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小阁老 > 全文阅读
小阁老txt下载

    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大栅栏街上的车水马龙,却不虞外头人能偷窥到自己。

    董事们听了孙大午的禀报,全都脸色一沉。

    “威胁他们了又如何,难道还想跟咱们对着干吗?”监事会主席英国公先吹胡子瞪眼起来。

    “张主席,监事会的职责是监督和质询。”长公主敲了敲手边小木锤,让张溶保持安静。“不要打扰董事会。”

    “嗨,我不是着急嘛。”英国公讪笑一声,乖乖闭嘴道:“你们说,我听着。”

    可见这个董事长,还真是只有长公主能当。要是换成赵昊,拿什么镇住堂堂国公?

    “英国公说的其实有道理……”定国公便接过话头道。

    “董事会里只有职务,没有爵位。”长公主再次提醒。

    “哎,是张主席。”定国公对上长公主,一点脾气都没有。马上改变了称呼,然后借着道:“张主席说得对,一些乡下土财主煤老板而已,谁敢动咱们的人一根指头,把他连窝端了就是。”

    “徐董事这话不尽然。”接触了快半年,鸡公公姬吉对西山的情况,已经十分了解了。

    “山里头情况十分复杂。那些煤老板都是地头蛇,他们真要偷偷使坏,咱们还真是防不胜防。”

    “不要紧,把他们集中起来,让冯公公出面去警告一下。”今天冯保当值,没来出席,但董事们并没忘了他。

    “就不信东厂提督的关爱,还不能感化一群煤老板。”

    “不错,让他们署名互保,互相监督。”歪着脖子的朱时懋也斜着点点头道:“出了事儿一起连坐,就没人敢乱来了。”

    “这主意不错。”董事们赞许的点头,又有人提议道:“不过还是把他们收编了肃静。等咱们路修好了,谁不加入就不让他用咱的路,看他们怎么把煤往外运。”

    “哈哈哈,好主意!”董事们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赵昊本来打算,借着这个引子,煞有介事的提一提加强护矿队的迫切性。

    但听了这些蛮霸的发言,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些多虑了。

    强龙不压地头蛇没错,可要是强龙也是本地龙呢?

    有这帮权贵头子镇着场子,俩王四个二怎么破?

    哎,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于是这一议题,他又没有发言。

    ~~

    待到将公司运营状况汇报完毕,孙大午又看看赵昊,然后低声爆出个大新闻道:

    “另外,鉴于本公司和卢沟桥煤场业务高度关联,大股东高度重合,因此管理层经过反复讨论,正式向董事会提议,并购卢沟桥煤场!”

    “并购卢沟桥煤场?”原本有些倦怠的董事们,听总经理说到这儿,一个个可就不困了!

    “是那个卖煤藕的卢沟桥煤场吗?”朱时懋的脖子都直了!

    “不错,正是今年正月率先推出煤藕,如今占领京城内外七成以上市场,最远卖到卫辉府的卢沟桥煤场!”孙大午自豪的提高声调道:

    “在下不才,正是卢沟桥煤场的首任掌柜。亲眼见证了煤场,在咱们董事长、副董事长的英明领导下,是如何眨眼间从无到有,再一眨眼便强大无比的奇迹过程!”

    赵昊闻言瞥一眼孙大午,心说这胖子越来越会说话了。

    一众董事和监事则齐刷刷的望向他,目光炽烈而饥渴。

    如果说,在如今的北京城,还有什么比西山煤业更耀眼,那一定是卢沟桥煤场无疑!

    毕竟西山煤业还在亏损期,而卢沟桥煤场已经是一直不断下蛋的金鸡了!

    还是那话,那煤场若非是长公主的买卖,他们早就扑上去抢食吃了。

    现在,管理层竟提出并购卢沟桥煤场,怎能不让人血脉贲张?!

    赵昊却依然面沉似水,只是指了指列席的小黑胖子道:“这位是接孙大午班的,先让他给大伙儿介绍下煤场的具体情况吧。”

    小黑胖子赶紧起身,朝众人深施一礼,刚要再一一问安,却被长公主一锤子打断道:

    “少废话,直接讲。”

    “哎,是。”小黑胖子咽口唾沫,缩缩脖子道:“小人名唤郭大,乃是现任的卢沟桥煤场总管。”

    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将做好的财务简报,一人一份发给众位董事,连两位监事都有。

    众人便一面翻看简报,一面听小黑胖子汇报道:

    “本煤场自今年正月初四开业,正月初八开始销售,当月一共收入银十二万三千二百一十两,煤两千八百七十九万斤。扣除成本共获利三万两千两百两……”

    “嘶……”董事们一阵倒吸冷气,当月投产,当月盈利三万多两,这是什么概念?摇钱树也没这么猛啊!

    “二月,共收入银十八万两千六百一十两,获利四万八千九百两。”

    “三月份,共收入银二十万七千三百两,获利五万三千一百两。”

    “四月份,也就是本月,还差最后几天,但已经收入超过二十二万两,本月获利肯定超过五万五千两!”

    “我的天呐……”股东们难以置信的直摇头。在常识中,随着天气转暖,煤炭生意应该越来越差,直到入夏后直接歇业,待到秋凉才会迅速复苏的……

    “怎么卢沟桥煤场,却能一直逆势增长呢?”李公公代表董事们提出疑问。

    “原因有三,一是我们煤藕的质量最好,而且送货上门。”郭大便自豪的讲解道:“并且还提供回收服务——顾客可以用十个烧过的煤藕,换一个新煤藕,这样客户自然越来越多。”

    “你们干嘛要回收烧过的煤藕?”定国公不解问道。

    “这是变相降价促销,可以大大增加用户粘性。”赵昊淡淡说一句道:“而且煤渣的用处多着呢。”

    “哦。”众董事不明觉厉的点点头。

    “二者,正如公子所言。”郭大接话道:“在原煤价格飞涨的情况下,我们非但没有涨价,反而变相降价,同行根本没法竞争,只有要么关门歇业,要么加入我们两条路。”

    “为什么可以不涨价?”朱时懋歪着脖子追问道。

    “因为我们成本够低,一枚四文钱的煤藕,原先成本在两文七八,就是煤百斤涨到一百五十文,我们也能保持一定的盈利。”郭大豪气的答道。

    “哈哈,煤涨到一百五十文,我们岂不要笑醒?”股东们不由乐了。

    “副董事长,高,实在是高!”然后有人明白过来,朝赵昊竖起大拇指道:

    “煤炭涨价,西山煤业多赚钱;煤炭跌价,煤藕多赚钱。合着不论涨跌,副董事长都能大赚啊!”

    现在董事们都知道,董事长和副董事长的分工了。

    这娘俩一个负责镇场子,一个负责拿主意,端得是狼狈……哦不,相得益彰啊!

    ps.第四更,感谢新盟主‘鹤舞沙洲’支持,求月票、推荐票啊~~~



    西山公司的玻璃门紧闭着。

    为了保证董事们的安全,咨询业务今日被暂时移到了门外。

    “俞经理,今天还没有人卖股票吗?”几乎日日都来的老客们,都和公司的大堂经理很熟悉了。

    这位大堂经理叫俞闷,是副总经理俞奔的弟弟。不过他也属于那最初一百名管事之一,并非靠兄长的关系才上位的。

    “还没有呢亲。”俞闷脸上挂着职业的笑,一团和气的回答道。

    其实公子要求他,称上门的客户为‘亲亲’的。

    据说是取‘亲亲以睦友,友贤不弃’之意。

    但俞闷实在觉得羞耻,便偷偷省掉了一个‘亲’……

    “那什么时候能有呢?”

    “还不知道呢亲。”俞闷便笑道:“这边已经帮您登记到了,只要一有卖家就通知到您呢。”

    “行吧。”老客们其实也就问问,根本没抱多大希望。便又凑近了俞闷,朝一旁那些豪华的车轿努努嘴。

    “大股东们在里头?”

    “不方便透露呢亲。”俞闷摇头笑笑,不肯回答。

    ~~

    三楼,董事会议事厅。

    郭大在继续他的陈述道:

    “再者,我们有强大的物流队伍。如今拥有超过两千五百辆大车,八百条竹排,足足五千运输工人。水路可以配送永定河沿岸的七个府,陆路能送达顺天府相邻的两个府!”

    “这不北直隶基本都能送到了吗?”董事们纷纷表示震惊。

    “是,只有宣府交通不便,暂时没有拓展业务。”郭大自豪答道:“等到西山大道修通了,我们就可以弥补这个空白了。”

    “当然,能在西山建场就更方便了。”说着他呵呵一笑道:“大概就是这些了。”

    见赵昊点点头,郭大便回到墙根的椅子上坐去了。

    董事们却兴奋的难以自已了。

    “原来卢沟桥煤场这么厉害,活该人家赚大钱。”

    “是啊,这要是入冬后,一个月赚个七八万两,还不跟玩儿似的?”

    “感情比咱们西山煤业还赚钱……”

    董事们不由一阵唏嘘。

    当然,也不会有人认为,卢沟桥煤场比西山煤业还值钱的。

    毕竟,西山煤业的资产都是实打实摆在那里的,就像你有地就能种出粮食一样,是可以一代代吃下去的铁杆庄稼。

    而卢沟桥煤场的一切,都是可以复制的。

    虽然一般人很难学到精髓,但谁也不能否认,说不定什么就能蹦出个天才,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但你再天才,也没法凭空变出煤来。

    嗯,像副董事长那样,让废煤窑变废为宝,就已经是天才到家了吧?

    所以,股东们愿意为还没盈利的西山煤业估价超过两千万两。却没人愿意支付哪怕一半的对价给卢沟桥煤场。

    可话又说回来,西山煤业和卢沟桥煤场,实在是天作之合。

    就像方才有董事说的那样,如果两家合一家,大家的资产便上了双保险,不管煤价涨跌,全都稳赚不赔。

    而且只要能完成收购,强强联手,再无短板的西山煤业,必将横扫整个北直隶的煤炭市场!

    这可是个足足五六百万人口,有着漫长冬季的广袤市场啊……

    退一万步说,哪怕单单合并,什么都不干,公司每年的分红都能翻一番啊。

    可想而知,在这么多利好的推动下,公司股价肯定又要坐火箭上天了!

    会涨到多少呢?

    传说中的二百五?绝对不是问题!

    三百?也很简单!

    四百?完全可以幻想啊……

    想到这儿,董事们的口水都流下了。

    他们看向赵昊的眼神,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从前,虽然大家佩服赵昊点石成金,但毕竟只有极少数原始股东才跟他血赚一票。

    而他们赚的钱,可都是后来加入的股东掏的啊!

    大部分股东……包括董事会、监事会中的半数成员,全都是被割的韭菜。

    虽然他们刚在赵昊身上下了重注,轻易不敢造他的反,但难免看他不爽,甚至有怼他的冲动。

    ~~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董事们就像情窦初开的少年,看到心爱的姑娘一样。

    那炽热的眼神,让赵公子都感觉有些发毛了。

    “副董事长!”这下英国公又顾不上规矩了,大声嚷嚷道:“快划出个道道来,说说你准备怎么并购吧?”

    “是啊,副董事长,你只管说就是,我们相信你!”定国公等人也跟着嚷嚷起来。

    “这个主意只能你们自己拿,然后过股东大会批准了。”赵昊赶紧摆手,正色道:

    “按照《公司章程》,我和董事长同属两家公司的股东,是要回避相关议题的……包括股东大会,我们也同样不能参加。”

    说着他看向长公主道:“董事长,我建议今天会议到此结束,请大家回去好好思考一下,改日再开会吧。当然,我俩是要回避的。”

    “嗯,下次特别董事会议由徐董事支持。”长公主点点头,便敲响小锤道:“散会吧。”

    “是。”所有人齐刷刷起来,恭送董事长离去。

    “对了。”赵昊看一眼兼任董事会秘书的唐友德道:“别忘了将董事会决议抄写足够数量,供股东们取阅。”

    “是。”唐友德忙恭声应下。

    ~~

    赵昊跟着长公主下了楼,出来公司大门时,锦衣卫已经隔离开了人群。

    他便扶着干娘径直上了马车。

    待马车缓缓驶离了人群,长公主笑了。

    “怪不得我儿,一开始不把卢沟桥煤场,算进西山煤业呢,原来是打算一鸡两吃啊!”

    “确实一开始就打算合并的,但那样的话,怎么能让大家都赚到钱呢?”赵昊笑吟吟道:

    “毕竟,我们的目标,是让大家都得到幸福呢。”

    “大家能不能幸福我不知道。”长公主笑着轻弹了赵昊脑门一下道:“娘就知道,这八十来位股东,要为你拼命了!”

    说着她依然赞叹不已道:“那些股东高价吃进你的股票,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可你让他们转眼就大赚特赚,谁不对你感恩戴德?”

    “不,是谁都怕孩儿一生气,不同意这桩合并了。”赵昊含笑摇头道:“所以,他们不敢惹我生气罢了。”

    “不管怎么样。”长公主伸个懒腰,如释重负道:“赵郎……你父亲总算可以平安过关了。”

    “是啊,父亲有娘,实在太幸运了。”赵昊便赞道。

    “赵郎有你这个好儿子,才是真幸运呢。”长公主也赞道。

    娘俩儿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可不是嘛。”

    ~~

    《西山公司章程》第二十七条规定——

    ‘股东与拟决议事项有关联关系时,应当回避相关议题与表决。且在表决时,表决权股份总数应暂时剔除其股本。’

    这是对小股东的保护条款。可以防止大股东滥用绝对多数,损害公司利益。

    对身为大股东的赵昊和长公主来说,自然无疑是作茧自缚。

    但赵昊坚信,只有让人们看到公司制的优越性,才会放心的购买公司的股票,让公司变得更加强大。

    未来,才会有越来越多的公司出现。

    他相信只要公司的数量超过一百家,就一定能开启大明的商业革命!

    ps.第五更,13400票加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在密报里,江雪迎告诉赵昊,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江南集团业已贷出了五百万两的头寸,供恒通记清算所用……

    那借给恒通记的五百万两,正是来自之前十天里,从恒通记吸收过来的存银。

    由于双方约定的日息高达1%,每拖一天都会产生高达五万两的利息!

    所以恒通记十分着急还钱。他们甚至想将交割地点改在瓜洲,让江南集团派保安队过江,直接接收恒通记滞留那里的银船。

    江南集团自然抽不出人手,表示相信恒通记的信用,不用着急还钱。若实在困难,晚上个把月也不要紧。

    反正恒通记几百号人还在江南的衙门里关着呢,光抄家也能抄出五百万两来,不怕他们赖账。

    恒通记要是信了这鬼话,光掏利息就能破产。只好重金贿赂操江都御史衙门,求他们赶紧放行,好把五百万两银子运到苏州,偿还给江南银行。

    不过这一来二去,耽误个十天二十天是肯定的,恒通记这一百万两的利息怕是跑不了了。

    ~~

    高家庄。

    赵昊看着密报哑然失笑。

    也不知这是雪迎妹子的主意,还是孤蛋画家的恶趣味。这种让人死不了活不成,不至于绝望又看不到希望的折磨法,实在太变态了。

    唔,看来一定是徐渭的手笔。我的妹妹那么可爱,才没有那么变态呢!

    此时,远在昆山的胖画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这阵子都没去过苏州……

    ~~

    看第一张密报时,赵昊还有些同情那宋大掌柜。觉得这是个能人,可惜遇到了开挂的自己。

    但当他翻到第二章奏报时,登时火冒三丈!恨不得把那宋啸鸣立刻抓起来炮决!

    这份奏报是金科和王如龙联名发来的,除了汇报遭遇倭寇袭击之外,还附上了简要的审讯结果。

    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恒通记就是这次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了!

    “真是丧心病狂,毫无底线!”赵昊气得猛地一拍桌子,跳脚骂道:“居然里通外国,勾结倭寇,实在是罪该万死!”

    虽然勾结倭寇的是那朴成性,但主谋担全责,没有一点问题。

    “脚,当心脚!”巧巧赶紧拦住他,以免这毛手毛脚的家伙,再碰到受伤的脚趾头。

    赵昊发作了好一会儿,才气哼哼的接过马秘书奉上的菊花茶。

    他心里一阵阵的后怕,端着茶碗的双手都有些发抖。

    其实赵公子也没料到,对方会下手这么凶残,居然连朝鲜水师、三岛倭寇都搬出来了。

    自己还费尽心思怕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们却只想让自己死了!

    在赵昊看来,自己明明没把对方往死里逼,他们向自己出招是肯定的,但不至于下死手吧?

    这次实在太悬了!

    若非自己的海上保安队,继承了戚家军的血脉,有戚家军的将军和老兵做骨干,拥有远超寻常军队的战斗力。

    若非十艘乌尾船及时到位,还配套了足够的火炮。

    若非倭寇虽然人多船多,但严重缺乏火力。

    自己和江南集团这次都会吃大亏的!

    那样且不说人员伤亡,哪怕只损失一船粮食,都一定会被反对海运的那帮人抓住把柄,疯狂攻击的。

    要是损失的多了,甚至会让整个漕粮海运的计划泡汤,连带着海贸也没了指望……

    如果出现这种局面,自己振兴江南的方略都会遭到沉重的打击,甚至有可能导致整个规划破产,江南集团崩溃的!

    之前早就说过,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承受不起严重失败的。只有从胜利走向胜利,不断的高歌猛进,才能镇服住那些豪势之家,让江南集团保持团结。才能让朝廷和各大利益团体,不愿与江南集团为敌。

    就这么说吧,要是马罗岛海战失利了,自己就算跟高拱约法三章,也会失去约束力的。

    而自己的光环一旦破灭,再想东山再起,都将千难万难……

    ~~

    赵公子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恶形恶相的对着东南方向道:“给我等着,本公子要把你们全都送去爪哇开荒!”

    不过这事儿还得往后放,眼下海上保安队那边,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自己做决定呢。

    俘虏的镇信、小朴、金熙善,还有那几百倭寇怎么处理?耽罗岛的大朴要不要抓?平户藩该惩戒到什么程度?

    这些都不是金科和王如龙能做决定的。赵昊对保安队的指导思想是,在战术层面充分授权,在战略层面严格控制。既不干涉保安队的作战安排,又绝对不允许保安队擅自行事。

    所以眼下,海上保安队还在成山头外海漂着,等待赵公子的决策呢。

    但事关重大,赵昊对海上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一时间如何能决断?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耽罗岛,看看具体情形再做决定。

    这下,他在高家庄再也待不住了,便跟爷爷商量着要走人。

    赵立本是一天也不愿在这里呆的,一听孙儿的意思,连忙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甚至准当天

    就撤。

    赵昊这个汗啊,就算着急,也不能说走咱就走啊。怎么也得告个辞,把别后的事情安排妥当

    啊。

    “那你去安排吧。”赵立本脸上敷着面膜,懒散的躺在罗汉床上,他才懒得跟姓高的敷衍呢。

    面膜自古有之,武则天能五六十岁仍面部肌肤细腻,青春容颜常驻,就离不开常用‘益母草泽面方’敷面的效果。

    老爷子用的是叶氏从李时珍那里讨要来的‘美白去皱面方’,以天然矿泥和数种美白原料调制而成。原本叶氏是为了帮他治晒伤的,谁知老爷子一用还上瘾了。每天都敷一次,乐此不疲。

    ~~

    离开放飞自我的爷爷,赵昊只好自己去找高家人辞行。

    不过他先找的是高捷,而不是高老三。

    演武场上,高捷正举着大关刀,驱赶邵芳和他女婿,一起拉着个石碾子在院子里转。

    饶是翁婿俩都是练家子,也累得浑身大汗,直吐舌头。

    “兄弟,你怎么来了?”邵芳一见赵昊,像见到救星一样,打起招呼来。

    高捷的目光果然被吸引过来,赵昊赶紧夸张的一瘸一拐起来。

    “好,轻伤不下火线!”今天高捷倒是记得他告假那茬了,赞许的点点头,指着自己的竹椅道:“坐下吧。”

    “多谢中丞。”赵昊不禁感动,中丞虽然治军严厉,但也爱兵如子啊。

    谁知他刚坐下,高捷就用关刀挑起石锁丢过来。“坐着一样练,可以练上肢。”

    得亏高武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石锁,不然这要是砸上,赵公子怕得当场壮烈了。

    现在就连高武都觉得,公子决定早点告辞,实在太英明了。

    赵昊心有余悸的看那石锁一眼,重新起身朝高捷一抱拳道:“末将是来向中丞辞行的?”

    “休想,老夫麾下从没有逃兵!”高捷瞪大了眼,手里的大关刀寒光一闪。“因为逃兵都被我斩了!”

    “中丞误会了!”赵昊忙心惊胆战的解释道:“末将是接到调令,奉命到海上剿倭。”

    “哦,这样啊。”高捷这才收刀,捋着胡须道:“陆上的倭寇都杀光了吗?已经开始转战海上了?”

    “正是如此。”赵昊点点头道:“这次我们发现了倭寇的老巢,正要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唔呀呀!”高捷把刀一横,激动的胡子直翘道:“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老夫与你同去!”

    “主帅岂能轻离大营?还是中丞坐镇中军,待末将探明军情后,再请中丞出马不迟!”

    “唉,不可不可,老夫心意已决。”高捷却断然道:“这抗倭最后一役,老夫一刻也不愿缺席!”

    “今天就练到这儿吧。”说完他便对邵大侠道:“老夫任命你为大营留守,我走之后训练不可松懈,日夜击刁斗,切不可让倭寇偷了大营!”

    “请中丞放心去吧!”邵芳如蒙大赦,两腿一并道:“末将保证营在人在,营不在人还在!”

    “唔,很好,解散吧。”高捷丝毫没听出不妥,满意的点点头,扛着大刀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邵芳脱掉身上的褂子,一边哗啦啦拧水,一边小声笑道:“行啊兄弟,一下就挠到中丞的痒处了。”

    赵昊摊摊手,也不好说自己说的是实话。便跟邵芳说起要提前辞别来。

    “是徐州的事吗?”邵大侠消息果然灵敏,人在乡下依然眼观六路。

    赵昊竖起大拇指,他就喜欢跟脑补达人说话,忒省劲儿。

    “没想到我这一走就乱了套,必须赶紧去处理处理了。”赵公子叹口气道。至于海上保安队全歼倭寇这茬,过于耸人听闻,自然不能泄密。

    “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邵芳豪爽道:“哥哥我跟那宋大掌柜也算有几分交情,当然这么大的事情……”

    说着他颇有自知之明的笑笑道:“他怕是不能给我这个面子。不过不要紧,等高阁老复出后,他就不给也得给了。”

    “是啊,得赶紧帮高阁老复位,好震慑宵小。”赵昊便对邵芳笑道:“老哥也赶紧去京师,替阁老奔走吧。让高阁老早点复出,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毕竟像高拱这样的五星嘲讽强者,只要放出来就能把所有火力都吸引过去。队友的日子自然就好过多了。

    ps.第二更,求月票!

    按照《西山公司章程》第三十四条,所有股东皆有权查阅、抄录公司章程、股东会会议记录、董事会会议决议、监事会会议决议和公司财务报告。

    这同样是为了保护中小股东的权利,还可以使其产生自己是公司主人的感觉。

    虽然为了防止股东权力无限扩张,他们无从得知董事会的会议内容。但每次会议形成的决议,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抄录若干份,只要出示股东证,就可以随时取阅。

    都是少说两三万两的投资,股东们上心着呢。

    到了晚上,这些记录皆已摆在了他们面前。

    ~~

    刑部尚书府。

    毛恺一边抿着小酒,一边看着那张薄薄的纪要,随口问儿子道:

    “咱们手里的股票能涨到多少?”

    “这玩意儿传开之后,股价起码翻一番,就打四百两一股吧。咱们手里二百股,就值八万两了。”毛公子满脸亢奋的直撮牙花子道:

    “初八那天,花了三万八千两买的,这才刚过二十天,就净赚了四万两千两呢!”

    缺乏股市风险教育的毛公子,还不懂什么叫‘浮盈不是盈’,但有赵公子的英明领导,还能出现浮亏不成?

    “嘶……”毛恺登时脸皱成菊花,也不知是被酒辣的,还是被这恐怖的涨幅给吓得。

    心说,这玩意儿比本官贪赃枉法,来钱可快多了。

    而且关键是,这钱干净啊。还能掩护自己一手……

    “后悔买少了吧?要不是当初爹你拦着,儿子少说也得买五百股!”毛公子一脸得色。

    “你懂个屁!”毛恺白他一眼道:“为父一生为官、清廉如水,一下拿出四万两银子,就已经很不好解释了。”

    “不是说管亲戚借的吗?”毛公子嘟囔一声。

    “人家也得信才行啊……”毛恺摆摆手,便换个话题问道:“赵昊没提他爹的事儿?”

    “听说是一个字没提。”毛公子道。

    “唔,不错,有分寸。”毛恺赞许的点点头。

    “什么分寸?”毛公子一愣。

    “你以为人家干嘛,突然提出要把煤场并进来?自己吃独食,它不香吗?”毛恺哂笑一声道:“还不是为了明天的廷议?”

    “爹是说赵状元和小阁老的案子?”毛公子恍然。

    “错,已经没有什么小阁老了……”毛恺饮尽杯中酒,啪的一声搁下酒盅,不复多言。

    ~~

    成国公府。

    成国公跟管家商量完,迎娶第三十四房小妾的事情,便把二儿子叫进了书房。

    朱时懋歪着头,将今天开会的内容禀报一番。

    “有意思,有意思。”成国公便哈哈大笑道:“上次经筵时,老夫就觉着这个小朋友有意思。”

    “爹,你别光觉着有意思啊,也得意思意思啊。”朱时懋转过身来,把头歪向另一侧。“人家赵公子待咱们可不薄啊。区区五千两银子,才一个多月,都变成二十万两了。”

    “这不废话吗?你爹我又不是徐矬子的孝子贤孙,当然要跟财神爷站一边了。”成国公素来不敢正眼看儿子,仿佛只要看一眼,自己的脖子也会歪掉一般。

    “明早入宫前,老夫跟咱们那几个人知会一声,挺他一把!”

    成国公猛地一拍桌子,吓得朱时懋脑袋登时就直了。

    ~~

    左都御史王廷,结束了奔波的一天,躺在安乐椅上一动都不想动。

    今天御史暴动,先是砸了都察院的值房,又冲到张齐和他几个同乡家中喊打喊杀。完事儿又跑到徐阁老家门外跪哭,闹得不可开交。

    王廷和谭纶、庞尚鹏几个都察院高层到处灭火,连哄带吓,打了无数的包票,就差跪下求爷爷告奶奶,这才把发泄完了的言官们劝回家。

    此时的王总宪脑瓜嗡嗡、嗓子冒烟,满肚子邪火没地方发。

    真是无法无天了,到底谁是上司谁是属下,谁是败柳谁是残花,谁是麻袋谁是袈裟?

    ‘回头等这阵过去了,把那些王八蛋一个个全换掉……’

    发完狠,王廷感觉稍稍缓过劲儿来,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今天董事会都说了什么?”

    比起朝廷的糟心事,还是自己的小钱钱更让人牵肠挂肚啊。

    毕竟,那是总宪大人清正廉明的保证啊。

    张千发便将会议经过讲给王廷,他是三名监事之一,全程参加了董事会。

    听得王总宪心花怒放道:“这么说,本宪可以随时退休了?”

    “差不多吧,股票加上其它产业,足够东翁快活三代了。”张千发点点头。

    “真得好好谢谢小赵公子啊。”王总宪激动的搓着手,然后一脸正色道:“当然,明天本宪还是会一如既往,坚定站在正义的一方!”

    ~~

    三晋会馆。

    杨博四人在围着炕桌吃晚饭。

    晚饭十分丰盛,刀削面、臊子面、油泼面、拉面、猫耳朵面……摆了满满一桌子面。

    还有老陈醋、米醋、腊八醋、香醋、白醋等十来瓶调味料,加在面里吃得不亦乐乎。

    一边哧溜哧溜吸着面条,王国光一边问杨博道:“你买股票了吗?”

    “西山煤业?”

    “嗯。”

    “没买。”杨博一边剥着大蒜,一边信口答道。

    “那你可亏了,初八我和子维都各买了五百股。”王国光得意笑道:“你知道现在多少钱么?二十万呢。”

    “舅舅,账不能这么算,又没见到现钱。”张四维拿起老陈醋,咕嘟嘟倒进碗里。

    “要不我出二十万两,你把五百股转给我?”杨博笑问道。

    “嘶,好酸好酸……”张四维猛喝一口面汤,全当没听见。

    “滑头。”杨博不爽,喀嚓喀嚓嚼着大蒜。

    ~~

    乌纱胡同,谭府。

    右都御史谭纶,吏部右侍郎王本固和右副都御史朱大器,三位同年正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起吃茶闲聊。

    “明天廷推,那赵状元说起来,还是元朴的堂叔呢。”朱大器幽幽说道。

    他本来大理寺卿当得好好的,结果为了给董传策挪位子,硬生生被小阁老劝到了都察院,干起了闲职。

    “哎呀,元朴走之前,还嘱托过咱们,要多加照拂他堂叔父子呢。”谭纶也想起来了。

    元朴是赵锦的字。

    “是啊,这阵子太忙了,都忘了这事儿了。”王本固也叹了口气,然后正色道:“咱们不欺负人家,也不能让人家把咱们的人欺负了。”

    “嗯。”两位都御史都点点头。

    他们才不会承认,是因为买了西山公司的股票,才想起这层关系来的呢。

    原本就会照拂的好吗?

    信不信?

    ps.第一更。今天头一天调整作息时间,生物钟很不适应,一上午困成翔,到现在还没检查完。别急哈,只是慢点发,会有的……



    既然已经决定在廷推露面,赵守正自然也没理由,再赖在……哦不,躲在长公主府上了。

    当晚,他便与依依不舍小爵爷道别,借夜色的掩护悄悄回到家里。

    赵二爷本以为一到家,就会被老爷子狠尅一顿。

    谁知让他喜出望外的是,父亲居然下午时就离开了京城。这会儿差不多已经到通州了。

    “哈哈,你爷爷也不等等,见一面再走多好?”赵守正登时放松下来。

    “爷爷说,在京城呆腻了,要去爬爬泰山。”赵昊心说,老爷子主要是怕失手打死你,酿ChéngRén伦惨剧。

    “哎呀,真是太遗憾了。”赵守正叹口气道:“还想和他老人家聊聊宁安的事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就不能心平气和一点呢?”

    “这要问你们自己了。”

    “我哪知道啊?”赵守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道:“当年我被你爷爷打晕了,直接绑送回老家,京里的事情就无从得知了。这阵子也问过你干娘,可她说,只是和老爷子吵过一架而已。”

    “就这点事儿,”赵昊吃惊道:“老爷子就记恨这么多年?”

    “哎,老爷子气性也太大了……”赵守正郁闷无比道:“宁安那么善良,当时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能怎么着他呢?还能把老爷子绑上石头,扔到后海里不成?”

    “那不能够。”赵昊不禁摇头,是啊,干娘多么的温柔慈祥又和善啊。

    他其实问过老爷子,到底和长公主有何过节,为什么一口一口‘恶毒的女人’?

    赵立本的回答是:‘别问,问就是深仇大恨!’

    咦,这话为何如此耳熟?

    “父亲早点睡吧,明天可是很耗精神的。”算了,只要干娘对自己好就成,管她跟老爷子怎么样了。

    “儿子儿子,那黄金三句,明天是不是得调整一下?”赵守正闻言,终于担心起明日的廷议来。

    “黄金三句?”赵昊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众所周知,赵公子的现世记性,那是禧娃水平的……

    “就是……‘本官专心举业,不理俗务,家里的事情皆由我儿处置,因此并不知情。’”赵守正却记忆犹新,赶紧提醒道:

    “还有‘此事本官一时无法回答,等我回去查问一番,再回复大人。’‘拿不出证据来,我要反告你们诬陷。’”

    “哦。”赵昊恍然,拍拍额头道:“当然要修改。”

    “那改成什么呢?”赵守正巴望着赵昊,上次效果太好了,让他十分迷信这‘黄金三句’。

    赵昊略一寻思,便笑道:

    “改成……‘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可奉告’,‘拿出证据来’吧。”

    “呃,这次这么简单?”赵守正感到有些没底。“为父能过关吧?”

    “父亲,其实哪有什么黄金三句?”赵昊苦笑一声,说实话道:“那天只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

    说着他深深看一眼赵守正,正色道:“但明天,就是最终的审判了,父亲只能勇敢的去面对,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儿子,你和宁安没有完全搞掂吗?”赵守正感到有些不安。

    “只能说,我跟干娘已经尽力了。”赵昊两手一摊道:“但各部尚书侍郎,都察院的御史,还有那些位公爷侯爷,可不是任人摆弄的。”

    “也是……”赵守正彻底蔫了,他还以为儿子和长公主出手,肯定能搞得掂呢。

    倒不是吓唬赵二爷,事到临头,赵昊心里确实七上八下。

    除了内阁大学士按例不参与廷议之外,明日朝廷的顶级官僚,几乎一个不缺都会出席。

    谁能左右得了他们,谁就能主宰朝局了。

    赵昊自问没那个本事。其实那些大人物,他连见都见不到。

    只有寄希望于资本的力量,看看能不能创造个奇迹了……

    ~~

    结果当晚,睡性极佳的赵守正,破天荒的失眠了。

    在炕上翻来覆去摊了半宿煎饼,好容易捱到天亮,他便赶紧起床,跑到东院给太祖烧香磕头去了。

    和太祖待了好一阵子,回来时赵守正依然心神不定,赵昊便劝他道:

    “父亲放宽心,小仓山的园子已经快修好了,大不了咱就回去颐养天年呗。”

    “倒也是哎。反正我爹、我儿赚的钱,八辈子都花不完了。”赵二爷脸上登时有了笑模样,旋即又苦着脸道:“可要是吃板子怎么办啊?”

    “这更不用担心,冯公公可是咱们监事会的副主席,我已经跟他打好招呼,会手下留情的。”赵昊又安慰他一句,心说最多就是皮开肉绽而已。

    “呀,你早说啊。害得为父一宿没睡着。”赵二爷果然还是好哄的,登时放下心事,轻轻松松穿戴整齐,还特意多吃了一份早饭。

    临上轿前,他忽然想起一事,问赵昊道:“要不要在屁股上垫块厚皮子?”

    “用不着,现在都扒了裤子打。”赵昊直接把他脑袋摁进轿子里,也跟着坐马车出了春松胡同。

    ~~

    西长安街,徐璠也坐着大轿出门了。

    他虽然已经致仕,但今天作为苦主,还是要参加廷议的。

    徐府就挨着西苑,眨眼功夫就到了右安门。

    在这里,他就得下轿子了。

    轿夫统共抬了不到一里地,连身体都没活动开呢。

    人家要的就是这排场。不当官儿了,反而得更讲究。

    好吧,其实小阁老从来都是讲究人儿。

    几名今日参加廷议的监察御史,早就等在右安门。看到小阁老下轿,赶紧迎了上来。

    见礼之后,几人便簇拥着徐璠进去右安门,往承天门走去。

    “陛下真是小题大做了,不过一个从六品的修撰,直接让大理寺判了就是,还得拿到廷议上论一论。”一个御史愤懑道。

    “论一论也好,让他感受一下,被满朝公卿唾弃的滋味!保准终身难忘。”

    “应该不会有什么变数吧?”一个叫朱文科的御史问道。

    “能有什么变数?”徐璠最后一次拿出小阁老的架势,睥睨那朱御史道:“今日廷议,共有三十三票。九卿里有七位是咱们自己人,十二位侍郎、副都御史,有八位是我爹提拔起来的。再加上你们五位。地地道道的自己人,就占了二十票。”

    “就算其余人都不投我,咱们也能稳赢!”徐璠说着冷笑一声道:“你跟我说,能有什么变数?!”

    ps.第二更。月底了,求月票、推荐票啊~~~



    “下官是听说,昨天那赵昊在大栅栏开会,还把长公主拉去了。”朱御史赶紧解释道。

    “我也听说了,好像叫西山煤业董事会,听说他们的股票老贵了。”几位御史也来了兴致,议论纷纷道:

    “听说一股要好几百两呢,咱们攒上二十年,也买不起一股呢。”

    贫富悬殊大到一定程度,甚至都感受不到伤害了。

    可徐璠能感受到啊!

    这帮御史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关于股票的话语,都像是一把插在他心头的刀。

    等到了承天门前时,徐璠感觉自己的血,都要淌干了。

    直到他看见,身穿着六品服色、一脸人畜无害的赵守正,在一大群低级别官员簇拥下,从左安门一路含笑而来。

    徐璠登时就上头了,双目赤红的怒视着毁掉自己的那个男人。

    “赵!守!正!”徐璠咬牙切齿,一字一泣血。

    “咦,你是……”赵守正正在跟同年们谈笑风生。闻声望过去,只见那是个满面怒容的中年人。

    嗯,底子还不错。就是眼圈有点黑,鼻梁也塌下去了,让人不敢恭维。

    “你居然不认识我了?!”徐璠原地爆炸,抓狂咆哮道:“我可是无时无刻都在念着你的!”

    要不是旁边人拉着,他能扑上去咬死赵守正。

    “哦,你这个样子我认出来了。”赵守正一脸恍然,你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故意在气人。

    ~~

    幸好宫门及时打开,才没有再上演一场全武行。

    “哼,有种廷议时,也继续装憨买傻!”小阁老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表面上忠厚老实,剖开了却一肚子坏水的蔫土匪!

    “随你怎么说吧。”赵守正已经习惯被人误解了。

    赵二爷表里如一,奈何总有人认为他是装出来的。

    “兄长别理他。”同年们愤愤瞪着小阁老。

    他们这些初入官场,无根无基的年轻人,正是满腔热血无处安放的阶段,最厌恶这种靠权势霸凌下僚的情况。

    何况,被霸凌的还是他们敬爱的老大哥送二爷。

    把老大哥撵出京城,往后谁给我们下及时雨啊!

    想到这儿,那些至今没领到一文钱俸禄,全靠赵二爷接济的穷京官,就恨不得把小阁老撕成碎片!

    “兄长,你只管昂首入宫!”

    看到参加廷议的高官显贵们,也陆续走来承天门,同年们纷纷激昂的大声道:

    “我们就在这里,哪也不去!要是廷议不公,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是打,一群也是打!”

    几位二三品的大员,正好经过他们身前,听这些八品小官在那喊打喊杀,有心呵斥两句,又唯恐惹火烧身。

    最近朝堂不太平,二愣子比较多,还是不要乱逞威风的好。

    便全当没听见的,快走两步,远离这些疯子。

    只是他们也难免暗暗咋舌,没想到赵公子的父亲居然有这么好的人缘?

    ~~

    廷议按例在东阁举行。

    满朝大佬齐聚一堂,当然不可能只为了这芝麻大小一件事。

    今日本来就要表决数件军国大事,所谓‘东公生门斗殴**’,不过是捎带在最后讨论一下而已。

    赵守正和徐璠,便先在偏殿等候。

    幸好有内侍和禁卫看着,两人才没再打起来。

    但徐璠怒气难平,选择用眼神杀死他。

    赵守正还是平生头次,被个男人这么长时间的盯着,弄得他很不自在,索性闭上眼,来个不见为静。

    也就是几息时间,他便坐在杌子上睡着了。

    ‘居然敢无视我!’徐璠登时怒不可遏,难道老子不是小阁老了,就不能用大耳刮子抽你了吗?

    却忘了,自己挨揍的时候,可还是小阁老呢。

    但对手都睡着了,徐璠也没必要浪费功力了,便抱着胳膊枯等被叫,或者那厮睡醒。

    赵守正是被来传他们的庞尚鹏叫醒的。

    看到这厮居然又睡着了,庞中丞不禁目瞪口呆,心说这人心得多大啊。

    上回在都察院的牢房里睡着也就罢了,这都要接受公卿大臣的审判了,还能坐这儿睡着?

    果然大奸大恶之辈,皆有一个远超常人的大心脏啊……

    庞中丞默默把对这厮的评价,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咳。”虽然不愿意得罪这奸人,但公卿们还在等着他俩进殿呢。

    庞尚鹏只好硬着头皮,接连咳嗽几声,把赵守正唤醒。

    “啊,我睡着了吗?”赵守正看到眼前立着一位四品大员,赶紧擦擦嘴角,歉意的起身道:“昨晚担惊受怕,一宿没合眼。”

    ‘信你才怪。’

    ‘你有个担惊受怕的样子吗?’

    徐璠和庞尚鹏不约而同的想道。

    ~~

    今日廷议是由兵部发起的,旨在商榷是否该修筑边墙,防御鞑子进犯,因此是由兵部尚书霍冀主持的。

    待到两人进殿,行礼如仪后,霍冀便指着赵守正,用那带着浓浓山西味的官话道:“来,都瞧瞧,这就是打人的状元郎。本官看呐,他应该再去考个武举,来个文武双状元才活适。”

    众位文武大员便深浅不一的笑起来。

    赵守正被笑得心里发毛,心说这种场合实在是可怕,比在都察院接受盘查可怕一百倍。

    他不禁怀念起长公主府的那个水榭来,拆掉整排窗扇后,可以看到湖上的碧波荡漾和鸳鸯戏水,让人感到无比宁静。

    听着众位高官刺耳的笑声,看着赵守正脸上露出的迷之微笑,徐璠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自己还是小阁老时,可没人敢这么笑。

    他瞥一眼大理寺卿董传策,董廷尉便微微点头,对众人怒声道:

    “本月初十,有翰林修撰赵守正,袭击太常寺卿徐璠,致使徐乐卿身心受创严重。加之案发地点位于各部官衙所在之东公生门,影响十分恶劣。案发后,该员更是潜逃无踪,大理寺、都察院数次传唤都未到案,此等狂悖嚣张、目无王法之徒,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番话,把个赵守正听得目瞪口呆。心说不就打个人吗?怎么感觉下一步,就要把老子犬决了?

    看到赵守正变了脸色,徐璠快意的笑了,心说装不下去了吧?这才刚开始呢!

    见董传策抢过话头,霍部堂闻言微微皱眉,但终究还是忍住了。大理寺负责审理朝廷百官犯罪者,对方倒也不算喧宾夺主。

    “现在徐乐卿含愤致仕,已为布衣。老元辅为此痛心疾首,几欲昏厥。陛下不忍见元老致仕,含恨归去。故而命大臣公议其罪、严加惩治,以谢老元辅!”

    说完,董廷尉怒指赵守正,断喝道:“犯官你可知罪?!”

    廷尉者,大理寺卿也。

    ps.第三更,求月票、推荐票啊~~~后面两更稍微慢点了哈……



    东阁中,董传策一番严斥气势汹汹,最后的质问更是直击灵魂!

    只是松江话有些绵软,让他的发作稍显威慑力不足。

    赵守正便两手一摊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来了,又来了……’立在靠殿门位置的庞尚鹏,登时一阵头皮发麻。

    虽然大奸人改了词,但这熟悉的姿势,这噩梦般的腔调,让他绝对不会搞错,新一轮的调戏又开始了!

    “怎么,还冤枉你了?”董廷尉对赵二爷的力量一无所知,还在那里厉声问道:“你说,打人之后,你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二十天不露面?”

    “无可奉告。”赵守正摇摇头。当然不能说了,不然打人的事儿,反倒成了小事儿了。

    “诸位,听到了吧,此獠何其嚣张?”董廷尉怒极反笑,便望向众大臣道:“本官有理由相信,会极门流血**,就是他煽动中官们干的!”

    “拿出证据来!”赵二爷闻言大怒,老子除了鸡公公,一个太监都不认识!

    “廷尉消消气。”毛部堂见董传策脸红脖子粗,再由着他攀扯下去,估计赵守正都得满门抄斩了。

    毛部堂不得不站出来和稀泥道:“陛下让议的是东公生门斗殴**,跟会极门流血**是两码事嘛,不要搅在一起。”

    “不错。”霍冀也终于找回了话头道:“大家时间宝贵,只论东公生门的事情,不要发散了。”

    “怎么成了斗殴呢?”董传策还没说话,一名御史先不干了,马上抗议道:“是赵守正殴打小阁老,小阁老没有动手!”

    “打不过还有脸说。”这时,泰宁侯陈良弼忽然插嘴道:“不就是打个架吗?至于调门拔这么高?”

    “就是,我看小阁老这不好端端的吗?状元郎也没怎么着他啊,用得着的跟个娘们似的,还得让皇上主持公道吗?”宁阳侯陈大纪接过话头,对徐璠笑道:“是男人不?是的话好好练练,和状元郎约个架,打回来就是。”

    徐璠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让这两个勋贵一插科打诨,好像自己在小题大做一样!

    “你们懂什么?本官的仕途、名誉,全都让他给毁了!”徐璠怒视着两位侯爷道:“你们武将在意的是祖宗的体面,我们文官在意的是自己的体面,懂不懂?!”

    见场面越来越乱,主持廷议的霍冀终于发作了:“都住口!谁再敢未经允许,擅自烦言,立时命武士叉出去!”

    这是廷议主持者的权力,不然以大明官员‘干啥啥不行、吵架第一名’的操行,保准什么事儿都会吵成一锅粥。

    这下东阁中,终于安静下来。

    霍冀这才缓缓对赵守正道:“状元郎,你那日当街殴打小阁老,有上百名各衙门官员证词为凭,是不容抵赖的。后来又屡传不至,藐视法司,也是千真万确的……”

    见杨博举了举手,霍冀便道:“天官有话说?”

    “屡传不至这件事,老夫要替赵修撰说两句。”杨博便拢着胡子,一副老夫就是要卖人情的神态道:

    “事实上,初十那天,本部文选司给假科,收到了翰林院送来的赵修撰休假申请,并且也给了他三个月的省亲假。”

    “所以老夫觉得他屡传不到没毛病,能从返乡途中回来参加廷议,就已经很遵纪守法了。”杨博说完主动揽责道:“这事儿,要怪就怪我们吏部忘了知会法司吧。”

    “是下官的疏忽,让部堂代为受过了。”王本固赶紧向上司请罪。

    “呃,这样啊。”霍冀是晋党干员,自然要顺着老大的意思来了。“那后一桩就不议了,诸位意下如何?”

    “……”有吏部尚书替赵守正背书,众官员就是心里不忿,也只能憋着了。

    “那就单议打人一事。”霍冀马上掀篇,不给众人反悔的机会。说着他看看董传策道:“董廷尉,你可以发问了,但请不要激动。”

    “我没激动!”董传策没好气的应一声,然后怒视着赵守正道:“现在本官问你,为何要当街行凶?!”

    “无可奉告。”赵守正沉默半晌,挤出了四个字。

    ‘循环了,果然循环了……’庞尚鹏条件反射,一阵阵想要干呕。

    “哼,你不说别人就不知道了吗?”董传策冷笑一声,从袖中拿出一摞证词道:“本官这里有目击官员的证词,都说你在行凶时,含含糊糊喊了一句话,到底是什么话?”

    “拿出证据来。”赵守正把手一伸。

    “是不是‘我叫你个坏种,想杀我儿’?”董廷尉问出推测的结果。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庞尚鹏心中默念一声,然后两手一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果然,赵守正面无表情说一句,然后把手一摊。

    “呕……”庞尚鹏再也忍不住,冲出东阁,扶着栏杆大吐特吐起来。

    东阁内,官员们也察觉到赵守正一直抗拒回答问题,不由纷纷皱起了眉头。

    “状元郎,请你正面回答问题!”霍冀也出声警告道:“不然会给众位大人留下恶劣的印象!”

    “是……”赵守正只好老实点头,心说儿子说的果然没错。这次想要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

    “回答本官的问题!”董传策自然得理不饶人,马上厉声道:“你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赵二爷嘴唇嗫喏几下,他感觉对方揪着这句话不放,怕是有陷阱在里头。

    可以赵二爷的智商,还看不透啊……

    “说,是不是‘我叫你个坏种想杀我儿?!’”董传策又大喝一声道:“回答本官,是还是不是?”

    毛恺身为刑部尚书,自然能听出董传策这是在诱供。一旦赵守正承认说过这句话,就可以将他的行为,定性为‘行凶’了。

    在《大明律》中,行凶和斗殴的量刑,可是天上地下的。

    赵守正刚要点头,心里忽然想起儿子说过的话:

    ‘父亲只能勇敢的去面对,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

    赵二爷福至心灵,断然摇头高声道:“我揍他不只是因为私人恩怨!”

    ps.第四更送到,13500票加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东阁中。

    见赵守正跳过了陷阱,矢口否认自己的指控,董传策不屑哂笑道:“那你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公愤么?”

    “不错,正是公愤!”

    既然没有脚本,赵二爷也就放飞自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他高声应一句,然后向立在一旁的徐璠猛然开炮道:“就算此獠没有几次三番陷害我父子,我也早就想找机会,狠狠揍他一顿了!”

    “我在金陵念书时,便听闻小阁老的大名。说他谙熟政务,精明干练。徐阁老在政府,所具密揭及所答谕札,凡有关社稷大计者,必呼其而计之。过去一年徐阁老体衰多病,国家大事更是由他一手包办!”

    赵守正说着,提高声调,鄙夷的望向徐璠道:

    “结果呢?他把这大明朝治理成什么样子了?军备废弛、财政破产,朝廷连俸禄都发不下来!真是没有严世蕃的本事,得了严世蕃的病!”

    徐璠气得登时鼻孔扩大了一倍。这厮居然敢拿我跟严世蕃那淫棍比,而且还说我不如他?!

    “赵状元,不要乱扣帽子、也不许人身攻击。”霍冀沉声提醒道:“只许就事论事。”

    “好,那就就事论事!”

    赵守正应一声,语调愈发悲愤道:“去岁九月,俺答绕过宣大防线,破偏头关南下。屠我石州城军民五万余人,焚烧房舍三日不绝。而后又深入大明腹地千里,破庄堡无数!”

    “辽东土蛮部也同时进犯蓟镇,掠昌黎、抚宁、乐亭、卢龙等地,直至滦河。所到之处,同样杀掠焚毁不可胜计。两部鞑虏皆尽至北京肘腋,朝廷不得不宣布京师戒严。”

    “而本该保护百姓,消灭敌寇的官军呢?居然全都缩在坚城中不敢出战!起先鞑虏锐气正盛也就罢了,可后来秋雨连旬,许多鞑子水土不服,人马大片生病。俺答不得不下令丢弃掠夺的财物和人口,狼狈撤退时,只消数千轻骑追击,鞑子必然溃不成军,损失惨重!然而大同、太原驻军骑兵两万,竟无一人敢于邀击……”

    “北面蓟辽防线就更不用说了,二十几万大军陈兵险隘,居然让几万土蛮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来去自如!”

    这都是赵守正在殿试时的备考内容,讲起来自然头头是道、气势十足!

    “如此无用怯战、不顾百姓的兵将,鞑子退后居然无一受罚,反而因为‘退敌有功’,不少人得到了嘉奖!”

    赵二爷哂笑一声,指着徐璠骂道:“当然,小阁老这么做也情有可原,因为他寝置边事多年,为免露馅,根本不敢让他们出战。只能自吹自擂、粉饰太平,哄骗一下皇上和百姓!”

    这是赵昊和弟子们的吐槽,赵二爷旁听多了,也就记在心里了。

    接下来,更是他亲身经历的事情,就彻底不用人教了!

    “你要说这届朝廷软弱可欺吧?可人家对那些逃难进京流民,却又辣手出击!听说小阁老为了让他父亲过个舒心年,腊月底下令顺天府,驱逐街面上所有的流民,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但凡仍敢滞留者,统统收监枷号,然后由官差押解出城!”

    “十冬腊月、天寒地冻,十几万流民无家可归、衣食无着,哭号声震动九霄。小阁老,你为了一点体面就闹上朝堂,可你知道多少流民,想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吗?”

    “你懂什么?”徐璠被骂的老脸通红,心说还不是你坏了我的计划,让老子坐了蜡?

    “行,你不管我们管。宫里的二位娘娘,长公主殿下,还有京中的官绅大户纷纷慷慨解囊,在城外给百姓施粥,好容易熬过了寒冬。又张罗着让他们去西山挖煤,聊以生计。可你呢?却又借着京师地震,大肆让人宣扬什么地龙翻身?结果害的整个西山的煤窑全部停产,无数矿工没了生计!”

    “我儿赵昊才不得不站出来,用科学驳斥你心怀叵测的妖言。而且已经用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了京师地震与地龙翻身无关。小阁老,你们在陛下面前立下的赌约,为何到现在还没履行?”

    “……”徐璠的脸更红了,让他给赵昊下跪赔罪?还不如杀了他……

    可君前无戏言啊,在场很多大人都见证过。

    “你非但言而无信、食言自肥,还指使言官,大肆攻击科学,泼污我儿,居然要将我儿腰斩弃市!你可知因为他的科学预测,陕西成千上万的百姓幸免于难?如果硬要杀一个人的话,枉死的石州百姓和成千上万的流民,一定会选你小阁老的!”

    这些都是在赵二爷心里憋了很久的话,此时讲出来自然声情并茂、气势十足!

    “一派胡言,你说的任何一件事,都跟本人无关!”徐璠黑着脸驳斥道:“有种你拿出证据来!”

    殿门口,庞尚鹏刚吐完进来,便听到小阁老也来了同样一句‘拿出证据来’,不禁眼前一黑。心说完了完了,这毛病会传染啊……

    “正是因为拿不出证据,《大明律》无法审判你,所有老子才会自己上!”赵守正狠狠一口啐向徐璠道:“你这种祸国殃民的败类,打了就打了,还有脸到处哭诉,真是替你爹丢人!”

    “我日你大爷!”徐璠被赵守正的一口痰彻底激怒,红着两眼就扑了上去。

    “我日你二大爷!”赵守正哪会怕他?也撸起袖子,拉开了架势。

    “快拉开他们!”见两人又要打起来,大员们赶忙出声喝止道:“住手,这里是什么地方?!”

    “打,就在这儿做个了结,我们给你俩作见证!”勋贵们却唯恐天下不乱的起哄开了。

    幸好殿前武士及时拖住了徐璠,这才没上演全武行二番战。

    ~~

    但赵守正这一番上纲上线的控诉,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

    至少董传策没法再纠缠打人的事儿问下去了,不然就显得格局太小太小了……

    眼看时间也不早了,霍冀便问十几位部堂侍郎道:“诸位还有什么要讲的?”

    众大员谁愿意蹚浑水?便都纷纷摇头。

    那些御史倒是想替小阁老辩解几句,可霍冀直接选择无视。

    “时候也不早了,那就投票决议吧。”只听霍部堂沉声道:“同意重处赵守正的投红色,认为应当从轻处置的投白色,认为应当免于处置的投绿色。”

    然后便有两名刑部主事捧着盒子依次走到,有投票权的三十三位官员面前。

    这些官员们手里有红绿白三种颜色的签子。如果需要记名投票,他们便亮出签子的颜色,投入盒子里。

    但没有特别要求的时候,他们都会用袖子藏住自己投出的颜色。

    毕竟不记名投票,才能少些顾忌,真正体现投票者的想法。

    很快,三十三根签子收集完毕,然后现场点检。

    两名主事取出箱子里的签子,按颜色区分开,然后一人点数,一人记录。

    “红一,红二,红三……红九!”很快,计数主事便大声报告道:“一共红签九根!”

    “白一,白二……一共白签七根!”

    “绿一、绿二、绿三……”虽然根本无需再数,但计数主事还是严格的履行完了流程道:“一共绿签十七根!”

    小阁老的脸,登时比那绿签子还要绿了……

    ps.第五更送到,抱歉,今天第一天调整一下,后面应该就准时了。另外月底了,求月票啊~~~



    赵昊站在阴凉里,仰头看着正北面,那座熟悉的大红色城门楼。

    我爱北京**……哦不,在大明这叫承天门。

    且承天门前没有辽阔的广场,而是由东安门、西安门和一道长长的千步廊,夹成一柄大宝剑的形状,剑柄就是承天门。

    大宝剑两侧墙外,是大明中央的文武衙门。东西公生门便是为文武百官进出皇宫开的便门。

    这一大坨将长安街截为东西两段,让老百姓每次想从东长安街去西长安街,都必须往南数里,沿着东江米巷从大明门外才能西去。

    真是不方便啊。

    将皇宫建在城市中央,还真是自私呢。

    赵昊不合时宜的暗暗吐槽几句,才将目光收回到手中两份名单上。

    左边一份足有八十八人之多,乃是西山公司现有股东名单。

    右边一份只有三十三人,乃是今日廷议投票的大臣名单。

    虽然两份名单上的名字,几乎没有重复。

    但稍微了解京中权贵家世的,就能看出两者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事实上,有十五名投票官员直接或间接的,持有西山公司股份。

    这个数字已经很吓人了。

    但还是不能让人放心啊。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只要人家持有西山公司的股份,就一定会站在他父子这边。

    毕竟,那大部分都是徐阁老提起的来人。

    而且,大明朝的官员,也不会人人都见利忘义的……吧?

    哎,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昊仰头看着瓦蓝的天空,不禁想到那日坐热气球飞天的景象。

    这北京城,太让人憋气了。

    确实到了该告别的时候……

    ~~

    长公主府,柳浪亭……就是赵守正念念不忘的,那座拆掉了窗扇,可以看鸳鸯的水榭内。

    长公主正一边和姬司正、柳尚宫在斗地主,一边等着廷议的结果。

    但鸡公公和柳尚宫岂敢跟长公主抢地主?

    于是不管牌好牌烂,把把都是长公主当地主,这就十分考验二位农民的牌技了。

    既不能赢殿下,又不能输的太难看,以免影响了殿下的兴致。

    这边,鸡公公刚用炸弹占住牌,看了看手里从三到七的小顺子,然后默默的丢出了唯一的一张五。

    “单五。”

    “单六,呀,这都能顺上?”长公主不禁眉开眼笑。

    柳尚宫看看自己的三连对,默默的拆了一张七,开心笑道:“哎呀,奴婢也顺上了!”

    “哈哈,老姬再出一张八。”长公主幸灾乐祸的看着鸡公公。

    “嗨,咱还真有。”鸡公公便把仨八拆开丢出一张。

    欢声笑语充斥着水榭,愉快的牌局冲淡了长公主焦躁的心情。

    ~~

    徐璠惨绿着脸,立在东阁门口,死死盯着每一个从殿中出来的‘徐群’分子。

    董传策也站在他身边,一个一个叫住经过的‘同群’。

    王廷等人心下不悦,但见小阁老那快要爆炸的样子,也只好耐着性子答话。

    “你们一共二十人。可红签子白签子加起来,也他娘的才十六根!”

    便听小阁老咬牙切齿道:“也就是说,至少有四只白眼狼绿了老子!”

    其实那九根红签子、七根白签子里,肯定还有他们之外的人投的。但徐璠已经顾不上深究,只能往最好处想了。

    自然没人主动承认。

    徐璠便气急败坏道:“有本事玩儿老子,没胆子站出来吗?!”

    “小阁老,别人我不敢说,都察院应该都没绿。”王廷只好丢下一句,便板着脸走掉了。

    毛恺也拍着胸脯道:“刑部三票也没问题。”

    “兵部三票都是红的。”霍冀也发誓。

    雷礼也打包票:“工部两个绝对没绿!”

    “户部两票也没问题!”马森信誓旦旦,说完跟上大部队而去。

    看着诸位部堂头也不回的身影,小阁老咆哮道:“欺负老子不识数吗?!”

    “小阁老消消气,绿的都算吏部的,这总成了吧?”路过的杨天官同情的看着徐璠道。

    “部堂,我们一共只有三票。”王本固忙提醒道。

    “哎,你这个老王,就是太认真。走,请你吃面去。”杨博说完拍拍徐璠的肩膀道:“中午了,要不一起凑合顿?”

    “不必了!”徐璠拍开杨博的手。他知道自己父亲下野,还有今天的事情,这帮老西儿没少往里头添醋加醋。

    他现在只想吃人,不想吃面。

    ~~

    乾清宫。

    冯保向隆庆皇帝禀报今日廷议的结果。

    当隆庆得知,居然有十七票支持不处罚赵守正,只有九票支持重罚时,登时惊掉了手中的书本。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徐阁老的牌面,还不如个新科状元?”

    “这个么……”冯公公身为西山公司股东兼监事会副主席,为公司打掩护是他应尽的义务。

    “以臣监临所见,一是此事在众位文武眼中,有些小题大做了。”冯保说着,将廷议笔录翻到勋贵们发言的地方:

    “好比泰宁侯所言‘不就是打个架吗?至于调门拔这么高?’”

    “还有宁阳侯说‘就是,我看小阁老这不好端端的吗?状元郎也没怎么着他啊,用得着的跟个娘们似的,还得让皇上主持公道吗?’又说‘是男人不?是的话好好练练,和状元郎约个架,打回来就是。’”

    “好了别念了,这帮唯恐天下不乱的玩意儿。”隆庆哭笑不得道:“徐阁老那帮学生旧属,还有那些御史,就任由这帮武夫胡搅蛮缠?”

    “他们是要治罪来着。董廷尉还来了个当廷闻审,谁知被赵状元当场怼了回去。赵状元说,我打徐璠不是为了私怨,而是出于公愤。”冯保便将笔录翻到赵守正的发言处。

    ‘这业障居然如此无耻,怪不得,怪不得……’隆庆心中暗叹,这种厚脸皮、油舌头,有钱又有貌的业障,也难怪会把自己妹妹勾搭去。

    皇帝便凝神细听那业障的长篇大论。

    当冯保念到‘如果硬要杀一人的话,枉死的石州百姓和成千上万的流民,一定会选你小阁老的!’隆庆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原来天下人苦小阁老久矣,那朕这一步,还真没走错!”

    “圣明无过万岁!”冯保赞一声道:“臣斗胆揣测,百官也是对徐某敢怒不敢言久矣。就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的唾弃。”

    “哼,算他们还有点良知,不然等高师傅回来,把他们一个个全都换了!”隆庆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笑朕从前还举棋不定,唯恐元辅致仕会百官反对,朝局大乱。原来都是朕多虑了。”

    “徐阁老原先或有些好名声,可也禁不住小阁老糟蹋啊。”冯保轻言细语道。

    “哎,真是造孽啊。看来元辅致仕也好,不然一世英名都要被他儿子霍霍了。”隆庆皇帝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样说来,这个结果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为何,朕会如此不爽呢?

    嗡嗡眉头一皱,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对那业障不爽。

    不成,这怎么行!不把那业障远远撵开,朕睡觉都不安生……

    ps.第一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乾清宫西暖阁。

    “那陛下,此事便就此揭过?”冯保试探着问道。

    “那怎么行?”隆庆一本正经道:“朕已经答应,给徐阁老主持公道了。把人就这么放了,岂不让元辅走得寒心?”

    说着隆庆皇帝仿佛下定莫大决心道:“嗯,法司放过他,朕也不能放过他!”

    “请陛下宸断。”冯保心中暗叹,得了,状元郎命里该有一劫。

    乖乖摆好姿势受着吧。

    “翰林修撰赵守正目无上官,当众殴打三品大员,着罚俸三年,杖五百,立即降职外调两千里为官!”

    “啊?”冯保惊掉下巴,就算自己让人收着打,怕也得把状元郎成肉渣了。

    “陛下,会不会太重了点?这五百杖下去,您的新科状元哪还有命?”

    却听隆庆话锋一转,面无表情道:“那就许其纳银抵杖,一百两银子抵一杖。”

    “陛下仁慈,是臣想岔了。”冯保心说,原来是陛下缺钱了,陛下真是越来越奸诈了。

    这下冯公公把心放回肚子,变成钱的事儿,对老赵家就不是事儿。

    至于罚俸三年?呵呵……

    “后一条不准写进上谕里。”隆庆皇帝又闷声道:“你也不准一上来就告诉他,吓唬够了他再说。”

    “啊?”冯保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什么骚操作啊,为什么要整蛊赵状元呢?

    ~~

    赵昊父子和徐璠、董传策两帮人,还在午门外等着皇帝的旨意呢。

    两边人以中央御道为界,远远隔着七八丈距离。

    这是守卫午门的禁卫头领特意安排的,要是把两边人凑一起,非得血溅紫禁城不行,

    “儿子,实在太可惜了!”赵守正得意坏了,从东阁出来到现在,他一直沉浸在自己超神的发挥中,不可自拔。

    “你和你……爷爷没有亲眼见到,为父大展神威的场面。铛铛铛铛,掷地有声的一番话撂出去,那些部堂、御史登时全都服气了!”

    “哦哦。”听得赵昊一愣一愣。不过想想也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老爹?

    “老前辈真乃吾辈楷模啊!”李承恩居然也在,他是来给老前辈助威的。没他带着,赵昊还真来不了五凤楼前呢。

    “哈哈哈,爷们儿别学我,学好人。”赵守正的尾巴,简直翘到天上去了。

    “在我眼里,老前辈那就是天字一号大好人!”李承恩那满脸崇拜的样子,看的赵昊又是一愣一愣。

    心说难道父亲还有什么,我没发现的优点不成?

    怎么把个小爵爷也迷成这样了?

    “儿子儿子,为父这次可以过关了吧?”赵守正又恬着脸问赵昊。其实他心里有答案,就是想让亲儿子也夸夸自己。

    “不能够。”谁知赵昊却摇摇头,他从长公主那里已经知道,陛下已经知道干娘和老爹的勾当。

    换成自己是隆庆皇帝,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清理门户的机会?

    “啊?”赵二爷登时脸成了猪肝色。

    这时,冯保从午门里出来,看看两拨人,先走到赵家这一窝。

    冯公公清清嗓子:“赵守正听旨!”

    “臣赵守正恭听上谕。”赵守正赶忙俯身叩首。

    “翰林修撰赵守正目无上官,当众殴打三品大员,着罚俸三年,杖五百,立即降职外调两千里为官,钦此!”

    “多少?!”赵守正直接直起身子。

    “多少?”赵昊和李承恩也一起直起身子。

    “多少?!”就连徐璠一伙人,也全都直起身子。

    就像一群看着同一个方向的鼬鼠。

    “哈哈哈……”但旋即,徐璠和董传策一伙人,便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那大笑声在五凤楼前回荡不绝,十分刺耳。

    “没搞错吧?!”赵昊难以置信的看着冯公公。“那廷议的意义何在?!”

    “老前辈的屁股就是对铁蛋儿,也禁不起这么打啊!”李承恩直接跳脚骂娘道:“谁敢碰老前辈一指头,老子宰了他!”

    “哎,天威难测啊。”冯保给了赵昊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赵公子这才没跟着一起骂娘。

    幸好赵守正那两百多同年,都被挡在承天门外,不然午门前非要暴动不可。

    赵昊安抚住怒发冲冠的李承恩和弟子们,再看老爹,已经被吓得软趴趴趴在的地上了。

    哎,这天家的软饭也不好吃啊。

    ~~

    “哈哈哈,没想到吧!”看到赵守正被吓趴在地上,徐璠捧腹大笑道:“弄巧成拙了吧?这就是命啊!”

    “不错,可见陛下对元辅的深情厚谊。”董传策也擦着泪笑道:“枉费心机了吧?陛下一定是看出了黑幕,所以给予这厮加倍惩罚!”

    “廷杖五百啊,国朝闻所未闻。”朱文科几个御史也忍不住咋舌道:“太狠了吧?”

    “这不是廷杖,这是要捣肉酱了……”

    他们正在幸灾乐祸时,便见冯公公转过身来,隔着御道看向笑疯了徐璠道:

    “有口谕给徐乐卿。”

    “哈哈哈,稍等稍等……”

    徐璠赶紧擦干泪,双手使劲搓搓脸,这才重新跪拜道:“臣徐璠聆听上谕!”

    “陛下有谕:徐璠,你怎么搞的,说话不算数吗?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履行跟赵昊的约定?”

    “呃……”徐璠登时脸成了猪肝色,心说我非要等这儿干嘛?这不撞枪口上了吗?

    可若是不在这儿,怎么看赵守正表演人间惨剧?

    哎,真是世事难两全啊。

    罢了罢了,能看赵守正被打成肉糜,值了。

    他便闷声道:“臣谨遵上谕。”

    说着便转向赵昊,要给他磕头道:“赵待诏,哦不,赵博士,本人……”

    “你先闭嘴!”赵昊却甩都不甩他,凑上去低声质问冯公公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哎,打了就知道了。”冯保朝身后努努嘴,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赵昊茫然望向冯保身后,忽然被五凤楼上一个反射的光点,刺了下眼睛。

    咦?望远镜!

    赵公子立马明白过来,我的天哪,原来又是一个死妹控!

    不过赵昊也就彻底不担心了,毕竟死妹控虽然仇视夺走妹妹的人,但更害怕失去妹妹的爱啊。

    于是,锦衣卫先将要疯掉的小爵爷等人拉开,然后给赵守正穿上束缚衣,像那日对石星一样套上绳索四头一拉。

    赵二爷登时被拽成了个‘木’字!

    ps.第二更,求月票、推荐票啊~~另外,后三章稍等,检查完就发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