见,“我看到营中大家用水都未曾煮沸,纳兰信芳曾和明瑞大人说过,若是不经过煮沸之水直接饮用,容易生病,之前行军无法周全倒也罢了,如今咱们在新街,不如辛苦些,都烧沸腾之水再喝,如此的话,必然可让兵丁减少生病。”

    “如此可有效?”傅恒有些不信,但见到永基信誓旦旦,话里头又露出十分信赖纳兰信芳的样子,怀疑之余,倒也不需要特别注意,这事儿麻烦些,却也不必太浪费什么,再者永基入大营以来,甚少说话,也不太指手画脚,多听少说话,傅恒甚是满意,他最怕就是永基太有自己的主意,纸上谈兵起来,是最吓人的。

    如今永基既然开口,虽然傅恒不怎么相信那个素未谋面的纳兰信芳,但永基既然开口,就不妨把这个事儿交给他去做,免得他来了前线,凡事都不去做,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的,而且他对着医药之物甚是关心,纳兰永宁哪里也多番筹措,都是永基私下给的命令,如今且不管有没有用,通过纳兰永宁送来的东西条陈清单来看,的确是花了大力气的,所以傅恒准备要交给永基一些责任不大却又不至于太简单的差事儿,“十二爷军前历练甚久了,依我之见,就这饮水之事,还有医药供给之事,都交给你办,如何?”

    “如此这两件事儿,似乎又稍微简单了些,”永基皱眉,似乎还有些不满意,“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差事儿。中唐大人,那些商人却都是来寻我的,许是托付在我的面子上,所以说愿意报效,如今粮草甚是短缺……不如就同意了他们,如何?”、

    傅恒对着发卖战俘的事儿犹豫不决,这不是国内平叛,不需要顾忌什么名声,可如今在缅甸,在国外对着俘虏虐待的话,是容易引发反作用的。“粮草一事儿,只怕是短时间内不碍事儿,乌猛脱猛已经去各地筹集了,想必有他出面,咱们也有银子,应该不至于没有粮草。”

    傅恒话音刚落,乌猛脱猛就从外头进来了,他素来大大咧咧的脸上今日十分的严肃,这是不正常的,要知道乌猛脱猛下定决心要跟着天朝推翻贡榜王朝的残暴统治以来,在富恒面前从来精神抖擞,威武霸气的,特别是从孟拱附从,兴兵到新街以来,傅恒所到之处都是战胜,乌猛脱猛更是觉得与有荣焉。只是今日,却是有些严肃,更是有些惊慌在里头,“尊敬的大帅,我出去找粮食,可方圆几十里内,所有的土司都消失不见了,原本有些地方是有集市或者是村镇的地方,都似乎被火烧毁,百姓也不见了。”

    “什么?”

    傅恒的眼神微微一凝,“都不见了?”

    “小的见到许多尸体,都是一些商人模样的,有些相熟的,也都被杀了,左近的村庄都已经没人了,被杀的人少,估计是被阿瓦城的人都迁走了。”

    傅恒和永基对视一眼,都想到了一个词儿“坚壁清野”。

    粮道的问题,现在就成了最严峻的问题,傅恒原本想着乘胜追击老官屯,可如今却是不能够了,如今不比在刚出国境的时候,那个时候可是土司们要不畏惧,要不忠诚,纷纷跟着傅恒一起作战,当然了,也不指望他们出多少力气,但师出有名,又有本地土司景从,这显然就是正义之师啊。

    人多家大业大,自然开销就大了,那时候还有土司们的粮草可以就地征用,花银子就行,可如今到了这里,已经算是深入缅甸统治的核心区域了,这里再也没有什么忠心于大玄朝的土司了,缅甸人心狠手辣,竟然将左近一扫而空,别说是当地村民老百姓了,就连是行脚的商人,竟然也尽数株绝。这就真的是太狠了。

    这不是简单的事儿,傅恒马上召集将领,阿里衮和阿桂一起前来,阿里衮乃是奉命出去查探老官屯形势,这才刚回来,身上的盔甲都还是湿漉漉的,“老官屯大暴雨!不过是一江之隔,竟然气候两重天!”

    傅恒先问阿里衮,“老官屯如何?”

    阿里衮摇了摇头,默不作声,等了一会,又摇了摇头,才吐出两个字:“难打!”

    阿里衮不是不知兵的人,他也是在西北一路打仗打出来的名帅,昔日在新疆任参赞大臣,与将军富德攻讨霍集占,解除将军兆惠之围。当然,阿里衮不是什么寒门出身的,他乃是圣祖康宁皇帝幼年登基时候四位顾命大臣之一的鄂必隆之孙,家世渊源极好,他说难打,傅恒不免心里头一沉,就知道自己个在和缅甸这一战之中,最关键的地方最难攻克的地方,到了,就是老官屯。

    众人商议后勤粮草之事,江苏按察使杨重英叹气道:“缅甸山路实在难行,八大关内的时候还有些官道,可过了孟供,竟然找不出一道宽阔平整些的道路!民夫们都无法迅速的搬运物品,天气不好,又容易生病,上吐下泻之后,如何搬运的动?人没死都是大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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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缅甸人新败,拿不出什么兵力来骚扰我们的粮道,”阿里衮用袖子擦了擦鼻子,“不过他们已经在老官屯安排好了重兵,咱们又是外来人来这里作战,天时地利都是他们的,接下去粮道,必然还是有所骚扰,大帅,粮草若是不济,只怕是不行!”

    这又是说回到了刚才永基和傅恒的交谈内容了,傅恒惊奇的望着永基,他是没想到永基能够想得那么远,提前就预想到了这两件事儿,一个是军需后勤,一个是医药之物。

    “以你之见,十二夜,”傅恒捻须,“那些商人们,可以帮着咱们运送粮草吗?”

    “是,不过要把这些缅甸人都发卖给他们才行,”永基笑道,“我也不知为何他们看得上这些缅甸人,只是他们愿意这么做,咱们不吃亏。”

    “若是如此的话,”傅恒起身慢慢的踱步,“按察使,”他问杨重英,“咱们的粮草,运送损耗有几成?”

    “大概有五成,”杨重英苦笑道,“这是咱们这些年打仗损耗最多的时候,因是大帅亲政,兵部不敢和咱们提太多的损耗,只是收了半成,但咱们这一路运出来,除却人马嚼用之外,路上漂没了的,实在是太多了。”

    这又是最大的问题了,粮草损耗太多,若是如今交通快捷,湖广之地运多少来都不成事儿,但关键就是山高路远。“那么,十二爷联系的商人,可以拿到多少粮草?可以帮忙运多少?亦或者他们除了这些人之外,还需要什么?”

    这几个问题,就太难了,永基虽然知道金秀一些计划,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如何的详细,“这些却也不知,不过在我跟前伺候出主意的纳兰信芳,”永基连忙举荐,“他乃是主持这些事儿许久了,之前的火枪兵也是他一手建议创立的,若是大帅要问,我让他过来就是了。”

    傅恒有些意动,他现在是抱着粮草的途径多多益善的想法了,“如此也好,请这位纳兰公子过来就是,本座问一问他。”他又对着永基笑道,“却不知道十二爷似乎很是看重这位纳兰公子,这样多的大事儿都交给他来办。”

    也就是听说是纳兰永宁的儿子,傅恒才放心,不然的话,等闲的人若是办事儿,只怕是傅恒还怕办砸了,听到傅恒这么说,永基心里头一动,面上温和一笑,“惭愧,我却是喜欢偷懒,全因此人才干了得。”

    传令官须臾而去,又瞬间到了,身后跟着一位青衣书生,众人见到这位书生甚是俊美,只是皮肤有些黑,头上戴着一个青纱六合帽,身上穿着青衫,手里头还拿着一把折扇,虽然是在军中,缅甸此地又极为炎热,这人还是穿戴整齐,很是精神,他行礼如仪,又垂手站在一旁,永基先开口了,“大帅有关粮道的事儿,要垂问。”

    傅恒朝着永基点了点头,“纳兰公子久在营中,我却还未曾见过,实在是失礼。”

    “不敢,大帅日理万机,军务繁忙,本来就无需见我这散淡之人,再者也是小人失礼,”金秀从容笑道,“家父在大帅麾下当差,与公与私,我该来叩谢大帅提携知遇之恩的。实在是小人失礼了。”

    这一番说话,傅恒倒是觉得这个“纳兰信芳”颇知进退,在众人环视之下大大方方,丝毫没有什么读书人畏手畏脚放不开的小家子气,傅恒这一番交谈,不免点头称赞,“真真是虎父无犬子也!父子二人都在军前效力,又不求功名利禄,纳兰公子真真是高人也!”

    傅恒这句话是衷心而发,纳兰家虽然如今声势大不如之前,可到底还是八大家,原本的底子还是有的,只要是纳兰永宁上个折子,亦或者是和傅恒招呼几句,纳兰信芳不可能没有差事儿当着,再不济也可以当一个大帐内的师爷文书苏拉的身份,不仅仅是因为世家的身份,更是因为如今大家伙都觉得缅甸乃是必死之地,谁都是不愿意来的,就算是来,那也是要高官厚禄的招待着,就比如面前这位纳兰公子的阿玛,若是换成内陆的省份,压根就不可能直接当到布政使,就算是署理——这个代理高官也是几乎不可能,但是因为要来云南效力,很有可能背上战败的黑锅,所以要给一些犒赏是应该的。

    凭借着纳兰家的出身,面前这位“纳兰信芳”的人参军,不能说武将给什么高位,但起码有个差事儿,也会有俸禄,大玄朝对着护军人家的子弟,总是宽容优待一些,愿意上进当差的,都会给差事儿。

    傅恒是真心赞许,这位纳兰公子竟然不计名利不承担任何差事儿,这是高风亮节的行为,当然,他不知道这位纳兰公子是西贝货,越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好,她可不敢招摇过市,若不是这些日子到了南边,被晒得够黑了,金秀还不敢出来拜见傅恒呢。

    金秀忙道不敢,这边坐下寒暄几句,傅恒直接就问,“纳兰公子在十二爷跟前,是筹办了那些事儿?”

    “秉承我们十二爷的意思,火枪兵、医药之事,在下却都有办理,”金秀笑道,“此外,和介休侯家的人,有些认识,承蒙他们不弃,倒是愿意给我一些面子,也愿意为国效力,帮衬着前线。”

    阿里衮冷哼一声不以为然,“商人们无利不起早,为何会知道报效国家?这道理说不通,再者,我想着你却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

    阿里衮这么说,不算错,傅恒素日里客气,听到阿里衮这么说话,觉得不妥,但又觉得阿里衮如此态度,倒是说不定可以观察观察金秀到底是怎么说的,于是也就没有说话。

    金秀看了一眼阿里衮,“将军,你在南边带兵许久,难道不知道你这样容易得病吗?穿着铠甲冒雨淋湿,又不进行换洗,坐在这通风的地方,虽然凉快,但只怕是容易生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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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里衮身上又热又潮湿,原本就是十分不舒服了,听到金秀这话,只觉得自己个似乎身上更加不爽快了,鼻翼之间似乎还有些发痒要打喷嚏一般,他强自忍住,微微一笑,“如此热的天气,不过是着了些雨水,我久经沙场,又怎么会有什么问题,不碍事的,你不必瞎操心。”

    “这不是瞎操心,就好像是我和十二爷所提之事,所饮之水必须要烧开才行,行军作战我不懂,可这些小事儿上,我却是懂一些的,这些小事儿看着无稽,但若是办不好,”金秀看着阿里衮,摇了摇扇子,“容易出事儿,就好像民夫的事儿,若是能够让他们都喝干净的水,那么不至于上吐下泻太过于辛苦了。”

    “此言不是太准,”阿里衮摇摇头,“我的士兵也多有喝泉水,都是无虞,这又是怎么说呢?”

    “那么也就只是因为没有病菌……没有什么致病的东西,”金秀最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所以也对着阿里衮不想多说什么,“这事儿不必和我争论,只管让十二爷管一半的士兵喝水之事,若是换成了喝煮开的水,和外头乱喝水的人一比较,大家伙就都知道了。”

    “可这些土司之人都是乱喝水,从未得病,”阿里衮也对着金秀不耐烦,“这又是如何解释?”

    金秀微微一笑,“他们的肠胃早就适应,可咱们不行,咱们都是中原来的,这里原本就是气候很不相宜,自然无法同日而语。”

    “可若是都用烧开的水,未免太麻烦些了,”阿桂有些好奇的说道,他的性子倒是有些像傅恒,颇为稳重,“要知道如今大军几万人,都要烧水,只怕忙不过来——可有什么便宜之法?”

    “没有什么便宜之法,”金秀摇摇头,“除非找到干净至极的泉水,但我想着也没有什么泉水可以能够提供几万大军所用,所以必须要用煮开的开水来喝才行,原本我是想着若是出去作战行军的将士们最好都要每日洗澡,以隔绝瘴气,但这个实在是做不到,故此也就罢了。”金秀看着阿里衮,“阿大人最好还是先去沐浴才好,天气热,受了风寒不会,但身上湿漉漉的总是不好的。”

    阿里衮冷哼一声起身出去,“本官的身子看来日后还要托付给纳兰公子了!”

    金秀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复又对着傅恒拱手,“刚才阿里衮大人有句话没说错,商人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总是要赚钱,所以帮着咱们运这些东西,缅甸的战俘不是他们所想要的,起码不是最想要的。”

    “的确小人的面子也没有这么大,我们十二爷的面子,也没有这么大。”

    “你谦虚了,”傅恒笑道,“他们要什么?难道又是两淮的盐引?”

    “不,若是和国内的商人们挣原本就有的东西,那也显不出我们十二爷的手段来,”金秀看了永基一眼,笑道,“我们要办的也是引子,但不是两淮的盐引。”

    “而是征缅引。”

    “征缅引?”

    “是,也和盐引一般,先对外出售,”金秀解释道,“把将来征服缅甸的收益作为回报,让商人们先拿足够的银子出来买,粮草也可以,如此的话,咱们的后勤粮道,就再也无忧了!”

    大玄承袭大炎制度,将原本官营的盐业发售给商人们来经营,但前提是要付钱,或者是给前线转运粮草,毕竟商人们才是最神通广大的,有钱当然不必说,购买、储存、转运粮食,避免粮食损耗太大,他们是这些行业的行家,比朝廷要办的更好。

    朝廷边塞用兵,之前也和傅恒出征缅甸一样,都是自己筹集,但后头瞧着不行啊,不仅粮价高昂,损耗极多,有些时候还老是统筹兼顾不到,所以一合计,朝廷还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让商人们来转运粮草,提供银钱,然后朝廷发一些盐引给商人们,让商人们可以在朝廷的盐场里头运盐出来发卖,盐业乃是朝廷把握的独门生意,老百姓可以不吃肉,但不能不吃盐,所以两淮的盐商富甲天下,坐地收钱,扬州更是天下第一富饶之地。

    傅恒之前也听说过有商人想着要求两淮的盐引来换取粮草供给,这原本是没有打算的,傅恒也不愿意去招惹那些有钱却又喜欢吃独食不愿意再分润利润的盐商们,所以这个事儿没有办,不过今日听到金秀如此说,倒是又多了一个新的途径,“哦?”傅恒有些来兴趣了,“缅甸的什么东西,值得发卖?”

    “金银矿、铁矿、玉石翡翠矿、大木、再不济还有缅甸人可以贩卖作为奴才用,还有缅甸的大米,这些都是极好的东西,”金秀笑道,“这些东西都是商人们最感兴趣的。不敢欺瞒大帅,小人和那介休侯家的人,业已在永昌府约好各路商人们,都想着为朝廷分忧,为表诚意,愿意用一万斤的粮食来换在新街的这些缅甸战俘,不论多少,只要大帅同意,一万斤粮食马上送上,而且不用任何损耗,直接送到新街来。”

    “这事儿就这样办!”傅恒当即拍板,“若是如此,这事儿可办!叫人即刻把那些战俘关押好了,切记,”傅恒吩咐书记官,“不可让他们死了!”

    永基听到傅恒同意,不免喜形于色,“纳兰公子筹谋的极好,我原以为是寻常人物,但今个一听,真真是张良诸葛一流的人才!”傅恒赞许的望着金秀,“只是你这征缅引,里头有最关键的一件事儿,不知道哥儿你可是想到了?”

    “自然,那就是缅甸要胜,不仅是征缅要胜,还要大胜才行。”金秀笑道,“实际上,我这也是狐假虎威,靠大帅的虎威才能办的起来这个差事儿,阿里衮大人说的不错,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你觉得我们能胜?”

    “大人这话,似乎是问道于盲了吧?”金秀笑道,“不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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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恒这个问题问的奇怪,而金秀更是回答的奇怪了,若是换做旁人,肯定是会做必胜大胜这样的话儿出来,而金秀却不回答这个话,只是说傅恒问错人了。

    傅恒捻须一笑,“我也只是随意一问,你适才的话儿,说的不错,其余的事儿,若是处置不好,也就会造成损失,所以倒是想来问问你看,你这随军许久,虽然不曾在大帐内议事,可想必十二爷回去都会告诉你相关的事儿,你若是能说出一些一二三来,想必我也能听进去。”

    “缅甸不宜打,”金秀笑道,这个答案让永基和阿桂勃然变色,傅恒挑眉,“这就是纳兰公子的意思?”

    “在下还没说完,”永基真的怀疑自己这位福晋是纵横家出身,真真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不宜打,却也能打得赢,只要咱们,前线熬得住,后勤补给跟得上,军心稳固,何愁缅甸不下呢?”

    这是一些废话,傅恒心里头下了一个断定,这些话句句正确,但仔细一听,却也是没有营养的废话,“胜不胜的事儿,和外头的那些商人们有关系,他们是一定有信心觉得咱们能胜的,所以才愿意从这里头下赌注,愿意给咱们筹集银子。”

    “纳兰公子的穿针引线之功,这才是最关键的吧?”傅恒笑道,“这事儿若是没有你的操持,这些人也不愿意信。”

    “所以缅甸不仅是要胜,更是要大胜,非如此,不能解决如今的困境,大帅带兵打仗获胜是不难的,可若是又能取胜,又可以让朝廷少一些银钱的开销,这才是最好的。只是如今若是大帅战局不利,商人们的确是唯利是图的,到时候他们万一不愿意给钱买引子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金秀的话很清楚,只有傅恒取得了缅甸的大胜,这才能够真的有用,“只是这些商人们……到底能不能用心帮衬呢?”傅恒有些犹豫不决,这位纳兰公子的意思,是要把后勤的缺口都交给商人们,他一来不放心商人们,第二也对着缅甸能够取得多少大的胜利而有所怀疑,万一日后这大胜得不到,而商人们的银钱又用了……虽然他身为军机大臣大可翻脸不认账拍拍屁股走人,但这是损及信誉的问题,傅恒爱惜羽毛,所以还有些担心。

    “大帅来这里是想要打赢缅甸的,”永基插话说道,“商人们愿意出这个银子,也是为了想要朝廷打赢,虽然立场不同,但目的相同。”

    永基的这一番话显然是深受金秀熏陶了,金秀继而笑道,“土司们是真的为了朝着天朝表忠诚吗?大帅,你是否真的如此觉得?”

    阿桂笑道,“这又何必多说什么呢?纳兰公子,只不过是两姑之间难为妇,咱们天朝对着这些土司宽柔些,不压榨他们,所以他们才愿意跟着咱们呢,这些土司看上去忠厚的很,但内里却都是鬼灵精的,跟着咱们若是没有银子拿没有好处受着,只怕这忠诚也要大打折扣了。”

    “就是这个意思了,可他们也想要缅甸难受,”金秀笑道,“这是他们不愿意受了阿瓦城的压榨,商人们原本是只是求一些军需粮草的供应,如此的话,胜败和他们关系不大;可经过小的的劝导,他们也觉得,若是能够让缅甸头疼难受,占一些土地回来,他们的收益更高——实际上我们也是如此,立场不同,目的一样。”

    “这话,”阿桂显然颇有兴趣,“是如何说的呢?还请公子你介绍一二。”

    “朝廷想要维护天朝尊严,士兵们想要建功立业,大将们想要封妻荫子,都是想着要取胜,要大胜仗的。”金秀笑道,“十二爷来此和我意思相同,一是见世面,二是报效国家,所以咱们这些人都是为了要打赢这一战的。”

    当然还有一个目的,金秀没直接说出来,当然还是要为永基建立一些功勋,为日后的平安生活做准备的,“所以,大帅又何必拒绝人家的好意在千里之外呢?难道,”金秀决定要再加一把火了,她神秘的微笑,“大帅以为缅甸难下吗?”

    “这一仗打不赢?”

    “纳兰公子!”阿桂怫然不悦,“我们业已作战许久,大胜小胜无数,如何说打不赢的话?”

    “是小人失言了,”金秀笑道,他对着傅恒拱手表示歉意,“请大帅原谅,不过小的还有话儿要说。”

    “你说就是,”傅恒笑道,他似乎对着刚才金秀的得罪不以为意,“今日咱们议事,只是闲谈,却也不算是什么正经的场合。”

    不是正经的场合,所以有些话儿傅恒也完全可以不当真,这样的话,今天的谈话就没有效果了,金秀心里头微微有些着急,只是还强自忍住,于是她要说一些稍微过度,危言耸听的话儿了。

    “大玄和缅甸想必,体量完全不一样,若是用一个词儿,‘狮子搏兔’完全恰当,如今缅甸为何还能阻拦我们南下,无非是借着地利,再加一些天时,豪雨连绵不绝,我们大军难以迅速前进,地利自然就更不必说了,可咱们的优势在何处?大军和国力。”

    “国力强盛,就算是缅甸再强盛,也不是我们大玄的对手,可如今最大的原因在于粮道,粮道不通,却有因为滇缅道路难行,再加上云南本来不是产粮的地方,这才让缅甸人如今还得意着。”

    “按察使大人,”金秀对着杨重英说道,“我们的粮道是否安全?能够不断粮吗?我的意思是,若是大军粮道被断,亦或者是国内的粮草无法及时运到,那么我们可以支持多久。”

    “至多半个月,”江苏按察使说道,“若是再久下去,除非,咱们能在缅甸这里有所缴获。”

    阿桂摇摇头,若是能在缅甸有所缴获,那么自然不必说了,可如今新街没有粮草,左近也无法缴获,那么只能要不攻破老官屯,要不就攻破阿瓦城,这几个地方才会有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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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官屯不用说,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缴获什么的,必然也难,再者要想着几万大军的粮草都在缅甸就地缴获,这也是真的太难了,“那么何必拒绝商人们的好意呢?”金秀有些着急了,这些商人们是自己个让侯艳年招来的,扯得乃是大营的大旗,十二阿哥是有些,但皇子的这个名声,不足以让商人们在这里付出太多的钱。

    “这事儿可做,”傅恒想了想,刚才这位纳兰公子的话儿有道理的,不管人心如何,但大家伙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来,这点毫无怀疑,“那么此事儿,就交给纳兰公子办如何?”

    “小人如何能够承担起这样的重任?”金秀微微一愣,笑道,“小的人微言轻,这事儿让十二爷办,才是最好的。”

    “十二爷不方便做这个事儿,”傅恒笑道,“十二爷还要管着医药的事儿呢,况且,十二爷的身份尊贵,怎么好和这些商贾混在一起呢?这和十二爷的名声有碍。”

    没想到傅恒倒是有些会帮着永基着想,金秀颇感意外,不过傅恒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永基的身份不该出面和商人们接触,这事儿只能是让手下的幕僚来干,这个幕僚的身份……等着金秀告辞了后,永基也出门去办医药和烧开水的事儿,“大帅,这位纳兰公子,心胸极大啊。”

    “哦?这又是何以见得了?”

    阿桂笑道,“问着商人们发引来转运粮草,这算起来,可是和他父亲的差事儿冲突了,若是纳兰大人想着要赚一些花销,他家的这位大爷,只怕是要挖自己个阿玛的墙角了。”

    卖这个“征缅引”,算起来是为朝廷分忧这不假,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后勤粮道的不通畅,粮食无法及时运来,所以要多多益善的想法子,这不仅是对转运使,纳兰永宁的不信任,实际上也是对着他手里头权柄的划分和削弱,如果不是用忠心为国的这个角度来说,阿桂真是想不出来自己佩服的这位纳兰大爷,为何要这么做了。

    “纳兰永宁不会如此,”傅恒笑道,“此人不至于说要赚多少的银钱,不然的话,昔日刚接下这个差事儿的时候,也不会说杜门不出,绝不见外头的商人。”

    傅恒有这个自信,纳兰永宁沉寂许久,想着起复当差,更多的是想着在宦途上有一些进步,并不会在银钱上有什么过分的追求。

    傅恒其实上也是看中了纳兰信芳的这些话,是考虑自己个少,对着大军筹划的意思居多,故此答应了下来,“说一千道一万,咱们这些事儿,办了也就办了,纳兰公子刚才许多话儿我不以为然,但一句话儿我是听进去了,缅甸此战胜了,一切好说。”

    若是不胜呢?那么自然就是一切都难办了,中国素来都是如此,成王败寇,只要你成功,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计较。

    大军四面云集,筹办马匹和银两,辎重则需要时间,光大军需要的马匹就得七万余,这是个庞大的数字。傅恒也就趁着这个空隙让探子四处打探消息,同时召开军事会议,和阿桂,阿里衮以及随行的幕僚们商讨这次征缅甸的作战计划。之前乌猛脱猛回报,曾经在明瑞入缅的时候帮助过清军的大山土司下落不明,大山土司的地盘已经被缅军洗劫一空,村寨都被焚毁,这让傅恒等人预感很不好,因为边境外的土司很可能不像之前那样帮着朝廷大军了,甚至已经倒戈了。所以这次军事会议的决定非常慎重,傅恒给出了他自己的建议:兵分两路,水路并进。就在新街就地建造大船,拔去老官屯的缅甸水军大寨,再者从陆路绕到老官屯背后,水陆夹击,拔取这个缅军最重要的防御工事,然后再直捣阿瓦城。

    这个策略来说,完全没有任何错误的地方,唯一需要的一点,那么就是要正面对决了,不再和以前一样,似乎只要打跑土司的杂牌军就行了,可是现在不行了,金秀正在收拾东西,她要亲自回去一趟。

    “你要回云南吗?去永昌府?”

    “是,”金秀对着永基说道,“既然在大帅这里交付了差事儿,那么就要办好,侯艳年在永昌府来信,说他自己个怕不能服众,再者,没有朝廷和大帅这里的命令和文书,商人们也是不会当真的,这些事儿侯艳年不知道怎么办,或者说,”金秀微微一笑,“他不知道怎么让那些商人们掏更多的银子出来,我拿着大帅和行辕的文书,再加上阿玛坐镇,一定可以拿下这个东西。”

    永基点点头,“顺便倒是也可以问一问明瑞总督那边训练火枪兵如何了,大营里头也有火枪兵,但是似乎威力,没有咱们买的那些大。”永基说道,“那边还要再抓紧些才好。”

    “还是要银子,”金秀叹气道,“阿玛那边不可能给咱们太多,毕竟如今新街这里的大军所需急缺,若是为了咱们的火枪兵训练采买器械之事儿耽误了大营这里的差事儿,我阿玛还没有这个胆子,所以咱们要去找银子出来。”

    永基颇有些惭愧,“都是我无用,拿不出银子来。”

    “这话倒是不必抱怨自己了,十二爷!”金秀笑道,“无论是谁,就算是轮到前朝圣祖爷的八阿哥,主管户部,那难道还能拿出来几十万两银子来采买火枪吗?这是不能够的,咱们如今能做的就是借力打力。现在的机会正好,今日我去见傅恒大人,就是要把这个事儿攥在手心里来办的,除了我自己个,其余的人,我只怕都不放心。”

    “那么如此也只能让你辛苦了,”永基点点头,“那么你几时走?”

    “且不急着走,我还要先看过缅甸在老官屯的布置,”金秀笑道,“看看到底缅甸人是怎么安排阵地的。”

    “你不是说自己个不通军事吗?”永基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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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确不懂,”金秀点头道,“但是我们该去瞧瞧,瞧一瞧缅甸人的布置,再看看他们是怎么作战的,咱们来缅甸许久,正儿八经的大战都没瞧过,这不合适,再者,十二爷虽然不领军,可这是现在,将来未必不领,如今先见见世面,总是好的。”

    金秀高估了自己的胆量,也低估了战争的残酷性。新街虽然攻克,可老官屯不是须臾可下的,两侧还有互为犄角的堡垒阵地,需要大军去扫荡克复,故此新街休整几日后,大军随即开拔,攻克在老官屯东侧的一处营寨,金秀和永基登高临观,就在傅恒身后观战,尸山血海是太夸张了些,可人命如草芥,须臾之间就消逝,这是绝不夸张的,缅人火器厉害,将己方士兵射伤射死,倒也不算是什么太过于血腥的,而海兰察带着一队骑兵,那简直是七月十五鬼门关出来的恶魔,手起刀落,血光四溅,人头、手臂、内脏四处飞溅,马蹄如铁,地上的尸体和残肢不过是片刻,就被踩成肉泥,又被混入了泥土和雨水之中,慢慢的蔓延到了傅恒观战的此处。

    永基和金秀面如淡金,互看对方的时候才觉得对方的双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从未想过战争是如此的激烈,和如此的血腥,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看了好一会,永基再也忍受不住了,特别是索伦族勇士将那些土司兵好像是撵狗一样的随意屠杀,宛如一边倒的虐杀,永基再也受不住了,对着傅恒说道,“大帅,我有些受不住,还请让我退下。”

    “你初次前来观战,的确是有些难受,”傅恒镇定笑道,“那你先退下,日后见多了也就是寻常了,只是别忘了,今个大家伙作战回去,你的差事儿不要忘了。”

    永基领命,和金秀相互搀扶着下了高台,至于小叶子,他虽然跟着上来看新鲜,可没有多久,就已经晕倒在地,倒在高台下面不省人事了,永基和金秀这时候自己个自身难保,手脚酸软,如何抬得动小叶子,只能是命令侍卫帮着把小叶子抬回来。

    两个人回到了营帐,不由得全都坐了下来,侍卫在侧,亦是不好受,不过他们到底是见过血腥的,知道两人现在刺激很深,也不多言,只是把小叶子宛如破麻袋一样丢在地上,永基握住金秀的双手,只觉得她的双手又冷又湿,还微微的颤抖,“这个场景……”永基强忍住胃部抽搐的恶心感,对着金秀勉强笑道,“我的确是从未见识到。”

    金秀双眼发直,眼神无力的散开,亲临现场和在历史书上读到的那些战役,在今天这一刻,金秀才真正的明白,是完全不同的,历史书上,或者是邸报奏折里头大胜或者是大败,这些都是冷冰冰的数字,而不是和现在一样,宛如屠宰场一样的杀戮。诗家所言:“一将功成万骨枯”,那还是最有诗情的了,远远没有现实之中的残酷。

    金秀听到永基如此说,才吃惊的抬起头来,眼神不复清明,而是带着些许的凌乱和迷茫,永基在这个时候才觉,自己个比金秀要有勇气一些,或者是因为自己是男子吧,对着这种场景虽然觉得恶心,可到底还能够顾忌着身边的金秀来,“可还好?”

    金秀的手动了一下,又闭上了眼,可一闭上眼,就不免想到了刚才那样的场景,她于是又马上睁开,叹气道,“没想到,没想到,十二爷你说我会运筹帷幄,可若是没见过这血腥场景,又如何知道真的运筹帷幄?”

    “运筹帷幄者,原本不需要亲临战线的,”永基勉强笑道,“只需要和大帅一样,主持中枢就可。”

    “这话没错,却也不完全对,”金秀呆呆的说道,“若是不知道血腥如此,怎么可能运筹帷幄?咱们若是不知道前线如此,那可真的是纸上谈兵了。”

    两个人低声交谈,金秀叹气道,“战,凶也,真是半点不假,今日不过是攻打小小营寨罢了,就已经是如此血腥了,我从未知道,战争是如此打的,之前我的想法太简单了。”

    “什么想法?”永基问道。

    “靠着京营那些少爷兵训练火枪战法,不成!”金秀淡然开口,“那些人比咱们强不到哪里去,若是靠着他们来,别说是成功了,到时候别把一败涂地,动摇了大营傅中堂这里的阵脚,那么到时候咱们真是万劫不复了!”

    金秀通过这次战斗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这所练新军最大的问题,那些京营的士兵,战斗力有限不说,只怕是杀人也没有杀过几个,这些人,真的能够派上用场吗?现在金秀恶心之余,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那就是自己一个练的没有上过战场的火枪兵,只怕是没用!

    金秀觉得自己个是在纸上谈兵,虽然没人这么对她说,但她还是及时的抓住了自己这个最大的弱点。

    难怪傅恒对着永基所练新军不甚关心,也不甚在意,不仅仅是傅恒的大军之中也有神机营的火枪兵,虽然装备肯定不及自己个从洋人处采买的东西,但人家已经才成建制的东西多年了,比自己这些个半路出家的士兵们肯定要来强的许多。傅恒的不在意,更在于他压根就不相信那些京营的士兵能够有什么出息,比自己这些正经大军的更骁勇。

    所以他同意永基的这个请求,实际上也是给永基一个面子,可以给一部分的钱训练和购买火枪,但他不会把所有的钱粮都给永基“浪费”,他肯定也要优先保证大军的需要。

    金秀这么一看,才明白傅恒的意思,他没有把永基的建议放在眼里,并不觉得火枪可以取得一切胜利,所有的胜利。

    这个个观点是完全错误的,但是金秀现在不得不承认傅恒的这个错误的观点现在是正确的,因为单纯就靠着在后方练那些普通的京营士兵,火枪的作用不可能发挥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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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好像是三岁孩童手握倚天剑,就算是倚天剑再奥妙,三岁小孩也施展不出来,但不知道倚天剑之利的人,不会说是儿童无能,只会说倚天剑无用。

    这是金秀最大的担心,她的内心里还是想着要把自己这个费尽心思筹谋出来的火枪兵派上用场的,不仅仅是这一次,而且还是要让所有的人都明白,世界战争的潮流,已经从冷兵器时代走向了热兵器的时代,再闭关锁国的,淘汰的不仅仅是大玄朝,而是整个中央大陆的人,和这个时代。

    “那么你可要早些去?”永基今日一见,深觉金秀说的极是,血战如此,可见若是普通士兵,来此就只有送死一途,如今还未到老官屯,就已经如此血战了,日后之战只有更狠更惨烈的,“咱们好早些练出精兵,再把银子粮草都预备好了,才能够在这一次大战中发挥出作用。”

    “不着急,”金秀摇摇头,“咱们还没看够。”

    “这是何意?难不成你还要去看?”

    金秀点点头,她对着惊奇的永基说道,“咱们还没看够,要继续看,快速的适应战争的残酷性,尤其是十二爷您,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带兵打仗打几场才好,虽然不一定要身先士卒,但只要是你能出现在前线,士气必然大振。”

    这就是皇子亲临前线的作用,永基从八大关出关,到缅甸的这么一路来,追随在他身边的人,不仅仅是土司,更是有许多旁的人,虽然永基在大营之中没有什么权威,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差事儿分管着,但他为人不算骄傲,也少一些皇家子弟的娇气,不是那种热络之人,但到底是身份尊贵,所以众人都愿意捧着他,好像是众星捧月一般,刚才在高台观战,乌蒙脱猛等土司恨不得就要在永基面前竖起一道肉墙来保护他。

    小叶子这才悠悠醒转,躺在地上慢慢呻吟,“可是如此的话……”永基脸色雪白,“明日还要看吗?”

    “只要有战局,咱们都要出去看着,”金秀坚定的点点头,虽然她也在不停的哆嗦,那些场景真的是太吓人了,如果不是有所准备,只怕是心理阴影都要被吓出来,“如此才能够练就胆量。”

    小叶子才醒过来听到这话又晕了过去,“天老爷!这还要看着呢!”

    金秀不准备现在就离开,还有两个原因,一个是老官屯,这个缅甸和大玄不约而同选定的决战之地,到底是如何样子,她还没有看到过,虽然自己个不懂军事,但这样的经典大战,若是不得一见场景,未免有些遗憾。

    第二个原因,还是自己个没有拿到傅恒的授信,让自己个可以名正言顺去和那些商人们接触。

    这个是最大的问题,商人们或许会看在十二阿哥永基的面上,掏一部分的钱出来,作为援助或者是资助永基的火枪军,但他们绝不会在没有傅恒的确定授权的情况下,愿意砸钱,在和缅甸的战争之中,想要叫他们掏钱,可以,但需要拿出最有利的证明和背书,这才能够让商人们心甘情愿的交出许多钱。

    而现在傅恒似乎也没有注意到金秀所图谋的这些事儿,对着大军有什么特别的重要性,金秀也不愿意危言耸听,很多时候对着大人物想要和他做什么事情,就是需要等着一个恰当的时机,如果太早去说出预见性的后果,很容易就会造成和阿里衮一样的局面,金秀劝他注意身体,不要生病,反而让阿里衮觉得不以为然。

    所以需要一个很好的时机,来让傅恒确定,金秀可以帮助他,她和永基所筹备的事儿,可以帮助傅恒打败缅甸。

    她在这等这个机会,永基有些不解,“今日看着那场景,”他先把小叶子给摇醒,让他出去透透风,别吐在营帐里,“咱们也不是什么必胜的局面,你若是早一日去永昌府,把银子想法子筹集了来,再让火枪兵早些来历练,迅速些才好吧?”

    “不好,”金秀摇摇头,“俗话说的很对,不到黄河心不死。现在咱们上赶着应承差事儿,傅中堂不会重视,但若是事有不顺的时候,咱们再把咱们预备好的东西拿出去,这才能够让中堂大人重视,这就是规矩和体统,上有所求,咱们才好办事儿,可若是咱们的事儿,上头的人看不上,那么咱们办的再好,人家也不会放在心上,不会领情。”

    “这就是你之前所言的‘人书’之中的道理吗?”

    “是,所以我要回永昌府,那么就要等着最好的机会,还要等着傅恒大人最高级的任命和文书,”金秀笑道,“不然的话,不能事半功倍。”

    “可若是如此,”永基看着金秀,“前方伤亡,必然是极大的。”

    金秀低着头默然不语许久,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看着永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金秀叹气道,“咱们在这一次的平缅甸之事中,不是说得上话的人,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可以决定一切,而且依照着咱们的学识,我们也做主不了,只能是在边上的小事儿上敲敲打打,帮衬着一二,比如这个开水,比如药物的事儿上。”

    “战事的大局,我们决定不了,我也不敢决定,”金秀叹气道,“如果我说现在把火枪兵都拿出来就管用,可以让在老官屯对垒的战士们少一些伤亡,我也不敢如此说,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若是傅恒这边什么都不缺,我们没有任何地位。”

    永基看懂了金秀眼中的意思,默然点点头,“无可奈何之事,咱们的确是犯不上发愁。”

    “所以战斗如何惨烈,咱们都没办法,起码现在没办法。”金秀冷冰冰的说道,“只能是等着出现转机。”

    小叶子摇摇摆摆的进来了,端着两份吃食,“午膳得了,爷和福晋先用罢?”金秀看着那些米糊和馒头,不由得又想起了观战时候的场景,转过头去,终于忍不住哇哇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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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秀一连观战了三天,也一连吐了三天,吐得昏天暗地的,这不能怪金秀接受能力太差,而是要说傅恒率领的大军攻打的招数太多了,火枪射击、投石车、骑兵、弓箭、砍刀等等,战场上的战士们和敌人们每日的死法都不相同,尤其是第三日,攻克老官屯外围的最后一个据点的时候,傅恒见到敌人的营寨恰好在下风区,所以下令用火油烧城,如此一来有不少缅甸士兵被烧成了烤猪,战场上弥漫着一种肉香和焦臭味,死状之惨,简直每日都不重复。

    所以无论是什么东西吃下去,才一会子,金秀就肯定要吐出来,直到苦胆汁儿都倒灌出来才算完,就算是喝点茶下去,也务必要吐出来,这样的场景,让小叶子十分惊奇——他自己承认是个胆小鬼,自从第一次跟着观战后,打死他也就不出去了。

    他见到金秀吐得这样的厉害,趁着没人在的时候偷偷的凑在金秀耳边,“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有了身孕了吧?”

    金秀为之绝倒,但边笑边吐,“给你一个大耳刮子!看你还浑说不浑说!”

    “本来就是嘛,”小叶子悻悻然,又忙递了毛巾给金秀,“我娘以前就说了,只要是女子怀孕的时候,必然是要吐的昏天暗地的!”

    “好了,不是,”金秀笑道,“只是想到了战场上的样子,未免真的太恶心了些,如今这几日看了些,稍微好些,不过就算是十二爷不去,”金秀不免也有些幸灾乐祸,“他也逃不过,还要去料理医药那边的事儿呢。”

    傅恒算是给永基安排了差事儿,就是管着医药和救援的活儿,反正在金秀的指示下,要求所有的伤兵尽可能的救治,并且要用滚烫的热水都处理过器械白布之后才能够治疗,虽然永基不用直接去处理伤兵,但那个场面也真的很吓人,小叶子去了一次之后又是双腿酸软的吓得爬了回来,再也不说什么要在主子身边伺候了。

    “您这又何必呢?”小叶子给金秀捶背,又叹气道,“跟着来南边,您在奴才心里头就是胆子天下第一大的了,咱们主子爷虽然面上不说,可心里头是实在感激您的,您又何必去看那些东西呢?”小叶子也忍不住有些作呕,“实在是太吓人了些。”

    “无妨,看看没事儿的,”金秀勉强笑道,“等咱们到了老官屯,只怕就没有这么仔细的看的清楚了,只能是远观,若是远观的话,也就不能看的如此清楚了。”

    “可奴才瞧着你很怕这些呀。”

    “怕也没办法,久了总是会习惯的。”金秀无奈的苦笑,“人总是这样,对着不喜欢的事情,为了生活,总还要继续去做。”

    这话小叶子现在不明白,毕竟他还小,但以后,他会明白的。

    金秀所等待的时机花不了多久,傅恒在扫荡干净老官屯的外围后,在新街又整顿休息了两日,这才出发,大军浩浩荡荡的前往老官屯。等到大营安扎完毕,众人登高查看敌军大营的时候,无论是谁,就连傅恒也是一样,缅甸人在沿江绵延几里的区域内用木栅栏围城了一座巨大的城池,那些木栅栏上面密密麻麻的插着笔直坚硬的圆木,好像是一头巨大的刺猬朝着江边中国人的这边阵营展示着自己尖锐的刺。

    刺猬的头顶上还有许多的碉堡和角楼,作为警示巡逻之用,单单如此,倒也不可怕,可关键的这陆上的营地临江的上下两侧,都建有巨大的水上营帐,江上来回都有缅甸的水师船只,那些船只不算太大,但数量惊人,密密麻麻的,那些船两头高高翘起,船身狭窄,好像是一头头黑色的鱼鹰,简直布满了整个江面。

    众人回到傅恒大帐内议事,阿桂的神色有些凝重,众人面面相觑,有所准备缅甸的军力如何,可实在是没有想到缅甸的军力会强盛如此!

    海兰察倒是颇为兴奋,摩拳擦掌的,“好的很!都在这个地方窝着,我可以好生杀个痛快!”

    “敌人水陆并存,咱们的水师要建起来了,”阿里衮捂住嘴咳嗽了一声,对着面沉如水的傅恒说道,“这江上不能都是缅甸人的船只,咱们也要有。”

    “野猪湾那里都预备下了,”阿桂说道,“需要不了多久,咱们的水师也都可以建起来,只是咱们的船,预备着要比他们都大一些,水师船只的数量,是比不过的。”

    阿里衮是水师统帅,负责水师作战的事宜,“数量倒是也无妨,咱们起码大船,些许枪炮不怕他们击沉咱们,只是,大帅,咱们若是想着直接顺流而下,直捣黄龙,这岂不是更好?虽然他们封锁了江面,可咱们要冲,不是他们说拦得住就拦得住的。”

    “缅人的水师船只虽然不大,可他们的船只数量众多,如今这摆在江面上的就已然不少,若是再加上他们那些军港里头的,咱们的船只虽大,但船数比不过人家,想着要突飞猛进,直取阿瓦城,只怕是难,再者,圣上下旨,一定要拔掉老官屯此处,才可进军,这是谨慎之言,老官屯地方如此,大家伙也都看过,此地十分重要,若是咱们不管不顾,直接舍了此处,日后行军若有差池,又要重蹈明瑞覆辙!”

    傅恒小心谨慎,众人也纷纷同意,阿里衮叹气道,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自己个也觉得今天心灰意冷,“缅甸势大,今日一观,和其余之地的敌军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不错,可咱们若是攻克了老官屯,咬下这个最难啃的硬骨头,接下去的事儿就轻松多了,”阿桂转过头来对着傅恒说道,“大帅,咱们之前预备下的东西,现在也有做起来了。”

    “这个事儿,就交给你办了,广廷!”傅恒喊着阿桂的字,“务必要办好。”

    “若是一门,倒也罢了,只是这老官屯营寨如此严密,只怕一门还不成,再多,就又要让纳兰大人从云南运送过来了。如今转运的事儿……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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