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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深夜行动紧急应对

    月暗星稀。林安镇外。三岔路口。特别纵队三队横向排列。

    方济仁站在队员们的面前正在布置任务:

    “同志们、弟兄们,我们要在这儿分手了。”方济仁从挎包里拿出两封信和大洋,看着周奇伟:“周队长,你带领二队赶着马车向南到太仓村,按照这封信上的地址、门牌号码去找方老伯,把信和这二十块大洋交给他,看了信方老伯自然就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了。你要密切注意太仓村东面大安乡的动静,千万不能麻痹大意,既要完成任务,也要保护好自己的队伍。”

    “是。”周奇伟出列接过信和银元问道:“王司令,以后如果遇上我的士兵怎么办?”

    方济仁:“很可能遇上,你明确地告诉他们,我们特别纵队现在的性质和任务,愿意加入的就留下,不愿意的就让他走,去水河村找补充团,养好伤以后再回老家。总之不要强留。”方济仁转身对姚剑说:“姚队长,你也这样做。你拿着这封信和大洋带领三队赶着马车往西南到胜永村去找郑老伯。如果你们在路上遇见了小股的鬼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打,尽量避开……”

    方路生着急地问:“王司令,我们一队干什么呀?”

    方济仁:“我、路云和方队长的一队往东南到盛仓村。两天以后我会派人去通知你们下一步的行动,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周奇伟、姚剑齐声回答。

    方济仁郑重严肃地说:“周队长、姚队长,你们一定要带好、管好自己的队伍,如果遇上鬼子千万不要正面作战,要奇袭、偷袭,打夜战、运动战。总之,能占便宜就打,占不着便宜就走,不要纠缠,还要尽可能保证自己的队伍不能有伤亡。”

    “是。”周奇伟、姚剑神情庄重地敬礼、齐声回答。

    方济仁与周奇伟、姚剑握手:“好,出发吧,两天以后再见。”

    林安县县城。深夜。乌云完全遮住了月亮,大街小巷灯光昏暗、人迹全无。八九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在主要街道上昼夜巡逻。一个腰插驳壳枪和匕首全身穿着黑色衣服,黑布包头、包脸,只露出一双灵动机警眼睛的黑衣人动作轻盈敏捷地穿街过巷,悄无声息地来到方家大院高厚的西墙外。他蹲在墙根儿左右查看,确定四周无人后,调息运气,突然发力,旱地拔葱向上跃起,双手紧紧地扒住院墙的上沿儿,双臂引体向上,侧抬右腿,用右脚尖勾住墙沿儿,用力纵身,爬上两米多高的院墙,看到院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便跳下高高的院墙,顺势一个滚翻稳稳地蹲在一片花丛的后面。黑衣人观察了片刻后,猫腰快步向中院扑去。黑衣人非常熟悉整座方家大院的各个院落和每条路径,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中院坐北朝南正房的西窗下。他蹲在西窗下举起右手不轻不重地敲着玻璃窗,“笃笃、笃。笃笃、笃。”反复敲了三次后,西屋里传出一声轻轻地咳嗽声和轻微地窸窸窣窣下床走路的声响。黑衣人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到北房门口。房门无声无息地打开,黑衣人闪身进去,房门随即紧闭。穿着淡蓝色分身真丝睡衣的方达先转头向东屋走去,黑衣人摘下包头、包脸的黑布紧随其后。方达先和黑衣人一起坐在沙发上。

    黑暗中,方达先看着黑衣人困惑不解地问道:

    “大头,你这深更半夜地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非常紧急的事儿吗?”

    黑衣人大头担忧地说:“是啊。我有急事儿,不得已只能在这深更半夜来找您,打搅舅爷睡觉啦,对不住啊。”

    方达先:“没事儿没事儿,你这么做是很对的。我知道,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你是不会这么晚来找我的,以后还要特别加小心。大头,快说是什么事儿啊?”

    大头:“舅爷,几个小时前,钱万林带着新来的日军大队长中川荣一中佐强行占用了丁家大院的前院、中院和东院,当作他的司令部和寝室。钱万林又向中川荣一推荐咱们方家大院,说是明天上午就要过来,可能也要占用咱们家的前院、中院和东院。舅爷,您说这可怎么办啊?”

    “大头,皇军不是有司令部吗?为什么又要占用丁家三座院子呐?为什么还要再占用咱们方家的院子呢?”

    “舅爷,中川荣一嫌弃皇军现在司令部的房子又老又旧,觉得办公、住宿不方便、更不体面。他让钱万林帮他在县城里找好房子,钱万林就向中川荣一推荐了丁家和咱们方家,他还说丁家、方家在县城里还有不少好房子呢。”

    “哼!这个蒙吃蒙喝蒙钱财的三蒙子钱万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坏了。”

    “没错。舅爷,自从钱万林当上了侦缉队队长以后,他横行霸道的,吃喝嫖赌,欺男霸女,巧取豪夺,走私贩烟,什么都敢干,他比以前更坏了。哼!他干的那些坏事儿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啊。这不,他又开始惦记着算计咱们方家了吗?舅爷,您能不能想想法子收拾收拾这孙子?”

    “收拾钱万林这个狗东西还不简单容易吗?唉!只是,只是,在城里的方家人现在不方便出面啊。”

    “可不是嘛。舅爷,这我懂。可,这可怎么办啊?舅爷,咱们就这么看着钱万林一直猖狂横行下去吗?”

    “不会的。等小六子回来让他去收拾钱万林。”

    “啊?六舅要回来啦?舅爷,他什么时候回来?”

    “什么时候回来我也说不好,我就是觉得他该回来了。”

    “太好啦。等六舅回来了,我要跟他大干一场。”

    “不行!不管小六子回来不回来,大头,你必须干好现在这份儿差事。”方达先威严地说。

    “为什么呀?舅爷,我不想再干现在这份儿差事了。您是不知道啊,整天太憋屈了,还得提心吊胆的。”

    “大头啊,你不说舅爷也都知道。干这份儿差事确实委屈你了。但是,你知道不知道啊,干这份儿差事有它的好处,以后你们俩人一明一暗,会帮上你六舅很多忙的,这不就等于你们一起大干一场了吗?”

    “哦,对对。舅爷,您这么一说我就都懂啦,我听您的。”

    “大头,你记住舅爷的话,现在还要伪装隐藏好自己,千万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陷儿泄底啊。”

    “我记住了。舅爷,您放心。对了,还有一件事,最近,皇军司令部的中宏正义找过我几次喝茶聊天、吃饭,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舅爷,您说我该怎么应付他?”

    “这是好事儿啊。大头,这个中宏正义是个什么官衔儿?他在皇军司令部里是干什么的?”

    “中宏正义是作战参谋,上尉官衔儿。”

    “好啊。大头,以后他再找你,别拒绝,你就跟他交往,但是你不能上赶着去找他,先摸清他的底细和路数,咱们见招拆招,没准儿通过他咱们能意外发财,发大财。懂了吗?”

    “舅爷,我懂了,以后我都照您说的办。”

    方达先从兜里掏出一根金条放在大头的手里:“这个你拿着,不够用了再来找我。你赶快走吧。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你到我这儿来过。”

    “不行、不行。舅爷,这个我可不能拿,以前您给我的还没用完,现在还有不少呢。”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穷家富路,早晚用得着。大头,要尽心照顾好你娘啊。”

    “哎。谢谢舅爷。您和舅姥姥多保重。我走了。”

    大头走了以后,方达先脱下睡衣换上外衣,走出北房,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走到紧挨着北房西边的耳房门口,举手急促地敲门:“德禄!快起来!快出来!”

    耳房里的灯亮了起来。中年管家德禄穿着蓝布短裤,光着上身,趿拉着布鞋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打开房门,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含混不清地问道:

    “老、老爷,这深更半夜的您这么着急地敲门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您快进屋坐下再说。”

    “是啊。这事儿还真是个挺要紧的事儿。我不进去了。德禄啊,你赶快穿上衣服,去把全院的伙计们都叫起来,然后把前院、东院和中院所有屋里的古董、瓷器、真迹字画、孤本善本古书、名贵的地毯、壁毯。这么说吧,把咱们方家所有值钱的东西一件不落的都给我送到北院的地库里收好喽。然后,再全都换上不值钱的假古董、仿制做旧的瓷器、赝品字画。德禄,醒了没有啊?听明白了吗?都记住了吗?”

    “啊?啊。”听方达先这么一说,德禄睡意全无,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是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大惑不解:

    “老爷,这深更半夜这么大费周章地折腾为什么呀?”

    “德禄,我得着准信儿了。可能明天上午鬼子要来方家,要强占前院、东院和中院。所以,咱们得做些准备。”

    “噢。有可能,太有这个可能啦。是得做些准备。老爷,我听说前几天,鬼子强占了丁家的前院、东院和中院,我以为鬼子就不会再来强占咱们方家的院子了,所以我就没跟老爷禀报。现在看来,咱们也躲不过去这次劫难了。”

    “行了行了,这些话就先别说了。德禄,按我说的赶快去办吧。你一定要嘱咐好伙计们,搬东西的时候千万要小心,要轻拿轻放,不能有半点儿的磕磕碰碰。记住了吗?”

    “哎。我都记住了。老爷,那三个院子屋里所有的黄花梨家具也得都收起来吧?”

    “唉!家具就来不及收起来了,哪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啊?算了算了,顾不了那么多啦,就先按我说的办吧。”

    “哎,就听老爷的。您甭管了,我都按您说的办好喽,您快回去接着睡觉吧”说完转身准备进屋穿衣服。

    “等等。德禄啊,我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儿没说呐。”

    “噢,还有什么顶要紧的事儿?老爷您快说吧。”德禄又转回身问道。

    “德禄啊,收完了古董、瓷器、字画、古书以后,你还要一个人悄悄秘密地去仔仔细细地检查、隐蔽好三个院子和屋里的地道口,绝对绝对不能让鬼子发现啊,那可是咱们方家所有人逃命逃生的通道啊。必要的话,可以在地道口的里面封死。”

    “对对对。这事儿可是顶顶要紧的。老爷,我会做好的。”

    “好啦好啦。不说了,德禄,你快去办吧。”

第四十三章惊羡叹服中国建筑

    林安县县城。隆庆街二十九号。方家大院街门外。

    出于礼节,中川荣一没有带兵直接闯进去,他仰头兴致盎然、认真仔细地欣赏着方家比丁家显得还要富贵气派的屋宇式街门。

    方家街门是三间启一的一开间广亮大门,两扇赭石色光亮的大门上排列整齐、左右对称、结结实实地钉着三十六个黄铜门钉。大门内东西两侧设有门房两间,用于看门和警卫。街门屋顶用大脊、设吻兽。垂脊上设仙人走兽,山墙上做排山沟滴,大门上梁枋施彩画。门框、门扇立于街门屋宇正中,檐柱上有雀替、三幅云。门框根部有门枕石、抱鼓石。两石相连,是用来支撑承载厚重门扇下轴的。抱鼓石在外,用汉白玉石雕成鼓形,石鼓上刻有狮子。大门的上轴是用联楹和门簪固定的,门簪四枚,刻有四季花卉。大门上方悬挂着一块黑底、亚金色边框的横匾,上书亚金色隶书方宅二字。街门的地面比街道地面高出一米多,砌筑有五级浅黄色花岗岩的石阶。石阶下东西两侧,分别立有两座一人高雕刻精美、威风凛凛的汉白玉石狮。街门东西两边院墙外面砌筑雁翅形影壁。左右影壁下筑有汉白玉上马石和下马石,旁边是两根半尺见方一米多高透雕着通孔的汉白玉拴马桩。整座街门完整有序、协调有致、浑然一体、富贵气派、庄重威严,完整充分的显现出中国传统的建筑体系与古老深邃的文化内蕴。

    常常对别人自诩为汉学家的中川荣一,对中国的建筑早有研究。所以,他对方家街门的建造形制是熟悉的。他痴迷地看着方家的街门,心里不由得惊羡叹服。

    方家管家德禄迈着四方步走出大门站定,他昂首挺胸双手背后,声音沉稳浑厚不高不低地说道:“方老爷有请。请跟我进来。”

    中川荣一、钱万林、日本宪兵走上石阶,跟着德禄走进方家街门。没走几步看到迎门的影壁,中川荣一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认真仔细地欣赏起影壁来,后面跟着的日本兵也停了下来。

    方家街门内石阶下的影壁是一座素雅光洁的独立式影壁,视觉完美。从地下往上用砖砌成,下边设须弥座,中为墙身,用磨砖做出枋、柱、磉礅等模拟木构屋架的形式。两柱与枋之间为影壁心。上面则檐椽屋顶等样样俱全,俨然是一座砖雕的压扁了的屋宇。影壁心是最常见的“中心四岔”形制,正中是一幅菱形的逼真精美的鹤鹿同春砖雕图案,影壁四角是四组三角形的松竹梅兰雕花图案。整座影壁情趣高洁,寓意富丽。影壁前的汉白玉石台上摆放着几盆葱茏浓翠的松柏盆景,给人以生机盎然之感。

    中川荣一站在影壁前鉴赏了一番后才迈腿移步,心里赞叹着绕过影壁走过一排倒坐南房(外客厅、客房、警卫宿舍)的外院,再走过一道高墙中间三级浅黄色花岗岩石阶精美的垂花门,来到了前院。前院里情景更让中川荣一惊羡叹服。

    前院里高台阶、前出廊后出厦的高脊北房、东西厢房、垂花门的两边,相隔一丈各种植两株粗壮高达三丈多高的槐树,树冠如云,浓阴匝地。前院地面全部是青色方砖漫地,前院前部是空场,中部是挂满了黑紫色玫瑰香葡萄的高大宽敞的棚架,葡萄架正中下面摆放着一口半人高直径一米多的青花瓷大鱼缸,鱼缸里有十几尾红、白、黄、黑、花斑五色的金鱼在清澈的水中、嫩绿的水草间张嘴吐泡、扭身摆尾慢悠悠地游动。葡萄架北侧从中间向东西两边各种植一株海棠树、柿子树。浓密的树荫可以挡住夏季直射北房火辣辣的阳光。后部也是空场,摆放着一排鲜花怒放的花盆。五开间的北房高大宽敞、庄重富丽,东边是大会客厅,西边的大餐厅,是用于接待客人用的。院子四隅用抄手廊连通,抄手廊还与前院后边的每座院落、每间房舍连通,雨雪天气各个院子、各个房舍之间的通行都不受任何影响。全封闭式的方家大院,都是由房屋垣墙包绕,各院落房屋之间,既相互连通,又相互分隔,非常适宜几世共居,又有男女仆婢,还要长幼有序、上下有别、内外有分。这种主从分明,既有分割,又便于联系,能够分别尊卑内外的建筑形式和设计思想,反映出中国古老传统的宗族等级封建意识。

    中川荣一缓步前行,看到了前院的全部情景,他便清楚地知道了方家其它院落的情景,更知道了方家是多么的富有富贵和在当地的实力。他告诉自己,这里才是我应该办公、居住的地方。

    中川荣一走到距离北房两米处的空场时停下脚步,稍稍抬头仰视着在高台阶上北房门口站立着一位五十岁左右身材修长、气定神闲、气度不凡的平头男人。

    方达先带着一副金丝边浅度老花镜,身穿浅褐色轻薄真丝长衫,脚蹬黑色礼服呢千层底圆口鞋。双手拄着手杖,左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格外醒目。方达先目光炯炯、神情自若、不卑不亢、挺拔伫立。他微微低头俯视着站在面前身穿黄色军装,肩佩中佐军衔,脚穿黑皮长靴,斜挎手枪、腰挂军刀、身材匀称修长的日军指挥官。又看了看他身后四列纵队、站立整齐、个头平均、矮小精壮、身背上了寒光闪闪刺刀的日本兵。最后,方达先的目光又转回日军指挥官的脸上。

    中川荣一与方达先目光相遇的一刹那,便是一次不期而会的心理较量。两人各自的心里都感觉到遇上对手了。

    站在中川荣一侧后方的钱万林跨前一步,站在中川荣一的身边,摘下礼帽,弯腰弓背,一脸媚笑地说:“太君,这位就是方达先先生。”说完,钱万林半转身,向着方达先说:“方老爷,这位是大日本帝国皇军新任林安县司令官中川荣一大队长。”

    方达先面无表情地微微点头,然后目光犀利鄙夷地看着钱万林,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低沉地问道:

    “三蒙子,你带着这么多的人到方家来找我要干什么?”

    钱万林心里不悦地纠正道:“钱万林。方老爷,侦缉队队长钱万林。”

    方达先稍微提高声音又问道:“三蒙子,你带着这么多的人到方家来找我要干什么?”

    钱万林从简短重复地问话中听出了方达先威严冷峻的口气与咄咄逼人的气势,这让他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知道,在林安县,在冀西地区,乃至在整个华北,如果方达先发出江湖追杀令,要他三更死,他绝对活不到五更天。他明白这回儿不是计较如何称呼自己的时候。虽然心里觉得很不痛快,但是现在还要忍一忍,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借助日本人势力再算账、找回面子也不迟。哼!老小子,你等着,早晚我钱万林要整死你、整垮你们方家。先让你再得意威风几天,现在我不跟你计较口舌之争的高低。想到这里,钱万林冲着方达先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说:

    “方老爷,中川太君刚到咱们林安县,知道您是林安县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所以今天特意专程前来登门拜访。”

    “拜访?还特意专程拜访?不会是来抓人的吧?”

    “不是不是。怎么会是抓人呐?真的是来特意拜访您的。”

    中川荣一跨前一步立正,鞠躬敬礼,朗声说道:

    “方先生,今天我们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方达先看着中川荣一微微鞠躬回礼,绵里藏针地柔声说道:

    “哦?不是来抓人的。中川队长,既然你是特意专程来拜访我的,为什么要带来这么多荷枪实弹全副武装的士兵啊?”

    中川荣一先是一愣,脑筋急转,心机开动,反问道:

    “方先生,你很介意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吗?”

    方达先认真地说:“当然介意,我非常介意。我害怕呀。”

    中川荣一看着方达先,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

    “方先生,请你不要介意,更不要害怕。我是大日本帝国军人,我带来的皇军士兵只是一个小型的仪仗队,这是一种军队礼仪,表示对方先生的尊重,而不是实力炫耀,更不是武力威胁。”

    方达先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苦笑着反驳道:

    “不对不对。中川队长,你这种说法是说不通的。我方某人只是芸芸众生中的普通平凡之人,不需要你们日本的军队礼仪,也不需要向我表示什么尊重。我看你们这阵势,分明就是实力炫耀,也是武力威胁。我好害怕哟。”

    钱万林心里恨恨地想着:哼!老小子,你还知道害怕呀,你还有害怕的。以后还有你更怕的呢,到那时候吓死你。

第四十四章初次见面试探较量

    林安县县城。隆庆街二十九号。方家大院。前院大客厅。

    中川荣一心里暗忖揣度:这个方达先果然不是一般人,有胆有识、气度从容,不卑不亢、风骨凛然。他嘴上说的是害怕,其实心里毫无惧色。这是钱万林给我送来的方家资料里没有的。现在应该对他进行安抚慰藉,以免产生逆反或是抗拒的心理。

    中川荣一冲着方达先又弯腰鞠躬,好似真诚地说道:

    “方先生,既然你很介意皇军士兵,认为这是一种炫耀和威胁,又感到害怕。我马上命令他们退到院外去。以表示我对方先生的尊重。”说完,中川荣一转身,先是卸下军刀、摘下手枪、解下腰间的武装带交给一日军军曹,又对他用日语说了几句。

    钱万林也摘下斜挎在身上的驳壳枪,双手交给军曹。军曹转身命令士兵向后转,撤离方家大院,在街门外列队等候。

    中川荣一:“方先生,我们就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吗?”

    方达先:“中川队长,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奉陪。不过,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请进,中川队长。”

    方达先坐在大客厅的长沙发上,中川荣一坐在方达先左侧的单人沙发上。钱万林心有顾忌、惴惴不安,表面上却又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像奴仆似的谦卑地站在中川荣一的侧后面,离方达先有一米多远。他心里非常清楚,方达先在华北武林界的地位和在江湖中的威望,更可怕的是他超群超强的深厚武功,所以还是躲远一点为好。很多年了,钱万林对方达先和对方家的惧怕有增无减。钱万林此时正在想的是:如果在这个时候,方达先想要杀死已经完全解除了武装的中川荣一和自己,那简直是一件比杀死两只鸡还要简单容易的事情。虽说方达先已经是五十岁左右的人了,但是以他现在的武功,徒手杀死两个人,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而中川荣一和自己却是毫无抵抗的能力,只能伸着脖子受死。刚才,中川荣一主动摘下手枪、卸去军刀解除武装的时候,钱万林想阻止,但是他又不敢。为了表示自己所谓的忠勇和气魄,钱万林极不情愿地跟着中川荣一摘下自己的驳壳枪交出。钱万林心眼儿转动着:如果方达先要动手杀人,也会先杀中川荣一,在顾不上他的时候,自己可以撒腿逃命。但是钱万林又转念一想:方达先会这么做吗?他有胆量敢杀死中川荣一吗?

    方达先看了一眼频繁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的钱万林,心里立刻明白了此时他正在想什么?怕什么?方达先似真似假谦让地说:

    “三蒙子,别站着啦,过来,坐我这边来吧。”

    “不用不用。谢谢方老爷,我站着就行。”钱万林拒绝道。

    “哟?三蒙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懂礼貌啦?”

    “方老爷,应该的、应该的。”

    “方先生,你为什么一再称呼钱队长三蒙子呐?”

    “哦?中川队长,你不知道钱万林就是三蒙子吗?”

    “我不知道。”

    “哦,你来的时间不长,那这就不奇怪了。中川队长,在林安县,或是在冀西地区,你随便问个人谁是钱万林?十有八九没人知道。但是,如果你问谁是三蒙子?十个人有九个半知道就是他钱万林。”

    “哦?是吗?这么说,是钱万林不出名,而三蒙子却是名气大得很啊。方先生,三蒙子这三个字怎么解释呢?”

    “三蒙子的含义,是说他常年在大街小巷的街面儿上、街坊四邻到处蒙吃蒙喝蒙钱财,简而言之三蒙子,这雅号倒也贴切恰当,不枉他一贯地所作所为。久而久之,人们就把他的真名完全彻底地忘掉了。总之,只要一提起三蒙子,那可是尽人皆知、如雷贯耳啊。同时,也唯恐避之不及,只能畏而远之。”

    “方先生,以我对中国词汇的理解,蒙字的字义,含有蒙蔽、蒙骗之意,与欺骗、欺诈近似。方先生,可以这样理解吗?”

    “中川队长,你这么理解非常准确恰当……”

    管家德禄双手端着放着提梁紫砂壶和两个紫砂茶杯的茶盘走进来,走到茶几前放下茶盘:“请用茶。”说完,转身缓步离开。

    钱万林听着方达先与中川荣一的对话,感到非常的尴尬难堪、狼狈窘迫,觉得这是对他莫大的侮辱,恨不能马上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同时,又对方达先增加了几分愤恨。

    中川荣一表情严肃地看着方达先,替钱万林解围地说:

    “方先生,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都过去了,就忘了吧。钱万林先生现在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和皇军的好朋友,他是侦缉队的队长,是我们忠诚的合作伙伴。所以,请你以后再也不要称呼他三蒙子了,你可以叫他钱队长,也可以叫他钱先生。每个人都是要面子的嘛,方先生能理解吗?”

    “能理解能理解。中川队长说的真好、真对。树有皮人要脸嘛,怎么着两寸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嘛。以后,我就叫他钱队长、钱先生,保证不再叫他三蒙子啦。再这么叫他,那不就是不给中川队长面子了吗?这我可不敢啊。是吧?三蒙,钱队长、钱先生。”

    钱万林吓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可不敢啊。方老爷,以后您叫我万林就行了,这样叫我还显得咱们亲近亲切。”

    “嗯?!”中川荣一扭头瞪着钱万林。

    钱万林立刻立正弯腰弓背,谦卑恭顺地说:“钱万林不敢自作主张,以后一切听从太君的命令。”

    方达先伸手抓起紫砂壶的提梁,往两个茶杯里倒了半杯茶水,轻轻地放下茶壶,先后端起两个茶杯,分别放在中川荣一和自己的面前的茶几上。转移话题说道:

    “请用茶。中川队长,你的汉语说得熟练流利,不简单啊。”

    “方老爷,您可能还不知道呐,中川太君可是了不起的汉学家啊。”钱万林不失时机讨好献媚、吹捧奉承地插嘴道。

    “哦?这么说中川队长是中国通啊。佩服佩服。”

    “不敢当不敢当。方先生,我对中国历史和文化只是小有研究、略知一二罢了,还谈不上通晓熟谙。”

    “谦虚,中川队长真是太谦虚了。小有研究、略知一二也很了不起嘛。今天你特意专程来拜访,我们谈些什么呐?这样吧,我们就聊聊日月星辰、春夏秋冬、风雷雨雪、花鸟鱼虫怎么样?政治、军事我可是一窍不通、一概不懂啊。”

    中川荣一端起茶杯,绅士般地呷了一小口茶水,放下茶杯说:

    “方先生,我们就先说说茶吧。不知你以为然否?”

    “然也。中川队长,你喜欢喝茶吗?”

    “是的,我非常喜欢喝茶。我们日本的茶道是特别讲究的,可以说是一种艺术。喝茶也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享受。很遗憾,在你们中国,茶道已经消失了。”

    “不不不。中川队长,你说得完全不对。我们中国从来就没用过什么茶道,但是我们中国有着几千年历史的茶礼、茶仪和茶艺。升华绵延传承至今,形成了中华民族独特独有的茶文化。这是你们日本的茶道无法比拟的,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中川荣一看着茶盘里一把紫砂茶壶和茶几上的两个紫砂茶杯不屑地笑着讥讽地说:“哼、哼、哼。方先生,你们中国人喝茶都是这么简单粗陋吗?你们方家殷实富有,不应该这样嘛。”

    “唉!战争时期、乱世当下,能四肢健全地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其他的事情也只能删繁就简、得过且过啦。但是,中川队长说的简单粗陋并不代表没有文化呀。”

    “哦?你就这么一把茶壶,两个茶杯能有什么文化呐?”

    “中川队长,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一把茶壶、两个茶杯,其实这里面包含着我们中国深厚的茶文化,是非常讲究、有学问的。”

    “哦?是吗?那就请方先生快讲一讲吧。”

    “嗯?你想听听?中川队长,我怎么跟你说呐?我该从哪儿说起啊?唉,说深了,你听不懂;说多了,你记不住。”

    中川荣一面露不悦之色,眼睛阴森森地瞪着方达先说:

    “嗯?!方先生,你是在轻蔑诋毁我的理解力和记忆力吗?”

    方达先故作慌乱害怕的样子,赶紧解释说: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口误,是我口误。对不住啊。我怎么敢轻蔑诋毁中川队长啊?你是汉学家中国通嘛。”

第四十五章茶道茶仪高低立见

    林安县县城。隆庆街二十九号。方家大院。前院大客厅。

    方达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摇摇头放下茶杯:“德禄。”

    管家德禄应声而入,走到方达先面前:“老爷,您吩咐。”

    “德禄,这水有点儿凉啦,换一壶开水来,再把茶叶拿来,我自己沏茶。”说完,方达先把两个茶杯放进茶盘里。

    “是喽。老爷,请稍等。”德禄端起茶盘离开客厅。

    “中川队长,你要喝淡茶还是要喝酽茶?”

    “淡茶、酽茶都可以。方先生,你们中国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客随主便’吗?”

    “唉!看来中川队长对我们中国文化和茶礼茶仪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是吗?方先生,我非常了解中国文化,包括茶文化,你怎么能说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呐?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吗?”

    “有啊,当然有根据啦没根据去怎么敢乱说呐?。中川队长,你刚才说喝淡茶、酽茶都可以,还说‘客随主便’,这就说明你对中国文化,尤其是茶文化中的茶礼、茶仪一知半解。”

    “我一知半解?方先生,请你解释解释可以吗?”

    “可以。我先不说茶礼、茶仪,就说‘客随主便’吧,这句话,表明的是客人对主人的礼貌和谦让。但这只是一句话的前半句,后面还有半句话呢。中川队长,你知道是什么吗?”

    “哦?‘客随主便’的后面还有半句话?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方先生,那后半句是什么?”

    “后半句是‘主随客意’,表示主人对客人的友好和尊重。”“哦。‘客随主便,主随客意’,才是完整的一句话。主客之

    间相互客气、彼此礼貌,原来如此。这么说确实有道理。方先生,喝淡茶、喝酽茶只是个人的口味不同,这里面有什么茶文化、茶礼、茶仪可说啊?”

    “有啊。中川队长,不管是什么品种的茶,喝淡茶、喝酽茶这里面的讲究可大了。当然,你自己一个人喝淡茶、酽茶无所谓,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但是,你到我家来了,我请你喝茶,那就绝对不能淡茶、酽茶随便地喝了。”

    “愿闻其详,洗耳恭听。方先生,请讲。”

    “好的。中川队长,我给你上一堂中国茶礼、茶仪的知识普及课吧。以茶待客绝对不能过于清淡,淡茶是水茶,用来待客有慢待和驱客之意。但是,茶汤也不能过酽,过酽就不是茶汤而是茶粥了,用来待客会有不敬和示敌之嫌。所以,刚才我必须事先问清楚,你要喝淡茶还是喝酽茶,以免出现不必要的误解。”

    “哦,我明白了。方先生,如果我要喝淡茶你怎么办呐?”

    “我会给你沏一壶比淡茶酽一点的,但又不是酽茶。”

    “哦。如果我要喝酽茶呐?”

    “那我就给你沏一壶比酽茶淡一些的,即不是淡茶也不是酽茶的茶水。让你喝着觉得不谈不酽,可口适中。这就是茶礼,也是待客的规矩。中川队长,你们日本茶道有这些讲究吗?”

    管家德禄端着茶盘走进客厅,身后跟着一个一手拎着黄铜开水壶、一手拿着茶叶盒的十几岁小伙计。他们走到茶几前放下各自手里的东西后转身离去。

    “中川队长,请稍等一会儿。”方达先沏好茶说。

    “你刚才说的那种茶礼,我们日本茶道好像、好像没有。方先生,中国的茶文化、茶礼、茶仪还有什么讲究吗?”

    “有啊,那讲究可太多啦。中川队长,我再给你说点最普通、最常见的吧,也是喝茶的礼节。我们中国人讲究‘待客饮茶须半杯’,给客人倒满杯茶表示不恭不敬。这跟喝酒正相反,待客喝酒必须倒满杯酒。还有,‘待客饮茶后举杯’,主人先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喝茶,这表示驱赶客人,这是很不礼貌的。这就是茶仪。还有,我们中国人喝茶不但讲礼节,也要讲究文化和意境的。”

    “茶礼、茶仪我知道了。喝茶还要有意境?方先生,这怎么讲啊?”

    “我们中国人喝茶,要一杯提神醒脑通泥丸;二杯通心彻肺润肝肠;三杯两腋生风似成仙。这就是意境,也是茶文化中的最高境界。”

    “嗯,确实如此,方先生说得真好。不过,现在你这一把茶壶,两个茶杯这么简单的茶具能喝出你所说的意境吗?”

    “当然可以。我这一把茶壶两个茶杯看似简单,却决不简单。中川队长,中国人喝茶一定要有行、定、制、成、品这五个基本过程,每个过程都要恰到好处的适度,这个‘度’的拿捏把握,会影响到五个过程整体的‘度’的品质。喝茶有‘度’,是喝出来的,更是悟出来、参出来的,与佛教禅机有着某种联系。所以,茶与佛又有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

    “嗯,嗯。哦,哦。”中川荣一不停地点头。

    一直站着的钱万林听得似懂非懂,但又深深佩服。

    “不同季节要喝不同品种的茶,不同品种的茶要用不同温度的水冲泡,这是有严格区分的。对身份不同的来客,要用不同品质、不同等级的茶叶招待。”

    “是是是,对对对。”中川荣一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喝茶,跟中医中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有些茶叶本身就是中药,用这种茶叶沏茶可以防病治病,更可以健身养生。”

    “是的,是的。”中川荣一又点头。钱万林也跟着点头。

    “我们中国人很早很早以前就认识到,茶有九德,这九德是,时、真、良、德……”

    中川荣一听得目瞪口呆,深深折服。他打断方达先的话,摆摆手说:“好了好了。方先生,你不要一次讲的太多,我记不住。”

    “啊?不让我说啦?这刚哪儿到哪儿啊?中川队长,我们中国的茶礼、茶仪、茶艺、茶文化我就是给你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更不要说中国文化啦。”

    “方先生,你刚才说的茶艺指的是什么?”

    “茶艺,说的是以种茶、摘茶、制茶、茶叶、喝茶为题而作画、作诗、作曲的文化艺术活动和作品。其中以诗词最多。”

    “哦。是这样的啊。方先生,我非常喜欢中国的古诗词,也颇有研究和体会。”

    “谢谢。中川队长,谢谢你能喜欢我们中国璀璨深邃的古诗词。但是,你未必能知道多少、能懂多少啊。”

    “嗯?!方先生,你又是在贬低我吗?”

    “不敢不敢。中川队长,我说的是实情啊。”

    “实情?方先生,我们不妨试一试。请你说出一首诗词,我来给你解析。怎么样啊?”中川荣一不服气地说。

    “嗯?也好。不试试,怎么能知道你懂不懂、懂多少啊?中川队长,在你身后的墙上就有一首诗词,请你来鉴赏解析吧。”

    “好啊。”中川荣一立刻起身,兴致勃勃地走到客厅南墙前。墙上挂着一幅字,这幅字是由十几个楷书字组成的直径一尺的圆圈。中川荣一微微地仰起头,认真仔细地看着,却是如坠迷雾之中。“方先生,这?这用字组成的圆圈是诗吗?”

    方达先起身走到中川荣一的身边,自豪而又肯定地说:

    “当然,这就是一首诗,七绝。”

    “不对不对。方先生,七绝诗的每一句是七个字,四句应该二十八个字。一、二、三、四……十四,十四个字,你这字数不够啊。这不是七绝诗。”中川荣一断然否定。

    “唉!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啊。中川队长,这首诗是中国古诗词中的经典,这叫叠字回文诗,这只是回文诗中的一种。诗的第一句的后半句是第二句的前半句,第二句的后半句又是第三句的前半句。以此类推。最后组成了一首完整规范的七言四句七绝诗。中川队长,你听明白了吗?能听懂吗?”

    “听懂了一点,但是没有完全听懂。方先生,这首诗怎么读?应该从哪里读起啊?请方先生赐教。”中川荣一虚心地请教。

    “好吧。我不读跟你听,你是永远看不懂的。”方达先抬起右手,指着圆圈左上方的一个字,语调深沉略带伤感地吟咏起来:

    “静思伊久阻归期,久阻归期忆别离,忆别离时闻漏转,时闻漏转静思伊。”

    听罢,中川荣一似懂非懂、不懂装懂、懵懵懂懂地大加称赞:

    “好啊!妙啊!真是好诗!方先生,请你给我讲解讲解,越详细越好。请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真啰嗦。”钱万林心里不屑地嘀咕着。

    “嗯?中川队长,你让我给你讲解?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方先生,你是怕我听不懂吗?”

    “那倒不是。我是怕,中川队长,我怕你听了我的讲解以后你会伤心落泪。”

    “什么?我听你讲解这首诗会伤心落泪?笑话,这怎么可能啊?方先生,你把我看得太脆弱了吧?如果你这样认为,那今天你必须跟我讲,还有详细地讲清楚,讲到我完全听懂了为止。”

    “中川队长,你这不是在强逼迫使我吗?你的情绪会影响到我的情绪。在这种紧张不协调的情绪下,是讲不出这首诗的内涵和意境的。”

    “是吗?那这样好了。方先生,现在,我们把这里当做教室,你把我当做你的学生,我把你当做我的老师。这种师生关系、这种轻松协调的情绪,你是不是就可以讲解啦?”

    “哎,这就对了嘛,这样我就好讲啦。”

第四十六章中国老师日本学生

    水河村。村公所。八路军补充团团部。

    侦察排排长曹勇与于根山、政委、参谋长告别,准备前往林安县县城送信。吴参谋走进来报告:“团长、政委,林安县日军司令中川荣一派人来求见团长,还说有一封信一定要面交团长。”

    “嗯?中川荣一派人来给我送信?”于根山感到疑惑不解。

    吴参谋:“是的。来人就在团部院外。团长,见不见他们?”

    于根山低头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果断地说:

    “见!吴参谋,把人带进来。”

    “是。”吴参谋转身快步走出团部。

    “中川荣一派人来送信意欲何为?”政委自言自语着。

    “中川荣一派人来送信准没憋好屁,指不定他又想耍什么鬼花招呢?咱们可得小心提防着点儿。”参谋长警觉地说。

    吴参谋带着两个头戴礼帽、三十岁左右、一身中国商人打扮有些紧张慌乱的年轻男人走进团部,一起走到于根山、政委、参谋长和侦察排排长曹勇等人的面前。吴参谋指着两个年轻人说道:“团长,来人带到,就是这两个人。”

    两个年轻人并腿立正,摘下礼帽向着于根山等人弯腰鞠躬。

    于根山等人看到这两个年轻人标准的日本式鞠躬,立刻知道了眼前这两个年轻人是日本军人。

    团部里的其他工作人员纷纷走过来围观。

    其中一个身材稍高一点的年轻人操着不太熟练流利的汉语问道:“请问,你们地哪位是于根山于团长?”

    “我就是。找我有什么事儿?说吧。”

    高个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毕恭毕敬双手递给于根山:

    “于团长阁下,这是大日本皇军驻林安县司令官中川荣一大队长的信。你地,请收阅。我们等着,你地答复,回去复命。”

    于根山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信是用中文写的,大概的内容是,中川荣一提议交换双方被俘人员,请八路军派人前往林安县县城日军司令部,具体商谈交换时间、地点等有关事宜。

    于根山看完后,把信交给政委和参谋长看。

    政委看完信向于根山点点头表示同意:“团长,你来决定吧。”

    “好吧。我来决定。如果有不妥、不对的地方,请政委和参谋长修改补充,以防不测。”于根山扭脸对日军信使严肃郑重地说道:“你们回去转告中川荣一,明后天我军会派代表前往林安县你们的司令部,跟你们商谈交换双方被俘人员的具体细节。但是,你们日军必须要绝对保证我军代表和被俘人员的安全。否则,我军将会采取必要的对应行动。你们听明白了吗?”

    “嗨!我地,大大地明白,我地,马上地回去复命。”

    “走吧。赶快回去吧。”参谋长不耐烦地挥着手说。

    看着日军信使走出团部院外后,于根山肯定地说:

    “阴谋!这绝对是个阴谋。”

    “是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阴谋。”参谋长赞同地说。

    “团长,你准备怎么应对这种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我们要赶紧想办法呀。”政委忧心忡忡地说道。

    “来,我们坐下研究商量一下。”众人跟着于根山走到方桌边坐下。众人期待着看着于根山。

    于根山掏出烟斗,装上烟丝点着,狠狠地抽了一口说:

    “不管这件事儿是不是阴谋?不管是什么样的阴谋?我们都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方面做好交换双方被俘人员的准备,一方面要做好打仗的准备。政委、参谋长,你们说呢?”

    政委、参谋长一致同意于根山的提议。

    于根山:“参谋长、吴参谋,你们俩人尽快制定出交换和打仗的两个方案出来。交换的前一天,把驻守在通玉河西的两个团调都过来,加强这次行动的作战力量。曹排长,你带着一名通讯员明天上午出发,去林安县县城,你的身份是团政治部副主任。政委、参谋长,你们看这么部署行不行啊?还有什么补充意见?”

    政委、参谋长等人一致同意,也没有补充意见。

    “哦,对了。还应该重新给中川荣一写封信。最好能用日文写。邓俊生!”于根山大声喊道。

    “到!”邓俊生从围观的人群中快步走到于根山的面前:

    “团长,有什么指示?”

    “小邓,你能用日文写信吗?”

    “能,没问题。团长,你要给谁写信啊?还要用日文?”

    “中川荣一。”

    “中川荣一?”邓俊生心里暗暗吃惊。

    林安县县城。隆庆街二十九号。方家大院。前院大客厅。

    “方先生,请讲吧。”中川荣一态度诚恳地催促道。

    “好,好。我讲。中川队长,这上面的汉字你都认识吗?”

    “认识,这上面的汉字我都认识。”中川荣一肯定地说。

    “嗯。你都认识我就好讲了。在讲解这首七绝诗之前,我要先给你讲解清楚其中的几个字。这首诗里的伊字,指的是女子、女人,但在这首诗里是特指妻子。闻,就是听。漏转,是中国古代的计时仪器,相当于现在的钟表。这首诗,讲的是一个凄美悲酸的爱情故事。一个男人离开故土,离开了自己深深爱恋着的妻子,远走异乡。在寂静的深夜思念起妻子来,却不知道自己回家团聚的归期。这时就会回忆起与妻子离别时依依不舍、难舍难分、执手落泪、内心痛楚的情景。回忆分别的时候听到了漏转滴水的声音,更是加重了对妻子的思念。时常听到漏转滴水声音的时候,就会使自己沉静的心里掀起强烈思念妻子的狂飙。中川队长,这就是这首诗的全部内容。”

    中川荣一听明白了这首诗的内容,听懂了这首诗所内含的全部情感。他被这首七绝诗深深地感染了、强烈地震撼了。他觉得这首诗里的男人就是他自己。听得他虽然不至于伤心落泪,但心里却是酸酸的、眼眶里有些潮湿。不由得想起了自己远在日本的娇美温柔的妻子,还有调皮好动的儿子、安静漂亮的女儿……

    “中川队长,你听明白了吗?听懂了吗?还要不要我再给你讲一讲啊?”

    中川荣一低着头眨着眼睛,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绪:

    “谢谢。谢谢方先生,我都听明白了,也都听懂了。”

    “中川队长,现在你也是离开故土,别妻离子,远在异乡,几年未归吧。你想不想家呀?想不想你的妻子和孩子呀?听我给你讲解了这首七绝诗,有没有什么触动和感悟啊?”

    听了这首七绝诗,对中川荣一触动很大,感悟也很多。但是,绝对不能说,更不能告诉被侵略、占领下的中国人。中川荣一避开方达先的问话,转移话题说:“这首诗真好、真美。是谁写的?”

    “这首诗是中国唐代大诗人秦少游写给同样是诗人的妻子苏小妹的,他的妻子是唐代大诗人苏东坡的妹妹。苏小妹、苏东坡也各自回了一首叠字回文诗给秦少游。成为诗坛经典和佳话。”

    “嗯,确实称得上是诗词经典。方先生,这幅楷书字也写得好啊,是哪位书法大家写的?”

    “哪里说得上书法大家呀?这几个字是我在酒后微醺浅醉时随意涂抹的拙作。让你见笑了。惭愧、惭愧。”

    “方先生谦虚了。中国文化真是了不起啊。内容深厚广博。”

    “是的。从古至今,中国文化的起源、发展、升华、传承,可以说是光耀大地,传播四海,深深地影响和促进了中国周边国家和民族的发展与进步。不说那么远了,说点儿现实具体的吧。其实,静止不动的建筑也包含在中国文化里面。比如说我们中国非常普遍的四合院……”

    “嗯,中国的四合院很好、很漂亮,我很喜欢。”

    “哦?中川队长喜欢四合院?为什么?你懂四合院吗?”

    “我当然懂得四合院了。顾名思义,四围而合,就是四合院嘛。世代而居,几世同堂,宗族聚集,合为大家。方先生,是这样的吧。”中川荣一颇为自信、自得地说。

    哼哼哼。方达先轻轻地、不屑地笑了笑,想了想说道:

    “中川队长,你说的只是四合院的表象,却不知、不懂四合院的内里和深含其中的思想。”

    “哦?方先生,我又不明白、不懂啦?请赐教。”

    “不不不。中川队长,你没有全明白、全懂。你说的那些,我们中国几岁的孩子都知道。我还是简单地给你讲讲吧。中国的四合院,不仅仅是为了人们居住而建造的。四合院聚合了天人合一,家国同构的思想与文化元素,把兼容并蓄、包罗万象的中国德、孝文化融于天、地、人、己的四合观念中,恪守仁、义、礼、智、信五德。以和谐、中庸、谦逊、包容的态度,遵守法道自然、天下为公、人类大同的道义,以期达到天、地、人、己的四合境界。中川队长,这才是中国四合院的真正内涵和正确解释。”

    “哦。中国文化真是了不起啊!”

    “那是当然。中国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经天纬地、惠及世间。五千年啊,岂止了不起,应该说伟大之至......”

    “伟大?!哼!现在的中国是贫穷落后农业国,我大日本帝国是先进强大的工业国。中国比日本落后了一百年,不能相提并论,不可同日而语。方先生,你有没有什么触动和感悟啊?”

    “有啊。中川队长,你说的确实如此。对我触动很大,感悟更多。简单一句话,落后就要挨打。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啊。”

第四十七章蛮横强权忍辱求生

    林安县县城。隆庆街二十九号。方家大院。前院大客厅。

    “是的,正如方先生所说那样,落后就要挨打。所以,你们中国就需要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帮助,日中提携,驱除西方列强,共存共荣,建立大东亚新秩序,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停停停。中川队长,我们事先就讲好了的,我不懂政治,所以我们不要谈政治。还是说点别的吧。”

    “好,好。不谈政治。方先生,今天我们相见,我感到很荣幸,又获益良多。可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谢谢。方先生,我要和你交朋友,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好朋友的。我还要拜你为师,经常趋前请教。方家的这座四合院建造得很美、很好,汇聚了中国建筑的精湛技艺,这间客厅的所有陈设无不散发着浓厚的文化气息。我非常喜欢,不忍离离。为了具体的体现日中亲善、日中提携,所以我决定,下午我要搬到你家来住。”

    一直站着的钱万林早就腰酸腿乏脚软了。这时,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出了一口气,心有怨气暗自无声地嘀咕着:哎哟喂,都说了小半天了,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终于说到正题了,真够费劲、真够累的、真够啰嗦麻烦的。直接带兵搬过来住不就行了嘛,实在没必要在这儿浪费时间,瞎费口舌,我还得陪着罚站。

    “不便!不妥!中川队长,你不能搬到我家来住。”方达先毫不客气、不留情面地断然拒绝。

    “嗯?方先生,你是在拒绝我吗?”

    “是的。我再说一次,你不能搬到我家来住。不便!不妥啊!”

    “不便?不妥?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吗?方先生,我要搬到你家来住有什么不便、不妥之处呐?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好,那我就说说。先说这不便吧。中川队长,我是中国人,你是日本人。虽然你们日本文化起源于我们中国,中日两国文化也颇为相近、相似,但毕竟还是有所区分、有所不同的。中日两国民族性格差异很大,生活习性、习惯都有不同,思维方式、看问题角度、待人处事方法也不同,如果住在一起,难以相互适应,一定会互相打搅烦扰,就会产生嫌隙和矛盾,最后闹得大家谁都不愉快。这就是不便。我再说说这不妥。从卢沟桥事变到今年,中日战争已经打到第五个年头了,而且越打越大、越打越乱,你们日本军人扛枪拉炮开坦克驰骋南北、纵横东西地攻打我们中国,早就引起了我国民众的愤怒和仇恨,也咬牙切齿的憎恨那些跑前跑后为你们办事儿的中国人。这个时候你搬到我家来住,所有知道、认识我和我方家的人们,都会错误地认定我当了汉奸,一定会千方百计、不遗余力、不计生死地来杀我和方家人,以泄民族之仇、以解国家之恨。这样我就太冤啦。再说,住在我家,你的生命安全也可能会受到威胁。这就是不妥。所以,中川队长,你可千万不要搬到我家来住。我这可是为你好啊。”

    中川荣一听了方达先的这番话,心里颇感震动、吃惊不已:方达先绝对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懂政治、不懂军事。他说出的话,虽然说得客气婉转,但却是暗藏锋芒,尖锐犀利。而且,更可怕是,在方达先的这番话里,明显的透露出了一种不屈刚强的精神和不惧无畏的气节。中国虽然有不少像钱万林这样可供任意驱使、随意呵斥的卖国求荣、贪财好色、贪生怕死的奴才,更有千千万万前赴后继、不顾生死、勇于献身、顽强抵抗的中国人,还有很多像方达先这样令人尊重、仰视的底蕴深厚、傲骨铮铮的文化人。唉!这样的民族,怎么可能征服?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统治?但是,现在、此时此刻,我必须摆出强硬的态度,要在气势上完全压倒方达先,不用武力也让他彻底的屈从于我,哪怕是表面上的,哪怕是他违心的,一定要达到我来的目的。

    “哼哼哼。”中川荣一眯起眼睛看着方达先,冷笑着说:

    “不不不。方先生,你说的完全是错误的。根本没有你说的不便。我承认,民族性格差异确实是存在的。但是,即使是同一国家、同一民族的民众,性格也是千差万别、大有不同的,有差异并不妨碍同住一处嘛。至于说到生活习性、习惯,是会有些分别。我认为,日中两国同属东亚民族,文化极为接近,有些方面还是完全相同的。所以,住在一起怎么也到不了水火不容、排斥对立的地步。思维方式、看问题角度、待人处事方法不同也是正常的,这是可以改变的。你看,钱万林、钱队长就改变得非常好啊,你完全可以仿效、学习他嘛。方先生,也没有你说的不妥。战争已经到了第五年,这是大日本帝国为了解放中国免于衰亡、挽救中国民众于水火苦难而进行的圣战。现在,中国一大半的国土已经划入我大日本帝国的版图,中国地上地下的一切都属于大日本帝国的,你们中国人现在都是日本天皇陛下庇护保佑福荫下的子民,怎么会是汉奸呐?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你应该已经看到了,我们日本八纮一宇和你们中国人类大同的这两种思想、理想正在逐渐的融合、趋于一致。我们虽然不是一个民族,彼此身份也各不相同,但我相信,我们完全可以相敬如宾、礼貌相待的比邻而居,友好相处嘛。方先生,难道这样不好吗?”

    “哼哼哼。”方达先轻蔑地看着中川荣一,凛然冷峻地说:

    “中川队长,你说得越来越离谱了,不客气地说,简直是荒唐谬误。现在是惨烈的战争时期,中日两国处于交战状态,在关系到国家、民族生死存亡之际,你执意要搬到我家来住,我们能做到相敬如宾、礼貌相待的比邻而居,友好相处吗?我拒绝你来住,你非要来我家住,这就是你所说的相敬如宾、礼貌相待吗?中川队长,如果反过来,我强人所难地逼迫你这么做,你会心甘情愿、毫无芥蒂、无所顾忌地答应我吗?”

    “会的。方先生,我会心甘情愿、毫无芥蒂、无所顾忌地答应你。因为,在战争进行当中,有的时候,有些人,应该、也可以暂时的忘掉战争、忘掉血腥和死亡,找到偏安一隅,求得一时的安宁与祥和,这也不失为一种处世之道,生存方式嘛。方先生,你就可以这样做的。”

    “唉!中川队长,你上下牙一碰,说得简单容易。现实说,这几年来,时时烽烟起,处处战火烧,怎么可能找到偏安一隅?怎么可能求得一时的安宁与祥和,不可能啊。除非,你们日本军队离开中国,我们广大民众就会得到永久的安宁与祥和。”

    “方先生,你这是反日通共的言论!全都是共产党宣传的那一套,我完全可以马上处决你!但是,我不想这么做。其实,我们大日本皇军还是仁慈宽容的。所以,我不会计较你刚才说过的话。我们早就知道,你的二弟方达新曾经是国民党军的上校军官,在台儿庄领兵与我皇军会战中阵亡,你们感到悲痛是可以的,你们对我皇军有所怨恨也是可以理解的。自从我皇军来到林安县,并没有刁难你和你们方家人吧?也没有按反日家属抓捕、处决方家任何一个人吧?这就足以说明我们是仁慈宽容的。今天,我特意专程前来登门拜访,我要拜你为师、我要和你交朋友,难道我诚意不够吗?我要搬到你家来住,是为了趋前请教、交流方便嘛。方先生,为什么你要一再拒绝呢?”

    听到中川荣一说起英勇抗敌、为国捐躯的二弟方达新,方达先此时此刻真的有些害怕了,像是让中川荣一找到了短处,被中川荣一抓住了软肋。方达先再也不敢腰直气壮地说话了,他知道日本人的虎狼兽性和惨绝人寰杀人手段。他要保家守业,他更要保住方家所有人的生命安全。怎么办?方达先想起了妻子嘱咐他的话:能忍则忍,能让则让。跟日本人不能硬碰硬,更不能直接对抗。方达先焦虑忧心地苦思冥想……

    中川荣一看到方达先沉默不语,以为他仍要拒绝,强硬地说:

    “方先生,现在我是林安县的最高军政长官,我有权做出任何决定,有权征用我需要的一切,有权决定一个人或是某些人的生死。但是,我想先礼后兵。方先生,我再最后说一次,今天下午我就搬到你家来住。这不是要征得你的同意,这是我的命令。”

    完了,没有退路了。看来只能屈从了。方达先胆怯地说:

    “中川队长,你要这么说,我,我就不敢再拒绝了,我和全家人都要保命、活命啊。那、那你就搬到我家来住吧,我把外院、前院给你腾出来……”

    “不行!方先生,我要征用你家的前院、中院和东院,你和你的家人只能住在西院和北院,以后出入只能走后门,不许再到前院、中院和东院来。如有违抗,严惩不贷!你听明白了吗?!”

    “啊?哦,哦,我听明白了、明白了。那、那就这样吧。”

    日军少尉高木弘智快步走进客厅,走到中川荣一面前。

    看到走进来的高木弘智,方达先大惊失色,心惊肉跳。

第四十八章狼羊一处苦苦寻夫

    林安县县城。隆庆街二十九号。方家大院。前院大客厅。

    日军少尉高木弘智快步走到中川荣一的面前,立正敬礼,用日语说道:

    “中川司令官,打扰了。河谷队长命我前来,请你现在去县城西门检查防务。河谷队长已在西门恭候。”

    方达先惊诧骇异、惶惑费解地看着高木弘智,脑筋飞转:小穆怎么来啦?!他怎么会是日本军官啊?这下可要大祸临头了,真的是离死不远了。难怪中川荣一会知道二弟抗日牺牲的事情,小穆知道方家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办?方家怎么办?

    中川荣一站起身来,看着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的方达先问道:

    “方先生,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是被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吓的,我好害怕。恳请中川队长雅量阔达,不要跟我计较。”

    “好,好。我不计较。但是,我要提醒你记住,方先生,以后应该只吃敬酒,平安无事。最好不要吃罚酒,招惹灾祸。”

    “记住了,我都记住了。谢谢中川队长。”

    中川荣一用日语向高木弘智下达命令。然后,迈开大步走出客厅、前院、外院,离开方家。钻进轿车,向西门驶去。

    方达先呆坐在沙发上苦苦思索着小穆是这么回事……

    一军曹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日本兵蜂拥着冲进客厅,把方达先团团围住。军曹左手握着军刀,右手按在右腰的手枪上,两只阴森森的小眼睛瞪着方达先,用蹩脚的汉语蛮横强硬地说:

    “方先生,你地,马上带着你地全家人搬到西院、北院住。前院、中院、东院,皇军地征用。你地,明白?快快地。”

    “好,好。我这就走,这就走。”方达先抓起放在身边的手杖,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两个日本兵端着步枪跟在他的身后。

    田媛秀领着女儿妞妞找到位于县城中心隆安大街168号坐北朝南的济世大药房。她走到柜台前,从厚布花提兜里拿出方济仁的素描像放在柜台上,满怀希望地向站在柜台里的伙计问道:

    “请问房琪仁在不在?”同时递上一块银元。

    药房伙计接过画得十分逼真的素描像看了一眼后顿时神色紧张起来,矢口否认:“不、不认识,俺们这里从来没有这个人。”

    药房伙计的表情、躲闪的眼神、说话的语气让田媛秀明白了,他一定知道丈夫的下落。她提高声音,语气非常肯定地说:

    “房琪仁以前在这里当过几年学徒、干过伙计,你怎么会不认识、不知道他呐?请你告诉我吧。”

    中年男掌柜闻声走了过来,拿起素描像看了看也肯定说:

    “小姐,很抱歉,本号确实没有你要找的这个人,你去别的地方、别的店铺再问一问、找一找吧,也许能找到。”

    田媛秀不依不饶地说:“房琪仁以前真的在你们济世大药房干过伙计,是他亲口告诉我的,现在他在哪里啊?我来找他有急事儿,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呐?你们不说我就不走了。”

    坐在药房东墙南窗下柜台后面的药房老板(方济仁的大舅郭

    怀义)闻声望去,眉头紧皱地想了想后站起身走了过来。他从掌柜的手里拿过素描像,认真地看了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淡米色细布短袖上衣、浅驼色大摆裙、白线袜、黑皮鞋年轻美丽、端庄优雅的田媛秀,和依偎在她身旁漂亮可爱的女孩,初步判断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姐。于是,他柔声温和地问道:

    “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找这个人呐?你是他的什么人啊?请问小姐尊姓芳名?”

    田媛秀仔细端详着眼前身穿天蓝色丝绸长衫,带着金丝边眼镜斯文儒雅、慈祥和蔼的郭怀义,微微鞠躬客气地说:

    “您好,您是药房的老板吧?”

    “是的,在下郭怀义。小姐,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郭老板,我是房琪仁的妻子田媛秀,这是我们的女儿。现在兵荒马乱到处打仗,我们母女生活艰难,只好从北平一路逃亡来到林安县投奔丈夫,请您告诉我,现在房琪仁在哪里?”说着说着,田媛秀悲从中来禁不住潸然泪下。

    郭怀义伸手慈爱地轻轻地抚摸着妞妞的头,安慰地说:

    “田姑娘,别伤心,以前这个人确实在这里干过,但是他在几年前就辞职离开了,我们确实不知道现在他在哪里,不过我可以帮你托人四处打听打听、找一找。田姑娘,你来到林安县住在哪里啊?你带着女儿怎么生活呐?”

    来药房排队等着抓中药的老根叔碰巧看到了这一切,他先是惊诧疑惑,随后站在旁边背身不动声色认真地听着。

    “唉!”田媛秀掏出手绢擦抹眼泪,重重地叹了口气说:

    “三个多月前,朋友介绍我来到林安县城国立模范中学,教美术课,我带着女儿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可是我刚来一个多月就打起仗来了,学校就停课了,薪水也停发了。现在我已经没钱了,我和女儿的日常开销没有着落,生活非常困难。所以,我要尽快找到我丈夫,如果你们打听到了房琪仁的消息,请你们务必来学校告诉我。拜托各位啦?”

    郭怀义把素描像还给了田媛秀:“一定,一定。”

    “谢谢,谢谢。”田媛秀接过素描像放进提兜里,道谢后拉起女儿的手走出药房,心情沉重脚步迟缓失望地走在大街上。

    满腹疑惑的郭怀义走到药房门口,心情沉重地看着渐渐走远的田媛秀母女,愁容满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

    老根叔拎着中药包走到门口谦恭地笑着拱手道谢:

    “大哥,谢谢了啊,俺这就回去了。”

    郭怀义拱手还礼:“不用谢,身上哪儿不舒服了就赶快来药房找我。老根,请慢走。”

    一个伙计快步走到郭怀义身边轻轻地唤了一声:“老爷。”

    郭怀义不动声色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精明强干的伙计小声应道:“明白。”说完拔腿走出药房,向着田媛秀离去的方向快步追去。

    愁苦无助的田媛秀领着女儿在大街上慢慢地走着。老根叔拎着几包中药从后面快步追了上来:“哎、哎,姑娘,你等等。”

    田媛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警觉疑惑看着老根叔,把女儿搂在怀里不解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你要干什么?”

    “田姑娘,你别害怕,刚才你在药房里说的话俺都听到了,俺没歹意,俺是想帮你。能把那张画纸给俺看看吗?兴许俺能帮你找到你要找的那个人。”

    “你?你帮我?你能找到我要找的人?你是谁啊?”

    “俺是林安县的老人了,县城里的人十有七八俺都认识,大家都叫俺老根叔。你看俺都这么大岁数了,俺是不会蒙你、骗你的。前边有个小茶馆儿,走几步就到了。你要是相信俺就跟俺去坐坐,俺跟你好好儿说道说道。你看这大太阳,别让孩子在街上晒着啦,来吧。”

    田媛秀抱起女儿跟着老根叔走进小茶馆,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此时茶馆里人不多,一个小伙计跟着走了过来。

    “伙计,给俺们沏一壶茉莉高碎,快着点儿啊。”

    田媛秀:“伙计,给我们来一壶上好的绿茶吧。”

    “好嘞,请二位稍等。上好的绿茶一壶!”伙计转身离开。

    田媛秀从花布提兜里取出素描像将信将疑地递给了老根叔。

    老根叔双手接过素描像一看,便脱口而出:

    “小六子,方济仁。嘿!画儿得真像画得真好,画的跟真人似的。瞅瞅,瞅瞅,这小六子多精神呀。”

    “什么小六子?谁是方济仁?老根叔,我丈夫叫房琪仁,房琪仁,你听清楚了吗?你是不是认错人啦?”

    “不会的不会的。田姑娘,如果你这画纸上的人没画错喽,那这画纸上的人他就是小六子方济仁。俺是看着他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还能认错了吗?不信,你自己好好儿的仔细看看,这小丫头的眉眼鼻子嘴巴,多像他爸爸方济仁啊?”

    “来喽。”小伙计端着木盘走了过来,麻利地把茶壶和两个茶杯轻轻地放在桌上:“请二位慢用,还用什么您言声儿。”

    看着小伙计转身离开后,田媛秀大惑不解问道:

    “我丈夫不叫房琪仁?他叫方济仁?那小六子又是谁啊?”

    “哦,俺忘了告诉你啦。小六子是方济仁的小名,在这县城里有一大半儿的人都知道,不信待会儿你出去随便找个人问问,方济仁是不是就是小六子?”

    “老根叔,您没看错人吗?”

    “俺看错了人?田姑娘,你没画错人吧?”

    “这张画像是我自己画的,我怎么会画错自己的丈夫呢。”

    “好。田姑娘,要是你没画错了人,俺就没有认错人,这就是方济仁。你要不信俺也没法子。”

    “他不叫房琪仁,叫方济仁。原来他告诉我的姓名和家庭都是假的,他?他为什么要欺骗我啊?”

    “咳,这还用问吗?是他小六子混蛋呗,从一开始就蒙骗了你,他压根儿就没想真心的对你好。”

    “我不信。我对方济仁是一心一意、死心塌地的好,他不会对我始乱终弃的,他不会是您说的这种玩弄感情的负心人。”

    “哼,信不信是你的事儿。可眼下明摆着是小六子蒙骗甩了你们娘儿俩嘛。田姑娘,你怎么还不信呐?”

    “好,好,我信我信。老根叔,我问你,以前方济仁在济世大药房当过伙计吗?”

    “他从来就没当过伙计,这济世大药房是他姥爷家开的,差不多快有一百年了,方济仁是这药房的半个老板,刚才你见到的那个老板是他大舅郭怀义。以前方济仁还常来药房坐堂诊病呐。”

    “哦?是这样啊!那药房的伙计和掌柜的为什么都说从来没有这个人啊?郭老板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呐?”

    “这?这俺就不知道啦。兴许是他们方家和郭家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难事儿吧?”

    “您是说方家、郭家有不便说出口的难言之隐?老根叔,您知道那会是什么事啊?”

    老根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这谁知道啊?”

    “老根叔,我和房琪仁,不,是方济仁,我们分开有几年了,他是不是又娶亲结婚了呀?”

第四十九章千年古城多灾多难

    林安县县城。隆安大街。小茶馆。

    “小六子又结婚啦?没有吧,俺从来没听说过。小六子要是结婚,那可是县城里的一件大事儿了,俺们不会不知道的。不过,他要是在北平、天津,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又偷偷地跟另一个女人结婚了,那也不奇怪。你想啊,小六子是豪门阔少、富家子弟,身边怎么会没有女人呐?他从小就是在女人堆儿里长大的。”

    “我丈夫会是这样的人吗?我不相信,先不说这些啦。老根叔,刚才药房那几个人为什么不告诉我现在方济仁在哪儿啊?”

    “是啊,俺也岔迷不明白了。田姑娘,俺琢磨着现在这到处打仗乱糟糟的世道,你突然带着孩子冒冒失失地来认亲,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世来历,不知道小六子在外边娶亲生女了,所以把他们都给吓着了。小六子又不在,他们怎么敢认你、收留你呀?”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我找不着丈夫,女儿找不到爸爸,我们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老根叔,您一定要帮帮我啊?”

    “俺?俺怎么帮你呀?俺又不是方家的人。”

    “咦?老根叔,刚才您不是说过吗?您能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呀。怎么?这么一会儿您就忘了吗?老根叔,您扶弱助人、积德行善,您大慈大悲、佛心善义,无论如何求您帮帮我,您不帮我,我和孩子可就真的没有活路啦。”

    “瞧你说的,哪儿有这么邪乎呀?田姑娘,你可以先回北平

    娘家去嘛,干嘛非在兵荒马乱的时候出来找男人啊?”

    “老根叔,实话跟您说吧。我和方济仁不是明媒正娶结婚的,我们俩从开始相好到同居,我的父母一直都坚决反对,后来我生下了女儿,父母就把我赶出了家,永远不让我再回家了。我、我现在是万般无奈走投无路了,我才不得不带着孩子来找方济仁。”

    “哦,俺明白了。田姑娘,敢情你跟小六子先是私下相好,随后又私奔野合,最后还偷生孽种。哼!这个伤风败俗、缺德坏种的小六子真是混蛋畜牲坏到家了!”

    “老根叔,您怎么能这么说方济仁呐?好难听啊。告诉您,我们俩是真心相爱、要白头到老的,只是因为我父母的坚决反对才闹成今天这个样子。唉,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啊?老根叔,求求您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找到方济仁,行吗?”

    “爷爷、爷爷,我要找爸爸。”田媛秀的女儿流着眼泪乞求。

    田媛秀心疼地搂着女儿声音颤颤地哄劝安慰:

    “妞妞乖,不哭啊。爷爷一定会帮我们找到爸爸的。”

    “唉!田姑娘,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的女儿更可怜啊。好!俺帮你,可有一样,你得先答应了俺,不答应俺就不帮你。”

    “只要能帮我找到方济仁,您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老根叔,您快说吧,什么条件?”

    “行,俺说,如果俺帮你找到了小六子,你可不许跟他和任何人说是俺告诉你的,听真着了吗?田姑娘?”

    “好。老根叔,我答应你,我跟谁都不说,保证不说!。”

    “我跟你说啊,田姑娘,你带着孩子到隆庆大街29号小六子家去找,不就能找到他了吗?”

    “隆庆大街29号,我记住了。老根叔,谢谢您。我先准备准备,过两天我就带着孩子去。等我找到了方济仁,我们一家再好好儿地答谢您。您住在哪里啊?我到哪里能找到您啊?”

    “不用谢。哎哟!不行啊!田姑娘,你不能去隆庆大街29号,那是方家大院的前门儿、正门儿。你得带着孩子走后门儿。”

    “走后门儿?老根叔,这是为什么呀?”

    “我告诉你啊。方家,那可是林安县数一数二的富豪大户,在整个华北那都是数得上的好人家。你跟小六子还没结婚就先私下生出了孩子,他父母肯定是不知道啦,现在你又自己个儿带着孩子去上门认亲,你这不是等于抽打方家的脸面、污损方家名声了吗?所以,为了能顺利认亲,你去方家时不能带着孩子走前门儿,只能悄悄秘密地走后门儿。田姑娘,你可得记住了啊。”

    “哎,我记住了,谢谢老根叔,过几天我就去试试。”

    “田姑娘,你去方家的时候,可不能像今天似的这么愣头愣脑的,方家是大户人家,可讲究了,你得懂规矩、懂礼数才行。你还得琢磨好了怎么跟老家儿说话。要不介准得让人家轰出来。”

    “谢谢老根叔,我都记住了。”田媛秀起身要走。”

    “田姑娘,你先别急着走,俺有话还没说完呢。你听俺说,如果你到了方家没找到小六子,你就赶紧出城往南走,先去盛仓村找找。前些时候,日本鬼子大扫荡,把八路军全都围在盛仓村里了,打得昏天黑地的,打得那叫惨啊,俺在村子里见到了小六子。后来,俺听说八路军都冲出去了,转移去了水河村。如果在盛仓村没有找到小六子,你再往西偏南走到水河村去找。俺估摸他可能也去了水河村,到了那儿就应该能找到。”

    “盛仓村?水河村?老根叔,现在兵荒马乱到处打仗,他不躲在县城家里待着去那两个村子干什么呐?”

    “我告诉你吧,小六子现在是八路军的连长,你到了水河村一打听方连长准能找到他。你听俺的准没错儿。”

    “哦?方济仁参加了八路军?这可太好啦!我一定去找,一定要找到他,以后我和孩子就有依靠了。老根叔,谢谢您。”

    林安镇。永安客栈。徐老板站在柜台里,一边翻着账本一边打着算盘。看着账本上经营亏损的数字,他越算越烦。

    石头挑着两筐新鲜的时令蔬菜走进客栈店堂。他放下扁担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摘下大草帽一边扇着脸一边说:

    “老板,您要的菜都送来了,这次可不能再赊钱了,您连上次送来的菜一块儿都给我结了吧,我也好跟东家有个交代。”

    徐老板听了一惊,抬头一看是石头,放下账本和算盘走出柜台,走到门口机警地向外四下看了看,然后回身走到石头身边小声问道:“石头,你怎么这个时候到这儿来了?你不要命了?这几天鬼子和特务盘查得可严了,还抓了不少人呢,你不是去……”

    石头把草帽放在柜台上小声说:“是啊。我都瞧见了。街上到处都是鬼子和侦缉队,跟疯狗似的。我从镇南门走到这儿就被盘查了四回。大舅,镇里出什么大事儿啦?”

    “可不是出大事儿了嘛。你真不应该这时候来啊。”

    “大舅,我来找您有要紧事儿,不来不行啊。”

    徐老板抬头向门外看了一眼:“好,你跟我到楼上说去。小安子,先把菜挑到厨房去,然后在柜台这儿盯着点儿。”

    林安县位于华北大平原的西部,紧邻连绵起伏、重峦叠嶂、险峻巍然、雄伟壮丽的太行山,北望内蒙古,东北连通北平、天津,东眺渤海,南接一望无际、平坦广阔的华北大平原。林安县建县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由最初的村庄、集镇、小镇、小县城经过一千多年的逐渐发展而来,形成了方圆一百多平方公里、拥有平原(90多平方公里)、山区(30多平方公里)十几个乡镇、一百多个大小不等的村庄、几十万人口的冀西大县。林安县平原地区盛产优质小麦、冀西水稻、玉米、高粱、大豆、棉花,西部山区出产木材、牛羊、多种野果、各类山货(核桃、榛子、栗子、蘑菇、木耳等)、兽皮(野猪、野兔、狼等皮张),通玉河里有各种肥美活鱼,月明湖中的莲藕、螃蟹令人垂涎。几十年前,山里发现、开挖煤炭、铁矿。这一切,吸引了众多外县、外省的商人和普通民众前来林安县定居讨生活。和平年代,不同的人们在五行八作中各自忙碌,生活得平静安逸。战争乱世时期,人们抛家舍业、全家男女老少逃往山区躲避战乱兵火。历代各个时期战败的军队、遭官府通缉的山贼匪寇、被江湖追杀的亡命之徒,从华北各地一路烧杀劫掠一路抓兵、抓夫逃往山区藏匿隐伏、喘息休整,以图东山再起。如果没有战争,林安县一定是富饶繁华之地。但是,一次又一次惨烈的战争,把林安县一次又一次无情地推进水深火热之中。由于林安县四通八达、物阜民丰、人口较多,渐渐地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林安县历代统治者,不惜耗费巨资、民力,修筑高大坚固城池,编练兵勇,储存物资,以备一战。

    林安县县城东西长四公里,南北宽不到四公里,基本上是一座正方形的城池。四面有建造形制完全相同的四座两层双重檐歇山式屋顶、覆以腰檐、飞檐翘的城楼,面阔五间,通宽31米,进深三间,通进深19米,楼连台通高35米。城楼下部用灰紫色砂岩砌筑,城楼上部则用细黏土烧制的灰砖砌成。城门宽3.5米,高4米,呈半圆拱形,两扇城门都用铁皮包裹,再用圆头铁钉密钉,牢实坚固。环城四围的城墙宽约一丈,城墙下部内外两侧全部用精工细磨、规格一致的灰砂条石加石灰浆砌筑;城墙中间填以碎石黏土,层层夯实;城墙上层填充物改用石灰、鹅卵石、黄土拌成的三合土,反复夯实,厚约半米,最上面铺设两寸多厚的花岗岩石板。城楼高大雄伟,城墙高厚坚固,城门上方镶嵌着一块宽一米多、高半米多的整块花岗岩石板,石板上凸刻着林安两个雄浑遒劲的隶书大字。很久很久以前,林安县县城四门的建筑还是完整的,包括城楼、箭楼、瓮城、谯楼等。由于几百年来不知道发生过多少次战争,每次战争都会损毁一部分建筑。战争结束后,由于经济拮据、财政困难,官府无力全部恢复城楼的原样原貌,只好拆掉被损毁建筑的砖石来修补砌筑。很多城里城外的居民,偷拆城砖、石条、石板,翻盖在战争中烧毁坍塌的房屋。官府、官吏、商人更是明目张胆地公开组织大规模地拆运,用来建造府衙和宅邸。经过了多少年后,箭楼、瓮城渐渐地被拆掉、拆光,最后只剩下了四座完整的城楼和环城城墙。然而,林安县这座千年古城,能不能幸运地躲过眼下这场战火频仍的浩劫灾难啊?

第五十章调兵遣将蛇蝎计出

    林安县。随着县城不断地扩大、人口逐年增多,县城规模、面积逐渐外延,县城东南西北四座城门外形成了关厢街区,道路、胡同、小巷遍布其中,交叉纵横,店铺林立;民宅聚集,民众庞杂;五行八作,应有尽有;三教九流,混迹其中。俨然是四面围合起来的城外城。关厢街区的所有店铺的规模、货物种类、质量等级都要比城里的同类店铺小、少、低一些。关厢街区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贫穷的依靠出卖体力养家糊口的劳苦大众。

    中川荣一在少佐河谷队长、高木弘智、钱万林、皇协军大队长孙祖栋、翻译官宋怀礼等人的陪同下,视察了县城西门内外的军事防务。他对兵力分配部署、武器弹药配备、战时城内外部队的协同支援、机动部队和预备队的组成部署、平时的战备训练、粮食弹药医药储备等各项工作,无一不详尽地过问,然后发出修正或补充命令。视察完毕,中川荣一在众人的簇拥下第一次登上了西门城楼。他站在城楼的正中,先是低头近观关厢街区繁杂的民生情景,而后抬头放眼远望城西原野、村庄、河湖、山岳的概貌,心里顿生忧虑。他板着脸用汉语对身旁的下属们威严地说道:

    “你们要时刻牢记,城西方向是八路军、游击队的主要出没活动区域,所以是我军守卫林安县的重中之重,我们不但要防备八路军、游击队随时可能发起的大规模的攻城战役,还要防备小股部队地渗透、突击、偷袭。城里必须严查、严防共产党八路军、国民党军统的特工和他们的情报站、交通站,一旦发现,立刻抓捕、击毙,务必彻底铲除。严格控制林安县整个地区西药的储存、使用和买卖,严格控制各类粮食、咸盐公开和私下的交易,严查、控制黑市交易。夏粮要抓紧时间征缴,每村、每户都不能漏掉,一粒粮食都不能少。你们都记住了吗?!”

    众人纷纷表示,一定按照命令严格执行。

    “中川大队长,什么时候对关押的八路军、**分子开始刑讯?不能再拖了。”河谷少佐用日语问道。

    “河谷君,你认为刑讯能让这些人说吗?你能有收获吗?”

    “重刑之下,必有收获。他们不说,就统统地杀掉!”

    “统统杀掉?杀人能征服中国吗?能征服人心吗?河谷君,即使通过刑讯,逼问出来的口供也都是过时的,甚至是虚假的,这样的口供对我们是没用的。所以,抓来的普通平民,我们不但不能动用刑讯,还要发给每个人一百元钞票释放。显示我大日本帝国和皇军的仁慈,显示日中友好、日中亲善的精神。另外,我要利用在押的八路军、**分子完成我的特殊任务。河谷君,这件事情以后你就不要再过问参与了,我自有妙计谋划。河谷君,你身边有没有汉语说得好、中文写得好的官佐?士兵也可以。”

    “有的。作战参谋高木弘智在这两方面都是我部最好的。中川大队长,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刚到林安县不久,方方面面的情况还没有详尽详细地了解清楚。所以,现在我非常需要一个全面熟悉整个林安县情况的助手。把高木弘智调过来协助我工作吧。”

    “这?嗨!”河谷虽然一直不喜欢高木弘智,觉得这个人怪怪的,却说不清楚怎么怪,他早就想把高木弘智调走。但是,中川荣一这时提出来调动他的人,这又让他非常不满,却又不能拒绝。河谷思来想去,最后无可奈何、不得不服从地答应了。

    中川荣一结束了与河谷的日语对话。他又低头看着城楼下面关厢街区整齐纵横交错的街道、胡同、小巷,一家挨着一家的商铺,来来往往地人群,又抬头出神地眺望城西方向阳光下广袤肥沃的田野、阳光下波光粼粼如同彩练般缓缓地向南流淌着的通玉河与巍峨耸立的太行山脉,西北方向月明湖一池平波如镜的湖水,颇有感触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头问站在身边的钱万林:

    “钱队长,看到眼前的街巷、人群,远处的田野村庄、山山水水,你有什么想法吗?”

    钱万林转身看着中川荣一点头哈腰堆着一脸讨好地媚笑说:

    “有,有啊。”钱万林抬手指着城下的人群,又指了指着西边的方向说道:“太君,你看看,这就是穷山恶水多刁民啊。”

    中川荣一否定地摇摇头,马上反驳道:“不不不。钱队长,你说的完全不对。”

    钱万林诚惶诚恐地问道:“哦?太君,我说的不对?那?那应该是什么呢?请太君赐教。请太君明示。”

    “唉。”中川荣一由衷地感叹了一声,赞叹地说道:

    “眼前的景色,应该说是地大物博,山河壮美啊。”

第五十一章敌友难分敌后寻人

    林安县。方家大院北院。望月楼。

    北院是方家大院中占地面积最大、建造质量最好的一座院落。望月楼是一栋五开间坐北朝南歇山式屋顶的二层小楼,坐落在北院偏北的位置。是仿照清朝乾隆年间宝月楼(今中南海新华门)而建,是北院和整座方家大院中最主要、最重要的建筑。宽敞高大,建造坚固,庄重气派。外人和方家普通的佣人是绝对不许进入北院的。因为,地库就在北院。

    中川荣一带兵蛮横地强行占用了方家的前院、中院和东院,方家所有人不得不搬进北院和西院,显得有些拥挤、杂乱。

    林安镇。永安客栈二楼。徐老板办公室。

    石头如获至宝,高兴地小声说:“大舅,您说的日伪军这些情况对我们太重要了,尤其是有关方济仁的,他说的话您可不能信啊,这个人挺复杂的,八路军补充团正在调查他呢。以后再看见他,您可不能什么都跟他说,还要搞清楚他从哪儿来的?和什么人在一起?要去干什么?您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徐老板看着外甥吃惊地问:“嗯?石头,方少爷他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儿啊?你快给我说清楚喽”

    “出了什么事儿现在还不好说,要紧的是先要搞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大舅,这事儿还得请您多费心。”

    徐老板不解地问:“石头,你是不是怀疑他可能是敌伪顽的人?这不太可能,他杀了维持会长侯富平,为林安镇除了一害。”

    石头听了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什么?!他杀了侯富平?难怪镇里的日伪顽这么紧张、疯狂。方济仁怎么能这么干啊?这可坏事儿了。这次来我还有事儿要去找侯富平呢。”

    徐老板大为不解地说:“什么?你有事儿要去找侯富平?你怎么跟这个人人痛恨的大汉奸扯上关系了?石头,你又是什么人啊?怎么越来越乱啦?我都让你们给弄糊涂了。”

    水河村。村公所。八路军补充团团部。政委、黄忠德坐在方桌前一边看文件一边小声地讨论着。

    吴参谋和一名威武精干、斜挎驳壳枪年轻的八路军指挥员和一名战士愉快地交谈着走进团部,走到政委的面前立正敬礼。

    吴参谋:“报告。政委,韩营长带着他的加强营到水河村了。”

    韩营长:“政委,韩大刚和全营战士向您报到,请指示。”

    政委抬头看到韩营长高兴地站了起来,伸手与韩大刚营长热情地握手,欣喜地说:“韩营长,欢迎、欢迎啊,可把你们给盼来了。来,快坐下。这下儿好了,你们来了,咱补充团如虎添翼啊。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鬼子?”

    “没有。为了保密,我们是隐蔽行军来水河村的,全营避开大路走小路,或是穿行青纱帐,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韩大刚和政委一起坐下,战士站在侧后方。韩大刚高兴称赞地说“:“政委,我们早就听说了,咱们补充团在五一大扫荡中英勇顽强地抗击数倍的日寇,最后安全突围出来,太了不起了。”

    政委:“我也知道你呀,全师闻名的战斗英雄韩大刚。”

    黄忠德高兴地说:“韩营长、韩大刚,早就听说过你,只是没见过面。今天终于把你盼来了,非常欢迎你来补充团啊。”

    韩大刚伸臂握住黄忠德的手说:“你一定是黄忠德主任,我也早就听说过你啊,你是咱们全师的政工先进工作者。”

    吴参谋坐下后转头向左右看了看问道:

    “咦?政委,团长和参谋长怎么不在啊?”

    政委:“哦,他们检查防务去了,走了一会儿了,该回来了。”

    韩大刚:“政委,请您给我分配任务。”

    政委:“不急、不急。先安顿下来再说,队伍都安置好了吗?”

    吴参谋:“现在只安顿好了三个连,还有一个连没找到住房。”

    韩大刚:“吴参谋,不用再找了,挤一挤就行了。”

    政委:“那怎么行啊?现在这么热的天气,如果战士们休息不好,怎么能完成训练和战斗任务呢?这事儿可不能凑合,一定要全部安置好了才行。”

    秋云提着水壶走过来倒水:“政委,水河村的西边二里地有一个砖瓦窑,那儿有房子,住上一百多人应该可以。哟,这不是大刚兄弟吗?你怎么也来啦?这下儿咱补充团可就更厉害了。”

    韩大刚抬头警觉怀疑地看着秋云说:“秋云?你怎么在这里啊?你来这儿干什么?你不是跟着丁少爷的戏班跑码头呐吗?”

    秋云:“唉哟,大刚兄弟,你说的这都是那年的事儿了,我早就不干了,这兵荒马乱的谁还看戏呀,挣不着钱不说还整天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说完提着水壶转身走出团部。

    政委不解地问:“怎么?韩营长你认识秋云?你也认识丁少爷?是丁儒轩吗?快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韩大刚:“我和秋云是河南老乡。十几年前,军阀混战、连年旱灾,实在活不下去了,我们两家和乡亲们一路逃荒要饭想去闯关东。来到林安县城时,我家被县城的大户人家方家收留,我爹和我娘在方家做长工,秋云一家被丁家收留了。因为是老乡,我和弟弟经常去丁家找她哥玩儿,后来慢慢地就认识了丁儒轩。”

    政委:“哦,怪不得秋云和你那么熟悉呐。哎?秋云刚才说的这个提议我看可以。吴参谋,你赶快去一趟砖瓦窑,跟那里主事儿的人好好协商一下,态度一定要诚恳客气,讲清楚我们部队现在的困难,为了抗日嘛,请求他们帮忙安排部队住宿。”

    吴参谋:“是。政委,过一会儿我就去,一定安排好。”

    韩大刚不解地问:“政委,你怎么问起丁儒轩来了。”

    政委:“哦,是这么回事儿,你觉得丁儒轩这个人怎么样?”

    韩大刚:“丁儒轩人挺好的,可以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从小就娇生惯养、胆小怕事,大户人家的少爷都这样。他从小到大念书不少,可就是不做正经事儿,整天就知道玩儿,他三叔玩儿鸟儿,他学戏、唱戏。离开家这么多年,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突然,村外响起了枪声、爆炸声,而且越来越密集。

    韩大刚听了听后平静说:“这是在村东五六里地的地方,两个小队、不到一个中队的鬼子在试探性地进攻,阻击鬼子的是我们的一个连。政委,让我派一个连去练练手,算是个见面礼吧。”

    政委:“好啊,这份儿见面礼我收下。你下命令吧。”

    韩大刚对身后站着的战士说:“通讯员,跑步通知邓连长迂回到村东,从则后面向鬼子发起进攻,动作要快要猛,争取全歼。”

    “是!”通讯员转身跑步离开了团部。

    吴参谋:“政委,听韩营长的口气,他怎么也跟方济仁似的?”

    韩大刚吃惊地问:“嗯?吴参谋,你怎么知道方济仁啊?”

    政委惊异不解地问:“怎么?韩营长和方济仁很熟吗?”

    盛仓村。刘家铁匠铺里的工匠们各自忙碌着。几个铁匠挥汗如雨的正在抡锤锻造大刀、匕首,还有几个人在旁边磨刀。

    方济仁和四十多岁健硕强壮的刘铁匠坐在院子中间葡萄架下的方桌旁。方济仁拎起茶壶倒水:“刘叔,请喝茶。”

    刘铁匠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唇后赞叹道:

    “嘿!真香啊。好茶。少爷,这是顶级的花茶吧?俺可有日子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刘铁匠又喝了一口:“嗯,喝着过瘾解馋。少爷,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少爷您是从哪儿踅摸来的?”

    “从林安镇弄来的,差不多有一斤呐,我给刘叔留下一半。”

    “那敢情好啊。那就谢谢少爷啦。”

    “瞧您说的,跟我您还客气什么呀。刘叔,现在有件非常要紧的事情又要麻烦刘叔帮帮忙了,我要照顾伤病员实在走不开。”

    “少爷,您甭客套,有什么事痛快跟俺说,一准儿帮你办好。”

    方济仁从上衣兜里掏出几个信封郑重地放在刘铁匠的面前:

    “刘叔,这件事很重要很机密,您找出四个机灵可靠、武功高强的伙计,每人带上几颗手榴弹防身。带着我的信避开大路走小路,穿青纱帐去这四个村子,人名和门牌号码都写在上面了。找到人把信交给他就马上回来,千万不能耽搁。”

    “啊?还得带着手榴弹?少爷,什么事这么邪乎啊?”

    “刘叔,不瞒您说。我要找到的这四个人都是我们方家的人,我要让他们再多找些靠得住的人,在县城周围十一二个村子里、村子外寻找被打散的八路军战士、伤员和民兵,还有国军士兵。然后集中隐蔽安置,我再分头去给他们看病治伤。找到牺牲的战士、民兵就地安葬。这是上级领导交给我的任务啊,必须完成。”

    “少爷放心,俺一准儿帮你都办妥喽。俺这儿伙计个顶个都是好样的。待会儿吃过了晚饭,俺就分派四个伙计去办。”

    “刘叔,现在鬼子伪军、特务汉奸还在四处搜剿,在敌后找人很危险啊,您告诉伙计们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能让敌人发现。也不要勉强他们,如果有胆小害怕的,就不要让他去了。”

    “俺明白,俺都懂。唉!你带来的那些伤员也都是年轻的好后生啊,都是爹娘的心头肉啊。少爷甭担心,他们也都懂得。知道该不该去,知道应该怎么去办成、办好这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