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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祥不过是等了一会,长贵就迅速的出现了,他先是朝着富祥打了千问好——这倒不是富祥多少尊贵,只是他到底算是和纳兰永宁平辈的,又不是纳兰家的仆人,自然是要行礼,这一下子就让门房们都惊呆了,长贵乃是纳兰家的家生子,从小陪着纳兰永宁长大的,虽然是奴仆,但是家里头谁不尊称一句“贵爷”?怎么对着这个破落户如此的尊重?

    富祥忙侧开身子说不敢,又扶起了长贵,长贵笑道:“富老爷!金姑娘来了?”

    “是来了,这会子想要进来拜见宁老爷,只是进不来,所以只能来找你了。”富祥老实的说道。

    长贵眼神一扫众门房,他是何等聪明的人,如何不知道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无非是狗眼看人低罢了,他心中也不知道为何纳兰永宁为如何看重金秀,在他看来,元家似乎也是非常普通的人家。

    但是他有一点好,非常注意严格执行纳兰永宁的命令,纳兰永宁看重金秀,他也就亲自过来送东西,如今听到元家金姑娘登门来拜访,他也就迅速的出门迎接,“这位姑娘,乃是老爷世交家的女儿,”长贵冷声对着门房众人说道,“老爷之前就说过,无论是这位姑娘什么时候来,老爷在家,就即刻见,老爷不在家,也要请太太来见,听见了吗?”

    “是。”

    长贵又小步走到了马车前,请金秀下车,金秀下了马车,对着长贵微微行福礼,“长贵大叔好。”如此谦让一番,富祥说要在外头等着金秀出来,长贵笑道,“富老爷这是打奴才的脸了,赶紧着请和金姑娘一起进去吧?”

    富祥看了看金秀的脸色,金秀想了想,有些话儿不适宜富祥在场的时候说,“长贵大叔,我阿玛不太会说话,您若是得空,就陪陪他说说话,我求见宁老爷,说几句也就回了。”

    长贵忙说是,于是迎着两人入内,金秀跨步上了台阶,门房们都垂着手站在一边,虽然恭敬,但还拿着余光在偷瞄这金姑娘是什么厉害人物,让长贵如此郑重其事。

    金秀似笑非笑的扫视了众人,这些门房在门口迎来送往,见惯了人物,但是像金秀这样不害羞还会看别人的姑娘,还是头一遭,偷瞄见金秀的眼神,又是觉得心下有些惊恐起来,脑后的寒毛倒竖,心里头发慌,“这位姑娘的眼睛,怎么会如此的厉害。”

    长贵察觉到了金秀的眼神,忙笑着解围:“这些人不知金姑娘要来,算起来还是奴才忘了通传,您就不必计较了。”

    金秀眼神一收,顿时又变成了温润谦和的护军少女,“是,长贵大叔说的极是。”

    三个人入内,门房们面面相觑,“元家的金姑娘?”一个年轻些的门房喃喃自语,“以前没听说过呀,难不成是那一大姓家里头的?”

    “八大姓里头哪里有元家啊!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年轻些的门房只觉得元家、金姑娘这几个词儿有些耳熟,喃喃说了几句,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儿,忙对着其余的人说道,“哎哟!各位哥哥,我肚子不舒服,只怕是要去茅房!”也不等着众人说什么,一溜烟的也就溜走了。

    纳兰府的一处书房内,纳兰信芳正四脚朝天的躺在罗汉床上,用一本书盖住了脸,呼呼大睡,阳光透过窗户照耀进来,营造出半透明的晦明变化,室内还点着安神香,纳兰信芳倒是一点也没有糟践这安神香,这会子睡得极好,几乎是雷打不动。

    可这当然是虚妄之像,外头响起了敲门声,又有人在急切的喊着,“大爷!大爷!”

    纳兰信芳猛地惊醒过来,身子一阵抖动,连忙又把盖在脸上遮住太阳的书拿下来,装模作样的大声读了好几句,还听到外头的叫喊声,于是做出一番不小心被打扰了认真学习扫了雅兴的怒气声音来,“干什么呢?大呼小叫的,大爷我还在温书呢!”

    “大爷,是我呀,”听声音好像是外头大门伺候那个机灵的小子,原本纳兰信芳还有些惶恐:这会子难道是父亲又来问我读书如何了?听到是门房的人,大约又是来讨好卖乖的,原本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懒洋洋的说道,“什么事儿,滚进来说。”

    适才在门口伺候的年轻门子推开门走了进来,朝着纳兰信芳先请了安,“大爷,外头来客人了!说是找老爷的。”

    “老爷客人虽然不多,可素来也有好些个朋友来府上的,这算什么稀奇?”纳兰信芳懒洋洋的说道,“什么稀奇的地方?快点说。”

    “大爷真是睿智,一下子就看穿了奴才的心思,”那年轻门子嘻嘻一笑,凑在纳兰信芳的耳边仔细的说了那么几句,纳兰信芳原本是慵懒的躺着,听到这话,好像是猎豹一般刷的起身,“可是真的?”他惊喜的盯着门子,“你别看错了!”

    “决计不会,”那门子笑道,“长贵大爷刚刚迎了进去,这会子只怕是在老爷书房里头喝茶呢。”

    纳兰信芳拍手笑道,“六月债,还得快。我从老爷这里受了委屈来,说不得今个就要报仇了,”纳兰信芳把手里头那本《四海图志》丢在了一边,伸出手摸了摸下巴,“老爷这会子在不在家?”

    “出去访客了,还未回来。所以长贵大爷带着到书房喝茶去了。”显然门子很明白纳兰信芳想要做什么事儿,“大爷若是有吩咐,我一概听从。”

    “好你个小子!”纳兰信芳大喜,拍了拍那门子的肩膀,“够机灵!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头脑!不错,不错!好好干,日后有你的好处!”

    纳兰信芳原本昏昏欲睡,这会子听到了线报,高兴的不得了,一下子精神头就来了,瞌睡虫一扫而空,他摩拳擦掌,“我就去会一会那什么金姑娘银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长贵将金秀引入了纳兰永宁待客的外书房,吩咐小厮上了茶,又对着金秀笑道,“老爷出去会客,言明巳时二刻必回,这也用不了许久,请金姑娘稍坐,晚些老爷必回。”

    长贵又亲自去安置富祥,对着金秀说道,“老爷书房里头藏书甚多,金姑娘若是闲暇,可观一二。”

    金秀点点头,小厮奉茶上来也就安静退下,毕竟今日乃是女客,小厮进来接触太久总不是好事儿,这一点来说,纳兰家可以说是知礼之家。

    金秀也不到处走动,只是喝了一口茶,再左右看了看,这是一处小小的敞轩,面南而设,门外有一道回廊,回廊外有太湖石一块,并翠竹青松数棵,被敞轩的窗棂框住,透出一股江南秀气之美,敞轩两边放着八张花梨木交椅,交椅后头是两排巨大的书架,上头密密麻麻尽数都是蓝皮或者是黄皮的书籍。

    上首和寻常的会客之处不同,摆着一张巨大的书桌,上头摆放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毛笔,显然这里也是纳兰永宁的写字之所,后头挂着一幅中堂,金秀仔细的看了看,原来是“张良拾履图”,讲的是黄石公考验张良,几次在桥上扔下鞋子的故事,图中的张良站在桥下捡起鞋子,一脸错愕,又带着隐隐的恼怒;桥上翘着二郎腿的黄石公鼻孔朝天显得不可一世,可眼角用余光偷偷观察张良,透出一股子狡黠之色,似乎是名家所作,十分的传神。

    画的两侧挂着王维的诗句“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字体古朴,没有什么题跋,应该是主人所写。

    看上去这个书斋颇为雅致,倒是和纳兰永宁的样子不太相符,金秀想着和纳兰永宁见面时候的场景,只觉得他更多是像是富家翁,不太像文人,虽然话里头语气文雅,但说的都是经济世故之道,倒是较少在说这诗书的事儿。

    可见这千人千面,一人亦有多面,不能够就武断的想一个人的某一面表露出是什么性格,就判定是什么性格。

    金秀正在抬头看画,不妨后头似乎有脚步声前来,随即书房的门咿呀一声,打开了,外头走进了一个鼻子红红的少年,身材高大,眼睛不算大,但是十分有神,闪闪发亮,他的穿着自然不必说了,富贵无比,他一进屋,就带着一股子不怀好意的微笑,直接了当的盯住金秀。

    纳兰信芳一入内,只见到穿着一件青色大襟的高挑少女,转过身子淡然望着自己,他原本来势汹汹,但见到金秀的那清冷如冰,似乎可以将人一看到底的眼神,顿时气势就稍挫了,他心想,不对啊,这会子就输了气势,等会还怎么问罪?

    只是他自己个还不知道,他的潜意识里头已觉得这个人不好惹,寻常无赖的手段只怕是不成的,于是他咳嗽一声,掩饰了一下,随即骄傲的说道,“这一位,就是元家的金姑娘了?”

    金秀看着来人似乎有些奇怪,若是纳兰永宁没回来,起码也应该安排一位女眷招待自己,不管是内宅什么妈妈或者是管事嬷嬷都成,怎么来了这么一位少年?而且说话,似乎也不算十分的客气。

    金秀点点头,朝着纳兰信芳福了福,“我是,这一位想必是纳兰家的大爷了?”

    纳兰信芳呆了呆,“你如何知道?”

    “这是宁老爷的外书房,等闲人进不来,就算是进来了,也不会是这样随意,闲庭散步,自由自在的,再者我也听宁老爷说过,纳兰家的大爷,比我要小几岁,如今一看,岁数也是对上了,”金秀笑道,“我可是说对了。”

    “闲庭散步”这个词里头,金秀其实还有带着一丝讽刺的意思的,暗地里在讽刺纳兰信芳礼数上还差了一些,客人在此,不应该先行礼吗?而且这样不告而进,更是有些不懂礼貌。

    但是显然这番话里头的意思,面前这位少年没听出来,反而他倒是很高兴,觉得金秀这话说的不错,又暗暗有点佩服金秀见识之明,“你还算不错,这样都被你猜出来了。”

    纳兰信芳慢慢走进了书房之中,站在金秀对面打量了她一番,只觉得元家的这位少女宛如玉树芝兰,矫矫而立,蔚然可观,心下顿时又平添了一份想要亲近之心,于是也把自己之前气势汹汹来算账的心思给消灭了不少,但也不可能说就这样算了,“不过今个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金秀奇道,“算账?什么账?我和纳兰大爷你以前可认识?可打过交道?”

    “不认识,也没有打过交道。”

    “那又有什么账可算的?”金秀有些莫名其妙,难道那张东西,纳兰永宁给自己个,是要和面前这个二世祖算?这样不着调的事儿,可不符合纳兰永宁在自己心目中表露出来的性子啊。

    “前日我阿玛从你家出来,一阵子猛夸你,又把我贬低的一无是处,害的我罚跪了一个时辰,若不是中秋佳节分外开恩,只怕是还要跪上一整夜,这事儿和你有关,又是因你而起,本大爷自然是要来找你算账了。”

    金秀噗嗤一笑,又连忙拿着袖子遮住了半张脸,她调整好面部表情,淡然问纳兰信芳,“哦?是吗?”她讽刺的问道,“却不知纳兰大爷要怎么算账呢?”

    纳兰信芳看见金秀的笑容,不知道为何就呆了一会,心跳漏了一拍的样子,随即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子,大摇大摆的随意找了一张交椅坐了下来,又翘起了二郎腿,大大咧咧的说道,“本大爷也不是什么恶人,你这么识趣,只要和我说一句对不住,我也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金秀微笑,“纳兰大爷说笑了,又不是我害的你罚跪的,如何要找我算账,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她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转,这会子见到纳兰信芳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纨绔,倒是也起了开玩笑的心思,继续笑道,“是宁老爷罚你跪的,自然您该去找宁老爷,找他老人家算账才是呀,怎么来找我了呢?须知我今日之前,可是不认识纳兰大爷您的。”

    纳兰信芳瞠目结舌,这这这,这元家姑娘未免唇舌功夫太厉害了吧?这样说来,难道自己个要去找自己老子?他很是生气,拍了一下桌子,“哼!胡搅蛮缠,我如何会找我阿玛!这事儿因你而起,自然是要你来负责!你若是不愿道歉,那么也就罢了!”

    纳兰信芳挥挥手,表示自己是文雅人,“我也不仗势欺人,就拿着学问来考你,若是通不过,那么你就算不得什么有出息的人物,我阿玛这里,你也就不许再来了!”

    “我阿玛从你家回来,就对着你赞不绝口,说你是难得有见识又有才学的,”纳兰信芳哼哼说道,“我却是不服,这是其一。”

    “虽然这事儿不是你让我罚跪的,但却也是因你而起,自然也要来找你算账了,哎!”纳兰信芳嘿嘿笑道,“谁叫我不敢找我阿玛呢?也就只能来找你了,这是你倒霉,却是不能怪我的。”

    金秀苦笑,“这事儿还和我就扯上干系了是不是?”

    “自然是有干系的,嘿嘿,若是本大爷要人来打你罚你,你必然不服,说我仗势欺人,但本大爷岂是那样的人?自然是以理服人,哦,不,是以才服人,”纳兰信芳得意洋洋的摇头晃脑,“本大爷要在你这里证明,我的才学远远超于你之上,至于阿玛的那些说法,不过是对你的溢美之词,算不得真的。”

    金秀心里头想想好笑,这个纳兰永宁还真的有些可爱,倒不是完全是纨绔斗鸡走狗的性子,心里头好笑,脸上却是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自然是宁老爷的溢美之词,小女子的才学,如何和纳兰大爷相比呢?我必然是输了的。”

    “那你就说一声对不住。”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

    纳兰信芳和金秀大眼瞪小眼,“那你和我比一比才学!”

    “才学自然是比不过纳兰大爷您的。”

    “那你说一声对不住!”

    “我自然是不会说的,刚才已经说了。”金秀弱弱的说道。

    “那你必须要选一样!”纳兰信芳险些暴走,他抓狂的说道,“这可是纳兰家,你若是得罪了我,后果很严重!若是不听我的,说不得等着我就把你赶出去了!”

    金秀虚弱的说道,“那我也只能是听纳兰大爷的了,那你说,咱们比试什么?若是太难的,小女子只怕是当场就要认输了。”

    无论是谁,见到有人在自己面前服软,都会觉得十分的舒心痛快,何况是金秀如此清丽脱俗的少女呢?所以当然了,纳兰信芳这会子就有些心软了,心里头打定了注意,自己作为言而有信之人,等会肯定是说到做到,“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绝对不是什么贪图美色的缘故,不可能,纳兰家的大爷不可能这样的没出息。

    不过面上自然也不能损了自家威风,“你倒是乖巧,这样提前就说好了,倒是叫我不好意思出太难的题目了,”纳兰信芳摸了摸脑门,心里头想:阿玛素日里头最是喜欢和酸文人们谈诗论赋的,他既然说元家的这位姑娘才学了得,那么想必是诗书上很是精通,若是我说诗书上的事儿,只怕是被她要胜过去,若这样输了,岂不是没脸?

    那么当然是要以自己之长,攻他人之短了。纳兰信芳打定了主意,咳嗽一声,老气横秋的说道,“咱们家算是相识的,我自然是不能为难你,若是说四书五经这些东西,你肯定觉得我是在故意刁难你,也罢,我想着也不过是出一些外头天南海北的事儿来考一考你,如何?若是说对了几个,也就算你过关,今日不算输。”

    金秀有些懵懂,“纳兰大爷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外头天南海北的事儿?”她的脸色大变,露出了十分震惊的神色,“我一个弱女子,如何知道外头天南海北的事儿,纳兰大爷可真的是为难我了。”

    纳兰信芳见到金秀这个表情心里头可真得意极了,好么,今个这一局,我看来是要赢定了!他煞有其事的起身,在书房之中来回踱步,“我不为难你,只是问几个小问题而已,唔……先来个简单的,大玄朝边境之外,有一国名曰俄罗斯,你可知道这一国,在何处?”

    金秀瞠目结舌,“就这个?”

    “答不出来了吗?”纳兰信芳洋洋得意,“我想你也不知道,若不是我家世渊源,和理藩院的官儿有些交情,问过那边,我也还不知道……”

    “在北边,”金秀闲闲的回答道,“漠北蒙古之北,漠西蒙古之北,黑龙江和库页岛之北,尽数都是俄罗斯之国境。”

    这会子换成了纳兰信芳瞠目结舌了,他呆呆的望着金秀,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来,金秀微微一笑,“纳兰大爷,我回答的可还成?”

    “算,算,算你蒙对了!”纳兰信芳结结巴巴的说道,难道是这元家姑娘原本就知道了?不,必然是蒙对的,我这里头还有呢,接下去才是见真章的时候,“那我再问你,这俄罗斯之国,在漠北蒙古的北边有一大湖,你可知道在何处?叫何名?”

    “这难不倒我,”金秀继续回答道,“俄罗斯人自己称之为贝加尔湖,俄罗斯语的意思为:富饶的湖泊,形容此地出产甚多。咱们对着这个湖有多个说法,汉时候称之为北海,昔日苏武牧羊就是在这里,唐时称之为小海,如今都称之为小海,或者是北海,也有称之为柏海儿湖的。若是算起来何处的话,”金秀屈指算了算,“从乌兰巴托朝北过去,许是还要一千来里路吧。”

    “你如何得知!”纳兰信芳惊呼,其余的他有些知道,有些竟然也不知道,比如这小海在何处,“你怎么知道的?如何知道这么多?”

    “我自然是知道的,”金秀肚子里头暗笑,这诗词歌赋自己恐怕还担忧,四书五经更是要死翘翘,可这天南海北,还能难倒自己?“这些,未免也太简单了些,”她朝着纳兰信芳眨眨眼,“纳兰大爷未免也太小瞧人了,竟然都拿这些简单的搪塞我。”

    “那我再问你,”纳兰信芳哆哆嗦嗦的说道,“本朝和这俄罗斯有什么干系?还有,是哪个部门管着俄罗斯的事儿的?”

    “圣祖朝和俄罗斯打了好几年仗,康宁二十八年,圣祖皇帝和俄罗斯签订了《尼布楚条约》,约定了东北黑龙江这边的过边境,派出去的大臣,还是你们纳兰家的死对头,索额图呢!”金秀调侃的笑道,“除了理藩院,还能是哪个衙门管着俄罗斯的事儿?”

    纳兰信芳最后一个自信的点也被打击完了,他指着金秀,惊恐之极,“你怎么,你怎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纳兰信芳自诩外头这些天南海北的事儿知道的不少,可没想到自己个知道的,金秀竟然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纳兰信芳有些接受不了打击,简直都要崩溃了,他原以为只有自己才会费那么多的功夫去看这些外国的东西,又问着理藩院认识的官儿借了许多的文档材料来看,才对着俄罗斯的事务有些了解,为什么这个眼前的寻常护军人家的少女,应该是任何见识都没有的,竟然都知道这些事儿!

    而且知道的还比自己还清楚。

    金秀鬼魅一笑,她用袖子掩住了嘴巴,神秘的望着纳兰信芳,“纳兰大爷,这些事儿我都知道,还有,您不知道的我也知道,我今个答了您三个题目,来而不往非礼也,接下去,也该我来问一问您几个问题了。”

    “俄罗斯国国土面积乃是天下第一,东临大海,和咱们黑龙江库页岛比邻,南边就是靠着漠西蒙古诸部和漠北蒙古诸部,这是咱们都知道的,且不必说,那么我问纳兰大爷,俄罗斯的西边国土在何处,北边国土在何处?”

    “俄罗斯皇家的标志乃是双头鹰,一头朝东,一头朝西,你可知道这是何意?”

    “最后一个问题,”金秀的眼睛又乌溜溜的转了转,“我就出的简单些,你可知道俄罗斯的帝都在何处?叫做什么?”

    这三个问题,简直震撼人心,让纳兰信芳一个都答不出来,他瞠目结舌,“你……”他突然恼羞成怒起来,“好呀,原来你是扮猪吃老虎,在这里头等着我,要戏耍我呢!”

    “我可没有,”金秀柔柔弱弱的说道,“题目原都是纳兰大爷出的,我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再者,我这不是也考校纳兰大爷吗?若是大爷答不出来,倒也罢了,”金秀看了看门外,笑道:“咱们平手,如何?”

    “不成!”纳兰信芳脸上一片红一片白,咬咬牙,“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没有什么平手的道理!”

    纳兰信芳倒是光棍,也不会说稀里糊涂就是这样平局的道理,开玩笑,得胜之人得意洋洋说平局,那是胜利者对着失败者的怜悯,失败者说平局,那只是换一种投降的说辞,给自己留一点残存的颜面罢了。

    平局?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平局,只有输,或者赢。

    纳兰信芳着急的在室内来回踱步,这会子可是没有气定神闲的样子了,他来回着急的走来走去,偏生就是不记得自己有看过这些东西!自己所看的那么多书,包括自己个托人从理藩院借来的文书,一一看过去,偏生就不知道这些题目的答案是什么!

    唯独只是对那俄罗斯国的帝都在何处,稍微还有那么一些印象,这个地名在两国的《尼布楚条约》之中有所谈及,但是谁还记得这些外国稀奇古怪的地名?

    “最后一个问题,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急,别催我,容我慢慢想想!”纳兰信芳着急的锤着脑袋,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好像还看到过的!怎么这会子就想不起来了。

    “是叫圣,是叫圣什么?圣什么来着?”

    纳兰信芳充分表现出来一个学渣在考试的时候好像什么题目都记得,但是却是什么答案写不出来的样子,金秀狡黠一笑,“圣彼得堡,是不是?”

    “是!是!”纳兰信芳抚掌大笑,“是圣彼得堡,这个名儿也太难记了!”

    “不难记,圣彼得堡乃是彼得大帝定都新建的,故名彼得堡,加之以‘圣’字,用来凸显此地独一无二之地位。”

    纳兰信芳的大笑戛然而止,好像一只鸭子被用力的捏住了脖子,眼睛吐出来,嘴巴半开,说不出话来了。

    “圣彼得堡乃是俄罗斯帝国的首都,濒临波罗的海,乃是俄罗斯和邻国打了百多年的战争,好不容易夺下来,此地季风习习,物产丰富,地势又很是开阔,最要紧的,这是波罗的海最佳港口位置,永不冻结的海港,俄罗斯昔日还算不得什么西欧大国,在夺取圣彼得堡此地的出海口之后,窥视欧洲大陆,力压群雄,国力飞速提升,奠定俄罗斯大国地位,而彼得沙皇也成为了如今俄罗斯帝国之中唯一一位被尊称为‘大帝’的沙皇。”

    金秀笑吟吟的望着纳兰信芳,“纳兰大爷,你可知道这些事儿?算起来,也不过是一百多年前的故事,不是很古老,比较新鲜。”

    一百多年,在学历史的人看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时间差距,金秀也自然是如此的观点。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纳兰信芳眼中的惊恐渐渐变成了震惊之色,他不敢置信,很想反驳金秀说的都是胡话,但下意识之中,就知道金秀如此自信的侃侃而谈,说的必然是真的,而且是绝对是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

    “我看书看得多。”金秀笑眯眯的说道。

    “绝不可能!”纳兰信芳断然否定金秀的话儿,这位元家姑娘肯定是在搪塞自己罢了,“市面上天南海北的书,我不知道看了多少,理藩院哪里外人看不到的文书档案,我也有所涉及,我不敢说自己在四书五经上知道的多少厉害,可这些事儿上,没有人比得过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纳兰信芳的脸上露出了渴望的神色,“你从哪里来的,元家姑娘,”他起身焦急的站在金秀面前,“能否告诉我吗?”

    金秀微微一笑,坐了下来,拿起了盖碗,纳兰信芳只觉得她的笑容诡异神秘无比,她喝了一口茶,“的确我所学得来,但是从何处所学,我却是不能告诉纳兰大爷您了。”

    “我知道,我知道,”纳兰信芳猛点头,“法不外传嘛,”他忙上前坐在了金秀的边上,“那我也不敢问别的,就问刚才元家姑娘那剩余的两个问题,能不能求教一二?尤其那个,俄罗斯帝国皇家的标志双头鹰之意?”

    “这里头原本有个故事,若是说起来,那么就是又要长篇大论了,但单纯就说这个双头鹰如今的意思,无非也就是,”金秀解释道,“东方西方两边之土尽数瞻顾,绝不放弃之意思。”

    她也是很是惊讶,纳兰信芳竟然会这些外国历史地理感兴趣?须知道护军子弟,刨去那些极少数的会读书上进想要当差之外(大概就是钮家大爷这种),其余的人浑浑噩噩,遛狗斗鸡的才是生活主流。

    不是金秀看不起自己的父亲,但凡只要是家境好一些,只怕是富祥也不会辛苦去当差,而是要呆家里吃喝玩乐了,这不是说某些人的选择,而是大玄朝的护军生活主流。

    大家讨论的都是哪里酒菜好吃,哪里的羊蝎子入味,哪里的涮羊肉地道,谁家养的鸽子有淡紫色的凤头,堪称大拿,谁家的蟋蟀又斗败了什么厉害的虫王,每日都是说的这些,讨论的这些,没有任何生活压力的人们,缺乏了上进的努力,难免就要走上这些吃喝玩乐的道路。

    历朝历代均是如此,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民间也有富不过三代的谚语,只是护军人家子弟,无论男女,只要是长大,就有一份禄米发放,这个禄米不算多,但也可以让你饿不死,所以吃喝玩乐又不怕家产全部坐吃山空,自然是享乐之事,大行其道了。

    纳兰信芳竟然对着大玄朝外的事儿如此感兴趣,真是叫人有些意外惊讶,绝对是这个时代之中的非主流,须知肯读书上进的就是少数,而对着这些和科举无关的四海之事如此感兴趣,更是少数之中的少数。因为科举考试当官当差起码还算是养家糊口的一个好办法,可这些海外的东西,学会了做什么?无非是平添闲谈之中的一些谈资罢了。

    或者是再作为一种游手好闲不学好的榜样罢了。

    “那另外一个问题呢?俄罗斯之领土,东至何处?北至何处?”纳兰信芳抓耳挠腮的问道。

    金秀咳嗽一声,缓缓站起来,朝着书房外行福礼,“宁老爷。”

    纳兰信芳一个激灵,刷的站了起来,猛地回头一瞧,只见到自己的老子,纳兰永宁站在书房门口,脸上阴晴不定,难以捉摸,于是也连忙打千请安问好,心里头暗暗希望满天神佛要保佑自己,最好是老爷不过是才来,不要听到什么别的话才好!

    只是从来都是天不遂人愿,纳兰永宁跨步进了书房,也不和金秀说什么,只是吩咐身后跟着的长贵,“把那个到处传消息的门子抽十鞭子,赶到外头庄上去,再叫人进来,”纳兰永宁恼怒的盯着儿子纳兰信芳,“把这个混帐东西给捆了,就在外头好生给我打!”

    长贵不敢阻拦,也知道这会子不是自己一介奴仆该阻拦的,一挥手,外头进来了好几个人,一下子就把懵懂不知大祸到来的纳兰信芳一下子给按住了,纳兰信芳有些心虚,“阿玛,我这是怎么了?你要打我?”

    “不知死活的小畜生!”纳兰永宁阴着脸怒不可遏,“你学这些无知的东西也就罢了,自己个不中用,还敢来找别人的麻烦!来人!赶紧捆了,就在这书房外头打,我倒是要看看,棍棒能不能叫你懂事些!”

    长贵办事很是利索,不过是一会子,纳兰信芳就被捆着结结实实,又马上被拖了出去,纳兰信芳这会子才回过神来,自己的父亲不是开玩笑了,他于是连忙求饶,但显然他没有朝着铁石心肠绝不可能动摇的父亲求饶,而是大声疾呼:

    “元家姑娘!元家姑娘!求求你,救我一救!”

    金秀错愕,随即一笑,没想到这个纳兰信芳倒也不是笨蛋。

    纳兰信芳既然是开口了,那么金秀若是不求情,未免也太过于冷血了,于是金秀朝着纳兰永宁又是微微一福,说道,“请宁老爷饶过纳兰大爷这一次,他也不是故意的。”

    这话听得好像不怎么对劲啊?感觉更像是敷衍之词,纳兰永宁冷哼一声,“如此狂妄不学好,还竟然敢对着来客做出无礼之事,若是这一次轻饶,日后必然是以恶小而为之,致使犯下弥天大祸!到时候连累家人父母,还不如今个就打死罢了!”

    金秀很是无语,你这有罪推定也太厉害了,都到了日后的程度了,不过她倒是觉得纳兰信芳也还不算坏人,于是笑道,“请宁老爷暂缓雷霆之怒,听我一言,若是我说的在理,那么就请免了纳兰大爷的处罚,若是我说的不在理,您再动手惩治也不迟,如何?”

    纳兰永宁点点头,“今日你乃是客人,自然是要听你说一说。”他看了一眼长贵,长贵这才让众人拉住纳兰信芳,不让他继续被拖出去。

    “权贵世家,最让人厌恶的,就是仗势欺人,须知道这权势,不可能永远存在于自己身上,夫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乃是世间之常理,从未有百年不变之世家,所以这得势时候仗势欺人容易,可若是失势的时候,别人就会在势力上报复你,这一点,宁老爷是否认可?”

    他怎么可能不认可?他简直是用自己的仕途,或者是说用这几十年来的官场冷暖来完全印证了这句话,纳兰永宁身子一震,“你说的极是。”

    他转身坐了下来,又请金秀坐下,“金姑娘,你请坐,我这边洗耳恭听。”

    “我说句不合适的话,若是今日纳兰大爷仗势欺人,进来耀武扬威的就要拿我训话,那么纳兰大爷必然是纨绔子弟,算不得什么出息,就算是纳兰大爷要我开口求宁老爷宽宥一二,我也是决计不会出言相求的,可纳兰大爷今日一到此地书房,虽然趾高气昂,却无仗势欺人之事,反而用考校之法来为难我,这一来风雅,二来也无甚过分之事,只是要我赔礼道歉罢了。”

    纳兰永宁微微点头,随即似乎醒悟,又忙摇头,“金姑娘对着这个逆子未免太过誉了。”

    “绝不过誉,”金秀笑道,“世人都觉得纳兰大爷所感兴趣的东西都不过是玩物谈资罢了,”纳兰信芳插嘴喊道,“绝不是什么玩物,亦非谈资!”

    金秀微微一笑,又对着纳兰永宁笑道,“只怕是宁老爷也是如此认为,可我看来,这事儿是极为重要的事儿,日后若是研习得当,也说不定能够有出息的时候。”

    “我只觉得他顽劣不经,没想到金姑娘倒是如此看得起他,”纳兰永宁摇头,“这些海外怪谈之事,如何有用呢?我们这些人家,还是正经读书当差才是最要紧的。”

    “不然,不然,”金秀说道,“读书当差自然不错,可这些海外怪谈,若是学好了,为何不能当差?”

    “这话是如何说的呢?”

    “我看汉书,有张骞出使西域,有班超投笔从戎,这都是通晓外国之事而得以封侯的,”金秀笑道,“珠玉在前,宁老爷最是通古博今的,怎么会忘了这两个厉害的人物?再着看唐朝时候,又有玄奘法师西天取经,归来又得唐太宗赏识,开创佛门一宗,这也是大大有名啊。”

    纳兰永宁摇摇头,“你也说是以前的事儿,汉唐时候,和如今时候如何相同?本朝自从圣祖皇帝以降,对着外头的事儿漠不关心,除却一些懂机械天文之术的牧师传教士等人外,其余的外国人一概不许入内,对着外头,也只是让广州十三行来做接洽之事,就只有这些通道,逆子又不是什么天纵奇才之人,天文算术之术,自然不能出众,若是去十三行经商?这又是如何算的上好差事?”

    纳兰永宁意气萧索,“且如今永盛朝,更是没有这些外头的事儿了。他学这些东西,轻者不过是没有差事,日后混吃等死也饿不死他,只是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捅出来,”他脸色不愉的盯着纳兰信芳,纳兰信芳吓得身子又哆嗦了一下,他可实在是有些怕自己这个老子,“哼,说是学这些外国之事,只怕是居心不轨,到时候连累满门,也是指日可见!”

    金秀倒是不觉得纳兰永宁这是瞎操心,她非常清楚永盛皇帝那骄傲自大十分在意天1朝1上1国天下第一的面子,更是屡屡大兴文字狱,就是为了一己帝王私欲而已,换句简单的话来说,那就是凡事更多的全凭自己个喜恶来。

    “宁老爷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纳兰大爷还需要谨慎一些才是对的。”金秀继续劝解道,“不过有句话叫做世易时移,世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日后又有了新的变化,也是有一定的可能,再者说了,就算不变,一如既往都和现在一般无二,宁老爷,你怎么知道日后纳兰大爷当不到粤海关道呢?纳兰大爷若是真的能够通宵大玄外的事务,天下还有人比他更适合当这个粤海关道吗?”

    纳兰永宁不由得失笑,“他是什么东西?能到那个位置上去?粤海关道乃是天下赋税第一的地方,一道的赋税比得上江南几省一起的了!这个位置非是天子近臣,又必须是极为有才干之人,才能够当的下去,他就等着下辈子吧!”

    不过金秀说了这么多,的确在说明纳兰信芳的重要性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纳兰永宁脸上露出了笑意,金秀知道这会子必然是缓和了,于是对着长贵笑道,“长贵大叔,宁老爷已经松口了,您还不赶紧着把纳兰大爷给松绑了。”

    “什么纳兰大爷!”纳兰永宁又是冷哼一声,“他是什么东西,你只管直接叫他的名字就是了!”

    纳兰信芳灰头土脸的松了绑,灰溜溜的站在了金秀和纳兰永宁面前,“无用的杀才!”纳兰永宁喝道,“今个若不是金姑娘在这里头求情,我是决计不轻饶!还不赶紧的谢过金姑娘!”

    纳兰信芳忙朝着金秀作揖谢过,金秀微微一避让,“我可不敢当,纳兰大爷。你该谢宁老爷才是。”

    纳兰永宁却是不会如此就放过自己这个深深托付期望的长子,“饶了你的打,其余的却是没有这样简单!还不赶紧着滚出去,跪在院子外头,好好反省反省!”

    这倒不算是什么特别严厉的惩处,纳兰信芳早就习惯了这个套路,于是他忙不迭的出门而去,就怕是父亲等会子又要闹别的幺蛾子,这就吃不消了,所以还是赶紧着走吧。

    纳兰永宁又请金秀坐下,又叫人奉茶上来,“我这个儿子,别人虽然看在老夫的面子上,许是会说一些奉承的话,可从未和金姑娘你如此说的有些道理,真真是有些引人深思,”他端着盖碗,沉思了许久,“你说这日后会变,何以见得?”

    这当然是金秀乱说之词,不过纳兰永宁这么问起来,她也不能够就这样敷衍了事,她想了想,“有人起,有人落,有人出,有人进,乃是世间寻常之理,有些事儿,只需要一个契机,亦或者再要一些个敢为天下先的人罢了。”

    “这话不假,”纳兰永宁点点头,又闲聊了一番,纳兰永宁恢复了风轻云淡的神色,末了就又问金秀,“金姑娘今日来,可是有事儿?”

    好么,纳兰永宁若是不提,金秀险些忘了今日为何而来了,她从袖子里头拿出来了一张纸,放在了身边的桌子上,“承蒙宁老爷赐给长命锁,金秀十分高兴,也有感激涕零之意,谁知道放着长命锁的盒子之中还有一这银票一张,我心里头想着,只怕是宁老爷不小心放错了,于是连忙拿回来,免得宁老爷误以为放在别的地方,找不到就不好了。”

    长贵垂着手站在门口,听到金秀这话,不由得微微转过头来看金秀的表情和神色,纳兰永宁微微一挑眉,“原来在这里!我的确找了好久,不过许是我让长贵给你的呢?你怎么不收下?”

    纳兰永宁放下盖碗,笑道,“这可是有二十两银子,算起来也不多,我素来赏人也有这么点的。”

    这个老狐狸,金秀如何不知道这必然是试探之举?谁会好端端的送银票呢?再者,“长贵大叔送过来的时候,只是言明一个小玩意让我把玩罢了,并没有说有银票之事。”

    “再者,这无功不受禄,我并没有帮上宁老爷什么,如何敢收这张银票呢?所以昨个夜里头桥瞧见了,于是今日就连忙要过来还了这个才好,不然就寝食难安了。”

    纳兰永宁哈哈一笑,捻须说道,“如此倒是老夫办错事儿了,原本是想着你家里头艰难,所以就悄悄的给你,不让别人知道,你今个知道我的意思,拿回去就是了——并不是我放错了。”

    金秀当然想要银子,这二十两来说,比什么都要重要。

    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的。

    没钱,寸步难行。

    金秀一家人,很明显现在就处于没钱的这个窘境,正如之前所说的,金秀一家子还是为了温饱,希望达到衣食无忧的目的而忧愁,但善保一家,钮家人来说,显然就是更追求更高的境界,要求去读书上进看看能不能跳出现在的这个藩篱,金秀也想,但是目前来说,元家一家四口,哦不,还要加上那个桂大奶奶,还是想办法解决温饱问题最好。

    所以金秀很需要钱,但她绝对不能要这个钱。

    二十两银子是小数目吗?绝对不是,在这个时代,绝对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大家伙可能被电视剧里面动不动就甩出一百两银子,动不动就拿出几千两银票来砸人给养刁了,以为这银子是最为便宜的货币,实际上在大玄朝,或者是说在历朝历代,老百姓最常用最流通的货币,就是铜币。

    而银子作为货币来流通的情况,那也是极少见的情况,原因就是因为银子太贵重了。贵重到普通人根本就用不到什么银子。

    以大玄永盛朝为例,这是大玄朝最为强盛和富裕的时候了,永盛年间物产最丰富,生活达到最巅峰,现如今京师1两银子可换一千文铜钱,现在这个物价,蔬菜二三文钱一斤,水果六七文钱一斤,一两银子能买六百斤大米之多。那么也就是说二十两银子,足够买一万两千斤大米!单单论大米,就足够金秀一家四口吃个好几年了。

    所以千万不要小看这二十两银子,须知道如今的九品县令,明面上的俸禄,一年也就是三十三两银子。

    同时代曹雪芹所写的《红楼梦》之中,在刘姥姥二进大观园的时候,听平儿说吃了七八十斤的螃蟹,立刻就按当时螃蟹的市场价格,心算出了这一顿饭竟然有二十多两银子。并感慨说这足够了庄稼人过一年的用度了。

    这个描述基本准确,如果金秀一家这么些人,节约一些,一年的吃穿用度绝对就够了。

    金秀非常想要钱,特别是现在这个阶段,非常的想要,如果父亲富祥要真的去南边打仗,而家里头母亲玉芬又要诞下弟妹,家里头正是最需要用钱的时候,谁会拒绝金钱的魅力,但是这个钱,真的不能要。

    纳兰永宁是敌是友,如今可以分辨,但是她还摸不清楚纳兰永宁需要自己做什么,甚至是要元家做什么?

    而且这个银票明显是有了试探之举,若是自己收下来了,估摸着后面就没有什么好事儿轮得到自己了,什么?这个还要猜吗?什么金斧头银斧头的童话故事,就算是自己个没遇见过,那也听说的过了,金秀秉持一点做人的原则,那就是不可以贪小便宜。

    贪小便宜会吃大亏,这是从古自今不知道多少事例证明过的,金秀是学历史的,她最喜欢的就是在史书之中吸取经验教训。

    纳兰永宁说要补贴金秀家里,金秀却是不敢要这个银子,当然了,这不是脑残宅斗剧,会出现什么私相授受要被责罚的事儿,但是金秀不认为如今元家,最大的困难和危机是缺银子。

    金秀恭敬的回道:“长者赐,原本是不敢辞的,只是因为我家里头却也不是最缺的是这个银子。”

    “那你家最缺的是什么?”

    “宁老爷自然是知道的,”金秀略带着请求之意说道,“自然是我家阿玛要去丰台大营效力的事儿,兵部下文已经明确言明,就是要去云南和缅甸作战。”

    “家父若是武艺出众,我自然也不会反对他出征,若是能够为家里头赚一个前程来,也是好的,只是他到底是寻常侍卫,四九城里头当差也还行,若是出征作战,不是我这个做女儿的心存诅咒,将来或许,”金秀深吸一口气,“只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何必说的这样严重,”纳兰永宁笑道,“这件事儿,我从你家处听到后,也问过了一些同僚和兵部的好友,这一番征召,却也不是直接上战场的,毕竟都不是正经的军人,只是负责转运粮草,或者是修建战事工地,亦或者是搬运军备物之事,倒是不必上战场。”

    “若是不用上战场,岂不是也还成?本朝素来是以军功为贵的,”纳兰永宁继续说道,“只要征缅之战大获全胜,富祥世兄也可以赚一个军功爵位回来,爵位可以传袭几代,到时候你们一家子就起来了。”

    “大获全胜?”金秀略带着了然的微笑问纳兰永宁,“宁老爷真的是如此以为?”

    “有什么问题吗?”纳兰永宁微微一愣,“天朝战无不胜,别说去前几代帝王,就论如今,也是如此,前些年刚剿灭莫西蒙古诸部,军威正盛,缅甸虽然在天南之处也算是一个大国,但和天1朝相比,那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大军一到,鼓荡之下,想必也能平定了。”

    瞧瞧,这就是当时的人对于缅甸的态度,别说是纳兰永宁了,只怕是永盛皇帝觉得如此,觉得缅甸在大军之下,必然是一举攻克没有任何问题。

    “山高路远,行军艰难,又有毒虫瘴气,这一去绝不是什么好差事儿,也不可能那么快,”金秀摇摇头,“昔日诸葛亮平定南中,也花了好些心思和军力,何况如今的缅甸,更是在南中更南的位置,我们过去乃是客,人家才是主,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别的都不说,这一点上,就是输了!”

    金秀一说出来这个输字,就觉得很是惶恐不安,于是忙起身,朝着纳兰永宁谢罪,“小女子胡言乱语,宁老爷听过也就罢了。”

    金秀不看好缅甸之战,纳兰永宁觉得担忧父亲,这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惊奇于金秀对着这些军事上的事儿,也是如此有见得,“金姑娘,难不成也读过兵书吗?”

    之前金秀谎称自己的这些见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故此纳兰永宁也有这么一问,金秀摇摇头,“我不懂军事,但我知道历史。”

    “我知道历史,”金秀说了这么半句,又觉得有些装,于是忙加了后半句,“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我闲来无事,最喜欢看的就是史书。”历史上兴师动众千里奔袭作战的,没有几个是有好结果,而且根据历史,金秀也很明白,所谓的征缅之战,最后也只是算一个不胜不败的平局,这个平局还是在官方掩饰下得来的平局,内里亏了多少,谁都很清楚。

    纳兰永宁见到金秀说自己个不通军事,也就不再问了,实际上他自己个也是不通的,故此这个话题也不继续开展下去,横竖只要知道金秀觉得富祥此去缅甸她十分担心就是了,“那你的意思,金姑娘我知道了,想着要想办法将富祥世兄这个差事儿,给免了,是不是?”

    “是,就是这个意思,”金秀点点头,“今个除了要来谢过宁老爷中秋送来的酒菜,更是要将这张银票送回,再者,就是要请宁老爷帮衬一二,”她起身,朝着纳兰永宁行福礼,“这事儿务必要请宁老爷施之援手。”

    长贵站在门口垂着手默不作声,纳兰永宁看了金秀一眼,笑道,“金姑娘何必如此郑重?这事儿我知道了,但你刚才也说,无功不受禄,自然这话没错,也还有一句话,不知道,金姑娘有没有听过?”

    “什么话?”

    “无利不起早,”纳兰永宁捻须说道,“这无功不受禄,自然是无利不起早,你若是要我帮衬富祥世兄,可有什么能报答我的?”他端起了盖碗,喝了一口茶,随即在升腾的热气之后仔细观察着金秀的表情,“你可知道,”他把盖碗放了下来,又把玩起了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富祥世兄入宫的差事儿还是我寻了关系找的,可是他无故遭殃,这个差事儿没做多久就丢了。”

    “丢了也就丢了,我自然也不会说要他报答什么,只是如今这又是一件事儿,我之前在你们家里头,说兵部不熟悉,并不是推托之词,若是要去找,要去协商此事,那也有法子,但这个就要我花了许多的心思,甚至还要花上纳兰家的关系,才能够其中转圜一二,所以我没有答应。”

    “如今你既然说了,咱们都是世交,我也自然会帮忙,只是凡事必然是有得必有失,你要有所求,自然就要拿出什么,所以,”纳兰永宁身子微微前倾,笑着对金秀道:“金姑娘能够给我什么呢?”

    金秀有些无奈,这也就是她今天这样鼓起勇气来到纳兰府的时候最需要思考的,自己最大的劣势,元家到底有没有是让纳兰家看中的东西?若是没有,为何人家要一直帮衬你?这是说不通的。

    金秀也自然弱了气势,“元家困顿,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给宁老爷您的。”

    “我不是说元家,而是你,”纳兰永宁看了一眼那张银票,“金姑娘,你今个来奉还原物,我是很高兴的,不瞒你说,”纳兰永宁笑道,“这银票,不是我不小心落下的,而是我拿来,试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