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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令来自八年后txt下载

    江星月认真地说:“顾先生,我们才认识一两天而已。”

    顾知遥点点头:“嗯。”

    孙特助默哀一分钟,被他们奉为神的boss,亲自上场给老板娘炒作提高身价,却被翻脸不认人。

    他觉得老板娘真威武,明明占尽了好处,还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所以,我们有关系吗?”

    孙特助捂住眼睛,在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很有自知之明地歪头睡了过去,他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爱情是什么?不好意思他真的一点也不理解。

    顾知遥把手伸了过来,兴许是感受带了那将至的阴云密布,江星月瑟缩地往窗边躲了躲。

    顾知遥勾起唇冷笑,现在知道怕了?刚才是谁说得这么磊落,这么无情,这么无义,伸手摸摸她的头:“傻孩子,你认为世间还有谁比你我的关系更亲密?”

    当然是她母亲和柯翘啊,但说出口,却隐瞒了好友,他不至于找麻烦找到她妈妈那里去吧。

    谁知他竟出乎意料地愣了愣,望着她的目光比刚才更柔和,宽厚的手掌像揉小猫一样,在她头顶揉来揉去,怎么揉也揉不腻,带着一点温柔的抚慰:“好,我们一起对她好。”

    江星月很想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做出一副好女婿模样的?

    顾知遥不会告诉他,因为那是2022年的事了。

    顾知遥初遇江星月是2022年6月份,现在的两年后,在意大利西西里岛。

    他接手了一项旅游推广的策划,当时她已小有名气,接到了一个可以带妈妈旅行的项目。

    顾知遥本来该出现在s城sparky策划大楼的,但当时他纠缠了一桩家族联姻,女方的家族陷入经营危机,家里的长辈擅作主张把婚期敲定了,只等他找不到敷衍的理由,回国办婚礼。

    但就在这时,在西西里的街道上,她戴了一顶白色宽檐帽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江星月的红唇一半露在阳光里,一半落在帽檐形成的阴影中。

    她参加的是一档旅行综艺,被节目组要求找十个陌生人拍照,却误以为是找十个人给她拍,所以拦下他,好看的嘴唇微微张:“先生,可以麻烦你给我拍张照吗?”

    他停下前往机场的脚步,把之后无趣又毫无期待的事情暂且抛诸脑后,后来他想,大抵是命运让他停了下来。

    “你拿什么来换?”——来换给她拍照。

    江星月翘起唇,估计心里正在腹诽,什么嘛,好不容易看见一个同胞,脾气却是这样的差:“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谁要吃那种甜腻腻的东西啊!对话终止于这一刻。

    酒店经理看见他又回来了,诧异地问:“这次要住多久?”

    “住到——我心爱的女孩离开。”

    那意大利男子见怪不怪地耸耸肩:“Gu,你知道的,在西西里岛,总是邂逅爱情。”

    他说的确实不假,后来顾知遥拍的那几张照片竟在网络上出了名,谁都说,到现在才真正发现江星月的美。

    他看着这些评论,才觉得大学时期苦修的摄影技能没有白费。

    但这样轻松的日子也没有多久。

    转变是从那个叫元媛还是叫元元的女孩出现开始。

    那女孩说:“知遥,长辈们叫你回去。”

    当时是在酒店大厅,人来人往,满堂都说意大利文,却被在场唯一一个中国人听得明明白白,江星月的母亲见证了这一幕,走到他面前,尽显一个正派人家的骨气:“顾先生,我们是清白人家,你已有了家室,别缠着我们家星月。”

    她不知道的是,他早已分手,应女方的要求没有公之于众,以免家族生意坏到谷底。

    所以长辈们希望他们结婚,他得回去解释。

    “我是单身。”但这句话她没听。

    当江星月嫁给他的时候,她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人世。

    想到这些,顾知遥的太阳穴就隐隐作痛,与那次西西里岛的初遇如出一辙的是,她还是不肯好好听他的话,下了飞机就心如箭矢,她太想呼吸这一方土地的空气。

    不过却非常有作为公众人物的自觉,戴了顶渔夫帽在头顶,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顾知遥紧紧跟在她后面,怕不看牢实,她就会消失。

    一个镜头突然怼到他们面前。

    江星月仓惶地退了退,瞪大眼睛后,环顾四周突然有些茫然无措,这分明是不良媒体,博取眼球的一个小分队,要是A姐看到了她的新闻,不知道该多生气。

    就这么躲,躲到了顾知遥的怀里。

    顾知遥被美人撞怀,顺势就把她包在怀里,用大衣紧紧地包住,一边向孙特助使眼色。

    江星月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那股松香味,说是清淡,其实凑近了闻,也是浓郁的。

    清淡的嗓音从头顶传过来:“交给我,我来处理。”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江星月初入圈的阶段,还没有助理,收工后,从另一座城市回来,伴着城市灯火,都是她自己打车回家,有很多狗仔蹲在机场,也不固定拍谁,只是把这些照片存起来,时机成熟了就丢出来爆料,到时候名也有了,钱也有了。

    所以A姐说,光鲜亮丽的明星有什么了不起,他们的身上也长着恶虫。

    但有时,明星需要恶虫的曝光,需要恶虫的闪光灯。

    只是那灯,怎么会聚到她身上?

    江星月还不知道网络上沸沸扬扬的言论,见风使舵的媒体早已静候她落地。

    顾知遥把她贴贴实实地护住怀里,长腿往机场停车坪走去。

    温热的气息从他身上传来,贴在她的脸颊上,熏得她的脸都热了。这两日,他吼过她,凶过她,也给她擦过眼泪,次次险境都拖着她的手,江星月为自己与他置气羞赧,低低地说:“谢谢。”

    顾知遥的步伐一顿,在女子看不见的地方神色温柔了起来:“乐意效劳。”

    孙特助也上前,挡在那偷拍的狗仔面前交涉。

    等他再回到车上时,江星月和顾知遥已经等了一会儿。

    女子张着紧张的眼问:“怎么样了?”

    孙特助淡淡地回:“处理好了。”这句话他是对顾知遥说的,转头问,“boss,我们要去哪里?”

    “喜来街27号。”顾知遥报了个地址。

    江星月震惊地从渔夫帽下露出一双大眼睛:“那是我住的地方。”

    “嗯。”

    ——“嗯”就完事?

    江星月错愕:“你调查我?”

    男子淡淡的,仿佛不是说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记在了脑子里。”

    江星月一瞬间愣在原地。

    所有的“欲语”都堵在了喉咙了。

    他是怎么做到坦荡与无耻结合,还能让人相信他是一个正派的人?

    江星月觉得自己从未看透过他,也看不透了。

    事情是怎样都无所谓,失业,没有工作,刚买了房,有高额房贷要背,他就算找到了她的家,她也没能力挪窝。

    生活只欺负没有选择的人。

    如果把生活换成顾知遥的话,一样成立。

    而顾知遥却像没什么事一样,平静地坐在座位上,拿出一份文件来看。

    但江星月知道,她就是知道,隔个十几秒,他就会往她的方向看上几眼,仿佛是在拍卖市场花了大价钱买的宝贝,要看上几眼才安心。

    江星月在这目光头,头皮一阵阵发麻,挨到下车了,成年人式的告别寒暄都没完成,就像兔子一样溜回家了。

    顾知遥望着那道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彻底消失不见了,才眷恋地按上车窗,轻轻地说:“把她对面的那套房买下来。”

    孙特助还是头次感受大手笔追老婆,点头点得飞快:“是,boss。”

    唇角疯狂往下压,山不过来我来,boss这么工作狂,到底去哪里看的这些追女友攻略?

    不过现成倒有好戏看,轻轻喉咙,装作不经意地说:“boss,你要不要上微博看看,上面有说你碰瓷的。”

    顾知遥合上文件,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我没那么闲。”

    孙特助偷偷翻了个白眼,是,你没有那么闲,那你干嘛要去发那种想入非非的博文?要知道,未来老板娘是公众人物,很难公关的。

    顾知遥捏着眉心,各种片段光影变幻,交织在眼前。

    以前,率先出现在世人眼中的是江星月和肖臻。

    他们拍了一部没什么营养的甜偶剧,除了让人看了就想谈恋爱,剧很火,剧粉们磕cp磕得全神投入,做了很多cp向的剪辑,在各大网站上播放量可观。还放大镜似的从生活中找到一二点他们在一起了的蛛丝马迹。

    什么同一顶帽子,圣诞节发的图片背景居然是一样的,上节目带的玩偶,女方家里也有一个,只要是能从碎渣里找的糖,他们都找了。

    所以当剧方传出原班人马拍续集的时候,剧粉们奔走相告,恨不得他们当场结婚。

    不仅仅是剧粉,甚至连路人都希望他们从荧屏走向现实。

    顾知遥在那段记忆里,没有姓名。

    他揉着太阳穴,情敌还未出现,但谁能想到,2020年,他还不是自由身,得回去应付家里的长辈,以及给女方一个解释。

    江星月回到家后,和以往一样,给自己煮了一杯热可可。

    女明星是没有喝奶茶的资格的,但每次她都给自己编歪理,你是一个演员,不必这么苛求,也有胖胖的影后。

    煮到一半,想起还没联系柯翘,又去房间拿备用手机。

    柯翘已经给她打了三十几通电话了,打到这个手机自动关机。

    江星月赶紧回去了,柯翘估计通宵写稿子,刚眯了一会儿,还有点懵,但马上,就爆发出堪比原子弹爆炸的音量:“江星月,你去看看微博好不好!”

    仍由时差后遗症的江星月愣了一下,柯翘知道她玩不过网友的脑子,扔过来几张截图。

    只见,大v顾知遥——“贵司旗下演员江星月小姐昨日走失在伦敦街头,不甚被本人捡到”。

    他什么时候发的?

    难道是上飞机,她央求的那个?

    而且,孙特助说的搞笑新闻也是这个?

    江星月绝望地捂住额头,爬上微博。

    密密麻麻的资讯涌了过来,有公司的辟谣声明,有热心网友的打脸图片,有辱骂、中疑、旁观的评论,有上升到她的人格,她的事业的言论,太多太多,压得她喘不过气。

    江星月打着颤往下滑。

    ***

    爱豆曝光恋情就脱粉:想起那些不眠不休为你打榜的日子,你说事业就是你的爱情,呵呵,你好好搞你的爱情事业吧,就这样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今天有点甜甜哒:微博观光旅游团打卡,我竟然感觉甜甜的,呜呜呜呜羞涩捂脸,说“捡到了”,而不说原物归还,男朋友@今天也香喷喷哒出来学习一下。

    江星月—璀璨星光个站:姐,你出来吱一声好吗,无论怎样我们都祝福你,支持你。

    sparky员工A:老板娘好,老板娘威武,老板娘我要为你打榜。

    sparky员工B:boss去伦敦做了场策划都能捡到女朋友,优秀的人果然优秀得无与伦比,老板娘欢迎来我们sparky总部参观,清一色男的,你放心。

    孙特助:老板娘,boss又想你了,在车上沉思不语,一看就是走火入魔了。(发送时间为两分钟前。)

    **

    甚至八卦已经更新到了她落地的s城。

    **

    娱乐八卦兔爆料小组:匿名爆料,真事,想不到的大瓜。

    今天准备在机场拍一个大花的(具体是谁就不说了,不然又要被她家警告),你们猜猜我拍到了谁????!江星月!就是挂在热搜上的那个江星月,她戴了黑色渔夫帽和口罩从伦敦回来,一个男人跟在她身后,我拍了几张就被她助理挡住了,删了我的照片,但我有备份。走的时候那男的还压着江星月的头挡我的镜头,靠着胸口的那种!惊不惊险!刺不刺激!

    楼下评论区

    **

    看透一切真相的有关人士:哈哈哈哈哈年度NO.1大型公关翻车现场,坐等星程美好公司下一份声明。

    我看见了什么也没看见:不就谈个恋爱么,至于这么大惊小怪,见没见过世面?不过在这种公司待下去也没什么前途,早日解约吧。

    樱桃味美少女:我的宝藏偶像明珠蒙尘,终于被发现了吗?不过网上的戾气怎么这么重,谈恋爱和专注拍戏都是她的自由,你们指手画脚什么?脱粉的就太low了,偶像也是人,不是你们的幻想好吗!麻烦@星程美好公司对自家艺人上点心吧。我们家姐姐值得最好的对待!

    江星月——璀璨星光个站:不造谣,不传播,我们只等官宣!

    **

    但所有的这一切都不及A姐的私信:江星月,联系我。

    短短的六个字,一句重话也没用,但江星月知道,她就是知道,事情正在朝着一个非常不妙的方向发展。

    做了三个深呼吸,才拨通电话,问:“A姐,你找我?”

    “你不是在s城吗?”直愣愣的话劈过来。

    这还没完,连珠炮似的话接二年三砸了过来:“你告诉我30号就回来了,怎么31号又跑到了伦敦,江星月,你给我解释!”

    江星月捏着眉心,本来就没倒过来的时差更严重了:“A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没有谈恋爱,也没有背着你公布恋情。”

    她要怎么解释,年底丢了工作,回国也无所事事。

    柯翘丢给她观星礼门票时,她只想了一秒,就决定来看,就像小时候不开心了,妈妈一张植物园的门票就能解决她所有的不开心。

    A姐打电话来问她行踪,她说了谎,她想在异国他乡静一静。

    即便她参演了几部电视剧,有一小撮粉丝,可还是在八十亿人口中籍籍无名。

    A姐打断她,也没期望能得到想要的解释,重申:“江星月,现在我只知道,全网都是你的恋情绯闻。”

    江星月咬着嘴唇,一双大眼睛有些湿润:“A姐,我和他没关系。”

    “那不关我的事。”A姐冷冷说。

    江星月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星月,昨天公关部的同事连夜起床为你发辟谣声明,你对得起他们的辛苦吗?半个小时后全网打脸,都嘲上天了,你没在英国,他们怎么会像傻子一样被你耍得人尽皆知吗?”

    江星月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A姐冷冷的声音在继续:“你想让公司怎么帮你收拾烂摊子?捧你当影后,还是在民政局门口给你铺红毯?要不要安排记者媒体?”

    “A姐,我真的和他没关系。”江星月苍白地重复着,但网上那么多证据,谁会当真?

    A姐冷笑说:“上次你曝光苏瑾怀孕的事我就没和你计较,现在你为了红,连我也算计,目前这个情况,你满意了?”

    江星月揪着发丝,一字一顿解释:“苏瑾那事是意外,投资方逼她喝酒,我替她挡了一杯,后来下台阶扶了她一把,那曾想到有心人会把这发到网上,爆出她怀孕的事,不是我的主意。”

    A姐却是一个字都不信,利刃一般的话语从听筒那端传来:“我问你,她的事是不是因你而起?”

    江星月张着微微翘起的唇,一时没了言语。

    是,这件事是因她而起,大家也都这样议论,她为了红不折手段,以为把当家花旦搞下去,代言就会落到她头上,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苏瑾大方在媒体面前承认怀孕,公司紧急出动方案B,接着把另一个培养中的小花推到幕前,皆大欢喜,没有她的份。

    网上的疯言疯语说,鸡飞蛋打,大快人心,你妈有没有教你怎么做人。

    那天她穿着妈妈设计的衣服,正在拍摄一档综艺,工作人员侧目看着她,在想,这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竟然有一颗这么肮脏的心,难怪要红得会耍心机。

    江星月黯然地垂下眼,有些意冷心灰:“A姐,无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是无心的。”

    那边没有说话,依江星月对她的了解,A姐现在估计正讽刺地翘了下唇:“江星月,人在做天在看,观众就是天,粉丝就是神,你好自为之。”

    电话挂断了。

    江星月听着话筒里机械的“嘟嘟”声,在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整个人像被黑洞吸进去了一样,重重地往下沉。

    但生活还要继续。

    地球不会围绕着你转,初中地理课本上就讲了的道理,怎么会不明白呢?

    巨大的太阳系里,每颗恒星都按着固定的轨迹行进,人也该如此。

    江星月理好思绪,编辑好跨年夜的前因后果,发给经纪人,再点开微博,想作为当事人说点什么,公司发布了一则致歉声明:

    ***

    我司演员江星月小姐确于31号出现在伦敦,手机丢了,酒店信息都存在了手机里,幸亏顾先生的搭救才得以回国,很抱歉因为我们的疏忽给大家带来了困扰,今后我们会严格工作程序,避免出现这种现象,请大家监督,再次向关心江星月小姐的朋友致歉,并再次向顾知遥先生表达我们的感谢。

    ***

    A姐也转发了这条声明。

    ***

    很抱歉因为我没确认就告诉了同事,造成现在的误解,江星月小姐确于30号告知我将回国,31号她临时决定去看观星礼,是我默认了她在国内,总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令大家担心了,抱歉。

    ***

    下面有几千条评论。

    评论1:江星月粉丝——“公司的锅我们家姐姐不背”。

    评论2:无关群众——“问句话要死吗,现在谁都能当经纪人?”

    评论3:恋情粉——“所以,到底是不是恋情?”

    评论4:anti粉——“声明公章都没有,看破不说破,恶心!”

    江星月已不像初入这个行业,为这些言论闷闷不乐好几日,她这个职业没办法完完全全私密,只是还是会伤心,喜欢谁不喜欢谁都要被评头论足,连带着家人都要跟着受委屈。

    转发这条声明,简短地说:“我已经安全回到s城,谢谢各位的关心,今后会好好地保管手机。”

    其实还是有很多人评论的,但她关了手机,就这样吧,将一切隔绝,让她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热可可也不煮了,放好一缸洗澡水,把自己泡进去,完完整整地泡进去,感受水压在她身上的浮力。

    脑子里竟不自觉浮现出那人带笑的眼睛,混杂着一点慵懒,一点贵气,一点不容置喙,该死,想他干什么,还嫌他把自己害得不够惨吗!

    柯翘打开门进来的时候,江星月也不知道泡多久了,浮在水里都快睡着了。

    她拍拍江星月的脸:“小月亮?”

    江星月死死闭上眼睛,不想面对人。

    柯翘冷冷地站在旁边,说:“你要是不想因为进医院再上一次热搜,你就躺着吧,我打120了。”

    江星月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低着声气说:“翘翘,我难过。”

    柯翘点点头:“我知道。”

    江星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知道,柯翘知道她说的什么。

    站起来,因为泡得太久,腿有点发软,又跌了下去,扑通一声,水珠在她脸上滚过,加上未干的头发,看起来狼狈又可笑。

    江星月吸了吸鼻子,尚未来得及掩饰的,对糟糕生活的无力,全在脸上。

    这么多人,想看到她颓废的面容,可她只在柯翘面前展示。

    柯翘静静地望着她,绑大闸蟹一样,把她裹得严严实实了,从水里捞出来。

    用吹风给她吹头发,可这女子,不知道从哪里继承来了调香师的鼻子,嗅了嗅,问道:“翘翘,你叫火锅了呀?”

    柯翘拨回她乱动的头发:“你还知道火锅香,外卖小哥在外面敲了这么久的门你都不知道,还是我来开的。”

    江星月赔罪地笑笑:“泡澡嘛。”

    那两只月牙般的眼睛弯起来,刚才还淌了一点泪,为自己的舆论与前途忧心,现在盛满了星光,头发也不吹了,走到客厅,径直招呼好友:“快来吃,你都不知道女艺人好惨,我刚杀青的那部戏,女主角晚上都不吃饭的。”

    “你又不是女主角。”柯翘没好气地讲,没好意思提醒她,你连女三号都演不上。

    江星月被埋汰了,默默把火锅煮上,热气从她眼前飘过,遮住了她的芳华。

    柯翘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才问道:“宝贝,你还好吗?”

    是非常担忧的语气。

    江星月拌调料的手一段,挽起长发,勾出一抹无所谓的笑:“我的好姐妹柯大作家,你之前送给我的那本书都说了,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况且我这坎才多大。”

    柯翘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是说你的恋情。”

    江星月愣住,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上垂下一排小扇子,闷闷说:“我根本不认识他。”

    “网上都在传你们的绯闻。”

    “我知道。”

    “那?”

    “我不认识他。”千千万万次的回答还是这样。

    柯翘不说话了。

    江星月在说话的间隙已经为她调好底料,放了一颗牛肉丸进去。

    柯翘的眼神一凝,有一丝感动从她心底飘过,这个傻姑娘,明明自己还深陷风波,却惦记着她不吃香菜,只吃葱花,特意把香菜挑了出来,她们家的小月亮怎么这么温柔呢?

    从联系上她起,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看到她半死不活地泡在水里,又急又气,看得想教训她一顿,可是看见她眼底的泪光,又蓦地心疼了。

    走过去,搂着她的脖子,轻轻说:“姐妹我刚卖出去一本小说版权,钱还没捂热,我都给你。”

    江星月红着眼睛别过头去,硬是装作热气熏的。

    每次都这样,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低潮,她们家翘翘始终陪在她身旁,推了推她的肩膀,哑着声音说:“我还不起的。”

    “我知道。”柯翘一副女侠的气场,“那又怎么样。”

    这一刻,江星月的眼泪再也憋不住了,汹涌地流下来,打湿了睫毛。

    两人凝望彼此,从高中起就互相陪伴的两个女孩子,深深地凝望彼此,所有未明的话语都凝结在了对方的眼神里,最后柯翘打破平静:“怎么样,我这个金主优秀吧。”

    “优秀。”江星月含着笑说。

    她们家翘翘仿佛陈年老酒,让人越爱越深,这么想着,就想喝酒了,江星月说:“翘翘,我们喝酒吧。”

    柯翘拖她的手没拖住。

    不一会儿,江星月拿了酒出来。

    其实平日里,江星月是不喝酒的,即使要喝,也是在经纪人的看顾下,或者在柯翘的面前。她的酒量很小,一喝就醉,最高的度数为四度,但她家里却存了好几个品牌的酒,从啤酒到红酒,伏特加到威士忌,应有尽有,一整个柜子都是,只因柯翘有时候爱过来喝。

    柯翘作为一个极度享受酒精眩晕给予灵感的写作者,在这一点对江星月的驯化是——没有酒精,何来生活,所以江星月有时也会自己喝。

    但今天,她想喝得痛快,喝得忘乎。

    “翘翘,我们今天不醉不休。”

    被点名地柯翘尴尬地笑笑:“就你这酒量,还不醉不休?”她可是见识过江星月醉起酒来,那疯癫的模样。

    江星月被抓了包,直摇头:“不会的。”

    那一口闷的架势看得柯翘的心陡然提起,轻轻安抚她:“乖,给自己倒杯热可可,别喝了。”

    “我不。”女子的脸颊已经熏红了。

    柯翘无语地捂额,只好去料理台为“十分钟或半个小时后的预定酒鬼”准备蜂蜜水。

    从她那里看过去,江星月正一杯一杯地喝酒。

    看她忙前忙后,没有陪同,还不乐意了,嘟囔着嘴说:“翘翘,你在笑什么?”

    柯翘想了想,决定据实以告:“宝贝,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很像大古变身迪迦奥特曼。”

    “嗯?”江星月不懂。

    柯翘微微笑:“三百六十度大反差。”

    江星月迷惑瞪了眼好友,地扬起酒杯,在空中打了个圈说:“是这样吗,巴啦啦——沙罗沙罗——小魔仙——全身变——”

    那女子,那傻女子,还傻乎乎地转了个圈。

    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还从美少女战士cos到了魔法少女樱,甚至把《夏目友人帐》里典型的妖怪了都变了个遍。

    柯翘头大地抚抚额,哄她喝蜂蜜水她也不喝,到最后,安静了,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说:“翘翘,我想拥有邓布利多送给哈利波特的隐身衣。”

    猝不及防地,晶莹的泪水就糊了她满脸。

    借着酒意,不诘地反问:“翘翘,我到底招谁惹谁了?”

    “苏瑾怀孕的事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A姐非说是我的缘故。”

    “男N号追求女一号,追求就追求嘛,为什么要拉我垫背,害我丢了工作?”

    “还有,那个在伦敦遇见的人,叫顾什么知什么遥的,我才见他一面,他就说是我的老公。”

    “谁看了网上的那些言论会认为我和他没关系?”

    “翘翘,你知道吗,现在我都不敢打开手机,网络上全是谩骂,说我是心机婊,说我为了红不折手段,说我无下限炒作。”

    柯翘扶着她的肩,缓慢而坚定地看着她,认真说:“我知道你不是的。”

    江星月借势把头靠在她肩上:“嗯。”

    如果她真的为了红不顾体面,直接让他们看到她越来越红就好了,放出来这些龃龉干什么!

    上学的时候影视表演老师说:“你们记住,演员是公众人物,要做好没有私人生活的牺牲。”

    但他没说,私人生活也很重要,一位被众多眼睛亲切照顾的人,最应该学会的是沉默。

    谁会记得三十年前的女演员背负了几段绯闻呢,只要在她镜头面前的样子是美的,是动人心魄的。

    这时观众对女演员的要求又没那么严苛。

    江星月低低地笑笑,惹得柯翘胆战心惊,想把她掰正,看她的脸,却被搂得更紧了。

    江星月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翘翘,小行星K-B20朝我飞过来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我想我还没有成为影后,还没有参加你的婚礼,我就很不开心。”

    柯翘抚抚她的脸,有感动溢出:“我知道。”

    江星月又搂紧了一点她:“我要对你好,不掺杂质地爱你,你不想做的事,我绝不强迫你,你不想去的相亲,我帮你去。”

    柯翘眨眨眼睛,尽量不让江星月看到她眼眶湿润了,推了推她的肩膀:“好啦,这么腻腻歪歪的干什么,你的电话响了。”

    江星月接过递到眼前的电话,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

    那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是我。”

    江星月一下就警醒了,这不是那位声称在伦敦“捡到”她的男人嘛!

    她是物品吗,需要用“捡”这个词?

    借着酒气,噼里啪啦地说:“你知不知道给我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还好意思说是我,喜欢人就是让她一点委屈都不受,这你都不明白?”

    顾知遥触耳一阵娇娇软软的声音,尽管女子口气不善,在他看来,仍是可爱的,柔声说:“你喝酒了?”

    江星月想,关你什么事,回归正题道:“你之前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你说我是你的妻子对吧?”

    “是。”

    “你现在还这样认为吗?”

    “是。”

    “顾先生,我要纠正你,你对我们的关系认识有误,我们的关系比这复杂,是另一种。”

    “那是?”顾知遥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在他与她共同生活的时日,也不知道见识了她多少次发酒疯的场景,对她的路径一清二楚,今晚闹得再凶,再放肆,第二天还是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只会抱着他的手臂,完全没诚意地撒娇:“我昨晚没给你添麻烦吧,那你再包容包容我。”

    像一只小猫。

    想起这些,心口就充满柔软,只是这次,怎么会相同,女子简直像是来割袍断义的,掷地有声说:“我们是金钱关系。”

    “嗯?”顾知遥挑了挑眉。

    这时,电话挂断了,微信跳出来一条好友请求:天上的星星放月亮的光明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同意,天上的星星放光明头像闪烁:转账20000。

    下面写的备注是,房费与机票,谢谢在伦敦的照顾。

    顾知遥颇感不妙地看着那串数字,心想,用钱打发我?

    但几秒钟的时间就想好了对策,顾知遥:转账20000。

    柯翘搂着江星月尖叫:“宝贝,你到底惹了一号什么样的人物,他退回了你的转账,并成功向你转了两万块钱。”

    江星月摸摸鼻子,不在意地说:“告诉他,别耍这种小把戏,金钱交割清楚了,我们好一刀两断。”

    柯翘抚额,你知不知道,那人在短短几十秒时间内,不间、断向你转了五笔费用,每笔两万,理由是喝咖啡和热可可,“小月亮,他是不是想攻略你?”

    江星月迷茫地看着她,摇了摇头,突然,就哭了:“你这么凶巴巴的干什么,英语考试我考了九十七分,把及格线还高八分。”

    柯翘:“嗯?”高中她们的年级主任同时也是她们的英语老师,有次江星月考砸了,她妈妈来见老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被江星月看见了,而那年级主任是柯翘的妈妈。

    柯翘抚了抚抽噎的好友,她哪里是怕学业太差,分明是怕她在意的人难过。

    柯翘揩了揩她的眼泪,柔声说:“好了,知道你在努力背单词,你已经很尽力,很尽力了,但是宝贝,你的电话又响了。”

    江星月迷迷糊糊地接过来,还沉浸在考砸了请家长的剧情中,举起三根手指朝天发誓:“我很乖的,很乖很乖地在听你的话。”

    每次妈妈生气了,她这样撒娇都有用。

    顾知遥愕然地听着电话那头女子的讨好,心倏地塌了一片,但还没完,女子非得把他的心给挖去才甘心:“唔,我好爱你,好爱好爱你的。”

    一股猝不及防的眩晕向顾知遥砸了过来,脑门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这句话他等了多久才等到,跨越了多少时间才重新贴近她的心。

    上天看他太难过,还是忍不住想让他有所得吗?

    “我也是。”他轻轻的,郑重地说。

    毫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蠢姑娘,傻兮兮地抬起头,对柯翘说:“我妈妈知道我多考了八分,一定会做一套好看的衣服给我。”

    是,多考了七分都能说成八分,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柯翘简直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那被她丢出去的手机还闪烁着一条热乎的消息——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微信备注是——“必须割断金钱关系的男人”。

    天,江星月什么时候改的备注。

    一排鸡皮疙瘩瞬间爬满柯翘的皮肤,她恶寒地抖了抖。

    口口声声说和他没关系,又口口声声地激情告白,柯翘简直要晕了。

    看着晕乎乎,还等着夸奖她真棒的女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真棒,棒到把自己卖出去了。

    白天这么乖,别人说什么都不舍得打断,喝了酒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什么胡乱,什么傻事都干得出。

    江星月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柯翘的赞赏,撇撇嘴,不高兴地在一旁玩手指,却瞥见了好友越来越沉的脸色,小心地,委屈的,可怜地,拉着她的衣袖说:“我从伦敦给你带了礼物,特意扛回来的。”

    为了表示真诚,还特意在“扛”上加重了语气。

    蹦蹦跳跳地跑到箱子面前,翻出一个文件,聚宝盆似的捧在头上,愉快地说:“翘翘,我跑了几个街区才淘到这本《爱丽丝漫游仙境》的手账,你一定会喜欢的。”

    柯翘定睛一看,商务感极强的封皮上写着:关于你未来老公的个人介绍及资产说明。

    等等,这不就是在伦敦捡到江星月的那个,叫顾什么知什么遥的男人的?

    柯翘抹了抹疲惫的脸,只觉头大。

    江星月以为她不喜欢,献宝似的地翻到第一页,急切地说:“翘翘,你不是最喜欢《爱丽丝漫游仙境》吗,这里画着连环画呢,爱丽丝围在姐姐脚边听故事,听着听着,就去兔子先生引跑了,掉进了兔子动,你看,一直一直往下掉呢。”

    柯翘没看到跟着兔子先生乱跑的小女孩,倒是看着一个蠢女子,跟着那人设的兔子洞,正一步一步地往下坠。

    那商务风极强的企划案上,整张版面都在介绍顾知遥的个人信息,从履历到兴趣爱好,从投资到商业板块,没一向都完完整整,大有把整个人剖开了,拿给她看的意思。

    江星月还在兴致勃勃地介绍“手账”:泪水池塘,疯狂的茶话会,槌球比赛,小猪与胡椒,毛毛虫的建议,末了,看着她微微笑:“翘翘,你喜欢吗?”

    柯翘回以同款微微笑。

    泪水池塘是顾知遥在xx地方有xx房产。

    疯狂的茶话会是顾知遥在xx公司有xx占比的股权。

    槌球比赛是顾知遥在xx领域有xx投资。

    小猪与胡椒是xx家族有xx名媛美女想觊觎他。

    毛毛虫的建议是,乖,听话,以上产业都是你的。

    柯翘倒抽了一口气,“必须割断金钱关系的男人”,听起来不就是个笑话?

    江星月还傻傻地把企划案举在头上。

    柯翘走过去,试图拍拍她的脸,让她清醒一下:“宝贝,你认识顾知遥吗?”

    江星月做了场超长“发布会”,疲倦地摇了摇头,不一会儿就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倒下之前从鼻腔发出一丝不耐烦的:“坏蛋。”

    柯翘真是服了,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的她,还是那个彰显权势与真心的男人。

    江星月睡了七个小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后悔来得及时而于事无补。

    昨天就不该喝酒的。

    往房间唤了两声:“翘翘?”

    意外的是,没人回答她,摸出手机看时间,发现柯翘给她留言了:

    宝贝,我着急赶剧本和我家大叔约会,醒酒汤给你放在厨房了,有什么事就打电话。Ps:最好不要打,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喝酒机器了,你要对得起酒精在你身体里的发酵。

    什么嘛,江星月撇撇嘴,约会就约会,她才不要打扰他们,腻死人了,有男朋友了不起么!

    又闷上被子睡上一觉。

    两个小时后才神志稍清地起床,去喝柯翘为她准备的蜂蜜水。

    一看,嚯,两大罐,三千毫升,这是替她把之后的醒酒汤都准备好了?

    咕噜咕噜喝下去,几分钟后,跑多卫生间吐得干干净净,胃终于好受了一些。

    只是抬眼,镜中苍白的自己浮现了出来,江星月看着那张面孔,突然有些陌生。

    眉宇间有一抹惆怅萦绕,但生活始终得继续不是吗?

    初中课本就讲了,宇宙的真理为恒星按照各自的轨迹运动,引申到人生游乐场,那就是——每个人都该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

    她作为一枚人间的月亮,更应该如此。

    江星月重新坐回梳妆台,细细地涂上腮红,抹上眼影,洒上定妆粉,美美出门去,来到妈妈的店里。

    看店的小妹妹看到她,扬起一抹青春的笑容:“星月姐,舒然阿姨在上面做衣服,要不要我帮你叫她?”

    江星月摇了摇头:“我自己上去。”

    只是走到阁楼口儿,反倒停住了。

    这鬼样子,化再厚的妆,也会叫妈妈那双能穿针引线的眼看出错漏,不是白白叫她担心?

    拿出口红,准备再补补气色,却被门内的妇人看住:“什么时候回来的?”

    妈妈刺进布料里的针还没来得及取:“就这两天,我过来接妙妙。”

    也不掩饰了,就这么走进去。

    这间工作室变化真大啊,一年多前她来时还不是这样,一切都还简陋得很,现在妈妈已经把这个小房间填满了,连她帮忙采购的书架都被各种资料压弯了,看起来像一道弯弯的彩虹。

    一件件她说不出年代的服饰挂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

    江星月抚上一件明代的女子披上,从精致的子母扣抚到华贵的眉子,美轮美奂的缎子上织着她无论如何也辨不出的纹路,妈妈的鬓角已经长了几根黑发,江星月搂住她的肩:“妈妈,你也不去染染,都白了。”

    舒然俏皮地拍拍她的手:“我等头发全白了,和雪比比谁更白。”

    江星月简直拿她没办法:“还能这样比。”

    “我比的是时间。”

    江星月一时愣住。

    她所有对于历史的细微感受都是妈妈传递给她的,妈妈总说:“时间能发酵出最美好的事物。”

    所以她总是相信,一时的低谷只是时间暂时停住了,就像冻结了上万年的冰川,看似千百年来保持相同模样,但只有冰川自己知道,它早已经历了千万道变化。

    江星月的瞳孔震烁了一下,她知道,她心里的冰川也开始融化了。

    一时的困难没什么大不了,“要振作啊”,她在心里轻轻说。

    江星月把脸贴在披风上,淡淡地笑了笑。

    舒然看着仍旧孩子气的女儿,也忍不住笑了下,问道:“你不是说马上要进组拍戏,怎么现在有时间养猫了?”

    江星月嘟嘟嘴,撒娇:“工作嘛,都是一阵一阵的。”

    舒然知道她不想讲,没好气地瞪她:“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妈妈做的是最好吃的。”江星月甜甜地献上一抹讨好的笑,“我要吃红烧肉,辣子鸡,酸菜鱼和红糖糍粑。”

    “就你馋!”舒然拍了拍她想拿针线捣蛋的手。

    江星月笑嘻嘻地用脸去贴妈妈的脸颊:“妈妈,我好爱你好爱你呀。”

    舒然眯着眼睛享受这糖衣炮弹,这样可爱的女儿,为她做什么是不值得的呢。

    过了三分钟,江星月还黏在她身上,舒然只好拍拍她的肩:“来,看看我新打版做的一件女士袍。”

    左边的衣架上,一件明式通袖袍愕然撞入眼帘,江星月尖叫:“妈,你不会和柯翘妈妈达成战略同盟,要把女儿早点嫁出去了吧?我还这么年轻,一点都不想结婚。”

    舒然弹弹她的脑门:“你在想什么呢,柯翘妈妈说柯翘马上就要结婚了,拜托我做一套婚礼要用的礼服,她和你从高中就那么要好,我看她就像看我的半个女儿一样,怎么样,这件袍子好看吗?”

    “好看。”江星月僵起嘴角讲。

    有些话到了唇边,又被咽下。

    柯翘是在相亲不假,可她真正交往的人还没公诸于众。

    她想真正携手到老的人,她妈妈是不会同意的。

    到时又免不了一场家庭大战。

    江星月望着正在比划袍子的妈妈,低低问道:“妈妈,不会你也着急了吧?”

    舒然停在那里,没说话。

    江星月一下子就凉了,她这么有包容心的母上,在面对女儿的恋爱问题上,还是挣脱不了作为一个母亲的束缚,但她想错了,妈妈刚才是在整理语言,望着她认真说:“星月,妈妈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走过来的,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即使没有另一个人也能好好生活。幸福并不是你嫁不嫁人,生不生孩子这么简单。”

    江星月猛点头:“妈妈,你说得太有道理了。”

    “可是星月,妈妈总有一天会离开你,我的身体只有越来越坏,没有越来越好的,到时你要怎么支撑你的生活呢?你有把握照顾好自己吗?有没有想过选择一个人和你共同度过?”

    “妈妈,我现在不适合谈恋爱。”

    “是,我知道。妈妈不懂演艺圈,从没想过你会成为演员,我也不知道你会做到什么程度,妈妈这阵子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都说恋爱和结婚对女演员很苛刻,会丢失掉很多机会,但妈妈还是希望你认真考虑一下,你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江星月一时没了言语。

    有多久没有听到一个人这么认真地和她讲话了?

    在娱乐圈,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合作伙伴都信口所:“你太美了”“你演得真好”“你没有任何缺点”“不喜欢你的人是他们有问题”“你千万不要有负担”“你不需要改变”,她仿佛活在一个失真的世界中,久而久之,就当真了。

    江星月点点头,像小时候惹祸了,搂着妈妈的脖子不撒手:“好啦,我知道了。”

    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眶早红了。

    当晚,她吃到了妈妈无与伦比的手艺,红烧肉辣子鸡酸菜鱼,太好吃了。

    连妙妙都气定神闲地观光了一眼,不过很快溜开,明目张胆地表示不愿与她同“桌”合污。

    江星月气结,抓起它的小爪子,愤愤地想,接下来你讲没有选择地和我培养感情。

    妈妈去楼下送她,江星月强制摇起妙妙的爪子给妈妈做了个拜拜,最后看它实在痛苦,低头亲了它一下:“好啦,让我们好好相爱吧。”

    让那群看好戏的浑蛋,等着欣赏“未来影后”的女子力吧。

    她要拍出无可争议的好戏,好好洗洗他们的钛合金狗眼。

    卸下了心理负担,又在妈妈那里接受了心里疗愈,江星月回到公寓,走出电梯时,嘴角都噙着一抹笑意。

    就带着这抹笑意,迎面对上了王太太与她手下的一大劈装修人员。

    也不知道是谁要住,这么急着装修,现在都八点了。

    王太太见到她,也不和工人说话了,大步朝她走过来,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与她打招呼时都笑眯眯的:“江小姐还是这么爱猫。”

    王太太这套房子估计卖出了一个好价钱。

    江星月笑笑,妙妙不合时宜地在她怀里动了下:“不好意思,也不知道妈妈怎么养的,猫有点认生了。”

    呵,哪里是认生,分明就是一副“你是谁,我不想搭理你”的贱表情。

    王太太大度地摆摆手,用她那种特有的吴侬软语讲:“小动物嘛,都这样的,我给我们家孩子讲了,江小姐最爱猫了。”

    江星月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了声“你等等”,接着就进屋拿了一套国际象棋出来:“上次你们家小妹妹说喜欢下国际象棋,这次我去伦敦工作,给她买了一套。”

    “这怎么好意思呢。”几分真切的遗憾在王太太的脸上流转开来,“我们家倒是想和江小姐你继续做邻居呢,只是小孩子要去国际学校念书,这里太远了,不过我给你说哦,买下我们家这套房的那位先生,人品也是极佳,我们帮你挑选过了。”

    江星月在心里想,怕是买房子的手笔也极佳吧。

    王太太说到尽情处,干脆进了她公寓,摆开架势说:“江小姐,我偷偷告诉你哦,我老公说,买下我们那套房子的先生是为了心爱的人买的,不久就要搬过来,喊秘书签合同那个豪爽哦,一掷千万金,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星月只好给她倒了杯饮料。

    倒的是柯翘泡的柠檬水。

    王太太“嘶”地一声皱起眉头,她最不爱这种酸溜溜的东西了,但整个人酸如柠檬。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女人很容易在另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宠爱中,获得同等的虚荣。

    王太太兴致冲冲:“江小姐,现在还有几个男人愿意为了女人做到这种地步,我老公说,那先生还是可悲的单恋状态呢。”

    江星月:“嗯?”

    王太太嚅了嚅嘴唇,摇头说:“现在的年轻人真盲目,女方都不知道心意,就自以为两情相悦了,签了合同立马找人来装房,你看,是不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江星月听着门外轰隆隆的装修声,漫不经心地顺着妙妙的毛,问:“这么说来,是位深情先生了?”

    王太太窸窸窣窣地藏着笑,小小地点了下头:“我们加了百分之五的房价他都要。”

    那秘而不宣的口吻,足以彰显她的快乐。

    但若不是个不考虑现实情况的恋爱脑,又怎么配得上深情的称号?

    毕竟人傻钱多,脑子欠抽。

    江星月笑了笑,配合王太太是不是发出“啊”“哇”“哟”的感叹声,于是王太太更加全情地投入到了那位深情先生的八卦中。

    要是王先生在场,就会叫王太太别讲了,这一声声感叹是讽刺他们黑心,还是惊讶于那房客钱多,毕竟他们可是用深情做交易,换来了好大一笔钱财。

    但二百五王太太分辨不出,谁遇见好事不心情愉悦几日,见了谁都像自己的亲人密友,忍不住张罗起来?

    王太太是其中最出色,最热心的一位,揪着江星月的手,左瞧瞧,右打量,充满妇女之love&peace说:“江小姐你啊,哪里都好,就是太容易让人喜欢上了。”

    江星月:“唔?”

    “等过几日那位先生搬过来了,江小姐你要注意尺度,千万别与他走得太近了。”

    “哈?”

    “现在的女孩子,妒忌心是很难把控的。”王太太一脸煞有其事,仿佛新闻事件里劝诫单身女孩注意安全的主播。

    江星月没能成功排雷,脸上还残留着一丝震惊:“嗯?”

    “那位先生好不容易离自己喜欢的女孩近一点,我们就不要去添麻烦啦。”

    王太太很满意自己这种妇女之友的行为。

    江星月天雷滚滚,她是吃饱了撑的,才去攻略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

    而且等等,这是什么逻辑,因为她太招人喜欢了,就得藏起来做人,有这样的道理吗?

    王先生是怎么娶到的这位二百五女士当爱人,并珍珠似的捧在手心这么多年的?

    王先生:“你终于知道我的为难了吧!”

    王太太的脸上挂着正义,活脱脱一副爱情守护神的模样。

    江星月想到了网上粉丝为爱豆做的彩虹屁招商小广告,王太太的应该是这一种:

    你一票,我一票,深情先生的爱情要出道;

    你不投,我不投,深情先生的爱情不出头;

    你不急,我不急,深情先生的爱情没结果;

    姐妹们给我冲!

    江星月一旦把王太太代入了奔走呼唤的粉头,就没办法正视她了。

    王太太还睁着一双正义的眼眸,期冀地等着她的回答。

    江星月笑笑,找了个理由糊弄:“那位深情先生这么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可能轻易喜欢我,这是对他自己的不尊重。”

    “对啊!”王太太不愧是没有任何思考能力的二百五,轻轻松松就被带歪了。

    作为一名合格的家庭主妇,还是老公和孩子更重要,向江星月点了点头:“我要回去给孩子讲故事了。”

    江星月巴不得她快点走,头点得飞快。

    王太太犹疑了一下,冲江星月说:“江小姐,你也不要有负担,适当发挥一下你的魅力,说不定在‘第三人’的催化下,他们的进展更快哦。”

    江星月吃饱了撑的。

    送走王太太后,江星月一遍又一遍地捋妙妙的毛,隔壁的深情先生,你不知道半夜装修,很扰民的吗?

    妙妙在噪音和好久不见的猫主子之间,选择了猫主子,软软的脑袋在江星月的怀里蹭啊蹭,直接蹭出来了一条微信。

    它的尾巴下,手机屏幕跳出日常三连问:“吃饭了吗”“今天有干什么”“有没有想法”,发件人——如何也割不断金钱关系的男人。

    江星月都要晕了。

    醉酒后她醒来,看见支付宝上的几笔陌生转账,当场就震惊了。

    他怎么知道她的支付宝账号?

    但这都不重要,她转20000过去,不出两秒钟,他还30000过来。

    天上的星星放月亮的光明:“顾先生,请你不要再玩这种幼稚的炫富游戏了,我要把伦敦的费用还给你。”

    无论如何也割不断金钱关系的男人:“你自己拿去买个包不是挺好的吗?”

    天上的星星放月亮的光明:“顾先生,我是真心实意想用‘金钱’感谢你在伦敦对我的帮助。”

    无论如何也割不断金钱关系的男人:“那,约时间见个面?”

    江星月:“嗯?”就这么简单?

    江星月抓狂地揪着头发,在对话框里敲字:“其实……网络也挺便捷的,对吧?”

    “嗯?”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我是一个老派的人。”

    江星月:晕!不死心地回复:“你这样对得起Jack马爸爸和Pony化腾哥哥的移动支付吗?”

    顾知遥勾起唇,轻轻一笑:“我是他们最忠实的用户。”

    江星月:玩不过,玩不过!

    顾知遥从积累了三尺高的文件中抬头,动了动疲劳的脖子。

    就这种事还想和他打马虎眼,太天真了!

    江星月揪着她那一条烦躁的长卷发,深深地被电视里播放的纪录片伤害里。

    五彩的大海中,一只河鲀正膨胀身体,躲避天敌狗鱼的捕食,但最终还是被吃下去了。

    江星月感觉自己就像那只悲惨的河鲀,不情不愿地说:“好吧。”

    顾知遥这才满意地笑了笑,没抬头,问孙特助说:“有事?”

    孙止不敢在boss高兴的时候坏了他的兴头,婉转地说:“明天许老总的女儿在餐厅吃饭,位置是您父亲订的。”

    “所以呢?”顾知遥抬头问。

    孙特助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天呐,他可是整个sparky最后察boss的颜,观boss色的小可爱了,此刻都不可避免地抖了抖,慢吞吞地看了眼boss的脸色,轻轻说:“是以你的名义订的。”

    顾知遥停住签文件的手,方才还洋溢着轻松神情的脸上,此刻哪有什么温柔:“是我结婚,还是他结婚?”

    孙特助不好意思明说:“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boss要拿他爸爸的影视公司去捧自己的“未来老婆”,可“未来老婆”的公公未必认啊!

    顾知遥淡淡地应了下,云淡风轻地点头:“早点把星程美好公司收购了。”

    孙特助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心又不小心地抖了抖。

    boss这是什么绝世老公,怕老婆在工作中受委屈,干脆把整个公司买过来。

    只是boss什么时候才能把心思放在正经策划上一下,一下下就好。

    公司有好几百号人等着boss一声令下,在职场上大干一场。

    boss的事业心真的是太迷了。

    “好的,我马上联系企划部。”孙特助又完美地发挥了一次见风使舵的本性。

    顾知遥瞧着他笑,等他走后,走到窗边,看着城市夜空的霓虹。

    楼下车水马龙,人去了又来,来了又往,浮起一个个光圈,可真是浮现在他眼前的,只有那个女子的笑靥而已,甚至那张脸都是模糊的,可就是那么深刻地刻在他内心深处。

    顾知遥也想不通,他从八年后来,明知她是他的妻,却这样难握紧她的手。

    她会想自己吗?

    不,不会的,她会夜夜好眠。

    手机突然跳出来一条微信。

    小月亮:“顾先生,请尽快安排见面,我想把伦敦的费用结给你。”

    顾知遥:“明天中午我让孙特助去接你,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好。”江星月还能怎么办。

    顾知遥轻轻地蹙了蹙眉,那人回答得这么干脆果决,丝毫不知他因她已经在心中起了一场海啸。

    感情从来没有公平而言,他甘之如饴。

    他必须坚定地,没有意外地,重新把她带回到自己身边。

    公寓里,king-size的大床上,江星月甜蜜又幸福地重温了一次妙妙把整个身子糊在她身上的场景,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亲了亲妙妙的脸,也睡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江星月从来不是爱做规划的女子,竟也糊里糊涂走到了演了几部戏快出圈的地步。

    A姐总说,她没有红的潜质,资质平庸,人群里或许会亮眼,但娱乐圈太多美女。

    但她现在不也有了自己的个站,一小撮粉丝拥趸?

    为了那些关注她的人,她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

    她想清楚了,与顾知遥交待清楚后,就去联系之前在片场认识的导演,看看有什么戏可以演。

    决不能轻言放弃。

    带着这样令人安心的打算睡去,本来该一夜好梦的,妙妙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什么的,整完都像在参加巡游礼一样,绕着她走来走去,宛如警官封锁犯罪现场。

    江星月被闹醒几次,始作俑者却只知道把脸凑到她脸前,撒娇来,撒娇去。

    第二天江星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还没完全清醒,就被柯翘的夺命连环call炸醒:“宝贝,江湖救急!”

    江星月愣了愣,能让她们家走路带风的翘翘这么着急的,只有两件事。

    一是她们家不食人间烟火的画家大叔。

    二是她们家过于食人间烟火的母上大人。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不好惹。

    江星月捏了捏眉心,把捣乱的妙妙赶下床去:“说。”

    “还不是我妈妈嘛,先斩后奏,给我约了一个相亲对象,现在正在餐厅等我呢!我可爱的,亲爱的,最爱的月亮宝贝,你去餐厅帮我拍几张照,我发给我妈交作业!”

    “你怎么不去呢!”

    “我现在在北海和我们家大叔采风呢!”

    江星月无话可说了,沉重问:“翘翘,你要维持地下恋情维持到什么时候?”

    柯翘打了个哈哈:“艺术家的心思你就别猜啦。”

    所以在见顾知遥前,江星月不得不被迫相一次亲。

    她就搞不清楚了,柯翘一个写小说的,后来转行做编剧,什么粉红色泡泡的恋爱桥段没写过,怎么就浪漫到被一个三十多岁的画家大叔勾去了魂?

    太匪夷所思了。

    她们家从来把她挂在嘴边的翘翘,自从交了画家男友后,光荣地把她降到了第二序列。

    美名其曰:“你进步的空间更大了。”

    江星月微笑jpg.。

    柯翘挂了电话后,转头都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碧海蓝天的美照。

    江星月看到都要晕了,世上哪有什么碧海蓝天,不过是碧海蓝天下的鸡毛蒜皮都被人扫了。

    但她心甘情愿。

    Starry Night餐厅,相亲男已经等候多时。

    柯翘母亲选女婿的目光一直很稳定,名校毕业,家境殷实,前途无量,长得帅不帅,高不高,不是重要选项,老公是拿来用的,又不是拿来看的,要这么漂亮干什么,又不是选美。

    但这位过五关斩六将,经过柯翘妈妈法眼的男士长得还不耐。

    一口塑料英语像视频up主故意模仿的城乡结合部口音:“柯小姐,你怎么看着和照片上不太像。”

    江星月抿了一口茶,尽量显得端庄优雅:“哦,我刚去了韩国,整容失败,成了这个样子。”

    相亲男真心恭维:“我觉得整得挺成功的。”

    江星月继续保持着优雅:“谢谢。”不懂声色地看了看手包里的手机。

    无论如何也割不断金钱关系的男人:“我让孙特助去接你,他说你没在家,你现在在哪儿?”

    江星月:“见男人。”

    接着,微微一笑,对相亲男说:“我给你拍一张照吧,我妈妈很想知道你的面貌。”

    “咔嚓”一声,一张发给柯翘,一张发给顾知遥。

    相亲男扭动着身子,不好意思地说:“柯小姐,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视频连线更好。”

    江星月:“呵呵。”既然视频能云相亲,见面相亲干什么。

    相亲男很少遇见一位对关系这么上心的女士,心里已经开始畅想自己出现在了她的朋友圈,愈发殷勤地表现了起来:“江小姐,尝尝这个虾,是从澳洲运过来的。”

    江星月:“不,不,你吃你吃。”

    相亲男“你别这么客气”:“你吃你吃。”

    江星月实在难以下咽。

    这不就是小时候看过的一支广告吗,一个穿白裙的女子在田野上疯跑,一支猎豹紧追不舍,江星月不想被“追”了,相亲男还“就是这个feel倍爽”:“柯小姐,下次我想约个时间见见你的父母。”

    江星月从手机里抬起头,望着相亲男目光灼灼地说:“我妈妈对你很满意。”

    而整张手机屏幕上,都被柯翘的花式么么哒占满了。

    柯翘特别荣与我焉:“我就说嘛,有姐妹你出马,我就开开心心地和大叔去大自然玩耍啦!”

    江星月笑笑,没好意思揭穿她,什么去大自然玩耍,不就是她们家大叔在旁边画画,她喷六神花露水与蚊子决斗吗……

    相亲男受宠如今:“阿姨真是过奖了。”

    江星月准备找个理由开溜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松木香。

    接着,一道曾今出现在耳畔的嗓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顾知遥的面前坐了一位靓丽的女子。

    她化了精致的妆,淡淡的腮红扑在脸上,一头长卷发披在腰间,举手投足都显示出良好的家教,甚至连声音都不曾漏出一丝丝纰漏:“知遥,我们六月份去海岛办婚礼吧,爸爸说,可以把我们所有的朋友都请去,一起见证我们幸福的时刻。”

    顾知遥的目光深深定在屏幕上那个浮夸的男子身上,淡淡说:“许小姐,你最好先考虑一下。”

    许真媛的脸上浮起一抹娇羞的绯红,爸爸为她选的人一如既往地体贴。

    江星月,一天前还在被这个男子热烈追求,到现在都被激烈纠缠的女子,嘲讽地笑了笑,什么男人,一分钟前还在和她谈论见面细节,一分钟后就和另一个女子谈婚论嫁,无缝连接脚踩两只船,从小在象牙塔里生活的公主怎么逃得过这样的迷障!

    你看,那优雅得体的斯文模样下,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正在压抑,偏偏女子还特别吃这一套,娇羞地说:“订婚礼我想自己花点心思,我来办好不好?”

    江星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你擦亮眼睛不要被骗了好不好!

    相亲男唤醒她走神的思绪:“柯小姐,下周二两家大人见一面,你看时间合适吗?”

    “不合适,太不合适了!”江星月蹭的一下站起来,站到两位正在商议婚礼的适婚男女面前。

    相亲男在背后大叫:“柯小姐,柯小姐,你走错了,我才是你的相亲对象。”

    江星月没理,岿然不动地站在顾知遥面前:“小姐,他是渣男,你不要被骗了!”

    顾知遥的眼底仍由欢喜在堆砌,有比他更纯情的人吗?

    许真媛拉住江星月的手:“小姐,你误会了,他是我的未婚夫。”

    江星月又一次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么一个美丽纯良的女子,为什么会被这些丑陋的男性辣手摧花?

    相亲男陷入深深的怀疑:“这是什么剧情,难道我只是一个悲剧吗?”

    还是顾知遥率先反应了过来,站起身,对明显是误会了,在他看来是吃醋了的女子,笑眯眯,挺愉悦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双能把自己溺进去的眼睛愤怒地瞪着他:“你来了呀?”他说。

    江星月:“嗯?”这种情况不应该急急和她撇清,好与下一个目标双宿双飞吗?

    江星月拉了拉渔夫帽,遮住自己的眼睛,极有原则的和这个危险的男子划清界限:“小姐,他五分钟前还在约我一起吃饭。”

    顾知遥目录柔情地看着她:“嗯。”

    “嗯。”一个“嗯”就完了?

    江星月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样,错愕地回视他:“你脚踩两只船,就‘嗯’两声就没事了?”

    “乖。”顾知遥继续摩挲着她的发,像在撸一只猫。

    许真媛:“……”没有人告诉她,未婚夫在自己面前与另一个人亲热,该拿出怎么的姿态。

    就在这段时间里,男子又忍不住地揉了下女子的发。

    许真媛的心有一丝胀痛,明明是她和未婚夫约会,怎么倒成了她是第三者。

    “知遥?”她轻轻的叫了声,也不是想求证什么,只是想确实眼前的男子还在。

    顾知遥抬头直视她:“许小姐,这就是我刚才想和你说的事。”

    许真媛一下子面如死灰。

    从小到大,她都是所有家长最想拥有的别人家的女儿,从不做任何让别人为难的事,可这一刻,她办不到。

    “我不明白。”许真媛淡淡地看着他。

    父亲说,一个人在世间最坚实的体面就是知进退,这样别人才会觉得你有那么一点可爱,不至于厌恶你。

    所以哪怕是她要和大考后,在光荣榜前,充满景仰地盯着的那个名字结婚了,也要知进退吗?

    要她怎么放手?这个自少女时代就仰望的,刻在光荣榜上的名字,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啊。

    她很不可爱地,不知体面地,做不到进退二字。

    “小姐,你可能误会了,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两家都认定了彼此。”

    江星月急得跳脚:“你别不撞南墙不回头啊!”

    许真媛的眼睛却落到了顾知遥望着这位“情感纠葛者”的目光上。

    那目光那么柔,那么多情,一下子就落到了人心上。

    这样的眼神她曾在教授的眼中看过一次,虽然很快消失不见,但许真媛很确定,那是爱的眼神。因为教授在那记眼神后,重新回到课本上时,老迈的脸上还残存着十八岁少年的笑容,说起他的老伴时,脸上充满了幸福。

    但爱情在神面前也不尽如人意,更何况人呢?

    老师这堂课上嘲讽地讲着,太阳神阿波罗纠缠达芙妮不得,最终把女神变成了一颗月桂树,牧神潘追求绪任克斯不得,最终把山林之神变成了一株水中芦苇,所以爱上谁,就要紧紧握住。

    顾伯伯家的孩子是她一眼喜欢上的,成为他的妻也是他一口应允的,她要怎么可爱地知进退呢?

    江星月怜悯地看着她,把聊天记录甩出来,拿到许真媛面前:“你自己看,他就是这么一个三心二意的男人。”

    许真媛看了几眼,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无非就是“我让孙特助去接你,他说你没在家,你现在在哪儿”、一笔笔玩闹似的转账、情难自禁的真情流露“我爱你,好爱好爱你”,说实话,比起她在父亲手机看到的那些,可堪入目多了。

    她只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与他相处了这么多时日,竟一次也没有走进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