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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城,燕菲得到消息的同时,令君从也收到了消息。

    他将手里的传音符捏成粉碎,跟三年前相比,他身上的纨绔气息再也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稳如泰山的成熟和锋锐,只是简单的站在那里,周身逼人的气势便让人难以呼吸。

    他沉默许久后,走到白长月的房间,看着沉睡的人哑声说道:“月儿,我一定会找到容大夫的,没有见到她的尸体,我不相信她死了。等她回来了,一定能帮你练出救命的丹药。”

    他眷恋的看了眼昏睡不醒的人后,起身走出门外。

    小婉端着药碗走过来,见到他高兴的打招呼:“君大哥,你来看白姑娘啦。”

    令君从摸摸他的脑袋,宠溺的说:“嗯,月儿多亏你了。”

    得到令君从的虎摸,小婉高兴的差点没蹦起来,她乐淘淘的说:“没关系,能帮到君大哥我已经很开心了。”

    令君从看着她天真乐观的模样,神情有一瞬间恍惚,仿佛看到了朝着自己扑来的妹妹。

    他神色更是温和:“小婉,麻烦你照顾好月儿,我要出去一趟。”

    小婉用力的点点头,也没有问他去哪儿,无条件的应承道:“君大哥你放心,等你回来一定能看到白白胖胖的白姑娘。”

    令君从笑着揉乱了她的头发,跨步朝外走去。

    刚走出城主府,他的脚步便停了下来,目光转向拐角处。

    一身罗裙的燕菲腰间缠着鞭子走了出来,她挑眉说道:“你想离开城主府,怎么不跟我这个主人打招呼?”

    令君从苦笑的叫道:“菲儿。”

    燕菲摩擦着鞭子,笑容明媚而强硬,她抬了抬下巴,骄矜道:“要么带我去,要么我自己取。”

    “菲儿,我此行凶多吉少,你又何必非要跟来……”令君从苦心劝说,他不想连累菲儿,菲儿身为一城之主,享受荣华富贵,不应该跟着他奔波劳碌,朝不保夕。

    前几日他与令家最后一位前辈失去了联系,他心中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可能那位前辈已经陨落。

    如今的他处境堪忧,连敌人是谁都弄不清楚,如何敢再光明正大的与心悦之人走近。

    燕菲打断他的话强势的说:“看来君从是想要我自己去了。”

    令君从对上不讲理的红颜怎么办,当然是妥协了:“罢了,你跟着我吧,一路上一定要小心,不许乱走。”

    菲儿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好歹能放心一些。

    可不得不说,令君从此时真的很想有人能陪着他的。

    得到令君从的同意,燕菲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颜说:“好好好,都听你的。”

    令君从:刚才怎么不说听我的。

    二人相伴朝着玉霄门而去,一路上也碰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道之人。

    圣山,沈久留抓住剑符,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游风的消息?”

    他神识一扫,眼里瞬间聚齐起滔天的风暴,周身的力量失控的溢出,将手里的剑符碾碎。

    “十剑。”沈久留唤道。

    一道白影忽然出现,站在沈久留面前恭敬的一礼:“主子。”

    “外界的消息都传到我这里来了,你们专门负责的却没有半点声息,我不得不怀疑,你们是否有能力继续做吾的暗影。”沈久留深深地看了眼剑首,语气淡淡的说道。

    这种质疑是对属下最大的惩罚了,剑首连忙跪在地上解释道:“剑五和剑六两日前已将消息送出,属下接到消息后直接送到了少主的房间,并非未察觉此事。”

    沈久留目光一凝,也就是说有人在他未曾允许的情况下进入了他的书房,还拦截了他的消息?!

    沈久留眼里闪过一丝不悦,眼皮一抬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他俯视着剑首,神色清冷冰寒:“查清楚魔门此举意在何为,在我到达玉霄门之前交给我。”

    “是,属下告退。”剑首化光而去。

    沈久留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他需要去见见那个胆大妄为的人。

    一路上越过好些打招呼的弟子,沈久留冷着脸一言不发。

    “少主今日看上起心情不太妙啊。”

    “还能怎么回事,一看少主去的这方向就知道,肯定是铃兰师姐闯祸了呗。”

    “啧,这可真是能闹腾啊,你们说这少主放着如花似玉、一心一意的师姐不要,他的心肠还真够硬的啊。”

    “别胡说,我可是听说少主喜欢外界的一名女子,可惜那女子被魔修杀了。三年前宗主亲自出山将少主给带了回来,当时少主那绝望的姿态,我至今都记忆犹新啊。”

    后面的话沈久留听不见,但他听到三年这个时间,眼里闪过一抹沧桑和悲凉。

    原来已经过了三年了啊,时间真的很快,不经意间便溜走了。

    三年前他恨不得杀光天下魔修,被师尊阻止后他又恨不得自杀去陪伴小娴。

    可是不行,他的命是小娴承受无数次痛苦唤来的,他怎么敢自轻自贱,轻易舍弃呢。

    他的脚步停住,突然没有兴趣再去找铃兰兴师问罪。知道理由了又如何,铃兰无非就是喜欢他不想让他冒险罢了,还能怎样。

    铃兰的情谊他承受不起,也给不来同等的东西。

    沈久留脚步一转,朝着沈熙休憩的石室而去。

    刚走进后山,他一眼便看到站在七宝玄树下的师尊。

    守在外面的粉荷见到他,笑着迎了上去:“少宗主来了。”

    沈久留神色不动,语气冷淡道:“我来拜见师尊。”

    对于他的冷漠粉荷并没有半分不悦,这三年来少宗主除了在宗主面前好些外,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她都习惯了。

    粉荷回头看了眼朝着她微微颔首的宗主,退开一步道:“少宗主,请。”

    沈久留快步上前,来到七宝玄树下,朝着沈熙恭敬的一礼道:“师尊。”

    沈熙清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轻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但沈久留却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压的喘不过气来。

    “你已经知道了。”沈熙语气平淡没有起伏,本该是疑问的话语偏偏被他说出陈述的语气来。

    沈久留点点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沈熙:“徒儿已经知道了,徒儿要去。”

    “三年了,你还是放不下。”沈熙无奈的叹息道。



    沈久留语气神色有些沉重:“师尊,弟子放不下,容娴是弟子挚爱之人,又是弟子在这世上最后一位族人,她死于非命,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这让弟子如何能放下。”

    沈熙更是无奈,三年前将徒弟带回来那一刻沈熙便知道那个叫容娴的大夫会是徒弟的心结,但没想到隔了三年后,这心结更重,更难解开。

    时间有时候会让人淡忘一切,有时候也会让某些东西像酒一样更刻骨铭心。

    他并没有阻止徒弟,只是叮嘱道:“这次为师可以允你出山,解决了玉霄门之事,你便回来吧,在接替昊天仙宗宗主之位前,不得再离开圣山半步。”

    “师尊?”沈久留没有在意不能离开圣山的要求。

    他担忧的看向师尊,师尊修为高深,也并无意外,如何会突然想要卸任宗主之位。

    看出他在想什么的沈熙笑了笑,解释道:“为师并非立刻就卸任,在教导好你之前会一直担任宗主之位。等你能独当一面之后,为师便挂名长老,在此静心潜修。”

    听到师尊这么一说,沈久留才松了口气。

    他真的很怕师尊也出什么意外,他承受不起在意的人永远离开他。

    看到这孩子发自肺腑的关切,沈熙心里一暖,开口说道:“魔门因何行事,为师也不甚清楚。但围住玉霄门的魔修里有许多无心崖的老朋友,他们可不是世俗凡尘的修士能应付的。”

    “无心崖?”沈久留惊讶道:“魔门门主怎么可能能指挥得了那些人?”

    狴犴魔狱消失后,无心崖的魔修像是放了风一样匆匆离开,跑到外界去兴风作浪。

    这几年宗门弟子经常外出除魔,一个个多多少少都赚了些功德回来。

    无心崖的魔修不仅修为高深,性情古怪,且不管实力还是年纪都比魔门门主强多了,所以沈久留听到魔门的动静中有无心崖的魔修时眼里满是诧异。

    他实在不敢相信,那个小小的门主能够指挥动一群魔头。

    沈熙初听到这消息时也十分讶然,在沈久留来之前他便一直在占卜,得到的信息却是天机紊乱。

    他皱了皱眉,有些担忧的说:“能指挥得了那些人的,唯有天位魔主,连尊者都不行。当初狴犴魔狱消失后,冷凝月私自继任魔主之位,未曾得到天道认可,无心崖的魔修便无一人听命于他。”

    “可魔主不是已经陨落了吗?”沈久留十分疑惑。

    沈熙神色凝重的说:“当年为师虽然杀了魔主,但她并没有死,息心尊主究竟在哪里谁都不清楚。天位魔主本就是与天道的一个交易,天道给予地位和实力,魔主负责镇压狴犴魔狱。所以当狴犴魔狱消失后,为师以为息心尊主已经死了。”

    曾经他也卜算过,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天机被蒙蔽,他什么都算不出来。

    “如今的状况,要么是那位息心尊主卷土重来,要么是新继任的魔主出世,要么……便是玉霄门有什么东西是所有魔修都想要的。”沈熙将自己的猜测轻轻吐出,脑中一片清明。

    前两个的可能性怎么看怎么低,唯有最后一个却让人不安啊。

    毕竟能让所有魔修行动的,不是那功德宝贝,就是——狴犴魔狱。

    他目光一闪,指尖飞出一道剑气窜出,不过眨眼的功夫,大长老、二长老和三长老、四长老便出现了。

    他们虽然来得急切,但形容整齐,看不出半分失态。

    “宗主唤我等前来,可是出了大事?”大长老当仁不让率先开口。

    他看都不看沈久留,自己宝贝孙女这些年一直吊在这小子的歪脖子树上,怎么劝说都没用,这小子偏偏还得了便宜还卖乖,理都不理他孙女。

    他孙女那么可爱孝顺,长得还漂亮,沈久留竟然敢不喜欢他孙女。

    哼,别以为沈久留是少宗主他便拿他没办法。

    沈久留对于大长老孩子气的行为有些无奈,但他也没有办法,感情是不能勉强的,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只能辜负铃兰的一脸心意了。

    沈熙对于身边几人的行为看在眼里,却没有过多干涉。

    但对于魔修这等大事来说,他完全不敢无事,不然一不小心石破天惊就是他失职了。

    “此番魔修围攻玉霄门的动作你们应该也收到了消息,本宗怀疑狴犴魔狱令或者其他功德法宝出现在玉霄门内,为了防止魔道势力过强,本宗需要你们中的二人离开圣山,前往玉霄门见机行事。”沈熙淡淡的诉说着自己的要求。

    魔道尊主为了镇压狴犴魔狱得天地赐下魔主业位,而为了平衡正邪两道,沈熙相对应的也拥有业位,而他的业位职责并非让他对魔道赶尽杀绝,而是平衡。

    所以沈熙绝对不愿看到正邪两方势力失衡,这一失衡,很可能就是一场颠覆性的大战,而小千界禁不起这样的大战。

    几千年来,也唯有息心魔主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作天作地,疯疯癫癫的一点儿都不怕把小千界给搞垮了然后被天道给弄死。

    最后那位魔主将自己给作死了,而沈熙却不想要这样的下场,只能捏着鼻子跟在后面跟着擦屁股了。

    四位长老对视一眼,二长老一直负责监控南州魔门大本营,四长老要负责宗门刑法,唯有大长老和三长老稍有空闲。

    大长老和三长老不约而同的走了出来,齐声说道:“愿为宗主解忧。”

    沈熙微微颔首,朝着沈久留道:“跟着二位长老,凡是不许自作主张。”

    沈久留连忙应道:“是,师尊。”

    二长老和四长老离开后,沈久留也随着大长老、三长老离开了。

    粉荷站在沈熙身后疑惑问道:“宗主既然不放心少宗主离开,为何……”

    沈熙淡淡一笑,说:“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往外飞的。”

    他仰头看着头顶朵朵浮云,幽幽道:“且他心中尚有心事,此事不了,于修行有碍。”

    粉荷了然,宗主这是放少宗主出去了却心愿去了。

    沈久留离开圣山前,看到大长老一脸殷殷期盼看向远方的表情,心中咯噔一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呼吸间一道粉色的身影便映入眼中。



    见到心中的猜测应验,沈久留的神色一言难尽。

    “久留师弟,怎么你的表情看上去好像很不想见到我啊。”铃兰站在自家爷爷身边娇里娇气的说。

    大长老立马就迎合自家孙女,凉凉的说:“少宗主若是不想去了直接打道回府便是,不用委屈自己。”

    沈久留语气冷冽道:“不必。”

    他冷淡的瞥了眼铃兰,目光透出警告的意味:“铃兰师姐,以后没有我的允许,我不希望你再私自进入我的地盘,动我的东西。”

    铃兰先是一心虚,接着便委屈极了。

    他们这么多年的情谊,到头来还抵不上一个死了的人。

    大长老见不得孙女难过,但他又不能说少宗主什么,毕竟少宗主身份在那儿摆着,且错的一方还是自己孙女。

    无奈,他只能狠狠瞪了沈久留一眼,低声安慰孙女。

    沈久留对他的眼神完全不痛不痒,他身形一闪,率先朝着圣山外而去。

    大长老看着他轻松的姿态,眼里隐隐闪过什么,口中嚷嚷道:“这小子是吃什么长大的,修为进步的这么快。”

    三长老摸摸胡须笑容爽朗的说:“那是少宗主天资聪颖,修为进步快好啊,实力强大了才能承担起整个宗门的责任。”

    大长老不置可否,他朝着孙女慈祥一笑,伸手揽住她飞快得飞离圣山,三长老一见只剩下自己,连忙紧随其后。

    四面八方的人都朝着玉霄门聚集,这可比当年石桥涧追寻剑帝精血的人多多了。

    三年前可没有这么多老怪物出现,如今魔门一闹,让整个小千界都动荡了起来。

    容娴此时正在溜蛇,她不紧不慢地朝着玉霄门而去,路上偶尔碰到需要看诊的病人也会停下脚步。

    “小石头,这一路上似乎很多人都匆匆而过啊。”容娴懒洋洋的说道。

    她将自己包裹在厚厚的狐裘披风中,好像这飘雪的冬天能将她这连正经身体都没有的化身冻坏一样。

    但不得不说,容娴这么一打扮,身上的压迫感顿时降低了许多。

    毕竟一个连风寒都抵御不了的人能有多大的威胁呢。

    牛砚点点头,认真的说:“他们都朝着玉霄门去了,堂主,我们也去吗?”

    孙天佑语气冷静的说:“肯定是去玉霄门,我们跟那些人的方向一致才能碰到这么多人的。”

    容娴想了想,对着孙天佑夸赞道:“天佑真聪明,一下就猜对了。”

    孙天佑:“……”抿了抿唇,有些羞涩的不再开口。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容大夫跟他说话还跟从前一样呢。

    牛砚嘴角抽了抽,容大夫什么都好,就是老将他们看作孩子,这一点真是让人挫败。

    他随手掐了跟狗尾巴草凑到阿金面前,戳了戳阿金的脑袋:“阿金,你饿了吗?我看你都没力气跑了,呐,这草是我刚拔的,给你吃。”

    阿金将脑袋扭到一边,这个蠢石头,蛇是不吃草的,吃草使蛇消瘦。

    容娴看得有趣,随手抛出一粒丹药,刚才还半死不活的阿金瞬间直起身子,如同一道闪电般的飞到半空将那粒丹药吞进肚子里面。

    阿金砸吧砸吧嘴,喜滋滋的想,果然紧抱大魔头的大腿有用啊,这个饲主一定要看牢了。

    容娴双手拢于袖中,慢吞吞的朝前走着,好像之前的喂宠物的行为完全没发生过。

    身旁经过一个又一个只穿着薄衫显得仙气飘飘的修士,偶尔还碰到女修那骄傲而逼视的目光,容娴神色有些微妙。

    她伸手接住一片鹅毛大雪,装模作样道:“真是羡慕你们这些修士啊,大雪天的穿的这么单薄,寒暑不侵真是省衣服。”

    刚刚飞走的女修不经意听到这话,脚下一绊差点摔了。

    这重点是省衣服吗?明明该夸奖修为的吧。

    女修一脸纠结的走了,容娴却还紧了紧披风,好似自己被冻着了一样。

    孙天佑看着容娴周围的雪花都被无形的力量弹开,有些管不住自己的嘴,毫不留情的揭穿道:“容大夫,您也是修士。”

    而且他小时候见到容大夫时她就是这副模样,如今他都长大了,容大夫还是丁点未变,说她不是修士谁信啊。

    牛砚也没忍住插嘴道:“是啊是啊,而且容大夫你穿这么多并不是因为觉得冷,而是你自己说想很多年没有穿过冬衣了,所以很怀念,想要穿着开心一下。”现在怎么好意思说羡慕我们。

    容娴半点没有被拆穿的羞愧,她给了他们一个微笑,慢吞吞道:“你们这么耿直会被揍的,知道吗?”

    牛砚和孙天佑茫然脸,表示不知道。

    然后他们就被容娴按在地上揍了个爽。

    容娴整了整纹丝不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依旧温柔:“现在知道了吗?”

    牛砚和孙天佑立刻站起身,表情夸张的喊着疼,龇牙咧嘴道:“知道了,容大夫。”

    容娴脸一沉,淡淡道:“这里哪儿来的容大夫,容大夫三年前已经死了。我是藜芦,我们现在都是魔门的人,你们是不是早就忘了?”

    牛砚/孙天佑:跟容大夫在一起实在是太轻松了,每天治病救人跑跑腿,他们还真忘记自己是一名人人喊打的魔修了。

    咳,虽然他们有时候会被气到的容大夫揍一顿,但那也是他们舍不得还手啊,被揍了还担心容大夫会不会手疼呢。

    看他们的表情容娴便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容娴挑眉道:“要是让门主看见了,我可不会求情。”

    牛砚嘿嘿一笑,一点都不害怕所谓的门主,他当初可是看见容大夫对门主毫不客气的态度的:“藜芦堂主,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啊?”

    容娴心情甚好道:“问吧。”

    牛砚依旧嬉皮笑脸的,但眼底却带着小心翼翼:“您怎么会成为魔门的人?”

    三年前容大夫被魔修所杀传遍整个天下,他得到消息后,不惜废去仙修功法转而修魔,就是为了能潜入魔门刺杀魔门门主为容大夫报仇。

    没想到仇没来得及报,他直接被门主扔到了容大夫面前,说容大夫以后就是他的主子。

    幸好这几年他经历的够多,练就了一副天塌不惊的技能,不然岂不是当场失态。



    孙天佑也目光灼灼的盯着容娴,他去魔门的目的跟牛砚一样,因而当日门主将他们两人单独提出来时,他们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暴露了。

    没想到却峰回路转,反而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容娴沉思了片刻组织语言,然后用春秋笔法删删减减的说道:“我是死在魔门手上一次,醒过来后就成了魔门的人。”

    她多余的话半点没有,说她说谎吧她还真没有,说她说真话吧,让人听起来却总不是那么回事。

    光看牛砚与孙天佑两人的表情便知道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想,容大夫果然是被魔修威胁了,他们知道容大夫的价值不敢对她下杀手,也不敢对她不客气,但却用手段将容大夫控制在手里,想要她为魔门所用。

    两人心底涌出一个念头:真是卑鄙!

    他们义愤填膺,心中暗暗发誓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容大夫脱离魔门的,容大夫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被魔门所控呢。

    两位年轻人的脑补容娴也能猜得出七七八八,容娴毫不愧疚的甩锅给别人,这可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没说,有人误会了肯定是他们想太多了。

    她就是有这样颠倒黑白、不动声色间蛊惑别人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去,而她依旧温柔悠然,万劫不沾。

    忽然,容娴的脚步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朝前走着。

    她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身后某处,眼神一闪,居然是昊天仙宗的暗卫。

    看来这场动静还真是大啊,连圣山都忍不住插手了。

    那暗卫跟着她走了两日后终于离开,容娴也没有阻止,她现在自身难保,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她抬头看向山顶上站着的一男一女,垂眸掩去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藜芦堂主,怎么了?”牛砚敏锐的发现容娴情绪有些不对,周身的魔气涌出,浑身警惕了起来。

    孙天佑护卫在容娴身前,目光锐利的朝着四周看去,以防不测。

    容娴嘴角动了动,低声传音道:“你们记住了,我是藜芦,不是容大夫,也不知道什么容大夫。”

    孙天佑和牛砚不着痕迹的点点头,下一刻他们面前便突兀的出现一男一女。

    男的看上去三十来岁,儒雅而温和,让人极容易亲近,他有一双跟容娴十分相似的眼眸,从刚出现便一直盯着容娴,半点不放松。

    女的面容姣好,手腕上绑着一串炫目的铃铛,行走间手腕摩擦着衣摆,叮叮当当的十分悦耳。

    “容娴!”姒文宁出声叫道,她整个人像一团火一样,即便不笑都能给人一种能将人燃烧的热情。

    “你是何人,为何拦住我等去路?”牛砚沉着脸道。

    虽然他在容娴面前一直嘻嘻哈哈的模样,而孙天佑也腼腆害羞,但能在魔门待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变化呢,也只有容大夫一直当他们还是曾经不懂事的小孩子。

    “魔修。”这两个从姒臻口中轻飘飘而出,似乎包含着整个天地最大的恶意,让牛砚和孙天佑两人被无形的力量排斥,狠狠的摔了出去。

    “小石头,天佑?”容娴脸色微变,连忙跑到两人身前,二话不说先将伤药塞进两人的嘴里,这才静下心来查看他们的伤势。

    探到他们性命无碍时,容娴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姒臻,脸上的笑意全部消失。

    以前的容娴哪怕是在生气的时候,依旧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但现在的容娴却不同,当她敛去了笑容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这是掌控生杀予夺的龙气所带来的威严,但容娴没有半点改变的意思,因为她现在是藜芦,魔门的一个堂主。

    “你是谁,平白无故对我的属下出手,今日若不给我一个交代,便不要怪我不为他们讨个公道了。”容娴毫不客气的说道。

    这番姿态完全与容大夫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同,她更显得有攻击性。

    她这一番话说出口,姒文宁像是见鬼了一样:“容娴,你吃错药了,这两二是魔修。你别忘了三年前可是他们这些魔修重伤了你,还将你抓走了。”

    容娴微微蹙眉,不是为了她话语中所谓三年前的事,而是——“这位姑娘,我想你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容娴,我叫藜芦。”

    “不可能。”姒文宁脱口而出。

    这人明明就是容娴,温柔纯善,眸色干净,普天之下除了容娴这么一个人,没有别人能将干净纯澈诠释的这般明显。

    不过,这人的气息却不如容娴的温暖。

    不等她深思,容娴身形一动,不见怎么动作便已经挡在了两名属下前。

    她嘴边的笑是最温柔不过的,但她的意思也很明显:“姑娘,我不会连自己叫什么都不清楚。”

    姒臻温和的神色淡漠了下来,他轻步朝着容娴走来,看到她下意识的警惕起来,神色一苦。

    他们曾经那么熟悉,如今再次见面却成了敌我对立。

    但他依旧很庆幸,庆幸容娴还活着,而不是一个在别人口中连尸体都留不下的大夫。

    姒臻刚走了两步,脚下像是踩了什么东西,抬脚看去,原来是一条黑金色的小蛇。

    躺在地上的牛砚和孙天佑嘴角一抽,阿金那小家伙不会以为自己趴着就能将人绊到吗?

    这可是强者!

    姒臻抬脚跨过小蛇,来到容娴面前沉声说道:“好,就算你叫藜芦,这两名魔修是你的属下?”

    容娴毫不迟疑的矢口否认:“不是。”

    牛砚和孙天佑脸一裂:等等,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姒臻目光一凝:“那我杀了他们你也没必要阻止。”

    与此同时,容娴慢吞吞的接着自己的话继续道:“他们是我的朋友。”

    然后,陡然一阵尴尬。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牛砚和孙天佑忍不住高兴的笑了起来,却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容娴目光极不赞同的看向姒臻,说:“你怎么能将取一个人的性命说的这么轻而易举。”

    姒臻被她看得一僵,不自然的说:“他们是魔修。”

    “魔修也是人,魔修也有好有坏。”容娴谆谆教导道:“你这样偏听偏信,行为极端作风冷厉很不可取,长此下去,对你修行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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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姒文宁听着容娴苦口婆心的劝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除了父亲和老师外,这还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堂哥被人教训,而堂哥还没有反驳,反而一脸认真的听着,真是有趣。

    姒臻也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却无意识扬起一抹笑意,还说不是容娴,这副总爱教训人的性格可是一点没变。

    姒臻突然伸出食指,在容娴脑尖一点,似乎想要翻看她的记忆。

    他的动作很快,快到容娴来不及躲开。

    一言以蔽之,姒臻的修为十分强大,起码高了容娴一等。

    既然躲不开,容娴也不再做无用功。

    她微微阖目,身形化为虚无,任由那根食指穿透她的身体做了无用功。

    “怎么回事?”姒臻手上一空,像是按在了空气上。

    他收回手看向容娴,眉间隐隐有些不解。

    姒臻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这才意识到容娴的身体并非肉身。

    能转瞬化为虚无这种能力,要么修为比他强大,能在转瞬间躲开他还让他发现不了任何异常,要么就是鬼修。

    修为方面姒臻直接排除了,他能感应到容娴完全没有他强大,即便容娴的修为与三年前相比可以说是天上地下,可依旧不是他的对手。

    至于鬼修的猜测,当他触摸到那层虚无时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鬼气阴气,反而带着堂皇的正气。

    但不管是什么气,姒臻都可以肯定这不是容娴的身体,或者说这只是容娴神魂暂时寄居的东西。

    “容娴,你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回事?”姒臻紧盯着容娴,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容娴不动声色,她也没想到姒臻的修为这么高,竟然一个照面就差点探出她的底来。

    她状似不悦的皱了皱眉说:“这位先生,我们并不认识,你们突然拦住我的去路,打伤我的朋友,现在还打探我的**,这样的行为很让人反感。”

    姒文宁看了看爬起来的牛砚和孙天佑,又对上容娴警惕又陌生的模样,拉了拉姒臻的衣服,踟蹰道:“堂哥,她好像真的不认识我们。”

    姒臻不想就这么放弃,他一直怀疑容娴就是他的女儿,那种血脉牵引的感觉绝不会有错。

    虽然还不知道十六年前是谁抹除了他的记忆,带走了他的女儿,

    但每每见到容娴时,总有一种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了,这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最重要的东西。

    姒臻压下心底的悲痛,即便这具身体内的灵魂不属于他的孩子,只要、只要那灵魂维系着这具身体的生机,只要这灵魂还认同他当父亲,那么她就是他的孩子。

    姒臻不想引起容娴的反感,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让容娴离开。

    十六年前他在被人追杀中一时疏忽让敌人害了他的孩子,他一时悲愤之下,想要与那些人同归于尽,不曾想居然不小心打碎了空间屏障掉进了小千界。

    或者他该庆幸,庆幸掉进了小千界才能再次见到女儿睁开眼,哪怕容娴不是他亲生女儿,但只看着这具熟悉的身体慢慢成长成他期待的那么优秀,他也心满意足。

    十六年前,他一时疏漏失去了女儿。

    三年前,他一不小心容娴又生死不明。

    他实在是怕了,怕这次一个错眼,容娴又失去了消息。

    姒臻想到这里,似乎下了什么决定,周身强横的气息将容娴笼罩,抬手间便想要将容娴制住,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容娴轻叹了口气,她不是姒臻的女儿,她没办法去占有这份情谊,也不认同姒臻这偏执的模样。

    在姒臻的手快要挨上容娴时,容娴眯了眯眼,坦诚道:“我讨厌被人压制。”

    那只手顿了顿,动作慢了下来。

    容娴的神色依旧温温柔柔,但那敛起笑意的眸子却格外的冷漠:“先生怎么就不相信我不认识你,也不是容大夫呢。”

    姒臻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他能判断的出来,容娴是真的很厌恶自由不能掌控的处境,这种被人强行压制,而自己没有办法逃离时,容娴周身的凛然森意十分明显。

    容娴此时给人的感觉极其危险,那是与曾经温柔包容完全不同的凌厉。

    姒臻眼里划过一道莫名的情绪,像是想到了什么,脑中灵光一闪,却又捕捉不到了。

    而且,姒臻判断出容娴的话并不是在说谎。

    可他却不知道,容娴是真的在一本正经的骗人,可因为她很少骗人,语气也诚恳真挚,所以说出来的话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去信服。

    她澄净的目光蒙上一层水月镜花般的温柔,与这双眼睛对视的人只有一个念头:她说的是真的。

    姒臻撤去了他的封锁,目光幽深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我也相信你就是容娴,我会弄明白这你到底是怎么回事的。”

    他眼里飞出一道金光窜进容娴体内,速度快的容娴根本就反应不及。

    不等容娴说话,他便道:“你不用担心,这只是为了方便我寻到你的手段罢了。”

    容娴垂眸看向他,幽幽道:“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姒臻听她这么一说,直接被逗乐了,他放声大笑道:“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当然不用遵守什么君子守则。”

    他心中隐隐有所期待,也许他心中可以真的接受容娴成为他第二个女儿,因为容娴是如此优秀,如此让人心疼。

    姒臻扫了眼牛砚和孙天佑,直到最后离开依旧没有出手。

    魔修便魔修吧,在中千界里,所有势力由国家统治,不管魔修仙修,都是国家的子民,只要没有犯国法,统治者都一视同仁。

    虽然小千界的魔修总在为所欲为,整个世界一片糟糕,混乱不已,连上千界的狴犴魔狱都镇压在了这里,但容娴身边的这二人身上并无血腥味,想来也不是大奸大恶的事情,再者还有容娴在一旁看着。

    对于容娴的心性,他无比相信。

    若那两个魔修肆无忌惮的害人性命,想来容娴便是第一个不绕过他们的人。

    姒臻与姒文宁离开了,他们去的方向赫然便是玉霄门。

    姒臻在想什么容娴多少能猜到,那人肯定想去将曲浪抓住,直接逼问出她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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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姒臻没有察觉到容娴在骗他,他以为容娴是说真的。

    容娴真的不认识他,也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藜芦。

    可他却十分肯定容娴就是容娴。

    这话听起来有点绕口,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容娴就是容娴,那她为何不承认自己身份,反而很肯定的认为自己就是魔门的一个堂主呢?

    姒臻有很多猜测,他认为最有可能的一种便是魔门在容娴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而容娴在魔门的手上呆了三年,三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做很多事情,包括各种手段秘法的控制,以及记忆的清洗和欺骗。

    所以姒臻带着自己堂妹目标明确的朝着玉霄门而去,谁让现在玉霄门的魔修最多呢。

    当然,这个猜测若让曲浪听到了,肯定会钦佩尊主她老人家的甩锅手段,然后哭丧着脸被迫接锅。

    当初容娴选定魔门藜芦堂主这个身份时,便说了失踪的这三年要有人帮她描补。

    曲浪已经意识到自己要背黑锅了,却不会想到这锅这么黑。

    因为姒臻不会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么想的人。

    只要是曾经认识容娴的人一一出现,而容娴任由这种情况发展,那么曲浪这个魔门门主便会被很多人惦记,这可真是可喜可贺了。

    咳,这就说的有些远了。

    回到现在,容娴目光担忧看向牛砚和孙天佑,慢吞吞的询问道:“你们怎么样,还能走吗?”

    牛砚逞能的拍拍自己胸口,结果拍的自己差点吐血,这卖蠢的行为让容娴给面子的笑了出来:“行了,知道你能走,我们继续赶路吧。”

    孙天佑嘿嘿一笑,好奇的问:“容、藜芦堂主,刚才那二人是谁?他们找你有事吗?”

    容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一旁的牛砚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容娴无所谓道:“我们都是老相识了,也许我们……”还是亲人。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牛砚二人也没有再问,他们一点都不想让容娴感到为难。

    容娴此时才注意到蹭过来的阿金,她脸黑了黑,将这条丑不拉几的蛇拎了起来甩了甩,语气温柔如春风:“小金,你刚才死哪儿去了?”

    阿金抖了抖身子,嘶嘶叫了两声。

    “都说了我听不懂不说话,别乱找理由,你这怕死的怂样几百年都改不掉。”容娴她就是有本事用优雅温柔的腔调说出这么不讨喜的话来。

    阿金:大魔头每次都说听不懂,但每次都知道它在说什么!

    “下次要是碰到危险……”容娴的话还没有说完,手里的小蛇就一僵,尾巴软趴趴的耷拉着,像是死了一样。

    牛砚和孙天佑看这熟悉的一幕微微侧目,他们嘴角抽了抽,这条怕死的蛇又装死了。

    阿金:蛇不要打架,打架使蛇消瘦,蛇只要吃吃喝喝卖卖萌就好。

    见它这幅德行,容娴也懒得多说,她随手将阿金扔到一边,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牛砚和孙天佑连忙跟上,只剩下一条蛇懵逼的躺在地上。

    阿金:饲主,你等等啊,大不了下次蛇迟点装死。

    容娴这一路走过去,魔门的藜芦之名算是让人有了丁点儿印象了。

    她也没做多余的事情,只是偶尔碰到病人,便顶着‘藜芦’的名‘容大夫’的人设去看病,她不在意自己是否会漏出行迹,让人猜到身怀剑帝精血的‘容大夫’死而复生了。

    只要她一日顶着‘藜芦’的名,那他人便一日没有办法,因为容大夫不知道自己是容大夫啊。

    嘛,容大夫不会有错,错的肯定是别人。

    当然,这个别人指的就是魔门了。

    藜芦堂主这个身份,不过是容娴随意选出来的罢了。

    而选择了魔门堂主身份,不过是因为魔门甩锅好甩一点,容大夫有任何不对劲,都是魔门祸害的。

    它除了让魔门可以顺利背锅外,便是要应付过这段时间。

    三年前在石桥涧中,那个老妇人能为了寻找息心尊主的消息而找到了容娴的头上,容娴不敢保证还有没有想要神器的人在暗中窥伺着她。

    魔门堂主也不过是给某些人一点儿阻碍,让他们别那么着急找到她头上,有魔门在前面顶着,她才有空去料理清波等人,然后她空出手来再来处置觊觎神器之人。

    容娴以后不会用藜芦身份,所以她连多余的扫尾动作和收拾破绽的行为都没有。

    等玉霄门的事情解决,容大夫出不出现影响已经不大了。

    玉霄门,安阳虽然依旧一副贵公子的做派,但显然眉宇间的焦躁让他显得有些落魄。

    他看着坐在大殿上吃鸡的人,额角青筋蹦跶了一下:“师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

    重光真人嘴里嚼着鸡肉,嚷嚷道:“什么时候?中午了,这已经到了用饭时间了,我不吃还作甚?”

    安阳死死捏住扇柄,就怕自己控制不住手将扇子给砸了出去,他深呼吸一下,努力平复着怒气,担心的说:“魔修已经将我们包围了,您不想想办法啊?”

    重光真人头都不抬的说:“想什么办法,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等死吧。”

    ‘啪’的一声,安阳将手里的扇子给捏碎了,他死死盯着师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您-说-什-么,刚-才-风-太-大-我-没-听-清。”

    重光被徒弟阴森森的语气吓得鸡都不吃了,怂吧怂吧的将自己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安阳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他真是操透了心,偏偏这师父是个不省心的。

    不过师父说的也对,他们现在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外面堵门的魔修只许进不许出,恶意挑衅的人可都没了命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轻轻吐出,喃喃自语道:“魔门的人怎么会突然进攻我们门派,到底是为了什么?”

    “师父。”安阳忽然唤道。

    重光连忙窜了过来,生怕把徒弟给气出个好歹来。

    “何事啊阳阳?”重光蹲在徒弟身前,像只大狗狗一样晃着无形的尾巴想要取悦主人。

    但‘主人’完全没被取悦到,反而青着脸道:“您的礼仪呢,师父?”

    重光轻咳一声,立马理了理衣服,一本正经的站起身,很有范儿的说:“阳阳唤为师所为何事?”

    安阳懒得理他师父的装模作样,语气严肃的问道:“师父知道魔门为何针对我们吗?”

    重光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沧桑和无奈,以及说不出的莫名黯然,颇有高手风度的道:“——我不知道。”

    安阳:“……”

    安阳转身就走,他对这个不靠谱的师父已经绝望了。

    安阳离开后,大殿内就只剩下重光一人,其他人全都在外面想办法解决这次危难了。

    重光叹了口气,将手抬到眼前怔怔的看着,许久之后才笑容苦涩的说:“人这一辈子啊,还真是不能做亏心事。”

    十六年前,他无意间得到一本古老的典籍,从里面的只言片语中意外知到了神器的消息。

    神器谁都想要,重光也不例外。

    但神器的踪迹在息心尊主身上,他再想要也不敢伸手,强忍了百年之久。

    后来息心尊主陨落,他在紫薇城的暗探无意间得知清波城主已有神器下落,他顿时欣喜若狂。

    为了这消息,他与凝月尊者与虎谋皮,并借此机会与清波联手前往郁族。

    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神器。

    他在小千界停留的时间太久了,但若立即飞升,他又放不下玉霄门,他想带着玉霄门一起飞升。

    门派内的每一个弟子都是他细心教导起来的,放下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而能实现他心愿的,可能也只有传说中的神器了。

    但他去了郁族后却没有找到神器的下落,连清波口中那并未陨落反而被重创的息心尊主都没有看到。

    这让重光失望极了,他明明有神器的消息,知道神器的踪迹,可偏偏神器对他来说好似镜里观花,井中捞月,任凭他如何拼力都没办法得到。

    而那一趟,清波也无功而返。

    重光失望之下,一把火烧光了整个郁族,郁族内没死的人也被大火焚成灰烬。

    当年一时的泄愤让重光这么多年来夜不能寐,心中后悔不已,业力更是让他功力不得寸劲。

    如今魔修只围不攻,目标那么明显,让他想要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所有痕迹都是有迹可循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今日不报,来日必报啊。

    玉霄门千里外,姒臻和姒文宁刚巧拦住了赶来的令君从和燕菲。

    姒臻温和的脸沉下来,也颇有一番威仪。

    没错,他拦住令君从的目的就是为了兴师问罪的:“令少侠风尘仆仆,身边还有如花美眷,真是过得神仙日子啊。哪像我一直待在一个破客栈里苦苦等着孩子归来。”

    令君从见到姒臻有些心虚,当年他是收了报酬接的保护容娴的任务的,结果任务没完成,后来还跑到了胭脂城,将给这人传递消息的事情都忘得干净了。

    虽然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让他没有记起这回事,但食言了就是食言了,他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

    令君从朝着神色担忧的燕菲安抚的一笑,上前一步对着姒臻道:“是我的错,不知我能做些什么给东家赔礼道歉?”

    姒臻皮笑肉不笑道:“我哪儿敢劳动少侠啊,您可是大人物,连一城之主都为您倾心。”

    令君从下意识看了眼燕菲,有些窘迫的讨饶道:“东家,我真的知错了,三年前我遇到的事情太多,一时间无法分出心神来顾及到你的任务,这事儿是我不对。”

    姒臻看得出来这小子说的是实话,沉默了片刻,侧头看了眼不远处,淡淡说道:“这事儿先欠着,等玉霄门的事情了了,我有事让你办。”

    令君从连忙点头应道:“好,到时候在下定然给你办得妥妥的。”

    先将债主送走,能轻松一时是一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姒臻似乎看得出令君从在想什么,嘴角的弧度有些意味深长。

    他身旁一直沉默的姒文宁怜悯的看了眼令君从,在心中叹息:这小子还是年轻啊。

    “文宁,我们先走吧。”姒臻看了眼姒文宁,招呼她一起朝着包围玉霄门的魔门而去。

    他们刚刚离开,几道剑光划过半空,不过眨眼间便落在了玉霄门外。

    那几道剑影化为人形,赫然便是沈久留几人。

    他们一行停留的方向,正正好与封锁山门的魔修对峙了起来。

    “大长老,我刚见到熟人,想先去瞧瞧。”沈久留扫了眼对面的魔修,朝此次领队的大长老报备道。

    “我也要去。”铃兰嘟嘟嘴朝着大长老撒娇,但眼神却一直停在沈久留身上。

    大长老还没开口,沈久留便拒绝道:“师姐,我想一个人去。”

    铃兰对上他那双清冷坚定的目光,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如愿了,有些不情不愿的走到大长老身后垂头丧气了起来。

    大长老心疼的看着孙女,摆摆手气呼呼的说:“要走赶紧走,别在这儿碍我老人家的眼。”

    三长老摸着胡须呵呵笑着,像一尊弥勒佛似的,那种大智若愚,看破不说破的姿态颇有种神秘之感。

    沈久留朝着二位长老颔首,化为剑影朝着令君从的方向而去。

    但在即将与令君从见面的那一刻,他身影一闪,拐到了另一个方向落下。

    他双手负后,语气冰冷霜寒:“查清楚了吗?”

    剑六闪身出现,弓腰一礼,语气有些颓然道:“属下等无能,并未查清魔修目的所在。”

    沈久留猛地看向他,冷厉如刀的目光仿佛能撕裂一切:“没有查清?我吩咐给你们的事办成了几件?嗯?”

    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无限的危险和不耐烦,让剑六感到说不出的危险。

    他忙解释道:“属下抓住几个魔修搜魂后,发现魔修也并不清楚这次行动的目的,他们只听从魔门门主的吩咐办事。”

    沈久留眯了眯眼,眼里的冷厉危险消散,又变回了那个淡漠清冷的谪仙:“玉霄门有何异常?”

    “回禀主上,属下等并未发现异常。”剑六小心翼翼的回道。

    他也有些底气不足,从成为主上的暗影开始,主上交给他们的任务竟然大半都未完成,换成任何人都可能将他们全部替换,没有人会留着废物。

    主上只是训斥训斥他们,也算是宽宏大量了。

    沈久留沉默许久,清冽的嗓音染上了些许暗哑和低沉:“小娴的……在哪儿?”

    尸体两个字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总觉得说出那两个字来,小娴便真的不存于世了。

    想到那个温柔纯善的女子,他的心便隐隐作痛。

    剑六神色踌躇了下,还是回道:“属下、属下发现魔门出现一人,与容大夫极其相似。”

    沈久留眼神一闪,第一时间怀疑此事是一个阴谋:“有多相似?”

    “形似神似。”剑六肯定的说。

    他偷偷跟踪了那人两天,发现那人好似容大夫复生一样,行事作态,音容笑貌,如出一辙。

    唯一不同的,便是容大夫只是一个凡人,而那人明显有修为在身。

    “她是谁?”沈久留幽幽问道。

    他心中隐隐期盼着那人就是小娴,小娴其实还好端端的活着。

    可他又分明知道,小娴真的不在了。

    三年前他眼睁睁的看着小娴呼吸微弱了下去,直到消失。

    “她叫藜芦,是魔门在胭脂城据点的一位堂主。”剑六将自己得到的情报没有分毫隐瞒的吐出。

    “藜芦?”沈久留神色一动,若他没有记错,藜芦该是一味药材才是。

    以药为名,有意思。

    沈久留眼里有好奇闪过,他忽然很想见见那个叫藜芦的人:“她现在在哪儿?”

    剑六毫不迟疑道:“在来玉霄门的路上。”

    沈久留了然,魔门号召天下魔修齐聚玉霄门,她是魔门的人,也该来了。

    “吩咐下去,让剑三跟着她,我得空会去亲自见她的。”沈久留果断的下令道。

    剑六立刻应道:“是,属下领命。”

    沈久留摆摆手,剑六会意离开。

    沈久留在原地沉默了会儿,眼神有些晦涩,他总觉得那个叫藜芦的魔修让他莫名去在意。

    压下心底的情绪,沈久留转身朝着令君从的方向走去。

    而在沈久留与属下交谈的这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云游风也出现在这里,且已经与令君从碰上面了。

    他们刚聊了两句,便同时朝着左侧方看去。

    “游风,君从,还有燕城主,别来无恙。”沈久留轻步走了过来,语气清冽的听不出半分喜怒。

    云游风嘿嘿一笑,凑到沈久留身边说:“无恙,无恙。”

    他摸摸鼻子,眼神有些游移不定。

    沈久留蹙眉,游风这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还真是少见:“说罢,你瞒了我什么?”

    云游风:“……”被看出来了!

    云游风清了清嗓子,底气不足的说:“那啥,三年前我从石桥涧回到城主府时才发现,有人将城主府的东西偷走了。”

    沈久留目光一冷,若丢失的是一般东西,游风也不会这般姿态,唯一让他觉得面对自己不好意思的,想来是因为那丢失的东西过于珍贵,且与他有关。

    “是小娴的东西。”他语气肯定的说。

    听到‘小娴’二字,令君从和燕菲也看了过来。

    云游风期期艾艾的说:“我也是到了城主府才发现的,容娴屋子都被翻了一遍,她房间摆放医书的柜子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贼居然这么喜欢看书,竟然连柜子都搬走了,这也太大胆了吧。

    “这三年我一直在寻找,但却没有半点消息。”云游风垂头丧气道:“要不,你骂我吧。”这样他还能好受一些。

    沈久留神色有些恍惚,隐隐间好似看到那人靠在窗前看书的模样,那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了。

    “罢了,丢便丢了。”沈久留沉默许久后说道,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人已经不在了,留着书又能如何。

    在这三年的时间里,沈久留没有将容娴的遗物全都收起来,也没有去玄华山看看容娴住过的地方。

    他只是待在圣山修炼,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小娴还活在外界的某个地方。

    也许某一日她会回到紫薇城,再去瞧瞧那些她珍惜不已的医书,也许会回到玄华山的住处,安安静静的休息一段时间……

    令君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人都不在了,东西留着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丢了也好啊。”

    燕菲见气氛有些沉闷,转移话题道:“几位,我们现在要去玉霄门吗?”

    令君从想了想,神色沉稳道:“我们今日刚来,还是去探听些消息,明日一早进入玉霄门。”

    沈久留颔首,表示没有意见。

    云游风立马狗腿的附和道:“都听你的。”

    他弄丢了容娴的东西,现在在沈久留面前完全没有底气说话。

    而燕菲本就与令君从一起,当然也不会有别的想法。

    统一意见后,几人便一起行动,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夜,魔修大本营。

    曲浪有些头痛的揉了揉太阳***心暗暗腹诽,玉霄门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魔门摆明车马围着,就是让他们好好想想是否干了不该干的事,收留了不该收留的人。

    只要他们把不属于玉霄门的人交出来,这样大家都能省事些,偏偏他们不为所动。

    曲浪气儿不顺地抄起砚台便砸了出去,墨汁洒了一地。

    曲倩倩听到动静走进来,对一片狼藉的地面视而不见,娇声娇气道:“爹,大晚上的你发什么脾气。”

    曲浪烦躁的摆摆手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快回去睡觉。”

    曲倩倩哼哼了两声,走到曲浪身后,指尖轻缓的为他按着太阳穴,见自家爹爹舒服的闭上了眼睛,曲倩倩眼珠子一转,低声问道:“爹,你这次突然行动是尊主的命令?”

    曲浪捏住她的手腕,睁开眼沉声警告道:“这些事情你最好别多问,爹也是为了你好,该你知道的不会瞒着你,不该你知道的也别去打听,死得最快的往往都是知道最多的。”

    这阴森的话语真就吓住了曲倩倩,让她再也不敢多一句嘴。

    云游风站在沈久留身边,用行动表示自己跟着沈久留,沈久留说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在沈久留等人因为实力都没有发现异常的头顶上空,姒臻与姒文宁二人惊讶的看着挡道的魔修。

    “没想到小千界还有你这样的人物。”姒文宁惊叹道,“你应该是压制了自己修为不想飞升,所以才停在了此界。”

    黑鸦通红的眼眶满是嗜血,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冷声道:“要么退回去,要么死。”

    在他身后的头顶上空,阴沉的黑云流转,一团团黑雾碰撞间电闪雷鸣。

    铺天盖地的威压交织在一起,仿佛天塌地陷,世界末日一样让人绝望。

    那黑云便是魔修,而且是一群修为高深的魔修。

    姒臻识时务的带着姒文宁退出黑鸦的锁定范围,神色凝重的说:“这些魔修的修为都达到了飞升的条件,但他们却都留了下来。情况有些不对,文宁,我们先留下来看看。”

    姒文宁点点头:“都听你的,我们来这里虽然是为了打探小侄女消息的,但魔修的异常也令人担忧,能查到什么消息也好放心一些。”

    下方,沈久留和令君从等人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赶了回来,他们交换了下情报后,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因为他们趁着夜色分开去打探消息后,却发现这些正道修士除了来的比较早外,什么都不知道。

    “看来我们还是得进玉霄门。”云游风说道。

    燕菲反驳道:“可玉霄门许进不许出,魔修一直守在入口,我们都进去了,到时候被魔修一网打尽怎么办?”

    沈久留直接忽略了她的意见,站起身寒声道:“就这么决定吧,明日一早进山门,我宗门长老会留在外面照应的。”

    他说完后,冷着一张脸朝外走去。

    云游风朝着令君从和燕菲歉意的笑了笑,赶忙追了出去。

    他伸手拍拍沈久留的肩膀,本想问沈久留怎么忽然生气了,但到嘴边的话却因为手底下的触感变了,他嚷嚷道:“久留,你小子怎么这么硌手啊。”

    他不顾沈久留的冷眼,上手将人捏了捏,然后一脸生气的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沈少侠,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我已经辟谷了。”沈久留淡淡道。

    “就算辟谷了也可以吃东西啊,你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再这样下去,一阵风都能将你刮跑。”云游风跟在他身后罗里吧嗦的念叨着。

    沈久留握着剑快步朝前走去,半点都没有停留,完全当身后的人是聒噪的苍蝇。

    但他清冷的眉眼却柔和下来,就像如诗如画的江南氤氲天气蒙上的薄薄雾纱,好看极了。

    第二日清晨,沈久留、云游风和令君从等人都聚集到玉霄门山门前。

    魔修拦路,许进不许出,这条规则众人基本都已经知道了。

    重情重义的都已经进入到了玉霄门,还有一些人留在外面以求有个照应,更多的修士还在观望中。

    沈久留他们直接踏了进去,由门内修士引路,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当安阳满心疲惫时,便见到了沈久留几人,他沉重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些:“久留,还有游风兄弟、君从和燕城主,你们怎么都来了?”

    他手中的扇子被捏碎后也没有再换新的。

    此时他身后背着一把剑,看上去极其华丽。

    虽然他不是剑修,但没谁规定法修不能使用武器不是吗。

    云游风敲了敲大刀,痞痞一笑道:“这种大场面一生都经历不了几次,我们怎么能不来见识见识呢。”

    沈久留干脆了很多,他声线清冷没有人气,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笑:“在下与魔修有账要清算。”

    令君从面无表情道:“我与魔修势不两立。”

    但不管理由是什么,他们都赶来相助玉霄门了。

    安阳神色一暖,刚想说什么时,只见陆远迎面走来,风尘仆仆的模样一看便知连日赶路,不曾有半点停歇。

    陆远看到大师兄时眼睛一亮,快步走上前来,语气带着担忧问:“大师兄,现在情况如何?”

    安阳稍稍提高声音,好让沈久留等人也听得到:“你们来时也看到了,魔修现在还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与以往的躁动狂傲完全不同,此次的魔修稍显沉静,能静的下来,说明魔修更强大,而其约束力也不亚于我们正道。”

    “他们为何会围住贵宗??”沈久留一针见血的问道。

    他与几位长老一起来后,便先一步来到了玉霄门内。

    他之前听师尊猜测过玉霄门许是有魔修们想要的东西,他将猜测告诉安阳后,安阳沉吟片刻,对着陆远道:“师弟,你招呼客人,我去找师父问清楚。”

    陆远神色认真道:“好,师兄快去快回。”

    安阳朝着众人微微颔首后,便快步朝着大殿走去。

    他离开以后,陆远朝着令君从道:“令兄,好久不见。”

    令君从神色微动,语气复杂道:“是好久不见了,陆兄倒是一直没变,表情还跟木头似的。”

    陆远面瘫着一张脸,语气生硬道:“令兄却是长大了许多。”

    本来他想用‘成熟’这词儿的,可谁让令君从先刺他呢。

    燕菲‘噗嗤’笑了一声,低声嘀咕道:“男人有时候真跟孩子似的。”

    周围的孩子们:你高兴就好。

    沈久留语气诚恳道:“陆兄不用担心,我来时门内两位长老也跟着一起来了,他们在外面盯着魔修,有他们在,玉霄门不会有事。”

    陆远十分感激,但那张脸依旧是那一个表情:“多谢沈兄。”

    他领着几人朝玉霄门招待贵客的院子走去,边走边说:“几位暂时住在这里,魔门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进攻的趋向,大师兄会想办法尽快找到原因的。”

    “陆师兄。”匆匆而过的弟子朝着陆远打招呼道。

    陆远点点头回应了一下,继续道:“其他与本门交好的客人大师兄应该都安排在这里了,也许里面会有各位的熟人呢。”

    口中说着熟人,熟人真就来了。

    小院门口,阳明正跟思心说什么,听到有人来了,回头看去,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快步朝着几人走去,留下思心在原地气的跳脚,然后气哼哼的转身回到了房间。



    “久留,游风,还有君从、燕城主,真巧,我们又碰到了。”阳明微微勾起嘴角,笑容里尽显见到好友的愉快。

    他侧头看向领着几人过来的陆远,严肃的说:“此次玉霄门大劫,陆师弟定要照顾好门内师弟师妹们。”

    陆远下意识应道:“是。”

    应完后,陆远回过神来,下意识囧了一下。

    三年不见,阳明身上的威严更盛,陆远觉得若阳明师兄跟他师父站在一起,肯定比他师父更像一派掌门。

    沈久留等他说完话,这才打招呼道:“阳明师兄。”

    阳明看着沈久留,眉头微皱:“怎么三年不见,你瘦了这么多。”

    身上的气息也更加清冷,好像随时能飘离俗世远离尘嚣一样。

    沈久留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心里涌进一股热流,眉眼稍稍温和:“我只是太专注修炼了,让师兄担心了。”

    阳明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细心叮嘱道:“以后切不可如此,要多注意身体。”

    “好。”沈久留痛快的应道。

    云游风嘿嘿一笑,说:“看来久留兄弟还是听阳明师兄的话,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也没见他多听我一句劝。”

    燕菲忽然插嘴道:“他那是爱屋及乌。”

    空气突然一片沉寂,几人的脸色有凝滞了起来。

    燕菲似乎意识到她说错话了,脸色一白,朝着令君从身后躲了躲。

    这里几人都知道她说的‘屋’指代的是谁,那是容娴啊,在众人心中最特别的一片白月光,那是他们心中不能触碰的伤口,一碰就鲜血淋漓,疼的窒息。

    令君从神情恍惚了下,看到燕菲瑟缩的样子,心中叹息,开口转移话题替她解围:“阳明师兄,你是和思心师妹一起来的吗?”

    阳明也不想让燕菲一个姑娘家太过为难,故而配合道:“家师与我们一道的,不过他与其他掌门都在外面没有进来。”

    陆远朝他拱拱手,语气诚恳道:“玄华山大恩,我玉霄门上下谨记。若能度过此次大劫,玉霄门定会还贵派人情。”

    阳明回了一礼:“陆师弟严重了。”

    此时大殿中,安阳费尽唾沫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和猜测告诉了重光,一脸期盼的询问道:“师父,怎么样?你有没有想到魔门是为何放着别家不围攻,偏偏来围攻我们?”

    重光严肃着一张脸看着徒弟,安阳下意识也紧张了起来,他问:“我们门派有宝贝?”

    重光摇摇头:“并无。”

    “那传说中的神器?”安阳继续道。

    重光他惊讶的看了徒儿一眼,那眼神像是看智障一样:“那肯定也没有,若有的话,根本轮不到魔修这么嚣张啊,为师自己就先忍不住跳出去将他们解决了。”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安阳愁的头发都快白了。

    重光见徒儿愁的抬头纹都有了,头发更是大把大把的掉,终于善心发作,语气沉重的说:“徒儿,为师想到了。”

    安阳神色一喜,忙问:“是什么?”

    “山门驻地。”重光一字一顿道。

    安阳一脸懵逼,啥?你说啥?

    重光满脸心痛的说:“那些魔修肯定是看上了我们玉霄门这块儿风水宝地了,所以他们只围不攻,就怕破坏了里面的摆置,他们是在等我们认输投降,然后不废一兵一卒夺了这个地方,真是齐心可诛。徒儿,你说……徒儿,徒儿你去哪儿,为师还没说完呢。”

    重光正说着,转头就看到徒弟头也不回的走出来了大殿。

    重光:真真是不孝啊!

    走出大殿的安阳努力压制住额角蹦跶的青筋,表情一片空白。

    他早知道师父不靠谱了,为何还要上去找虐。

    也真难为师父在那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魔修看上了玉霄门的驻地?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们要是看上了,早就来抢了,哪能让玉霄门传承上千年呢。

    再说了,魔门要玉霄门的地盘来干嘛?

    这里一不适合魔修修炼,二地理位置宽敞显眼,魔修那种恨不得将老巢建在地底下的生物能跑来抢这里的地盘,脑子进水了吧。

    安阳苦恼的揉了揉额头,看来师父那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也对,师父除了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每天熊两下搞事外也没操心过什么事情了,历代掌门在上,玉霄门没败在他师父手中,还真是祖宗保佑了。

    玉霄门外,已经接近玉霄门的容娴终于停下了脚步。

    “堂主,有什么吩咐吗?”牛砚殷勤的凑上去问。

    容娴微微阖目,心念转动,无形的剑气在半空刻画着什么。

    当她睁开眼睛时,剑气便陡然消失。

    容娴伸出右手,半空中刻画的符文窜入手中化为一枚令符。

    她将令符交给牛砚,漫不经心道:“明天天亮送给门主,之后不要停留,直接回来吧。”

    牛砚小心翼翼的收好令符,嬉笑应道:“是,藜芦堂主放心,属下定会办妥。”

    容娴扬眉一笑:“你办事我当然放心,若办不成……”

    她扫了眼地上扭来扭曲的阿金,嫌弃的说:“就把小金送给你养了。”

    牛砚:他死也会完成任务的。

    阿金:蛇不应该频繁换饲主,饲主换得频繁使蛇消瘦。

    牛砚走后,孙天佑看了看前方阴沉沉的黑云,他知道那些都是魔修。

    孙天佑担忧的问:“藜芦堂主,我们要过去吗?”

    容娴意味深长的说:“暂时先不过去,我还要等一个人,明天再走。”

    “是,堂主。”孙天佑应道。

    他没有多问,反而从纳戒中取出一些东西,手脚麻利的支起了一顶小帐篷,里面空间虽小五脏俱全。

    红木桌上摆着刚刚烧好的热水,香炉里的香料正缓慢燃烧着,软塌上贴心的放着一本医书,厚厚的棉被平整的铺在软塌上。

    容娴对于孙天佑的作态早已经习惯,她挥袖甩去,地上顿时出现一块有半个人大小的石头。

    容娴垂眸看了石头片刻,指尖凝聚着剑气,蹲下身来用轻轻在上面刻着什么。

    孙天佑放好杯子后,对着容娴的古怪行为疑惑道:“堂主,您在作甚?”

    容娴睫毛颤了颤,语气听不出喜怒道:“我在刻墓碑。”

    孙天佑下意识问道:“是给谁的?”

    容娴嘴角微扬,笑容十分微妙道:“我想,大概是给‘我’的吧。”



    孙天佑被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震懵了,半晌后他才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的来到容娴面前蹲下。

    他低头看着正在一笔一划刻着碑铭的容娴,声音有些哆嗦道:“容、容大夫,您不是在开玩笑?”

    容娴斜睨了他一眼,笑得百花齐放:“我以为天佑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她回忆了下当年读取姒臻记忆时一闪而逝的名字,沉吟片刻,指尖在石碑上划过,一道道无形的剑气在石碑上窜过。

    然后孙天佑便看到石碑上整整齐齐写着一行字——姒凤儿之墓。

    在这行字的旁边还有一个不太准确的时间,孙天佑算了算那个时间段,发现那居然是十六年前的某日。

    孙天佑一头雾水,不经意间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墓碑后面还有一行字:“你我殊途,永不同归。”

    孙天佑虽然不太懂这句话有何意义,可只要想想容大夫之前说的这墓碑是刻给自己的,脸都裂了。

    他轻咳一声后,还是没忍住询问道:“那个,容大夫,姒凤儿才是你的真名吗?”

    容娴听到他的询问后立刻收回了手,还蔓延在四周的剑气也随着消失。

    容娴眉眼弯弯,意味深长道:“这要看你问的是哪个‘我’了。”

    灵魂的本我,那肯定不可能叫姒凤儿了,她从来都只有两个名字,一个容娴,一个息心。

    至于藜芦这个名字,她是不承认的。

    而身体的自我,那确实是叫姒凤儿,但身体是由本我操控的。

    咳,这说起来又有些绕口了,也很考验智商,所以容娴也就没有多做解释了。

    因而孙天佑一脸茫然完全没明白容娴在说什么,他傻兮兮道:“难道还有好几个容大夫不成?”

    容娴站起身来,她深深的看了眼孙天佑,惊叹道:“瞧瞧你那空空如也的脑子,这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

    她拂袖挥去,地上的石碑已经消失不见。

    容娴放松了身体,朝后倒去,正巧便倒在了软塌上,她慢条斯理道:“不要在纠结墓碑这墓碑究竟是不是刻给你口中那可怜的容大夫的,那毫无意义。”

    她随手将医书从身下拿出来翻看着,口中漫不经心的朝着呆愣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的孙天佑道:“事情做完了便出去吧。”

    孙天佑应声后,刚转身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他沉默了片刻,说:“虽然我不太懂,但是容大夫,我会拼劲全力保护你的安危。”

    容娴抬眸看向孙天佑,抿了抿唇道:“要听实话吗?”

    孙天佑迟疑道:“……要。”

    容娴立刻便耿直道:“如果是连我都拦不住的敌人,那你连逃的机会都没有。你的拼劲全力,其实没有任何作用的。”

    孙天佑:“……”

    他耷拉着脸道:“容大夫,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说话很想让人打一顿?”

    容娴眨眨眼,一脸纯良道:“我想你不是第一个。”

    孙天佑学着她的模样也眨眨眼,眼底的笑意涌了出来:“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容娴低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明显的警告:“这里没有容大夫,记得下次不要再记错了。”

    孙天佑神色一紧,立刻应道:“是,堂主,属下明白。”

    容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医书上,孙天佑也识趣的离开帐篷,安静的守在了外面。

    但躺在软塌上的容娴脸却黑了下来,她猛地将书砸向了床角,那毫不留情的模样完全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现的那般喜好医书。

    “小金,给我下去。”容娴语气危险的命令道。

    盘卧在软塌一角装死的小蛇:它都委屈的缩这么小了,不占地方了,大魔头竟然还不让它上榻。

    它就是不走,不睡在饲主身边的蛇不是条好蛇。

    然后,它直接被饲主用掌风扫出了帐篷。

    守在外面的孙天佑看到凭空而降瘫在地上的死蛇眼角一抽,假装自己又聋又瞎。

    阿金嘶嘶的吐了吐芯子,身上黑光闪过,变得头发丝细窜到孙天佑头顶不挪窝了。

    阿金:它是一条需要冬眠的蛇。

    孙天佑身体一僵,用手拨了拨头发,想要将阿金给找出来,结果怎么都找不到,他沉着脸靠在帐篷边生闷气。

    夜色渐深,风雪停住。

    容娴盘膝坐在软塌上,目光看向玉霄门的方向,眸色晦暗莫测。

    清波他们真能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未出现。

    她微微瞌目,双手飞快的空中结印,晦涩神秘的印符以她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传去,呜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吹过,将帐篷周围树上的积雪都刮下来了一层。

    须臾间,一道黑雾轻飘飘的落进容娴帐篷,同时,一道结界将整个帐篷罩住。

    黑雾散开,一身青袍,长发轻垂的青年站在了容娴面前,他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极为有规律的拨动着腕上的佛珠。

    “阿弥陀佛,许久不见,施主风采依旧。”无我神色平和,目光一如往昔般悲天悯人。

    容娴掀了掀唇角,属于‘容大夫’的柔软温暖消散,作为息心尊主的杀伐果断,高深莫测爬上了眉眼,她没有理会无我的问候,反而冷声询问道:“那些魔修都查过了吗?”

    无我神情微微恍惚,再凝神时,便是左护法无相那戏谑无趣的姿态,他拱了拱手,答道:“已经全部核查过,被寒溪尊者带走的魔修中有一半已经背叛。”

    “他们做了谁的走狗?当初我在石桥涧的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或者说,当年与冷凝月合谋共同推动仙魔大战的那人……”

    容娴抿了抿唇,眼神深邃不可及,语气掷地有声:“是谁!”

    那森然冷漠的语气让左护法打了个寒颤,不敢有半点耽误,立刻回道:“昊天仙宗,大长老齐攀。”

    “齐家的人?”容娴皱了皱眉。

    左护法肯定的点头:“就是您想的那个齐家。”

    传闻齐家、风家、卜家与剑帝关系亲近,当年郁族被屠,清波等人为了打开庇护郁族的结界,将三家人都给献祭了。

    而清波他们能找到郁族之地,还多亏了这位昊天仙宗的大长老传的消息,没曾想这人竟是齐家的人,自己坑了自己家族,这可真是有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