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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试结束后,赵昊连夜批改十三,哦不,十二份试卷。

    马湘兰为他点一炉檀香,轻抚一曲舒缓的古韵。

    巧巧斟上一杯龙井香茗,又端上一盘色泽微黄的酥糖。

    那酥糖是以上等白面、纯净饴糖、去皮芝麻、花生仁、椒盐、玫瑰、桂花……用银锅银铲炒制而成。

    为了不弄脏赵昊的手,细心的巧巧还将其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插上银签子。

    然而赵公子的视线却不离开卷面,只张开嘴,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巧巧翻翻白眼,趁着马湘兰低头抚琴,飞快捻起一块酥糖,送到他嘴里。

    “唔,好吃。”赵昊赞不绝口道:“入口即化,唇齿生香。”

    “好吃吧,这是人家跟味极鲜大厨新学到的。”巧巧开心坏了。

    “味极鲜的酥糖,可没这么好吃。”赵昊一本正经问道:“是什么原因呢?”

    “可能吃法也很重要。”便听马湘兰悠悠说道。

    巧巧登时红了脸,原来人家都看到了。

    她忙插起一块酥糖,叉入马湘兰口中。“堵不上你的嘴。”

    便拧了她一把,逃也似的跑掉了。

    这下只能自己吃了。赵昊无奈摇摇头,把马湘兰的卷子递给她,白了马秘书一眼,问道:“你哪儿学的?”

    马湘兰忙神情忐忑的接过来,见居然得了九十分,不禁开心道:“抄几遍书,不知不觉就明白了。公子的学问可真大啊,湘兰越学越上瘾呢。”

    “嗨嗨……”赵昊没想到自己的复印机都成精了。哎,那岂不成了‘复印姬’?

    “这才哪到哪,本公子的学问多着呢,你一辈子也学不完。”男人哪能说自己不行,虽然赵公子还是个男孩,却也不能输了气势。

    “那妾身就跟着公子学一辈呗。”马湘兰便笑眯眯靠上来,问赵昊自己不会的几道题,该如何解答。

    赵公子给她讲了道大题,嗅着她淡雅的兰花香味,看着她手扶着眼镜的专注模样,仿佛回到了念书时,给班花讲题的光景。

    浑身骨头都轻了三两呢。

    待到明白这道题之后,马湘兰又把卷子翻过来,问背面的两道附加题。

    “这个么,我还没教呢……”赵昊略显尴尬的说了实话。

    “啊,那他们怎么会?”马湘兰分明看到华叔阳和王鼎爵等人的卷子上,非但做了这两道题,而且赵昊还都打了勾,说明他们做对了。

    “这个么。”赵昊摸摸鼻子,不无尴尬道:“你不要你跟他们比。”

    看了弟子们的解答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出的函数题和立体几何题,用《九章算术》的知识就能解答。

    前者曰‘盈不足术’,后者更是有全套的公式,来计算各种立方体。

    不过这些知识,从前弟子们都是不会的。

    显然在这半年里,这群天才弟子,不满足于老师提供的教材,又把能找到的古籍,研究了个七七八八。

    赵昊还以为他们通宵达旦,是在钻研《中等数学》呢,原来这群孽畜早就超纲学习很久了。

    可笑本公子,还一直担心他们接受不了太超前的东西。

    现在来看,再不拿出杀手锏来,就要被这帮兔崽子看扁了!

    ~~

    翌日一早,弟子们再次齐聚东院的大课堂。

    赵昊抱着胳膊,神情严肃的坐在讲台后。

    马秘书将昨日的考卷发下去。

    七名入室弟子中,除了张鉴之外,全都考了一百二十分。

    显然师兄弟们朝夕相处,共同进步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张鉴只考了一百一十分,那道函数题他没做。

    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在师兄弟超纲学习时,他和赵士祯却泡在试验室里,自然落下了一些知识。

    但是他的空间几何题做得十分精彩,显然在画图纸时没少用相关知识。

    赵士祯还不如张鉴,才考了一百零二分。居然错了两道本不该出错的题目。

    原因是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带回来的鸟铳上,一边答题一边痴汉笑,自然没法集中注意力……

    嗯,对学霸来说,考砸了的意思就是比满分只多两分。

    贝培嘉则考了一百分。他前面的题都做对了,只有后面两道附加题就没做出来。

    考虑到他入门晚,也没资格住校,能打成这样已经棒极了。

    至于李茂才和陈于陛两位,加起来正好考了一百二十分。

    考虑到两人原先的水平,应该说他们已经尽力了,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还有一张卷子,考生连来都没来,孤零零摆在空桌上,上头大大的零蛋十分圆润。

    “考试成绩还不错,卷子就不讲了。”待所有卷子发完,赵昊便面无表情道:

    “有不会的,问问几位师兄就是。”

    “是,师父。”弟子们赶紧恭声应下。

    “接下来,为师便为你们上第二节课。”赵昊说着,用粉笔在身后黑板上,写下大大的一行字。

    “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弟子们激动的低声跟着念道。

    尤其是王武阳和华叔阳,自从去岁十月底,在南京雨花台上完第一堂课后,他们日思夜想的,都是这第二节课。

    王鼎爵等人也十分兴奋,他们早就在两位师兄的反复渲染中,对那传说中的‘竹林授业’、‘雨花论道’心向往之了。

    这下终于可以成为科学发展史上,重要节点的亲身参与者了!

    光想想这份荣耀,就让人激动坏了呢。

    ~~

    赵昊朝马湘兰点点头,马秘书便将一本厚厚的手抄教材,发给学生传阅。

    据说这是让马秘书近视的元凶呢。

    然后赵公子便开始了他的第二堂授课。

    “在之前准备经筵讲学时,为师已经向你们揭示过,何为万有引力了。”赵昊看一眼王武阳。“你们可还记得?”

    “敬爱的师父教导我们——自然界中任何两个物体都是相互吸引的,引力的大小跟这两个物体的质量乘积成正比,跟它们的距离的二次方成反比!”大弟子马上起身答道:

    “敬爱的师父还教导我们说——正因为引力无处不在,所以苹果和雨滴才会往地下落,而不是相反的方向;所以我们才会站在地球上,不被甩到太空中。所以月球才会围着地球转,地球才会围着太阳转!”

    “不错。”赵昊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屁精闭嘴,然后沉声对弟子们道:“今天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我们可以用数学的方法,来精确的计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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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照耀进东院的大教室中,给赵公子镀上了一层闪闪金光。

    他的目光缓缓掠过众弟子,经过自己一年来的谆谆教导,他们已经成为大明朝最顶尖的数学人才了。

    下面,就该自己推动他们,卖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了。

    便听赵老师沉声说道:

    “三代以来,贤者无数,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方法来理解阐述这个世界。但目前为止,包括泰西在内,这个地球上所有伟大的学者都是哲学家。”

    “哲学以思辨来寻找世界的本源和规律,因此每位哲学家,都可以提出自己的理论,来阐述宇宙的运行规律,但谁也说服不了谁。”

    “而科学,与所有哲学不同,它并不依赖主观的思辨,而是数学和实验来寻找世界的规律。”

    说完他一字一句道:“这就是我们,与别人最大的区别!”

    “是,师父!”弟子们齐声应道,这种与众不同的感觉,真好。

    “为什么要用数学和实验来代替思辨呢?因为在所有各门学科中,数学是最能得到清晰准确结论的一门学问。大家已经学了欧子的《几何原本》,他从五个公设出发,便推导出了几百个精确无误的命题。这种无与伦比的精确性,与哲学家们的含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科学研究的双拳之一便是数学,所以才能带给我们精确的知识!”

    “另一个拳头便是实验。荀子说过‘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所谓‘事不目见耳闻,安能臆断其有无乎?’所以科学虽然提倡大胆假设,却要摒弃任何主观臆断。因为我们的直觉判断太不准确了,真正可以相信的,只有数学的计算和客观的实验!”

    “也正因为如此,科学才会如此可靠!它让我们无需和人辩论争吵,只需要按照科学的方法得出结论即可!”

    “比如,别人说日月星辰围绕着地球旋转,那我们就造一台望远镜,让他们自己去看。再比如,他们不相信万有引力的存在,我们就计算给他们看!”

    “科学就在那里,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都不会影响它的正确性!”

    “这就是为何为师,要主动切断与哲学的关系,因为我们本质不同。虽然为师常常提及荀子的观点,并且对外也不否认科学与荀子的渊源,但只要我们提炼出这两个拳头,便可以和所有哲学说再见。从此自立门户,独立发展出无数准确的、实用的、可以改变世界的知识了!”

    “科学万岁!”大弟子忍不住高呼起来。

    赵昊无奈的白他一眼,但其他弟子也跟着大喊起来。

    “科学万岁!师父伟大!”

    那种浓浓的崇拜之情,简直要把赵公子给活活醉倒。大大的提振了他最近有些虚弱的自信心。

    他不解的挠挠头,看一眼掩口直笑的马湘兰,搞不懂为何自己才开始讲,弟子们就激动成这样。

    当初老子上天,都没把他们震撼成这样啊。

    他之所以无法体会弟子们的激动,是因为他是站在上帝视角上,在回溯这段科学史。自然会觉得这些东西非常简单,简直就是理所当然。

    但头一次接触这些的弟子们,却被这划时代的勇气和天才深深震撼了。

    ~~

    待到弟子们平复下激动的心情,赵昊才接着道:

    “好,在解决了‘为什么’之后,我便教你们‘怎么做’。”

    “是,师父!”弟子们神情肃穆且虔诚。

    “其实一切科学研究方法的范本,我早已经给到你们了。”便听赵老师沉声说道。

    “《几何原本》?”颖悟的弟子们轻声道。

    “不错,这本书最重要的,不是证明了多少几何学的命题。”赵昊瞥一眼华叔阳和王鼎爵,对,说的就是你俩。

    两个牲口已经相继攻克了第八章,正在向第九章进发……

    “而是欧子建立的公理化体系。他极富天才的给出了五个基本公设,然后从这五个公设一步步逻辑严密的推导出四百多个命题。”

    “因为他采用的是精确的数学方法,所以只要五个公设不被推翻,所有推导出来的命题,也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欧子这种科学体系,就叫公理化体系。”

    “这种从几个最基本的、显而易见的公理出发,一步步最终推导出整个学科体系的方法,就是为师要传授你们的科学研究方法。”

    赵昊说着,目光再次掠过所有学生,语气坚定道:“日后不管你们往哪个方向研究,都应该在这种方法的指导下进行。”

    “是,师父,”弟子们沉声应道。

    “为了让你们确信无疑,为师让马秘书抄写了这本《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发给你们学习。”

    赵昊心里对牛顿说声抱歉,您划时代的旷世巨著就要划归他人名下了。不过想到这种事牛子也常干,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歉疚。

    只是不知道,等一百年后牛子上学时,读到这本书时,会不会感觉特别亲切呢?

    估计他小时候,学习用三棱镜看光谱时,就会有这种感觉吧?

    但愿他不要哇得一声哭出来。

    “这本《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完全参照了《几何原本》的方法。首先给出几个定义,然后给出几条运动定律和推理规则,接着经过一系列的推理和演算,得到一些普适的结论,构建起一个公理化的理学体系。”

    “最后再把这些结论运用到实际中去,最后与实验数据、观测数据作对照,就是完整的力学科学研究了。”

    然后赵老师不动声色的对弟子们,施展出大煽动术道:

    “希望你们日后,也能用这种方法,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公理化科学体系!”

    “我们记住了师父!”弟子们的心跳碰碰过速,他们终于在跟随老师一年半载之后,明白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沿着老师开辟的不同道路,向不同的领域前进前进,最终为这门学科立法!成为师父在这门学科的衣钵传人!

    就连马秘书都忍不住心头一热,幻想起自己要不要也选一门学科,将来做公子的衣钵传人呢?

    不过她很快就打消了这念头。

    嗯,比起数位衣钵传人之一来,奴家更喜欢当独一无二的秘书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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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这本《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对于已经熟练掌握几何方法的人来说,几乎没有什么阅读障碍。唯一需要补充学习的,是圆锥曲线的相关知识。在本书的第一编第一章中,便讲解了这两方面的内容,这些内容就是全书的数学基础。”

    “而且为了便于你们理解,这本书中尽量避免了使用比较困难的微积分方法,将数学工具严格的限制于几何。”只听赵老师沉声说道:“所以为师只重点为你们讲解第一编第一章的知识,余下的相信你们通过自学便可以领悟了。”

    弟子们这才明白,师父那句‘不懂几何者勿言拜师’并非单单是科学家的骄傲,而是因为想要进一步学习科学,没有几何做基础,不行!

    至于自学这点嘛,弟子们早就习惯了本门‘师傅领进门、学艺在个人’的作风。要是师父掰开揉碎了讲,他们反而会觉得难受呢。

    那说明,师父瞧不起他们,认为他们学习力不强、领悟力不够,不得不掰开揉碎了喂到他们嘴里。

    这对自诩天才的科学家们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耻辱啊……

    ~~

    然后赵公子只用了一上午时间,就将第一编第一章的十一个引理讲解了一遍,又让发了马秘书发了本欧子的弟子梅子的《圆锥曲线论》……那都是两千多年前的知识了,肯定难不倒已经学会几何的弟子们。

    便结束了这短暂却极其重要的一课。

    余下的所有篇章,就都由能力超强的弟子们自学了。

    不过赵昊也并不只是偷懒,也是因为这本巨著,并不适合用来当做教材精讲……

    因为牛顿那时候,一来数学工具十分有限;二来代数还未被公众普遍接受。

    所以牛爵爷明明已经掌握了微积分,却偏偏不拿出来用,硬是用清一水的几何方法,来完成了他所有的证明。

    所以如果单纯从学习知识的角度讲,不如直接把高中力学教材和微积分丢给弟子。

    但正如赵昊对《几何原本》的评价,《自然科学的数学原理》的最大意义,并非推导那些命题的过程,而是它严密的科学研究的方法!

    只要弟子们硬着头皮认真读完这本书,把科学的研究方法刻在骨子里,这本千古巨著就发挥了它的应有的作用。

    如果一上来就引导他们用解析几何与微积分来证明这些命题,反而会让他们无法掌握最宝贵的东西。

    后世一位教授所言,为了学好一部分知识,而去学习更高等的知识是没用的。

    这就好比你为解高中的几何题,去学习大学的某些代数方法。解是可以解出来,但你也就失去了,了解这部分几何知识的机会。

    所以还是一步步的来吧。

    本公子已经把人类科学向前推进了一百二十年,已经很伟大了好吗?

    ~~

    下课后,赵昊叫住本打算回家的李茂才和陈于陛,让他们陪自己吃午饭。

    又吩咐张鉴和赵士祯,下午再去一趟神机营,传授热气球的制造方法。

    “顺道再把那三位将军接回来。”赵昊特意叮嘱两人道:“记住,要对他们保持尊敬。”

    他估计三位将军现在肯定情绪不太好,这俩货又是冷面冷言、莫得感情的科学家,不提前嘱咐一声,弄不好就要搞得不愉快。

    “是,师父。”张鉴点点头,便和赵士祯匆匆走了。

    “走,吃饭去。”赵昊招呼李陈二人一声。

    “是,老师。”两人赶紧应一声,跟着赵昊回去西院。

    这两人皆称呼赵昊为‘老师’,而阳阳们甚至贝培嘉,都是叫‘师父’的。

    倒不是二位端着,而是还没正式磕头拜师呢,他们没资格叫师父。

    毕竟科学门是个有传销性质的组织……上句划掉,改为‘严谨的科学机构’。

    没有等级制度怎么成?

    当然赵公子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传销的,他宣称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因材施教,并激励弟子不断进取……

    嗯,这样一解释,感觉就高端多了。

    在这个写作‘科学’,名为‘传销’的组织里,一共分了五个层级。

    二位公子和赵昊收的那三十来个学生,跟他都是师生关系,在科学门中称为‘科学生’。

    科学生乃五层体系里的最基层,是没资格叫师父的,只能称赵昊为老师。

    只有他们学有所成……直白说,就是考中举人,或者体现出某方面科学特长,才会被赵昊收为‘记名弟子’。

    目前的记名弟子,只有贝培嘉一位。记名弟子已经可以改口叫师父了。但师父不会特意的因材施教,只能跟着上上大课,靠自学成才这样子。

    记名弟子需要等到做出成绩……直白说就是考中进士,或者在科学方面有突出建树,才会晋级为‘入室弟子’,获得师父赐字了。

    目前赵昊有七个正式弟子。

    其实说起来,于慎思是不够资格的……张鉴虽然才是个监生,但人家已经搞了好几项发明了,光一个排水王,就足以攒够贡献点了。

    但烈阳子来得早哇,当时赵昊还没想到,要给弟子分等级呢。

    那时不算于家兄弟,赵公子拢共才仨弟子,哪能想这么远?所以就让于慎思占了大便宜。

    加之这孩子又好钻牛角尖,赵昊也就没忍心再收回赐他的字号……不过在心里,赵公子还是难免低看他一眼的。

    就像班主任看差生的感觉。

    最后,入室弟子上面,还有个更高的荣誉称号,曰‘衣钵传人’,又称‘嫡传弟子’。

    那是给那些在某一学科中执牛耳的弟子准备的,目前还没人得到。

    ~~

    也别怪赵公子搞传销,反正这法子目前来看好使得很。

    最直观的体现就是两位阁老公子,都快要自卑死了……

    吃饭时,赵昊让他俩上炕,二位公子居然执意在炕边上站着吃。

    弄得赵昊心里怪不落忍,暗道,南派传销果然恐怖,堂堂小阁老都被搞得要失去自我了。

    所以他决定对这两人好一点,便给他俩一人夹了根鸡腿,和颜悦色的没话找话道:“第一次上课感觉怎么样?”

    谁知他不问不要紧,直接问得两人吃不下饭去了。

    李茂才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进碗里,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陈于陛稍好点,红着眼圈道:“原先还没觉得,这两天下来才知道,和人家差的太远了。”

    “是啊,人家都考一百二,我俩加起来才靠这么多。”李茂才抹泪道:“而且老师发的教材,我看着跟天书一样。”

    “学生也差不多。”陈于陛点点头,哽咽道:“我们再赖下去,只能给老师丢人了。”

    “是啊,老师,我们没脸滥竽充数。”李茂才鼻涕都快下来了。

    “别胡说!”赵公子心里那个急啊,你俩要是一走,本公子损失可就大了!

    “你们很优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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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李茂才和陈于陛茫然看着赵昊。老师说的是我们吗?

    “人家学了多久,你们才学了几天?”为了挽留住小阁老和未来阁老,赵昊被迫发动了套磁技能。

    “知道人家都是怎么学的吗?那是没白没黑,废寝忘食。正儿八经坐下来吃饭,都觉着浪费时间。他们都是抽空吃或者边学边吃的……经常就把墨汁当成黄酱,蘸着馍馍吃个一嘴黑。”

    “这样啊……”二位果然感到好过一些,不由检讨道:“我们确实还不够努力啊。”

    “再说了,你们搞社会科学的,跟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也不是一回事儿。”赵昊又给两人减压道:“用不到那么复杂的计算,最多学学概率、

    微积分、函数就差不多……以你们的水平,完全没问题的。”

    “真的么,老师?”两人这才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真的假的,跟为师学一学不就知道了。”赵昊便笑眯眯问道:“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准备选哪一门?”

    “回老师,学生想学政治学。”陈于陛的回答不出意料。毕竟权力秩序之学,实在太诱人了。

    “回老师,学生想学经济学。”倒是李茂才的回答,让赵昊有些意外。

    “哦?”赵昊看向首相公子,问道:“你为什么想起学这个?”

    “听家父说,大明的问题主要是经济问题。”李茂才便有些羞赧道:“弟子不自量力,想看看能不能为大明这方面出一份力。”

    “好,都是好样的。”赵昊这时候,自然是专捡拜年的话说。“那为师就分别传授你们这两种学问。”

    两人闻言大喜,赶紧搁下饭碗,向赵昊行以四拜大礼,正式成为他的记名弟子。

    “这下可以上桌了吧?”赵昊也松了口气。师徒关系可不是师生关系,那是一辈子的羁绊,背叛师父可是欺师灭祖,要被社会法庭审判的。

    看你们往哪儿跑!

    “多谢师父。”李茂才和陈于陛这才喜滋滋爬上炕去,仿佛这是多大的荣誉一般。

    上炕时,两人飞快对视一眼。苦肉计管用了呢,兄弟……

    ~~

    午饭过后,赵昊又马不停蹄赶往大纱帽胡同,带着王武阳去给张家兄弟上课。

    没办法,后日就要启程,时间得掰成三瓣儿用。

    知道这是赵老师给他们上的最后一课,张敬修等人早早就胡同口等候他的到来。

    当赵昊跳下车来时,发现就连张筱菁也穿着漂亮的裙子,跟着兄弟们一起出来迎接自己了。

    今天的张筱菁穿着浅绿色鸡心领的梅花仕女襦裙,露出里头的白绸竹叶立领中衣。身上几件环佩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中和了这位天仙少女的出尘感,让人多了几份亲切。

    张筱菁叫一声赵大哥,又盈盈道了个万福。

    “有劳妹妹了。”赵昊便笑着向她点点头道:“今日倒是没伴儿呢。”

    “县主说今日不过来了。”张筱菁微笑道。

    “嗯,她跟我请假了。”赵昊心说,这不因为今天要考试嘛。

    和张家兄妹说着话,赵昊便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东院的学堂。

    学生们入座后,再度向老师问安,待其坐定,赵昊便开始今日的讲学。

    这最后一课的题目,是‘为什么要学习科学’。

    “科学不是具体的学问,更不是绝对真理。它是我们看待世界和解决问题的方法……”

    在这个阳光温暖的午后,赵老师再次开始他的布道。

    但与上午时,教导一群科学家如何进行科学研究不同。

    下午时赵昊面对的,是一帮把科学当成兴趣爱好,来上选修课的学生。

    但经过前几堂课的科普后,他还是希望把他们领进科学之门,一个都不要跑掉。

    不然本公子费这些劲干嘛?

    是吧,筱菁。

    所以赵昊此番讲得十分浅显生动,重点也不是科学研究,而是科学对生活与人生的作用。

    “先哲有很多认识世界、指导行动的方法,比如格物致知,科学也是类似的一种方法而已。但科学的先天特性决定了,它是最能让我们认清自己所处环境,保持正确前进方向的一种方法。”

    “当然,我们也可以完全听从师长的教诲,学习圣人的经典。但这就放弃了人区别于动物,最宝贵的独立思考的能力!”

    “我上节课向你们展示过,这世上没有两片同样的雪花。我们如此复杂高等的人更是如此,但如果没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就是千人一面,毫无区别了。”

    “如果你愿意独立思考,那科学就是你的指南针,它无法告诉你下一步路该怎么走,却永远可以告诉你,要去的方向在哪里。这样你也许会走错路,却不会迷失方向……”

    张敬修兄弟几个,最大的也才十六岁,加上平日里张居正对儿子管教过于严厉,所谓物极必反。

    小伙子们哪能受得了赵昊这份诱惑?一个个听得血脉贲张,恨不得这就撕掉圣贤书,与老爹断绝关系,然后跟随师父浪迹天下,追寻人间真理去。

    张筱菁更是美目异彩涟涟,只觉赵大哥这番话,就像是给自己的心房,开了扇天窗一样。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通透,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晰看到自己到底,想走一条什么样的人生路。

    赵老师对课堂气氛的感知十分敏锐,见张家兄妹都陶醉在,这碗名为科学的浓鸡汤中,心说可别过犹不及。

    回头少爷姑奶奶天天跟张相公对着干,再闹个离家出走,这笔账可要算到本公子头上的。

    于是赵公子马上扎口子道:“但独立思考不是杠精,科学需要的是严谨的证伪,不是无理瞎搅合的诡辩。我们如何避免成为杠精呢?这个时候,科学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它可以帮我们为当下的知识画一条边界,让我们知道哪些事情可以相信,哪些观点应该质疑……”

    哦,原来还得把科学学到一定火候,才能撕书和断绝父子关系啊……

    敬修们只好按捺下躁动的心灵。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张筱菁心中默念一句。

    她目不转瞬的看着赵昊,不知这世上,为何会有这么迷人的……学问?

    小竹子头一次上课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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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府学堂。

    课间休息后,便来到了学生们喜闻乐见的考试环节。

    王武阳将那份华叔阳草拟,赵老师修改的卷子,分发给张家兄妹,考试就正式开始了。

    学堂窗外假山旁,种着清雅脱俗的湘妃竹,微风吹拂着竹叶沙沙作响,让人心中一片宁静。

    见外头景致优雅,阳光又好,爱晒太阳的赵公子登时心动。

    回去终日潮湿的南方后,就没有这样温暖干燥的太阳可晒了。

    心动就要行动。

    赵昊便让大弟子端坐在讲台前监考,自个随手拿起一本《左传》,到外头优哉游哉晒太阳去了。

    在和煦阳光的温暖下,赵公子舒服的直想睡觉。不过这是在偶像家里,还是要保持好形象的。

    于是他便端坐石桌旁,作严肃读书状。

    心里却默默回忆起,自己看过的武侠来。

    哎,最近实在辛苦,要抓紧时间换换脑子。

    虽然可以一字不差的回忆出那些,可他却感觉索然无味。

    因为赵公子可怜的大脑能力有限,光顾着调取内存了,没空间展开想象啊。

    还是要亲眼看书才过瘾。

    回头得空得让马秘书把‘古金黄梁’都抄出来。

    嗯,就这么办!怎么早没想到呢?

    赵公子正开心的胡思乱想,忽听耳边响起一声。

    “赵大哥。”

    “啊。”赵昊吓得一抬头,差点把手里的《左传》扔出去。

    “小妹惊到大哥了?”原来是张筱菁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旁。

    “没,是愚兄看书太专注。”赵昊若无其事的搁下书,问道:“什么事?”

    张筱菁便甜甜笑着举起手,将卷子送到他面前。

    “这么快就答完了?”赵昊略一吃惊,还是说自己走神时间太长了。

    “快半个时辰了呢。”张筱菁用青葱般的手指,指了指学堂前的日晷。

    “是么?果然愉快的阅读让人感觉不到时间的飞逝。”赵昊笑着接过卷子。估计敬修他们答完还早,便让她拿来笔,现场批改起来。

    张筱菁就站在一旁,双手绞着丝帕,小脸满是紧张。

    要是错题太多,赵大哥会不会轻看我啊……

    卷子赵昊已经亲自做过一遍,批改起来自然很快。

    不一会儿,最后一道题批完,然后赵老师在卷头打上了分数。

    一百分!

    没有附加题。

    ‘筱菁真棒……’张筱菁暗暗攥起粉拳,

    “全做对了呢。”赵昊也满意的点点头,看一眼这眉目如画的美丽少女。“筱菁妹妹学的真扎实。”

    “赵大哥说笑了,笨鸟先飞罢了。”张筱菁忙摇头谦虚道:“小妹不像哥哥们,空闲的时间多些。”

    言外之意,我全部时间都用来学科学了。还不快夸夸我?

    “好!有这劲头,你一定能成为真正的科学家的。”赵昊自然致以老师的鼓励,然后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还站这儿不走啊?

    “筱菁妹妹还有事?”

    便见张筱菁两手紧紧绞着帕子,声如蚊蚋道:“考一百分没有奖励吗?”

    “哦?”赵昊心说,忘了让马湘兰画几张三好奖状了。

    “那你想要什么奖励?”他便笑眯眯看着筱菁。

    “想请赵大哥帮个忙……”张筱菁白瓷般的面颊上,浮现两抹红晕道:“小妹画了几支竹子,可否求赵大哥题首诗?”

    “这个么?”赵昊不禁苦笑道:“妹子,我那字一上去,你这画就糟蹋了。”

    其实赵公子这一年,也时不时练一练字的。那手字比原先是长进了一大截儿,至少可堪入目了。

    但距离往人家画上题的水平,还远未够班哩。

    “我乐意。”张筱菁权当他同意了,忙开心的进去课堂,转眼便拿出了一具画筒,以及题诗用的笔墨。

    显然是早有预谋啊。

    赵昊便帮着她,将画筒中的宣纸,小心铺开在石桌上。

    一副《幽篁秀石图》就出现在赵昊眼前,画中的萧疏清逸之气立时扑面而来。

    赵昊看那图中湖石危立,玲珑剔透;石后墨竹瘦劲,竹叶上仰,绰约多姿,更有稚笋数双,穿插丛竹间,一派春意盎然。

    所画正是眼前景色。

    “妹妹这画笔法道劲,浓淡相宜,有大家风范了。”赵昊其实也说不出个丁卯,反正逮着猛夸就是了。

    “哥哥谬赞了,小妹都是跟着母亲瞎画的。”张筱菁便自然而然改了称呼,一手捻着广袖,一手拿着一条描金的徽墨,在歙砚上为他研墨。

    只听她柔柔笑道:“涂鸦之作岂能配得上哥哥的诗?不过仗着哥哥纵容,厚着脸皮胡闹罢了。”

    “自家兄妹,没那么多讲究。”赵昊也一手拢住袖子,一手拿起毛笔,笑问道:“妹妹想要什么诗?”

    “那首《竹石》就是极好的……”张筱菁轻声道。

    “竹石啊。”赵昊略一沉吟道:“太刚硬了,送给令尊还差不多……”

    张筱菁心说,我本来就是准备,把这幅画,挂在父亲大人书房的。

    她刚要说没关系,却又听赵昊道:“要不,我再送你一首旁的吧。”

    “真的?!”张筱菁登时激动的破了功,赶紧伸手捂住小嘴。

    她见赵昊进京后,一直拒绝吟诗填词。以为他为了专心弘扬科学,已经戒了闲情逸致呢。

    没想到,赵大哥居然会为了我破戒……

    小竹子幸福的快要眩晕了。她感觉自己也要‘明月化’了。

    “哥哥要是能为小妹新作一首,小妹三生有幸呢!”张筱菁强抑着激动的心情,重重点了下螓首。

    “好。”赵昊便提笔在空白处挥毫写道:

    ‘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

    不须日报平安,石仙湘妃曾见!’

    写下落款搁笔,他从香囊中取出随身私印,蘸一点印泥,双手钤章上去。

    “献丑了。”赵公子笑着说一句,退后一步端详起来。嗯,写的还不错,算超水平发挥了。

    “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石仙湘妃曾见……”张筱菁却定定立在那里,低声吟了一遍赵昊的题诗,绝美的小脸更红了。

    赵大哥这首诗看似写的是画,实则是在向筱菁道别呢……

    ps.第五章,14700票加更,求月票,推荐票啊~~~



    在密报里,江雪迎告诉赵昊,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江南集团业已贷出了五百万两的头寸,供恒通记清算所用……

    那借给恒通记的五百万两,正是来自之前十天里,从恒通记吸收过来的存银。

    由于双方约定的日息高达1%,每拖一天都会产生高达五万两的利息!

    所以恒通记十分着急还钱。他们甚至想将交割地点改在瓜洲,让江南集团派保安队过江,直接接收恒通记滞留那里的银船。

    江南集团自然抽不出人手,表示相信恒通记的信用,不用着急还钱。若实在困难,晚上个把月也不要紧。

    反正恒通记几百号人还在江南的衙门里关着呢,光抄家也能抄出五百万两来,不怕他们赖账。

    恒通记要是信了这鬼话,光掏利息就能破产。只好重金贿赂操江都御史衙门,求他们赶紧放行,好把五百万两银子运到苏州,偿还给江南银行。

    不过这一来二去,耽误个十天二十天是肯定的,恒通记这一百万两的利息怕是跑不了了。

    ~~

    高家庄。

    赵昊看着密报哑然失笑。

    也不知这是雪迎妹子的主意,还是孤蛋画家的恶趣味。这种让人死不了活不成,不至于绝望又看不到希望的折磨法,实在太变态了。

    唔,看来一定是徐渭的手笔。我的妹妹那么可爱,才没有那么变态呢!

    此时,远在昆山的胖画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这阵子都没去过苏州……

    ~~

    看第一张密报时,赵昊还有些同情那宋大掌柜。觉得这是个能人,可惜遇到了开挂的自己。

    但当他翻到第二章奏报时,登时火冒三丈!恨不得把那宋啸鸣立刻抓起来炮决!

    这份奏报是金科和王如龙联名发来的,除了汇报遭遇倭寇袭击之外,还附上了简要的审讯结果。

    已经基本可以断定,恒通记就是这次袭击事件的幕后主使了!

    “真是丧心病狂,毫无底线!”赵昊气得猛地一拍桌子,跳脚骂道:“居然里通外国,勾结倭寇,实在是罪该万死!”

    虽然勾结倭寇的是那朴成性,但主谋担全责,没有一点问题。

    “脚,当心脚!”巧巧赶紧拦住他,以免这毛手毛脚的家伙,再碰到受伤的脚趾头。

    赵昊发作了好一会儿,才气哼哼的接过马秘书奉上的菊花茶。

    他心里一阵阵的后怕,端着茶碗的双手都有些发抖。

    其实赵公子也没料到,对方会下手这么凶残,居然连朝鲜水师、三岛倭寇都搬出来了。

    自己还费尽心思怕断了他们的生路,他们却只想让自己死了!

    在赵昊看来,自己明明没把对方往死里逼,他们向自己出招是肯定的,但不至于下死手吧?

    这次实在太悬了!

    若非自己的海上保安队,继承了戚家军的血脉,有戚家军的将军和老兵做骨干,拥有远超寻常军队的战斗力。

    若非十艘乌尾船及时到位,还配套了足够的火炮。

    若非倭寇虽然人多船多,但严重缺乏火力。

    自己和江南集团这次都会吃大亏的!

    那样且不说人员伤亡,哪怕只损失一船粮食,都一定会被反对海运的那帮人抓住把柄,疯狂攻击的。

    要是损失的多了,甚至会让整个漕粮海运的计划泡汤,连带着海贸也没了指望……

    如果出现这种局面,自己振兴江南的方略都会遭到沉重的打击,甚至有可能导致整个规划破产,江南集团崩溃的!

    之前早就说过,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承受不起严重失败的。只有从胜利走向胜利,不断的高歌猛进,才能镇服住那些豪势之家,让江南集团保持团结。才能让朝廷和各大利益团体,不愿与江南集团为敌。

    就这么说吧,要是马罗岛海战失利了,自己就算跟高拱约法三章,也会失去约束力的。

    而自己的光环一旦破灭,再想东山再起,都将千难万难……

    ~~

    赵公子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恶形恶相的对着东南方向道:“给我等着,本公子要把你们全都送去爪哇开荒!”

    不过这事儿还得往后放,眼下海上保安队那边,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自己做决定呢。

    俘虏的镇信、小朴、金熙善,还有那几百倭寇怎么处理?耽罗岛的大朴要不要抓?平户藩该惩戒到什么程度?

    这些都不是金科和王如龙能做决定的。赵昊对保安队的指导思想是,在战术层面充分授权,在战略层面严格控制。既不干涉保安队的作战安排,又绝对不允许保安队擅自行事。

    所以眼下,海上保安队还在成山头外海漂着,等待赵公子的决策呢。

    但事关重大,赵昊对海上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一时间如何能决断?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耽罗岛,看看具体情形再做决定。

    这下,他在高家庄再也待不住了,便跟爷爷商量着要走人。

    赵立本是一天也不愿在这里呆的,一听孙儿的意思,连忙举双手双脚表示同意,甚至准当天

    就撤。

    赵昊这个汗啊,就算着急,也不能说走咱就走啊。怎么也得告个辞,把别后的事情安排妥当

    啊。

    “那你去安排吧。”赵立本脸上敷着面膜,懒散的躺在罗汉床上,他才懒得跟姓高的敷衍呢。

    面膜自古有之,武则天能五六十岁仍面部肌肤细腻,青春容颜常驻,就离不开常用‘益母草泽面方’敷面的效果。

    老爷子用的是叶氏从李时珍那里讨要来的‘美白去皱面方’,以天然矿泥和数种美白原料调制而成。原本叶氏是为了帮他治晒伤的,谁知老爷子一用还上瘾了。每天都敷一次,乐此不疲。

    ~~

    离开放飞自我的爷爷,赵昊只好自己去找高家人辞行。

    不过他先找的是高捷,而不是高老三。

    演武场上,高捷正举着大关刀,驱赶邵芳和他女婿,一起拉着个石碾子在院子里转。

    饶是翁婿俩都是练家子,也累得浑身大汗,直吐舌头。

    “兄弟,你怎么来了?”邵芳一见赵昊,像见到救星一样,打起招呼来。

    高捷的目光果然被吸引过来,赵昊赶紧夸张的一瘸一拐起来。

    “好,轻伤不下火线!”今天高捷倒是记得他告假那茬了,赞许的点点头,指着自己的竹椅道:“坐下吧。”

    “多谢中丞。”赵昊不禁感动,中丞虽然治军严厉,但也爱兵如子啊。

    谁知他刚坐下,高捷就用关刀挑起石锁丢过来。“坐着一样练,可以练上肢。”

    得亏高武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石锁,不然这要是砸上,赵公子怕得当场壮烈了。

    现在就连高武都觉得,公子决定早点告辞,实在太英明了。

    赵昊心有余悸的看那石锁一眼,重新起身朝高捷一抱拳道:“末将是来向中丞辞行的?”

    “休想,老夫麾下从没有逃兵!”高捷瞪大了眼,手里的大关刀寒光一闪。“因为逃兵都被我斩了!”

    “中丞误会了!”赵昊忙心惊胆战的解释道:“末将是接到调令,奉命到海上剿倭。”

    “哦,这样啊。”高捷这才收刀,捋着胡须道:“陆上的倭寇都杀光了吗?已经开始转战海上了?”

    “正是如此。”赵昊点点头道:“这次我们发现了倭寇的老巢,正要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

    “唔呀呀!”高捷把刀一横,激动的胡子直翘道:“犯我大明天威者,虽远必诛!老夫与你同去!”

    “主帅岂能轻离大营?还是中丞坐镇中军,待末将探明军情后,再请中丞出马不迟!”

    “唉,不可不可,老夫心意已决。”高捷却断然道:“这抗倭最后一役,老夫一刻也不愿缺席!”

    “今天就练到这儿吧。”说完他便对邵大侠道:“老夫任命你为大营留守,我走之后训练不可松懈,日夜击刁斗,切不可让倭寇偷了大营!”

    “请中丞放心去吧!”邵芳如蒙大赦,两腿一并道:“末将保证营在人在,营不在人还在!”

    “唔,很好,解散吧。”高捷丝毫没听出不妥,满意的点点头,扛着大刀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邵芳脱掉身上的褂子,一边哗啦啦拧水,一边小声笑道:“行啊兄弟,一下就挠到中丞的痒处了。”

    赵昊摊摊手,也不好说自己说的是实话。便跟邵芳说起要提前辞别来。

    “是徐州的事吗?”邵大侠消息果然灵敏,人在乡下依然眼观六路。

    赵昊竖起大拇指,他就喜欢跟脑补达人说话,忒省劲儿。

    “没想到我这一走就乱了套,必须赶紧去处理处理了。”赵公子叹口气道。至于海上保安队全歼倭寇这茬,过于耸人听闻,自然不能泄密。

    “兄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邵芳豪爽道:“哥哥我跟那宋大掌柜也算有几分交情,当然这么大的事情……”

    说着他颇有自知之明的笑笑道:“他怕是不能给我这个面子。不过不要紧,等高阁老复出后,他就不给也得给了。”

    “是啊,得赶紧帮高阁老复位,好震慑宵小。”赵昊便对邵芳笑道:“老哥也赶紧去京师,替阁老奔走吧。让高阁老早点复出,我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毕竟像高拱这样的五星嘲讽强者,只要放出来就能把所有火力都吸引过去。队友的日子自然就好过多了。

    ps.第二更,求月票!

    傍晚时,张居正特意提前下班,设家宴为赵昊送行。

    其实按照张相公的本意,是邀请赵守正一起的。毕竟去上任的是赵状元,而不是他儿子。

    可是现在谁知道,赵守正到底在哪啊?

    后天就要启程了,他能不能及时回家还是个问题呢……

    赵昊只好以家父臀伤未愈,不良于行为由,替老爹婉拒了张相公的邀请。

    好在张居正想见的也不是赵守正,因为张相公习惯于跟看不透的人保持距离。

    目前张相公对这位新科状元总有些雾里看花的感觉,说赵守正老成持重吧,他能当街暴打小阁老。

    说他胸无城府吧,可观其入京以来所做之事,一步步皆有的放矢,不知不觉便收获了偌大名声和地位。

    难道真如庞尚鹏所言,此獠重剑无锋,大奸似忠?

    所以先不接触也好,等他在外头当上几年官,自然也就‘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了。

    于是,张居正只宴请了赵昊和王武阳。

    请大师兄是因为,他将接替赵昊,担任张家的科学课老师。

    张相公尊师重道,自然要敬王武阳一杯酒了。

    ~~

    家宴过后,王武阳去给敬修兄弟讲解试卷,赵昊则与张相公三进书房。

    上茶之后,张居正轻抚着长须,轻声问道:“定下去苏州了?”

    “是。吴县知县的官告,已经送到家里了。”赵昊点点头。当然,也是他代收的。

    “吴县……”张居正略一沉吟,便缓缓道:“太湖、织工、巨室,能把这三道题做好两道,令尊这份答卷就算合格。”

    “晚辈记住了。”赵昊忙点点头,牢牢记下了来自张相公的提点。

    “哎。”却听张相公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令尊这时候去苏州,并非稳妥的选择。”

    “相公何出此言?”赵昊轻声问道。

    “有些事,不谷也没法跟你说清楚,相信以你的本事,到了苏州自会了解的。”张居正略一沉吟,斟酌着语句道:

    “不谷只能告诉你,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东南,而苏州作为东南的中心,无疑也将成为这场大变的中心。”

    “科学来讲,风暴中心反而晴空万里。”赵昊心说,本公子也是去搅风搅雨的人儿,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哦,是么?”张居正见赵昊信心十足,想到这小子连小阁老都敢欺负,自然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所谓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说不定越乱这小子越开心呢。

    ‘也许还能以毒攻毒呢。’张相公摇摇头,便不再絮言。

    ~~

    橘色宫灯照耀下,张相公的本体熠熠生辉。

    张相公端起茶盏,轻呷一口道:“另外,上午收到戚将军的信,他说你想为大明改进火器出一份力?”

    “是有些想法,苦于无处实践。”赵昊点点头。

    “大明军械的问题多多,你一定有用武之地的。”张居正道出自己的打算。

    “不过不谷考虑了一下,以你的身份,不宜在工部任职。你看这样如何,不谷请工部雷部堂,给南京工部去一份劄子,就说由你代表内阁,督导南京军器局的工作。”

    “这……有些小题大做了吧?”张居正这法子,避开了繁琐的官方流程,还给了他极高的自由度,赵昊当然求之不得。

    只是南京军器局拥有两千工匠,供应整个金陵守军并南直隶各府的武器装备,责任何其重大?

    本公子只是想找十个八个高铁匠那样的枪炮师父,帮着我一起搞研究罢了。

    我可没想把整个南京军器局都挑在肩上啊。

    “小题大做就对了。”却见张相公把手一挥,斩钉截铁道:

    “自不谷分管军事以来,早就对军器局、兵仗局低下的生产水平深恶痛绝了!”

    “前番不谷去视察,让他们连续放枪,结果才第七枪就炸了膛!又一连试了七支鸟铳,一半都有同样的问题。这还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展示给不谷看的!”只听张居正痛心疾首道:

    “可想而知,那些不谷没看到的鸟铳,是个什么样子?”

    赵昊心说,还是本公子聪明,只让戚大帅开了一枪。

    “更可笑的是,开完一枪后,足足要等十息时间,才能再开第二枪。射程最远不过百五十步。十息时间,鞑子的骑兵都已经贴到脸上来了!”

    只听张相公愤然道:

    “每生产一杆鸟铳,要耗费福铁二十斤,炭一百七十斤,连工带料超过三两银子。上了战场却只能打一枪,而且还十枪九不中!这哪是打仗啊?这是拿朝廷的银子扔着玩!依不谷看,还不如取消了火铳,恢复弓弩呢!”

    说到后来张居正气得直拍桌子,胡子都炸开了。

    “相公消消气,培养一名弓箭手需要三年时间,而火铳手只需要一个月,所以还是划算的。”

    赵昊虽然这样劝张居正,其实他心里还是给偶像点了个赞的。

    在火枪发展的漫长初级阶段,就是不如熟练的弓箭手杀伤力大。

    可问题是,以大明朝军队低下的训练水平,根本培养不出像鞑子那样多的神射手。

    那可是人家吃饭的家伙,能有法比吗?

    所以还是简单易上手的火枪,最适合明军使用。

    张居正什么见识?自然也知道这一点。牢骚过后,还是要面对现实的。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赵昊道:

    “不谷相信,科学能帮军器局大大改善这些问题。以你和你弟子的才智,一定能研制出更快更好的火器来!”

    说着他淡淡一笑道:“再说,只是让你督导而已,又不是把军器局归你管。就像一省之巡按,都是年轻人在干的,不用担心有人烦言。”

    张相公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这事儿定了,根本不容赵昊推脱。

    这让赵公子未免生出一种,两位偶像联手算计自己的感觉。

    但话都到这份上了,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晚辈尽力而为就是。”

    “哈哈,小友放心,不谷不会让你白忙活的。”见赵昊终于上套,张居正高兴的一挥手道:“让令尊安心在苏州做官即可,北京的事情不谷帮他担待了。”

    赵昊闻言心花怒放,今天他来找张居正,最主要的目地不是搞造枪的工匠,而是应对高拱回来后的局面啊!

    有了张偶像这句话,应该就不用再担心高胡子了……吧?

    ps.恢复更新第一章。最近大家都反应12点不友好,以后还是改回八点吧。



    张居正晚上还要加班写东西,两人谈完事情,赵昊便识趣的起身告辞了。

    把他送到月门洞后,张相公转回书房,命游七备好笔墨。

    擦干净手后,张居正便端坐在桌案前,提笔在一份空白的奏本上,郑重写下《陈六事疏》四个字。

    ‘臣闻帝王之治天下,有大本,有急务……’

    ~~

    回家的马车上,赵昊拉开车帘,看着夜灯繁华的街市,嘴角泛起自嘲的笑。

    今日谈话,自始至终,张相公都没提一句徐阁老的事情。

    仿佛倒徐之事,与他俩没有半分关系一般。

    按说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弟弟弹劾哥哥,学生背刺老师,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不把话说透无可厚非。

    但这也说明两人之间,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更不是张相公形容的‘同志’。

    所以这次并肩作战,其实更像一次恰逢其会的合作。

    无非双方各取所需罢了。

    虽然理性上认为张相公做的没错。

    但人嘛,难免会对自己的偶像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罢了,是本公子自作多情了。

    毕竟我还是个孩子啊……

    谁愿意整天跟个孩子谈论国家大事?那会让人生出一种,自己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的挫败感。

    估计张相公也早就盼着自己赶紧滚蛋了吧。

    ‘哎,有些小不爽呢。’

    可见赵公子最近,膨胀的有些厉害了。

    ~~

    回到家时已经是戌正时分了。

    赵昊下车进了院子,便见吴玉正陪着三张陌生的面孔,在天井里等候自己。

    看到公子进来,吴玉提醒三人一句。

    三人便赶紧起身相迎,可待他们看清赵昊的面容,脸上的笑容登时都有些凝滞。

    他们原先都是三四品的高级武官,虽然含金量远远无法与文官相比,但也不至于沦落到陪个十几岁的孩子过家家吧?

    看到三位脸上难堪的尬笑,赵昊瞬间就理解了张相公。

    偶像,我不怪你了,怪就怪我自己太年轻有为了。

    “怠慢了,怠慢了,本打算陪三位将军用晚膳的。”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赵公子瞬间发动狐假虎威技能,快走两步,团团抱拳,亲热笑道:

    “可张相公知道本公子要离京,非要设宴给我送行。吃完饭又拉着我扯东扯西,好容易才脱开身……”

    三位将军闻言,抵触情绪登时小了一半。

    他们不由想起,大帅说过,自己是在张相公府上与这少年见面的。张相公对这少年十分推崇,还请他到神机营指导工作哩。

    现在又见赵公子被张相公留到这么晚,显然证明大帅所言不虚。

    这十几岁的少年确实很被张居正看重呀!

    一个连张相公和大帅都看重的人,不管年龄多大,我们都该对他保持尊敬啊……

    “我等拜见公子,还请公子收留。”如是想来,三位将军便单膝跪地,向赵昊施以大礼。

    “使不得,快起来。”赵昊摆摆手,虚扶三人起身,然后请三位将军进厅堂说话道:“三位还饿着肚子吧?咱们边吃宵夜边聊。”

    进去在正位就坐后,赵昊借着灯光微笑看向三人。只见这三位的胡须很有特点,一个红胡子、一个紫胡子还有一个长胡子。

    他便微笑对三人道:“早就对三位将军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是还对不上号呢。”

    三人正待自我介绍,赵昊却先开口问道:“请问哪位是勇冠三军,又猛又狠,被倭寇送外号‘活阎王’的王将军?”

    “是末将王如龙。”那个身材高大,生着紫色虬髯、赤红双瞳的将领,起身向赵昊抱拳行礼。

    “将军果然生具异象,非但胡子是紫色的,居然连眼睛都是红色的。”赵昊望之不禁惊叹。

    “嗨,公子误会了。”另外两位将军偷笑声中,王如龙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末将……哎,在下胡子是紫的不假。但眼珠子的颜色,只是今天才变红。”

    “哦,是天行赤目吗?”赵昊心说要是红眼病,那得隔离啊。

    “不是。”王如龙摇摇头,有些羞于启齿。

    “明白了。”赵昊暗道,那就哭的了。而且看这样子,自己回来前他还在掉泪。

    没想到戚家军最彪悍的将军,居然能哭得两眼发红,这是被朝廷伤到什么份儿上了?

    待王如龙坐下,赵昊又正色问道:“请问哪位是智勇双全,花街一战中单挑倭寇八人,号称‘勇士朱珏’的朱将军?”

    “正是末将朱珏。”王如龙身边那个面皮发黄,三缕长须,双目如电,身材瘦削的将军,起身向赵昊一抱拳。

    “朱将军有礼了。”赵昊点点头,便把目光落在最后一位两眉入鬓、红须白面的将军身上。

    “那这位自然就是海战第一、善领水军的金将军了?”

    “末将金科拜见公子。”那红胡子将领忙起身,向赵昊深施一礼。

    这时,蔡明带人在桌上摆好了酒菜,赵昊便起身给三人各斟一杯酒道:

    “本公子尚未成年,家父不许饮酒。便以茶代酒,先敬三位一杯,权作给三位接风。”

    “多谢公子。”三人仰头干了一杯,便在他招呼下坐定吃喝起来。

    ~~

    自古以来,酒桌就是人从生变熟,拉近关系的好地方。

    赵公子虽然不能喝酒,但会劝酒更会套磁。他一面给三位倒酒,一面如数家珍的赞颂三位将军的丰功伟绩,不一会儿就让三人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三位将军也终于不再那么拘谨,开始跟赵昊有说有笑了。

    “说起来,我们仨当兵前,都是矿工出身,对矿上的活计还算熟悉。”三人里最好打交道的金科笑问道:“不知公子,是需要我们带人下矿,还是在锅伙里管人?”

    王如龙和朱珏两个,也都停下筷子望着赵昊。

    虽说三人是迫于无奈,才在大帅的劝说下投奔赵公子的。

    但既然把生计寄托在赵昊身上,他们当然想知道接下来的差事了。

    “那样岂不暴殄天物?”赵昊拿起帕子擦擦嘴,微微一笑道:“三位都是最优秀的将领,当然要干你们最擅长的事了。”

    三人闻言苦笑,心说我们最擅长的自然是带兵打仗了。可你这里哪有我们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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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府厅堂中。

    赵昊给三位将军再斟一杯酒,沉声道:

    “现在正好有三个去处,可供三位将军选择。”

    “愿闻其详。”金科便神情一肃道。

    “一个是留在北京,和吴玉一起负责西山公司的安保工作。这份差事不轻松啊,日后公司的安保队伍,可能有上万人的……”

    “啊?上万人?!”三位将军听得目瞪口呆。戚家军最鼎盛的时候,才四千来人。如今神机营的兵力,也不过五千出头而已……

    好家伙,一个西山公司安保大队的人数,将来居然要两倍于神机营。

    “不信我给你们数算一下。”赵昊便屈指算道:

    “西山公司有三千六百个煤窑,目前开采的数量不到五十。但一两年内,同时开采的煤窑数,将达到三至五百,每个窑上都要驻扎安保队。”

    “那些尚未开采的煤窑,遍布浑河、大峪、门头沟和居庸关,都是公司的核心资产,也要定期巡视到位。还有三条京西大道同样得保护好,别让人给破坏了……”

    “再加上未来卢沟桥煤场并进来之后,那边的安保也很艰巨。还有遍布直隶各府的销售网络,也都需要派人看守。”

    说着他苦笑一声,对三人道:“这样一算,一万人可能还不够呢……”

    “嗯。”三人默默点头,西山公司的摊子全铺开后,一万安保人员确实捉襟见肘。

    “不过公子,恕属下直言,人数如此庞大的安保队,怕是会犯忌讳的。”朱珏轻抚着三缕长须,好心提醒赵昊。

    “这个三位放心。一来,咱们化整为零,将安保队的编制,挂在各家分公司名下。”

    便听赵昊不以为意的笑道:“将来十来家分公司,一家还摊不到一千人,而且遍布荒郊野岭,只要你们别搞大阅兵,谁能察觉得到?”

    “那倒是。”朱珏点头笑笑。“谁敢干那种犯忌讳的事儿?”

    “再者,咱们是皇家的西山公司,由长公主代表陛下出任董事长。而且董事之一的鸡公公,还是御马监的提督。他提督的就是西山团练。”

    又听赵昊透露道:“换句话说,咱们的安保大队是一套班子、两个牌子,一曰‘西山安保公司’,二曰‘御马监西山团练’。”

    “这样啊,那就妥当的很了……”见西山公司后台如此强硬,安排如此缜密,三人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

    “其实按说,把你们三位都放在公司也不多。”赵昊又苦笑一声道:“可还有另外两个地方,也需要你们帮衬。”

    见在赵公子手下,还真是大有可为。三位将军已经完全进入状态,忙正襟危坐道:“请公子吩咐。”

    “一个是家父要去吴县上任,那边情况十分复杂,太湖里还有水匪。家父一个文官,可应付不来的。”

    赵昊便接着道:“再者,我的弟子金学曾要出任崇明县令,他那边情况更复杂。军队、水匪、豪族沆瀣一气,要是没有一位阎王爷帮他镇场子,金猴子非得让人家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朱珏和金科便看向王如龙,笑道:“看来公子属意你去崇明呢。”

    “嘿嘿,正合我意。”王如龙便一拍胸脯,高声对赵昊保证道:“公子只管放心,有我老王来,只有金猴子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他的份儿!”

    “好!”赵昊高兴的让人喊来金学曾,给两人牵上了头。

    金学曾正愁的没法儿呢,见师父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大帮手,自然喜不自胜,把个活阎王哄得眉开眼笑。

    赵昊又看向另外两位道:“两位合计合计,哪位留在京城,哪位随我去苏州?”

    “这有啥好合计的。”金科和朱珏相视一笑,前者道:“既然有水匪要剿,在下便当仁不让了。”

    “那就由属下留在北京,跟吴玉搭个伙吧。”朱珏笑着拍了拍吴玉的肩膀道:“往后就听你的了。”

    “都是听公子的。”吴玉讪讪笑道。

    其实按照他的本意是想让贤的,但赵昊不同意,吴玉也只能硬着头皮给昔日的将军当上司了。

    对此朱珏倒比他更容易接受,要是赵公子连点制衡之道都不懂,直接就把这一大摊子丢给他,反而会让朱将军低看一眼的。

    酒席吃到子夜才散,蔡明带三位去休息,赵昊也摇摇晃晃进了里屋。

    这两天如此辛苦,简直要把少年郎活活累瘫。

    结果在泡脚的时候他就睡着了,还是马秘书和巧巧给他擦干脚,帮他脱掉衣裳,弄进被窝去的。

    看着这样折腾都不醒的赵公子,巧巧心疼道:“他这是何苦?赚下的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干嘛还把自己当牲口使唤?”

    “因为他的心里装着星辰和大海。”马秘书为赵昊解开发髻,让他睡得舒服一点。美目中满满都是崇拜道:“这就是公子的迷人之处。”

    “明早别吵他,让他多睡会吧。”巧巧听不懂啥意思,便也不琢磨了。“等他起来,咱们再收拾箱笼。”

    “好。”马湘兰点点头,目光却没从赵昊脸上挪开。

    ~~

    可惜第二天一大早,赵显就上门把赵昊吵醒了。

    见巧巧横眉冷对,赵显忙赔笑解释道:“是二弟约我来吃早饭的。”

    “嗯,是我把大哥喊来的。”赵昊从被窝里坐起来,打着哈欠道:“今天安排太满了,只能一起吃个早饭了。”

    “累坏了自己,没人心疼你。”巧巧嘟囔一声,噘着嘴出去准备早饭了。

    “弟弟,你这两位女护法,可真是不好惹。”赵显一边帮赵昊叠起被褥,一边打趣笑道:“险些就不让我进来。”

    “嗯。”赵昊一边刷牙,一边含混道:“你就知足吧,换了旁人都甭想进门。”

    “哟,我这面子可不小。”赵显比从前开朗多了,闻言笑道:“怪不得你让我打头阵。”

    赵昊漱过口,拿棉巾擦干净嘴,问道:“怎么样?酒楼那边上手了没有?”

    “跟着学呗。”说到正事儿上,赵显赶紧换了副腔调,谦虚答道:“掌柜的和吴大哥都是大行家,我要学的地方还很多。”

    “是得好好学,老吴也只能带你一年半载,回头有了正式的官职,就得跟味极鲜划清界限了。”赵昊笑道:“不然言官们不会放过他的。”

    “嗯,兄弟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赵显忙重重点头。

    “大哥老成持重,肯定没问题的。”赵昊便笑道:“还有件事,也得由你一起担起来。”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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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山公司董事会已经通过了我的申请,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全权代表。在我离京这段时间,替我出席董事会和股东会……”只听赵昊沉声说道。

    “啊?”赵显惊呆了,忙摆手连连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让我学着管个酒楼就到顶了,那么大个公司我可不敢碰。”

    “又不是让你去管理公司,开会的时候投个票而已。”赵昊笑着给他减压道:“股东里这种情况多了去了,没什么好紧张的。”

    “那也不成,我知道个啥,让他们耍了怎么办?”赵显还是摇头。

    “好办,你就紧跟着董事长投票就行。”赵昊轻声道:“有长公主坐镇呢,出不了乱子的。”

    “兄弟,你就不怕……”赵显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长公主坑了你?”

    “那不会。”赵昊忙摆摆手道:“那是我干娘啊。”

    “干娘又不是亲娘……”赵显小声嘟囔一句。

    “跟亲娘也没啥区别了,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赵昊干笑一声,老爹昨晚还是没回家……

    见赵昊都这么说了,赵显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只是做个不用思考的投票机器,这个他没问题。

    “不过你也要留心学着点。”赵昊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道:“咱们赵家的生意才刚起步呢,以后早晚有你独当一面的那天。”

    “我知道了,兄弟!”赵显胸中豪情激荡,只觉未来大有可为,他激动的重重点点头道:“我一定在北京,给你站好这班岗。”

    “别耽误结婚就成。”赵昊笑着点点头道:“我老赵家还是人丁单薄了点,你要多努力。”

    “咳咳……”赵显登时咳嗽的老脸通红道:“这是小孩子该说的话吗?”

    “大哥,你想哪去了?”赵昊一脸不解道:“我是让你努力多工作啊……”

    “嗨,我以为什么呢。”赵显哭笑不得道:“是我想多了。”

    是啊,弟弟还是个孩子呢。

    ~~

    早饭后,赵显前脚走,唐胖子后脚就到了。

    “公子,怎么好这样安排呢?”唐友德眼泪汪汪的巴望着赵昊道:“咱老唐可是奔你来的,就又把咱丢在北京了?”

    “什么叫把你丢在北京?”赵昊拍了拍他愈发圆滚滚的肚皮道:“少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他娘的才来了几天,就当上西山公司财务总监、董事会成员,还拿到煤场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怎么就碰不上这种好事儿?”

    “公子向来优待老唐,这个咱是八辈子都感激的。”唐友德先捧一句,然后哭丧着脸道:“可老唐这才登场了几出戏,就又要跑龙套了。”

    “什么叫登场了几出戏?”赵公子听不懂唐友德的表述,笑骂一声道:“你当自己是唱戏也罢,反正给本公子把北京这场戏唱好喽,听见没有?”

    “哎,是公子。”唐友德也没法跟赵昊解释,只好委屈的低头认了。

    “你在北京,除了给我管好帐,还有两个很重要的事儿。”赵昊这才正色吩咐他道:“一个是,跟股东们建立良好的私人关系。”

    “嗯,这个老唐最擅长。”说到这个,唐友德可就不低潮了。马上满脸兴奋道:“现在有这个董事身份,和方方面面都好打交道多了。”

    “也不单是股东们。本公子为什么要在北京,开一家超豪华的味极鲜。”赵昊轻笑道:“还不都是受你的启发?”

    “哦?哦。”唐友德略一寻思,才想起去年自己,撺掇公子在鼓楼街再开一家味极鲜那档子事儿。

    当时自己看重的,可不就是味极鲜聚拢权贵的能力吗?

    他便啪啪拍着胸脯道:“公子放心,老唐一定帮你把京城的人脉经营好。”

    “嗯,你办事,我是素来放心的。”赵昊说着,压低声音道:“二是,帮着郭大搞好煤票的发行。”

    “煤票?”唐友德轻声问道:“是卢沟桥煤场发行的吗?”

    “合并后,由西山公司统一发行。”赵昊看看天色,笑道:“孙大午和郭大应该也到了,把他俩叫进来一起谈。”

    “好,我出去看看。”唐友德忙颠颠跑出去。

    不一会儿,他果然带着两人回来了。

    ~~

    “时间有限,我就直入正题了。”赵昊顾不上寒暄,便对三人劈头道:“西山公司拿出来的合并方案,我和长公主原则上同意了。”

    “那太好了。”孙大午和郭大两个都松了口气,这阵子他俩为了合并的事情,不知开了多少次会,费了多少功夫。

    能在公子离京前有个结果,真是谢天谢地。

    不然,还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而卢沟桥煤场方面,已经在前不久完成了公司改制。

    与西山公司一样,卢沟桥公司的总股本也是十万股,股票票面价格也是十两银子。

    然后,又重演了上次的流程:

    赵昊和长公主先向冯保、唐友德、郭大和杨博,开放了认购部分原始股的机会。

    冯保的股份是由他的管家徐爵代持的,杨博自然是杨四和代持。

    这四位一共瓜分了百分之十的股份,其中冯保、唐友德和杨博各占三千股,郭大因为本身有西山公司的股份,所以只认购到一千股。

    接着,所有原始股东,按比例拿出一万五千股,由上次在钓鱼台竞标的失败者来瓜分。

    赵昊宣称是,为了感谢他们的厚爱、弥补他们受伤的心灵,所以这次由他们优先认购。

    不过,卢沟桥公司毕竟只是个贩煤的公司,就算赚得比西山煤业还多,但成交的价格却远不如后者。

    最终是每股一百一十两银子成交。

    一万五千股卖出去一百六十五万两银子。

    转眼之间,冯保、唐友德这些原始股东便收回了本钱,还大赚一笔……

    以冯保为例,他出了三万两银子买到三千股,结果出了四百五十股,就收回四万九千五百两。净赚将近两万两不说,手里还剩三千五百五十股呢。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赚的买卖吗?不然冯公公能那么偏袒赵守正,还为他授勋?

    不都是赵公子送礼送出来的吗?

    唐友德也一样,他才来京城俩月,得到的财富就超过了在金陵的全部身家,他能愿意离开赵昊就怪了……

    当然,赚的最多的还是赵公子和他干娘。两人各得现银742500两,手里还各余38250股。

    赵公子来京城时,加上爷爷给五万两,身上也才十万两银子。

    离京时,存在伍记的银子,已经超过了两百万两,还有两家巨无霸公司三成多的股票。

    他真的只用半年时间,就完成了对爷爷吹过的牛皮——我要比伍记还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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