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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在瀚海城的樗里骅自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敏锐的想到,这场大捷之后,怕是原州将要遭到戎人的重点照顾了。

    樗里骅再次想起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戎人来袭后,自己母亲及家中的族人们将如何生活。

    第一次,樗里骅生出了想要抛下所有,回到原州的冲动。

    “樗里校尉,高云策千人和梁青书千人已将军报发来,请校尉过目。”

    牛庸的一声问询让樗里骅的思绪从遥远的原州回到了瀚海城。

    樗里骅从牛庸的手中接过军报,仔细的看了起来。

    当初让高云策总揽蒲城军政、梁青书总揽豨桐军政事务,这半年下来两人的才能得到了充分的施展,特别是民政之事,两人将当初在原州总制府时的经验拿了过来,将战乱后的两县治理的井井有条。

    樗里骅在一个月前到达过两县,他原本是想去查探龙门、梁原情况的,但路过两县后,却被这两座县城的繁庶吓了一跳。

    这哪里还是那个历经了战乱的蒲城、豨桐,如果不是县城中偶尔出现的焚烧痕迹和空空荡荡的县衙、尉、丞府,樗里骅还以为两县根本就没有遭受过战争的破坏。

    两县内的商铺不仅恢复了经营,城外被租给百姓的土地也如同被篦子梳理过一样,整整齐齐。

    甚至在一些土地上,绿油油的冬麦已经破土而出了。

    樗里骅可以想见,待到明年五月,三县的冬麦收割之后,始终困扰自己的缺粮问题将会彻底得到解决。

    而这份功劳,便是高云策和梁青云的努力所带来的。

    两县目下各有兵士七千人,分别由唐元、李季统领,在二人的努力下,这一万四千兵马已经颇具战斗力,再也不是当初那些举着兵器乱喊乱叫,胜时一拥而上,败时一泻千里的乌合之众了。

    虽然这半年来新招募的兵士并未经历过大战的考验,但至少在樗里骅的眼中却是如此了。

    “高千人和梁千人说龙门、梁原的叛军已经南下支援曲沃、白水了,这确实是个好时机。”

    樗里骅看过两人军报后对着卫木、魏元琦、安默然、柳颌等人说道。

    “校尉大人,那还等什么,这是天赐良机啊。”

    魏元琦颇为兴奋的说道。

    樗里骅看着魏元琦的模样微笑着摇了摇头。

    以前在总制府时从未注意过,这个脾气火爆,比自己大了数月的魏元琦带起兵来,颇有些大将之风,而且他还极为好战。

    这半年无战事,倒把魏元琦有些憋坏了。

    众人看着魏元琦的模样,也是纷纷笑了起来。

    “攻占两县虽然不难,但我要的已经不再只是两座县城而已了。”

    樗里骅在众人的笑声中说道。

    众人听到后,都突然停止了笑声,有些惊讶的看着樗里骅。

    “卫大哥,姬林方向可有动静?”

    “回校尉大人的话,这些时日我将新募的弟兄们撒了出去,用于监视姬林之敌动静,但和以往一样,姬林的一万多戎兵,每日也只是操练兵马,并无出兵东进的迹象。”

    听卫木讲完后,樗里骅颇为赞许的对卫木点了点头。“

    现在戎人的主力均在原灵二州,想来他们并没有东进的意图。

    既如此大家便随我去灭了叛军吧。”

    说完此话,屋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樗里骅。

    “不是要取龙门两县吗,怎地又要灭了叛军,那些人可是有三四万人马。”

    柳颌有些不敢相信,但樗里骅素来没有什么架子,他便将心中所虑说了出来。

    “前些日子接到介子的来信,说是徐昌叛军人数已达到了三万,准备南下攻击百里秦军,而百里只有不到万人的秦军,如果被叛军攻破,那京畿便再无可御敌之兵了。”

    说完后,所有人也都大吃一惊。

    “连京畿都没有兵马了?”

    “上党、元右、滨水不是还有数万兵马吗?”

    “那几万兵马是防范戎兵和齐国人的,怎么能轻举妄动。”

    “我军目下仅有两万三千兵士,其中两万人还是半年来新招募的新兵,冒然攻城恐怕胜算不大啊。”

    “依我之见,先占了龙门、梁原两县再说。”

    “占了两县便是分散了兵力,到时候不能进攻却又守不住两县,占来又有何用?”

    看着众人的议论,樗里骅便抬了抬手,待到众人安静下来以后,便对所有人说道:

    “如果徐昌叛军人数足有三万之上,便说明叛军已经倾巢而出了。

    四县叛军虽然势大,但我军也非易与,新军不在战争中成长便永远都是新军,我木獬兵马不也是以新军之姿在清水取得大捷的么。

    何况今次出战,谁说我们要与叛军逐城争夺了?”

    樗里骅心中显然是已经有了方略,说到此处时,却面带着笑容看了看众人,随后,他突然正色说道:

    “安千人,命你与柳颌、带领八千弟兄守卫瀚海,同时加强对姬林的监视,如果姬林戎兵来战,便依城而守,待主力人马回援再行决战,于此之前,切勿出城野战。”

    “卫大哥,命你部骑兵千人随我出征,其余骑兵交于安千人协助守卫瀚海城。”

    “魏千人,卫大哥,随我去豨桐、蒲城走一遭吧。”

    说罢,樗里骅便起身向着众人再次微微一笑。

    “喏!”

    ……

    人常言:“瑞雪兆丰年。”

    如果此话当真,那么明年定然不是一个好年景,因为入冬以来一场让人翘首以盼的雪直到冬月里才稀稀落落下了一点点。

    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让气温骤降了许多。

    龙门县外官道旁的一处破烂的院落前,一群破衣烂衫的人正在一些干草堆中晒着太阳相互依偎取暖。

    而他们身后的破屋早已没有了屋顶,只有四面土墙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告诉别人,这是一户人家。

    看的出,这些晒着太阳的人是一家五口。

    一位老妪像是已经饿晕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一名壮汉和一名妇人则在各自怀中搂着一儿一女,目光呆滞的看着远方。

    远方的官道上很久都没有走过人了,因为他们面对的正是通往蒲城的路,早在大半年前各县遭了兵灾后,这条路便很少有人行走了。

    “孩儿他爹,那是什么?”

    女人的目光中,一些黑影出现在了天际,那些黑影看似在动一般,越来越大了。

    她便向身旁的男人随口问道。

    “管他是什么,最好是来些狼,把我们都吃了一了百了。”

    那男人刚刚说完,身旁的女人却嘤嘤哭了起来。

    男人嫌弃的看着那女人吼道:“哭你娘的,再哭给你几巴掌。”

    男人刚刚骂罢,他和女人怀中的两个孩子便吓得哭了起来。

    男人作势要打那两个孩子,可伸出的手还是缓缓落了下来。

    “一会你扶娘进去,我去城里再讨些吃的。”

    许久之后,男人便开口讲道。

    此时,他真想来一些狼,把自己一家都咬死罢了。这日子,太难过了。

    原本他家和亭里的大多数人一样,依附于本亭的贵族王家,每日为他们耕地,可以换些饭食,日子虽苦,但人人都是如此,也饿不死自己。

    可自从闹了叛军之后,却没想那些叛军们比亭里的贵族们还要狠,他们不仅杀了王家所有人,而且还将亭里的百姓们搜刮了个遍,一点儿粮食也没有留给他们。

    无奈之下,自己便和所有的乡亲们跟着叛军进了县城,想着县里定会有吃的。

    众人跟随叛军进城之后,便和他们一道挨家挨户的将那些城里百姓的家中搜刮一空。

    渐渐地,他发现城内城外的所有百姓都变成了叛军。

    所以叛军掠夺去的粮食,自然也就成了大家的粮食。

    每个人都异常兴奋,而龙门县领着他们造反的那几个头人也对他们不闻不问,只让他们吃好喝好便是。

    整个龙门县再也没有人去耕作土地,再也没有人去干自己以前所干的事情。

    大家每天只是游荡在街上,吃饭时自有人煮好饭食等着他们去吃。

    这样神仙般的日子并未过去多久,四五个月后,所有人都发现好像快要没有粮食了,因为每日煮饭的那些地方,已经人去房空了。

    这时候大家开始了恐慌,才明白大家都在白吃白喝,自然没有人去耕种,没人耕种又哪里会有吃饭的粮食呢。

    那几位头人也想到了此点,但他们终究是能够领着大家伙的人,自然头脑要活络些,便想出了一个活下去的主意,那便是去投靠南边曲沃、白水的叛军。

    重新生出了希望的众人,便当即同意了头人们的主意,正当所有人都准备跟着头人们南下时,有人便突然说自家的亲戚刚从曲沃过来,说是南边在和官军打仗,去了定会送死的。

    所以大多数人便又开始犹豫了。

    胆大的百姓都跟着头人们走了,留下的百姓依旧是无饭可食。

    这一家五口便是在城里饿了三天,雪下那日才从城内出来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家,因为他们知道,城外还能找到田鼠之类可以充饥的食物,而留在城里便只能等死了。

    这几日,他们确实也找到了一些能够充饥的东西,例如树皮之类的,但是他们却怎么也吃不饱,即使几人的肚子都鼓的像个山包一样。

    所以他们一家子便躺在太阳下面呆呆的坐着。

    “孩儿他爹,狼,狼。”

    身旁的女人又发出声音来,但那声音却有气无力根本听不清楚。

    男人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一会儿便去县里,别吵了,你哪里还有那么多气力说话呢。”

    男人边说边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女人,却见他的女人目光中充满了恐惧。

    男人也觉得事有不对,便顺着女人的目光转头看去。

    只见自己的面前不到十步距离外,两匹白色的狼正盯着自己一家流着口水。

    “呵呵,狼真的来了,也好,也好,咬死我们也就一了白了了。

    只是,这狼可真大啊。”

    站在龙门县的城门处,樗里骅看着城门外那一地的死尸皱了皱眉头。

    眼前自己的兵士们还在不断的从城内往出搬运死尸。

    又有数百人在城门外挖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坑。

    “校尉大人,城里恐怕只有两万人了。”

    从城内匆忙走出的牛庸低着头对樗里骅说道,而且说完后,这个满面虬髯的汉子竟然有些哽咽了。

    拍了拍牛庸的肩膀,樗里骅轻声问道:

    “粥煮好了没有。”

    牛庸擦了擦眼睛,边说道:“回大人的话,马上煮好了。”

    “传令下去,今夜大军在龙门留宿,明日留下千人守城,其余人等随我去梁原吧。”

    说罢,樗里骅便进了龙门县城。

    四日前,樗里骅率领一万一千大军从蒲城出发,一路并未遇到哪怕一个叛军,便于今日顺利进了龙门县。

    只是龙门的惨状却让樗里骅大吃一惊,心下甚重,他甚至有些自责为何自己没有早几日收复此城了。

    满街的饿殍遍地让活下来的人都甚为怪异,因为活着的百姓都已经脱离了将要饿死的危险,看起来只是有些虚弱罢了。

    进城的秦军都明白却都没有说破,只是街边一口口锅旁的骨头让他们的脾胃不由自主的起了反应。

    从进入龙门再到离开龙门的一日间,秦军上下没有一个人吃过食物,因为他们确实吃不下东西了。

    ……

    三日过后,梁原城下。

    害怕再次看到龙门那般惨状,严令全军火速行军抵达梁原的樗里骅惊奇的发现,这座县城的城头上竟然有人在守城。

    不过,在樗里骅的一声令下,不到半个时辰,梁原城门便被攻破。

    实际上,这半个时辰的时间只是被攀爬城墙所耗费而已。

    实际上,当秦军弓箭手在城下一阵齐射后,城头便再也没有了一个人。

    大军开赴进了梁原城后,樗里骅这才发现,这座县城虽然比龙门要好上不少,但却也是在粮尽的边缘了。

    可以想见,如果自己再迟半个月来到梁原,那龙门一幕便将会重演。

    只不过,没有饿死或者还没有受到无饭可食威胁的梁原百姓却不比龙门百姓对待官军那么的恭顺,他们还是对进入城中的秦军发出仇恨的目光。

    樗里骅拒绝了将抓到的数百叛军斩首的建议,只是派人将他们押送到龙门县帮助清理城内百姓尸体。

    那座县城里少说也有两万多具尸体,没有一两周的时间是清理不完的,正好这种事情也让这些叛军们好好体会体会。

    随后,深思熟虑过后的樗里骅便也做了回恶人,他派人在接连几日内将每家每户的余粮和百姓手中的兵器全部搜刮一空。

    但与叛军们所做不同的是,这些粮食他是要集中起来利用的。

    随后的一周时间,樗里骅强令城内百姓白日里必须出城开垦已经荒废了大半年的土地,而且只有参与垦荒的人才能为自己家里争取到一日所需的粮食。

    在这样残酷的压迫之下,已经习惯了白吃白喝的百姓中便有人想故技重施,号召百姓们再次起来抗争。

    但他们并不知道,早有准备的樗里骅在占领梁原当夜便派出了数百人化妆成为百姓,分散在梁原县内各处。

    不出两日,这些鼓动百姓反叛之人便被樗里骅尽数抓获。

    有意思的是,这些鼓动反叛者多半便是以往县内的那些庶族大家之人,普通穷苦百姓却并无多少响应者。

    将这些人带到城外,当着全城百姓的面砍了头后,梁原县便再没有人敢于鼓动百姓试图谋反了。

    虽然梁原的百姓们每日里看着监视他们劳作的秦军仍旧目露仇恨,虽然背地里百姓们将那些秦军们咒骂了千万遍,虽然每次在百姓们出城进城路过城门处的玄武大旗时,很多人都会偷偷吐一口浓痰,但无论怎么做却依旧改变不了他们每日辛劳的命运。

    在某一日百姓们发觉那些看押他们的秦军人数大减之时,却并没有一个人再想到要去造反,因为他们已经恢复到了以往那种耕息交替的正常生活中。

    “那九百多叛军在龙门收拾完尸体后,再将他们放回梁原耕地。

    原本我只准备了一千守军,但没想到这两县却牵制了我两千人马,更没想到的是龙门、梁原将我大军所带的三个月军粮分去了七成。

    看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带着八千兵士离开梁原的樗里骅自嘲般的向着他身旁的牛庸说道。

    而牛庸却是目露敬意,低声回道:“校尉大人,梁原百姓终会明白大人的一番苦心,您便是那五万百姓的再生父母。”

    樗里骅哈哈一笑,随手一拍牛庸的肩膀,对牛庸说道:“派人去给高、梁二人说一声,龙门县土地分给百姓之事可在城周土地开垦完毕后便可开始实施。

    至于梁原,则先缓一缓,待到他们把地都垦的平整了再说,都想当叛军,不付出点代价可还行,这叛军可不是他们想当便当,不想当就不当得。

    对了,押到龙门搬死尸的那些叛军过些时日送回梁原后,让他们好好给梁原的百姓说说当叛军的后果。”

    说罢,他便跳上了马匹,向着白水方向而去。

    在樗里骅带领着大军向白水进军之时,斥候早已经将白水、曲沃两地的叛军底细摸了个清清楚楚。

    其实,这也得益于卫木半年多来对这些新骑兵的严苛训练,作为训练的考核内容,便是要这些骑兵们三五成租或去姬林以西或去曲沃、白水探查敌情。

    自一个多月前,叛军重新夺取了徐昌城后,白水、曲沃的兵马便大部都随着叛军去了徐昌与邓子汶、雍云祈交战,所以两县各有五六千人马守备城池。

    尽管如此,眼前两县的这些叛军却并不像是梁原那里的乌合之众,他们是与秦军打了快一年仗的兵士。

    所以无论守城还是野战都与樗里骅之前所遇的叛军有着云泥之别。

    樗里骅与众将商议过后,都觉得强攻白水势必将造成兵士们死伤惨重,而且大军一旦在白水之地陷入胶着,则曲沃、徐昌无论哪方派来援军,都会让此次攻城之战功亏一篑。

    不得已之下,樗里骅便将大军陈于白水以北四十里处不再前进。

    ……

    这日一早,陈彦便再次提起了自己行走不离的长戈走出白水府衙后堂。

    他勒紧了裤腰带,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屋门,裂开满是黄牙的嘴笑了一笑。

    昨夜,前任白水县令的小妾仙儿总算是从了自己,这让他有了种比当初杀死县令的快乐更快乐的感受。

    “小浪蹄子,老子对你这么好也不答应老子。饿你些时日你便答应老子,贱 货。”

    陈彦一边说一边向着地上吐了口浓痰。

    他一瘸一拐的朝着府衙门外走去,衙内自有十数名随从跟在了他的身后。

    当初攻打县衙时,他冒死第一个冲了进去,接二连三杀死几名衙役后,又将县令全家都手刃在县衙后府堂内。

    虽然他也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但他得到的却是叛军们的拥戴。

    毕竟原来的县令还算是爱民如子,当初除了陈彦也没有人去敢上前将他杀掉。

    陈彦依稀还记得,那县令在叛军冲入县衙后,一个人昂首挺胸站在门前,对自己这些反叛的人群高呼:

    “你们在做什么?回去。春种我已经派人带回了白水,耕牛也都已经发去了各亭,快回去,不要误了农时。”

    陈彦还记得,当那县令说出此话后,竟然有些和自己一起造反的人转身想从府衙出去。

    还是自己拿起从城门处夺来的长戈,一个突刺便刺穿了县令的胸膛。

    临死还要耍威风,呸。

    自从叛军彻底占了白水城后,陈彦便被叛军拥做了头领。

    他也住进了白水府衙,每日和自己当初留下没有杀死的县令小妾仙儿独居在府衙后堂,即使是当初救援徐昌时,战败逃跑时,他也从没有将仙儿丢弃过。

    原本,他在那个美的令自己窒息的女子面前有些自卑,所以数月里那仙儿始终不从自己,而自己也并未对她用强。

    可是这半个月来,城内的粮食已经所剩不多了,特别是曲沃的二大王将白水城中的一万五千叛军连同随军粮草一并带走后,白水城中的粮食更是所剩寥寥。

    不过,二大王也对承诺过,一旦击溃百里秦军,夺来的粮食将分给自己八成。

    对那个和自己一同守卫徐昌数月,患难与共过得马二,二大王,自己还是信得过的。

    同时,他也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饿仙儿几日,看她从是不从的想法。

    从结果看,却是让他如了愿。

    陈彦走上了街头,满街的百姓早已经从家中出来坐在街头晒着太阳。

    那些百姓见是陈彦,便纷纷起身向他打着招呼。

    陈彦特别喜欢这种感觉,当年他进城后见到过县令出巡的阵仗,便学着那县令的做派,负手仰头从街上走过。

    只是,他却对那些向他打招呼的百姓视而不见。

    “你看人家那做派,当真是个有本事的人呐。”

    “陈老四一辈子游手好闲,却生出了这样一个好儿子。”

    “这架势,比那王县令可要威风多了,这陈家的后人天生就是当县令的料啊。”

    随着陈彦从街上走过,他身后的百姓们也纷纷低头议论着。

    “陈头人,城内的粮食真的不多了,再让大伙儿这么白吃白喝,没有三日我们就要喝西北风了。”

    陈彦看着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人,顿时生出了厌恶的神色。

    这范老儿总是这么不开眼,自己正在享受着百姓们的崇敬之情,他却不合时宜的对自己说这些让自己为难的话。

    但话说回来,范进虽然年纪大些,却是县内肯跟着自己干的为数不多的识字人,这么大的县城,没有范进帮着自己,有些事情还是颇为难办的。

    “这几日让那些厨娘们多做些粥,少放些粟米,派去二大王那里的人也快回来了,说不定二大王现在已经攻占百里了。

    当初从百里城逃到徐昌的那些兄弟们不是说过,百里和秋射可是富庶之地,夺一些粮食应当不难,再忍忍吧。”

    范进见陈彦这样说,便也不好再去进言,只得吧唧吧唧嘴退了下去。

    他读书数十年,叛乱之前却连个府衙吏员都混不进去。

    自从叛军起势后,范进便觉得这是个天赐良机,索性便跟着叛军干了。

    虽然开始时,这些叛军们对自己还颇为尊敬,但越往后,自己的价值便越小了,以至于范进自己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些泥腿子丘八们越来越看不起自己。

    虽然自己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没有和那些读书人一起偷偷跑掉,但是现在木已成舟,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唉”,范进摇了摇头,便去了县城内那几处做饭的地方。

    陈彦见打发走了范进,心中又恢复了自清晨开始的畅快感,又沿着城内的路走了过去。

    “陈头人。”

    正在路上昂首踱步的陈彦听到有人唤他,回过头来一看,见正是自己派往徐昌的魏三儿向他跑了过来,便停下了脚步问道:

    “魏三儿,你小子去了十几日,怎么才回来啊,是不是在徐昌那几个窑子呆的不愿回来了?”

    这魏三儿与陈彦关系颇好,隐隐已经成了白水城中的二当家,但陈彦始终不觉得魏三儿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便在平日里不怎么去理会魏三儿,虽然他经常听别人说起,魏三儿因为经常接济兵士们的家人,所以颇受叛军兵士们的喜欢之类的话。

    那魏三儿听陈彦说完,便嘿嘿一笑,显然是被陈彦说中了心事。

    他摸了摸头,便说道:“陈头人说笑了,徐昌战事吃紧,三儿被二大王派去帮了几天忙,这才回来迟了。”

    听魏三儿说完,陈彦却皱了皱眉头道:

    “战事吃紧?官军连一万人都没有,却分守在百里、秋射两县,二大王两万大军攻不下哪怕一座县城吗?”

    魏三儿见陈彦脸色有变,便连忙说道:

    “那些官军中好像是又派了些援军,所以二大王攻打了数次也没有打下来,倒是弟兄们伤亡有些大。”

    “哦。”陈彦像是明白了过来,随口应了一声又问道:“二大王没有去县郊打些草谷吗?”

    魏三儿自然明白,打草谷便是搜刮县城外各亭百姓的钱粮,所以他马上回道:

    “二大王派那些百里、秋射过来的弟兄们去了好几次,可是奇怪的是两县原本人口密集的地方却如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所以并没有打到草谷。”

    说罢,见陈彦低头思索,魏三儿像是突然记起来什么,大呼道:“啊,还有件事。”

    刚说完,却见陈彦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止住了话音。

    受了惊吓的陈彦瞪大了眼睛,便一脚踢到了魏三儿的屁股上。

    “娘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咋咋呼呼,吓老子一跳。”

    陈彦是真的生气了,因为二大王那里攻不下百里、秋射,便没有粮草送到白水这里。

    而且,听魏三儿的话,他们连草谷都打不到,那支援白水粮食一事肯定在短时间内无法做到了。

    这城里还有五六万张嘴在等着自己呢。

    陈彦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从范进的话,让这些跟随自己的造反的百姓再去种田,如今缺了粮食,这可如何是好。

    当初杀了满县的贵族之后,百姓们便为了泄愤,将那些贵族的房屋土地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而自己也是放火者之一。

    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所有人都有了翻身的喜悦,可哪里会想到再去受苦耕种田地呢。

    那魏三儿可不知道陈彦的想法。见他发了怒便赶紧说道:“陈头人,二大王那里说让您再送些粮草过去,大军可能.......”

    刚说到这里,他却看到陈彦满脸怒容,便不敢再往下讲。

    “他奶奶的,我这里还有五六万张嘴等着吃食,这才不到一个月,又要向我要粮,莫说咱们这里已经没有粮食,就是有粮食给了他们,我们吃什么。”

    陈彦越说越怒,便举起手中的长戈,向远处扔了过去,这把魏三儿和他身后的随从们吓了一大跳。

    “娘 的,回府衙。”

    陈彦已经完全没有心情再在街上溜达,便转身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他已经想好了,要把满腔的愤怒,发泄到家中那个女人身上。

    刚走了不久,陈彦却听到城门处响起了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正在气头上的陈彦也不理会,只是心中的烦躁感越发强烈。

    “我们是蒲城的粮贩子,不是歹人。”

    大步行走的陈彦耳中突然从那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这句话,立刻转身向城门方向跑去。

    “粮贩子。”

    陈彦边跑边自语道,此时的陈彦正为粮食烦心,一听粮贩子这三个字顿时觉得,那些人比自己亲娘还要亲。

    被酒色掏空身子的陈彦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城门口,却见十几人被守门的兵士们堵在城门外。

    那些兵士们一见来人是陈彦,便立刻向他行礼。

    “陈头人。”

    “陈大哥。”

    陈彦顾不上和他们回礼,便连忙说道:“怎么回事,粮贩子在哪里?”

    守门的兵士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头人会知道门外被自己堵住的人是粮贩子,便连忙为陈彦指着城门外的十多人说道:

    “陈头人,就是他们。”

    城门外的人见状,赶紧跑过来一人跪在地上说道:“这位头人,我们是蒲城来的粮贩子,并不是什么歹人啊。”

    陈彦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也是领着千军万马的人,他打量了一下那些粮贩子,见他们身上所穿却是一些普通百姓的衣裳,又听跪在地上的人说话口音也是蒲城方言,顿时心中的戒备便放下了一半。

    “即是粮贩子,你们的粮食在哪里,让本头人看看。”

    “是,是”

    跪在地上的人连忙起身向后跑去,跑到一个有十多人围着的一个大车前对陈彦喊道:“大头人,这些就是粮食。”

    说完后,他便从车上拿下来一个酒坛,抱着酒坛又来到了陈彦身前。

    “大头人,这是酒,孝敬给您的。”

    说罢,他将酒坛放在地上,一把便扯开了酒坛上的纸封。

    随着纸封被撕开,醇香的酒气便钻入了城门众人的鼻中。

    陈彦忍住了自己的口水,他已经数日没有见过酒了,更别提他身后的这些普通兵士们。

    他走到酒坛前,将鼻子凑上去闻了又闻,便看了看搬来酒坛的那粮贩子。

    那贩子先是一呆,随即便笑着说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说完便端起酒喝了好几口。

    “行了行了,别喝了,娘 的。”陈彦见那贩子喝的痛快,便再也忍耐不住,一脚踢开那粮贩子,端起酒坛便喝了数口,直到再也喝不动时,这才大叫一声“痛快”,将酒坛递给了身后的兵士们。

    那些兵士们也是眉开眼笑,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一人一口的喝了起来。

    陈彦见兵士们喝酒也不说话,他径直走到了那驾车前,将车上的麻袋一戈刺穿,麻袋内的青豆便顺着戈尖淌了下来。

    “头人,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那些车前的贩子们一脸的心疼,一边用手捂住麻袋上被长戈刺出的口子,一边看着陈彦满脸的讨好之色。

    陈彦虽然见车上却是青豆心中不免有些喜悦,但他仍然沉着脸色,一戈一戈将所有的麻袋都刺破开来。

    见满车的麻袋上全是豆子后,这才说道:“蒲城不是牛庸的地盘么,怎么那里还有粮食往出卖的?”

    那搬酒的贩子连忙跑了过来,显然他便是这些粮贩子的头儿,他听到陈彦的话后便赶忙低头说道:

    “回头人的话,蒲城却是牛头领在管事,今年误了农时,所以牛头领便让瀚海、豨桐、蒲城三县百姓种了些豆谷之类。

    您也知道,今年夏时雨水充沛,三县收成颇好,牛头领便让我们拉些多余的豆谷出来贩卖。

    姬林那边是戎人的地方,我们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所以便南下来了白水,还有一些豨桐的贩子去了曲沃。

    我们本打算待到这边卖的够了,下月便去龙门、梁原贩卖了。”

    陈彦一边听那贩子讲话,一边在心中盘算着。

    思索良久后,他便放弃了强夺这车粮食的打算,因为从那贩子口中他知道原来蒲城三县的粮食还颇为充足。

    所以一个令自己颇为兴奋的计划便跃然于自己的脑中。

    “那牛庸果然是屠狗贩肉的,当初我和二大王邀请他多次南下抵御官军,他却始终不答应,原来是在种地贩粮。”

    内心中,陈彦颇为看不起牛庸,要不是自己和二大王大半年来一直与秦军交战,无暇北顾,不然自己早就把牛庸赶出河西郡了,那里还轮得上一个朔方郡的北蛮子起势。

    见那粮贩子听完自己所言并不敢反驳,只是一个劲的点头哈腰,陈彦便有些飘飘然,

    他开口问道:

    “说吧,豆子怎卖的?”

    “回头人的话,一斗五十钱。”那贩子哈着腰说道。

    陈彦一听瞬时一愣,便勃然大怒,一脚将那贩子踏倒在地。

    “就是粟米也没有这么贵,你这豆子是金子做的吗?”

    那贩子见陈彦发怒,立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说道:

    “头人息怒,这是牛头领定的价,说是非常时期价钱自然不一样,头人若是嫌贵,这车豆子便算是小人孝敬给您的,不要钱,不要钱。”

    陈彦见那贩子一副怕死的模样,一副想要破财消灾的模样。

    想想他所说也却是实言。

    但他还是觉得这些豆子贵的有些离谱了。

    叛乱之前,粟米每斗也才二十钱,那些豆子更是连五钱都没有,而且平日里那些百姓们也都是拿豆子当做喂马和牛的吃食,现在这些蒲城贩子竟然将豆价提升了十倍。

    “这牛庸真是个做生意的,好算计啊。”

    陈彦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嘀咕道:“待南边事了,我便北上取了两县,让你再卖粮。”

    “你这贩子,这一车豆子也不用拉回去了,看在你们牛头领的面上,我便允许你们在我白水贩卖粮食。”

    说罢后,陈彦见那贩子脸上生出喜色,便又继续说道:

    “你蒲城还有多少粮食要卖,除了豆子还有什么?”

    那贩子一听,连忙跪下说道:

    “多谢头人,多谢头人。回头人的话,豆子大概还有千石左右,还有一些晾干的薯瓜之类也有千石左右。”

    陈彦一听大喜,也对牛庸生出了些佩服之心,看来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耕种之事倒是做的不错。

    “你们的粮食我都要了,你们也不必再辛苦去龙门。

    不过我却有个要求,五日之内,必须将你们要卖的粮食都运过来,能做到吗?”

    “五日?

    蒲城距离白水有三日的路程,这一去一返加上装车时间怎地也要七八日,五日有些紧了。”

    那跪在地上的贩子虽然面楼欣喜,但却听到五日的时间,也是一惊。

    粮贩子的这些神情都被陈彦看入眼中,他便想了一想,说道:

    “那便六日,不来的话就不用来了。”

    说罢,也不顾那跪在地上的贩子,负手转身便向城内走去。

    陈彦边走边向他身边的魏三儿说道:“魏三儿,你去府衙准备好钱财,等下次他们来了便将钱交给他们。”

    那魏三儿连忙称是,跟在陈彦的后面走入了城中。

    不一会儿,魏三儿便与范书生带着几个人将装了好几个包袱的珠宝钱财交给了粮贩子,直言这是陈彦所付的定金。

    随后,众人便将一车豆子拉进了城中。

    几个粮贩子见一车的粮食都被拉进了城门,便装好钱财转身朝着北方而去。

    ......

    “牛大哥,方才我演的如何?”

    刚才在陈彦面前又是磕头又是搬酒的那粮贩子对着自己一行人中的牛庸说道。

    “梁谷,你演的不错,陈彦多次出言试探,连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你却回应的颇好,回头我定会向校尉大人向你讨赏的。”

    那梁谷本来在叛乱之前便是蒲城的粮贩子,所以这次虽然是牛庸领队,但在明面上便安排更有经验的梁谷做了众人的领头者。

    “樗里校尉真是料事如神啊,方才从陈彦所言之中明显看出,定是白水已经无粮了,牛大哥,你说樗里校尉难道会占卜吗?他怎会知道白水无粮了。”梁谷颇有些崇敬的问着牛庸。

    “樗里校尉会不会占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校尉大人无论抗戎还是平乱都从未有败绩。

    你等要切记,以后校尉大人吩咐的事情,你我照做便是,定是亏待不了你们的。

    屠狗之辈,哈哈,陈彦小儿,你定会知道,我这个屠狗之辈除了会做买卖之外,还会杀人呢。”

    嬉笑声中,这十数人当夜便返回了樗里骅的大营之中。

    六日后的傍晚,陈彦带着范书生和魏三儿等人站在白水城头焦急的等待着蒲城的粮贩子。

    两日前,城中已经没有了粮食,要不是六日前那一车豆子,便连守城的兵士也没有吃食了。

    而白水城里的百姓,早在三日前便已经没有了粮食,但他们却只能忍着饥饿,等待着陈彦向他们许诺的食物。

    “他 娘 的,怎么还不来,再不来老子便领人杀向蒲城了。”

    陈彦愤愤的向脚边一袋子金银珠宝踢去。

    只是那些珠宝颇为坚硬,陈彦一脚踢上去,却疼的他眼泪都在打着转转。

    “陈头人,怕是快要来了,要不然再派人去看看?”

    魏三儿凑到陈彦跟前对他说道。

    陈彦也是没有了办法,只好点点头,让魏三儿领着人出城去探查。

    又过了两个多时辰。不仅那些粮贩子依旧不见身影,就连带着百十人出城而去的魏三儿也不见回来。

    而此时,太阳却已是落了西山,陈彦等人眼中的城北却还是空空如也,连只麻雀也见不到半个。

    一阵北风吹过,冻得站在城头翘首以盼的陈彦一阵哆嗦。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要是他们来了,便来唤我。”

    “好的,陈头人。您先回去歇着,别冻坏了。”一旁有人接话答道。

    陈彦刚刚走下城头准备回府,便听城头有人高声喊道:“快看,他们来了。”

    陈彦听罢也不再上城头,他赶紧命人打开了城门,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黑漆漆的远处一队人马举着火把正向白水城方向走了过来。

    那队人马显然是押送着车辆走的并不怎么快。陈彦从火把的数量上看去,那伙人约莫有五百人左右。

    陈彦仔细观察远处的队伍,他也知道两千石豆谷粮食需要装五十车上下,所以十人拉一车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来,他便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疑虑,更是没有了丝毫的顾忌,领着百十号人快步迎了上去。

    “你们他 娘 的怎么才来,害得老子等了整整一天一夜。”

    陈彦向着已经走到近前的梁谷骂道。

    梁谷赶忙上前几步低着头笑道:“陈头人,这路实在不好走啊,六日能运来已经是极限了,还请陈头人赎罪啊。”

    陈彦却不看梁谷一眼,抬头走到车前,伸手便向粮车上一戈刺去,只见青豆顺着戈尖流了下来,他点了点头便又走向后方依次又刺开了四五驾车上的麻袋。

    梁谷跟着他的身后,见陈彦刺开了四五驾车上的麻袋,虽然心里着急,却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跟在陈彦的后面。

    待到陈彦走向第六驾车前时,梁谷便连忙跑到陈彦身旁悄声说道:

    “陈头人,有件事小人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彦刺开了五驾车上的麻袋后,也已经放下了警惕,此时他听梁谷如此说,却也不停步仍旧走向第六驾车,同时说道:

    “说吧,什么事。”

    “方才有位姓魏的头人领着十数人来到我们跟前,说是向我们要些生意做成后的好处,还说是您要的。

    如果到城里,人多眼杂不好讨要。所以他便先行一步,让我们在路上给他。不知此事您知不知道?”

    说到这里,梁谷便低着头不再言语。

    陈彦一听此话,便停下了脚步,稍稍沉吟后便对着梁谷说到:“确是我要的,你给了他么?”

    那梁谷闻言便连忙抬起头,长出了口气,像是做了件十分正确的事情一样,笑着点了点头。

    “给了给了,那日在城门处我见那位头人跟在陈头人您的身边,便知道他定是您的左膀右臂,他说话了我们又怎敢不给。”

    “给了多少?”

    还位等梁谷说完,陈彦便寒声问道。同时,他也向四周看了看,仿佛是在找寻魏三儿的身影。

    梁谷回头看了看四周,从身前缓缓的伸出了两根手指。伸出手指的同时,他又像是怕陈彦嫌少,所以脸上便生出了些献媚的神态。

    “两千钱?”

    陈彦咬着牙问道。

    此时,他的心中已对魏三儿恨之入骨。

    这个魏三儿,仗着和自己曾经一同出入赌场,偷鸡摸狗,便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自己的草谷,当真是可恶至极。

    若不是这些粮贩子心思玲珑,此时便被那魏三儿骗去了这么多钱财自己却还不知晓。等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正想间,陈彦突然发现那梁谷脸上却由谄媚之态变为了惊讶之色。

    “陈,陈头人,您,您不知道?”

    陈彦顿时升起了不妙的感觉。

    “两万钱,不是两千钱。”

    “两万钱?”陈彦瞬间便热血上涌,对着梁谷喊道:“魏三儿在哪儿?”

    “魏头人没有回来吗?方才他拿着钱先回城了啊。”

    陈彦回头看了看城门方向,他方才一直在城头,又哪里看见魏三儿回城了。

    定是魏三从其他门回去,将钱藏好才会来找自己。

    想到此处,他便怒气冲冲的转回身去,向城内走去。

    “陈头人,这粮食。”

    梁谷奋力的向着离去的陈彦喊道。

    “送进去。”

    看见陈彦一行人走进了白水城,梁谷这才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水。

    “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你也不错,梁谷。做的很好。”

    黑暗中,一个黑衣青年走到了梁谷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梁谷等人拉着粮车走到城门时,只见城门大开早有兵士等在城门口,一见他们到来便赶忙在前引路,要他们将粮车直接送到县城内。

    这些守门的兵士方才远远的看见陈彦将那些粮车一车一车的亲自检查过了,饥饿之下的他们只想着赶紧将粮食送进城来,又怎会自找麻烦再去检查粮车呢。

    见那些守门的兵士并无检查的心思,梁谷便松了一口气,一边低头打着哈哈,一边带着人将粮车拉进了城门。

    陈彦进了城后,带着数十名随从径直走向了魏三儿的家中。

    却见他家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反应,陈彦便命人一脚踢开了魏三儿家的大门。

    走进家中后,陈彦见魏家的屋内黑咕隆咚的空无一人。

    陈彦知道魏三儿的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他一人,见此情景就知道魏三儿并未回来,便转身想要出去。

    正转身间,却见自己的脚下像是踩着谷物之类的东西,便忙命人掌上灯火。

    灯火一亮,陈彦顿时便火气冲天,只见魏家屋内尽是粮食粟米,装了满满当当半个屋子。

    被老鼠咬破的麻布口袋流下来的谷物也淌了一地。

    陈彦沉着脸,正准备从魏家出去,却见一伙人匆匆向着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

    陈彦定睛一看,不是魏三儿还会有谁,他冷笑一声,心道来的好,便提起手中的长戈,向着毫无防备向自己跑来的魏三儿便是一戈。

    “陈大哥,你。”

    魏三儿嘴里流着鲜血,双手抱着自己被长戈戳透的肚子难以置信般的看着陈彦。

    他努力的说道:“那些粮,粮贩子,有,有诈。”

    说罢,他便仰头躺倒在了地上。

    陈彦根本就没有听清楚魏三儿所说,此刻的他早已经被怒火烧昏了头脑,他提着长戈对着和魏三儿一道来的数十人说了一句“杀”,便提着长戈冲了上去。

    ......

    第二日一早,樗里骅坐在白水县衙上,冷面看着地上跪着的数十人。

    这些人是城中叛军兵士们所供出的大大小小的头目。

    昨夜间,当藏在粮车上的三百兵士与押送“粮草”的“粮贩子”一齐发难后,不到片刻便控制了白水城门。

    而当七千多大军杀进城后却惊奇的发现,城内的叛军似乎都在火拼。

    内讧中的叛军们先是不理一旁观战的官军,待到一伙人将另一伙人打败之后,剩余的兵士们这才发现,官军已经控制了四门,他们便垂头丧气的束手就擒了。

    当樗里骅等人查明了城内火拼的原因后,所有人都看着那个其貌不扬的梁谷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梁谷自己没有想到,当初只想骗陈彦不去刺第六辆装满兵器的车时随口编出了一个理由,便造成了城内的火拼,也是不好意思的讪讪发起笑来。

    其实昨日下午,他们便已经到达了白水城北的一处密林内,只等日落天黑再去白水城。

    而这些粮草都是军中的粮食,原本就离白水城并不太远。

    日落时分,有探子发现了魏三儿一行沿着官道向北而去。

    那时,梁谷正好也看到了那伙北上的叛军领头之人正是前些时日在白水城门遇到的那个姓魏的小头目。

    所以昨夜,他才急中生智编造出了向魏三儿行贿的谎话。

    看着眼前跪着的四十多人,樗里骅心中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他也明白如果不是平日里受的压迫久了,这些人便还是些辛勤劳作的农人或是商人,又哪里敢去做了贼人。

    而且,能做到叛军的头目,除了极少的些地痞无赖外,便是些家境颇为殷实的富足之家了。

    “你等叛国之罪不可饶恕,但我也不愿再起杀戮,所以罪不会祸及你们的家人。

    你们放心去吧。”

    说出此话之后,樗里骅便见跪着的数十人中有人顿时嚎啕大哭了起来,其余的人也皆是面如死灰,跪在地上不发一言。

    樗里骅瞪了一眼身旁快要忍不住发笑的牛庸一眼,吓得那牛庸立刻板起了面容。

    不一会儿,那些跪在地上的人哭了半天之后却纷纷发现,预料之中的兵士和刽子手并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这才陆续止住了啼哭,疑惑的看着上首的黑氅青年。

    见跪着的这些头目眼神中又恢复了清明之色,樗里骅这才朗声说道:

    “虽然不知道方才你们为何要哭,但我想来,你们定是看见秦师威武,对自己的过往之事起了悔意。

    不然我只是让你们先下去,你们却啼哭不止这却是为何啊?”

    说完此话,跪着的头目们哪里还不明白樗里骅的意思。便纷纷磕着头大声喊道:“我等悔了,我等错了。”

    “大人饶命,我等被猪油蒙了心,糊涂了啊。”

    “大人,我是被裹挟从了逆贼,并非本意,我也从没有杀过人啊。”

    樗里骅揉了揉被吵的昏呼呼的脑壳,抬手一挥示意众人安静,随后他的嘴角便生了些笑意,轻声言道:

    “你等想活还是想死?”

    ……

    曲沃位于元右之北,向北穿过白水县一隅后便就是豨桐县,西面六十里外则是白水县城,而东面则与秦岚郡的绥北城、朝浦县相交。

    曲沃全县皆为丘陵山地,所以当初徐昌被占时,二大王便带着近两万人的主力兵马退到了曲沃县,与曲沃本县的五千兵马利用山势地利多次挫败了雍云祈的攻击尝试。

    所以此县被二大王称为固若金汤也非是夸大之词。

    更为重要的是,刚刚去世的大秦战神、左更方元恒的族籍便在于此县。

    虽然方元恒封地在夏中郡,但那却是方元恒自己凭借着无数军功所换来的封地。而他的祖上却是当初是被大秦开国国君分封在曲沃县的。

    这座县城内有方家的祖宅,祖宅除了拥有河西最大的祠堂外,还有在全河西郡范围内比郡城徐昌府衙还要大的方家府衙,名唤武英殿,与绥北城的文华殿并称大秦文武二殿。

    繁盛之时,这两殿便掌握着大秦所有的兵马钱粮之事。

    当时,那些左右大秦的命脉和未来走势的方略命令均是从这两殿中所发出的。

    相较于大秦的玄武殿,这两殿在秦国贵族的心目中似乎还要更为重要一些。

    当然,这样的情况也止于戎人东侵之后。

    不管怎么说,武英殿却是曾经无比辉煌过的,以至于叛军将方家没来得及跑的奴婢、仆人杀了个遍后,仍旧留下了几个年迈的老人,允许他们继续看管着方家的祠堂。

    那些飞扬跋扈的叛军们,没有一个人敢住进武英殿内。

    距离武英殿很远的地方,有一处府衙,这府衙便是曾经曲沃县令居住办公之所,也是目下曲沃叛军头脑们的住处。

    曲沃民风彪悍,即使是叛乱,那无数路叛军也是相互并不服气,所以他们在相互倾轧争斗过后便形成了三股较大的势力,分别被李卫、高四、胡骡子三人统领。

    这三人为了避免内讧,便想出了结拜为异姓兄弟的办法。

    二大王南下徐昌城后,便带走了三人中的大哥李卫,而留下了高四、胡骡子二人在看管城池。

    此刻,二人正在为向徐昌运送粮草之事而争吵了半日之久。

    不同于高四对二大王的无条件顺从,胡骡子却从来都不把那个什么狗屁徐昌城的二大王放在眼里。

    当初那马二带着两万多败兵来到曲沃时,自己便劝说高四和李卫除掉马二,却被二人以抵御秦兵不宜内讧为由拒绝了。

    好不容易盼着马二带兵南下,刚刚消停了几日,他又得知马二向他们催粮一事,这让胡骡子愈发的不满起来。

    所以,当昨夜见到白水城的几位头人亲自来找自己,说陈彦并不想向徐昌送粮之事后,他便打定主意不为徐昌运送粮草。

    与高四争吵时,他的理由便是,曲沃百姓多达八万,而城中百姓每日耗费粮食日益增多,再向徐昌送粮则百姓们就要饿肚子了。

    而高四也明确对胡骡子讲,只有无条件支持徐昌打败了南面的秦军才能保证曲沃安危,一旦前线兵败,则覆巢之下无完卵,谁都别想好过。

    两人争了许久,见谁也说服不了谁,便都不欢而散。

    当日下午,曲沃县的东门外,数百人骑着马匹飞奔而去,却见为首之人正是胡骡子。

    他们向东行进了十里,来到了一片密林之中的小泉旁,便兀自停了下来。

    “胡头人真是讲信用之人,头人放心,陈头人答应您的计划,定不会有诈的。”

    众人刚刚下马,便见林内走出来了十数人,其中为首一人便对胡骡子说道。

    胡骡子知道,这些人正是昨日来找自己的白水城的叛军头人。

    “要不是咱哥几个曾经一起扛着长戈上过战场,我都不会相信你们会做出这种事来。

    你们陈头人胆子也太大了。”

    胡骡子一边皱着眉头说话,一边像是怕被其他人看见,回头四下张望着。

    “胡头人放心,我们派了弟兄们沿路放了哨。高四虽然有些心眼,但也不至于会怀疑胡头人会和我们联合起来。”

    一旁的人显然是和胡骡子颇为熟络,拍着胡骡子的后背讲道。

    “话虽如此,可此事事关重大,还要从长计议啊。再说了,你们陈头人为何不来,却让你们来此和我商议。

    怕是他想让我做这出头鸟,自己躲起来吧。”

    胡骡子有些不满的说道。

    “胡头人,胡大哥,你也是一县之主了,这点事你也想不明白?

    我家陈头人若是能来便早都来了,只是那魏三儿暗自投了二大王,所以陈头人怕被他看出来,只能留在白水县了。”

    “唉,当初在徐昌,我便看那魏三儿与马二等人走的颇近,私下里马二还唤魏三儿为三弟,当时我便劝你家陈头人要防着那厮,却被你家陈头人骂了一通,看吧,被我猜中了吧。”

    说到此处,胡骡子还流露出一副不听人劝,活该受苦的神情来。

    “是是是,陈头人现在不是后悔了吗。他让小的来和您见面,说是如果您再提起此事就说他错了,和您道个歉,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再记此事了。”

    那头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对面露不满神色的胡骡子说道。

    “你家陈头人真听说马二要对他和我下手?”

    胡骡子还是感到此事危险重重,便又试探着问道。

    “胡头人啊,和您说了这是第八回了,那日魏三儿喝醉了酒,便对陈头人说到时候取了你和那胡骡子的性命,这两县便是我和高四的天下了,看你还敢不敢嚣张之类的话,陈头人听后便觉事有不妙,这才赶紧派我们前来和您商议此事。”

    胡骡子点点头,但又随后摇了摇头说道:

    “还是不行啊,城中的五千多兵马中,我手下只有不到两千人,其他人可都是听高四的,这一旦打起来,我也不一定能够打的过啊。”

    “胡头人放心,此事陈头人已经想清楚了。陈头人说了,只要胡头人肯干,那便由我们白水先行发难,杀了魏三儿后,便派出人马由胡头人接入曲沃城中。

    而事成之后,陈头人便以胡头人马首是瞻绝无二心,但只求胡头人能够,能够。”

    说到这里,说话那头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胡骡子虽然人马少,但他丝毫不怀疑陈彦要以他为尊的承诺,因为自己的两千人马可都是能够上得了战马的骑兵。

    虽然比高四的人马要少,但是白水城的那五千人在平日里确实还不放在自己的眼中。

    “到时候给你们曲沃一半的粮草便是,你们那陈头人啊,什么都好,就是败家,哪有给百姓们天天吃干米的,就是拿下了西京,也遭不起如此糟践啊。”

    胡骡子显然是知道白水的困顿的,便随口说了出来。

    “胡头人敞亮,今后跟着胡头人干,兄弟定不会吃亏的。”那白水的头人一脸喜色的说道。

    “那好,两日之后,就在此地,你们将魏三儿的人头和兵马带来,我们便一同起事。”

    几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之处,直到日落天黑才各自散去。

    ......

    两日后的日落前夕,胡骡子等人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到了树林中。

    只见白水城中果然来了两千人穿着百姓的破布烂衫等候在树林内,那几名白水的头人一见胡骡子便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魏三儿的人头带到了胡骡子的身前。

    那魏三儿与胡骡子是见过面的,所以他仔细端详了人头便立刻认出了正是魏三儿无疑,便向白水城的人竖起了大拇指。

    同时,他也对陈彦的杀伐果断起了戒心,看来那陈彦是真的狠啊。

    “胡头人,陈头人与魏三儿争斗时被刺伤了,不能前来。所以他便让我们将兵士交给胡头人。

    这里有两千弟兄,皆是我白水城中的精锐之士,今日就跟着胡头人干了。”

    一名白水城的头人上前说道。

    胡骡子看了看脚下的人头,便再没有生疑,听那白水的头人说完后点了点头,示意让他们跟随自己前去了曲沃城。

    按照原先的计划,今晚,他们将在曲沃城中发难,以免夜长梦多。

    胡骡子带着白水城的几名头人来到了县衙大殿内,在这里他早已经邀请了高四前来赴宴,理由便是为前些时日两人的争吵致歉。

    可众人在大殿之中等了颇久,却也不见高四前来,所以众人便都起了一丝顾虑。

    胡骡子又派了数人去请高四,可回来的兵士言道,高四却并不在府中,而且高四的人马也在今夜早些时候进行了调动。

    正当胡骡子等人发觉今夜之事恐怕有变后,还不等胡骡子发令安排兵士动手,便听城南方向突然爆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

    不用想,定是高四率兵向自己杀了过来,因为城南正是高四的老营所在。

    虽然事出突然,但胡骡子也非等闲之辈,他看了看宴席上脸色有变的白水城叛军头人们说了声:

    “众位兄弟随我杀贼去。”便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殿外。

    那高四其实也是在赴宴之前才知道了胡骡子想要杀死自己的计划。

    因为他在胡骡子手下早就安排了自己的人手。

    只是那些人并不算是胡骡子的心腹,所以在宴席之上诛杀自己的消息直到快要实施的时候才传到自己的耳中。

    高四能够做到大头人的位置,也是刀口上舔过血的人,虽然他知道白水来了两千人马帮助胡骡子,但那些人在自己眼中只比乌合之众好不了多少,便立刻整备全部兵马向胡骡子所在的城东方向杀奔而来。

    胡骡子手下的兵士已被告知高四等人要在今日除掉自己,所以也在准备妥当将要反击之下等待着向高四发动攻击命令的到来。

    但是命令没有等来,高四的兵马却杀到了近前,两支摩拳擦掌的队伍方一遇上,一场蔓延全城的火并便拉开了帷幕。

    这一夜,曲沃城中杀声震天,满城的百姓都紧闭着自家的屋门,生怕兵祸殃及池鱼。

    高四确实有些手段,他并没有领兵直接攻向东城胡骡子兵马集中的地方,而是派出一千兵士牵制胡骡子主力兵马。

    其余两千多人迅速将西、北两门中的胡骡子手下尽数击溃,然后才南北夹击攻打东城门的胡骡子主力。

    若不是有白水城的兵马两千人支援,胡骡子根本连两个时辰也坚持不了。

    但恰恰因为有白水城的支援,所以这场仗才从傍晚打到了第二日天明。

    待到朝阳初升时,胡骡子兵马和白水城的援军仅仅占据着东城门的一部分在依靠着城门防御工事在苦苦支撑。

    白水城来的那些头人们早已经派人去白水请求就援的兵马,因为他们知道,现在唯一的活命机会便是请白水的官军前来支援。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莫说胡骡子的手下已经死伤惨重,就连白水城的援军也战死了两三成,随时都有溃败的迹象。

    东城门外。

    樗里骅正坐在马上,冷眼看着城门处鏖战正酣的战斗。

    昨夜却是他有些疏忽了,满以为那胡骡子能够诱杀高四,收复曲沃同样不需要浪费一兵一卒。

    可是城内突然响起的喊杀声让他的计划成为了泡影。

    权衡之下,他便命令原本准备接防曲沃城防的五千兵马等在城门外,冷冷的看着城内双方战至两败俱伤。

    “樗里校尉,辛童儿他们看来是支撑不住了。”

    樗里骅一旁的牛庸看着城门的同时,向樗里骅说道。

    “辛童儿他们表现的不错,看来留他们一条命也是值得的,此次收复曲沃后,便将他们编到我军中做个伍长、什长吧,自己的命自己来救,看来他们还是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

    樗里骅点了点头,仍旧看着城门战事又同时对着一旁的牛庸说道。

    牛庸心下大喜,怎么说这些人也是和自己一样,是叛军出身,对于这些人的命运自己从心里来讲还是颇为同情的。

    原本樗里骅夺了白水后即便是杀掉他们别人也无话可说,但樗里骅却给了他们求生立功的机会,又答应让他们加入官军,自己怎会不替他们开心呢。

    “牛庸,传话给魏元琦,让他率领三千兵马分别从北门、西门展开攻击,命卫木率领本部骑兵从南门攻击城门,其余人随我等待三门攻击开始后,便从东门攻击城池,支援辛童儿。”

    牛庸听罢,立时喊了声:“喏”,便转身离去。

    长得人高马大,颇有些壮实的高四看着那些在东城门附近负隅顽抗的胡骡子等人,不禁升起了一丝笑意。

    你们太小看自己了。

    若不是我高四身在平民家,无权无势,更无钱去孝敬那些官老爷们,就凭着自己当初服更役之时领着百人队斩杀齐国近千兵马的光辉过往,怎地会是如今的模样。

    跟我斗?

    就连装备精良的齐国人自己都不放在眼里,你们这些百姓泥腿子又哪里来的胆子敢与自己交战。

    他一边看着已经临近尾声的战斗,一边想着一会该如何杀死那个挨千刀的胡骡子。

    正在此时,他却突然听见北门、东门同时响起了喊杀声。

    高四的第一反应便是白水城又发来了援军,便立刻让人带兵去两门支援。

    虽然事发突然让高四有些紧张,但想想白水城里的那些叛军乌合之众的模样,倒也没有让高四产生丝毫的恐慌之色。

    随着一千人马向两处城门支援而去高四刚刚松了口气时,他又突然听南门外也响起了喊杀之声,高四皱了皱眉头,嘴里暗骂一声,便又派去了五百兵马赶去支援南门。

    但此时,自己的多一半人马离去后,仅剩在此的不到千人却再也占不到什么优势了。

    原本被逼到东门附近的近两千敌人也得到了喘息之机,他们虽然还是无力反击,但却再没有了方才那般的狼狈。

    即便是这样,高四此刻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内心中并没有产生丝毫惧意。

    在他想来,白水又派来的援兵只是对自己造成了些麻烦而已。

    本来那白水城也并没有多少兵马,就算全部派来也不过只有四五千乌合之众,而且白水城也不可能倾巢而出,所以除开此地的两千人,攻击各门的人顶多也就千百人而已,分散到三门后又能有多少人呢。

    “当真是高看了陈彦,此时还敢分兵攻城,这不是在找死么。”高四颇为轻蔑的自然自语道。

    “高大哥快看。”

    突然,高四身旁的城墙上,有人指着东门外恐惧的向高四喊道。

    “慌什么,又不是官军来了,真他 娘 的丢人。”

    高四对自己兵士表现出来的怂样颇为不满,他认为此战战局已定,大家应该跟着自己高兴,士气如虹的杀敌才对,怎会露了怯意。

    他狠狠瞪了一眼城墙上的兵士,便迈开大步向城墙上走去。

    顺着方才那兵士的手指一看,高四顿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定睛看去,只见东城门外约有千名身穿黑色战衣,披着战甲的官军高举着玄武战旗向曲沃城前进而来。

    那些官军结成了战阵,前排的长戈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刺骨的寒芒,后排的弓箭手已经将弓持在手中,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停住脚步,向城头攒射。

    高四到底是做过官军的,他知道莫说自己在东门仅仅只有千人不到,就便是三千多人都在这里,也架不住一千多训练有素的官军一个冲锋。

    因为自己的人已经打了一夜的仗,而且与当初在徐昌城抵御官军所不同的是,他们身边帮助守城的百姓却连一个都没有。

    “胡骡子,你个狗 日的,竟敢勾结官军,你不得好死。”

    气急败坏的高四对着东城门方向的胡骡子便是一通痛骂。

    虽然两人中间还隔着混战的兵士,但两人距离却并不怎么远,所以高四所骂的话便一字不差传入了胡骡子的耳中。

    “高四,你不要信口开河,老子就算去死也不会去勾结那些狗官军的。你是看着我们的援军已至,便想离间我们,告诉你,没门。

    啊”

    那高骡子刚说到这里,便惨叫一声。

    他缓缓的回头看着那个将匕首插入自己后心的辛童儿,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张大了嘴巴,想问一句为什么,却努力了半天也没有在说出一个字来,便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城墙上的高四也看到了胡骡子被杀的经过,他也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颇为眼熟的人将匕首从胡骡子的背心中抽了出来。

    “所有人都听着,官军已至,北、西、南门攻克只在旦夕之间,想活命的便放下兵器,等候官军发落。

    大秦校尉樗里骅已经收复白水县城,现命我诛杀贼首,其余人等只要放下武器迎接官军,便不予尔等治罪,如若不然,胡骡子便是你们的下场。”

    话音刚落,只见混战中的两军便出现了奇怪的一幕。

    只见那一千五百多白水来的人马纷纷后退,结在了一起。

    瞬间空旷的战场上只剩下了四百多胡骡子的手下和八九百高四的兵马怔怔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高大哥,高大哥,南门根本就不是白水城人在攻城啊,是骑兵,是官军的骑兵,全是骑兵啊,弟兄们刚一出城便被他们冲散了,连一个人都没有逃进来啊。”

    所有人只见一人疯了似的跑到了高四近前,像是受了颇大的刺激一样,抱着高四的腿说完便嚎啕大哭起来。

    与此同时,北门和西门方向也有数百人乱糟糟的往东门方向跑着,东门的众人依稀可以听到那些人边跑边喊着:

    “官军杀进来了,快跑哇,官军杀进来了。”

    这些话同样也被高四听了进去,他便如同傻了一般站在城头一动不动。

    东门外的一千秦军已经快到了城门近前,那些结成战阵的长戈兵只待一声号令便会随时杀进城门中来,而弓箭手也已经拉满了手中的强弓对着城头只待一声号令。

    高四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弟兄们,看了看不远处的战场上方才还在拼死混战的拿着兵器却如今早已不知所措的兵士们,看了看那些哭叫着从北、西两门逃过来的溃军们,看了看已经没有了一丝声音传来却仿佛就在他眼前被骑兵屠杀的南门外的守军们。

    高四嘿嘿一笑,仰头长叹:

    “二大王、大哥,二弟再也不能和你们一同杀贵族,建大同了,都是胡骡子害得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苍天已死,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

    说罢,高四猛地挤开身旁的众人,从近二十步的城头一跃而下,重重的摔在了青石板铺就的地上一命呜呼。

    城内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看着城墙下脑浆迸裂的高四高头领。

    见主将已死,其余叛军哪里还敢再战,他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跪倒了一地。

    ......

    当樗里骅再次回到瀚海城时,已到了大周历五九一年的正月。

    樗里骅在两个月的时间内相继夺取了曲沃、白水、龙门、梁原四城后便再未向南去攻击徐昌,而是命人将兵马齐结于曲沃与白水城内。

    他的注意力已经从河西转移到了朔方郡姬林城。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姬林城的戎人在这大半年内始终是毫无动静,像是与秦国毫无瓜葛一样,仿佛是在刻意的保持着克制。

    甚至当樗里骅手下的斥候与戎兵斥候在姬林城下相遇后,那戎人的斥候便会主动退回去。

    樗里骅觉得,这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自己的猜测是准确的。

    定是戎人已经将全部注意力放到了原州,这才会下令让其他地方的兵马不要轻易与秦军相斗,不然各地的戎人又怎会让步至此。

    回到瀚海后不久,樗里骅便召集了全部将领来到瀚海城中议事.

    在一番激烈的讨论过后,樗里骅便下令,将曲沃和白水的部分百姓迁移至瀚海以及龙门县内,以便让这两地无主的土地得到耕种。

    同时他命高云策、梁青书二人主管河西六县以及瀚海城的百姓迁徙以及各地土地分租开垦之事。

    命魏元琦主掌瀚海城的一万大军兵事。

    命安默然主掌曲沃、白水两城一万两千大军的兵事,同时让李季和唐元跟随安默然分管两县兵马守备。

    命柳颌率领千人在豨桐将从梁原、白水、曲沃三城陆续俘虏的六七千人马中挑选出五千人加以操练,使其能够尽快的投入到战场之上。

    命令下达后,众人便一哄而散,各自忙碌去了。

    实际上,看似最为复杂的迁移百姓之事却在随后展开的颇为顺利,原因便在于各县的土地原本便是那些贵族的私有,并不属于这些百姓。

    所以当告知百姓们,去龙门或者瀚海后会分租给自己土地,并且免去五年田租之时,那些百姓们便趋之若鹜,纷纷向北自发而去了。

    计划半年内完成的事情却在两个月后被高云策和梁青书二人办的妥妥当当。

    当两个月后樗里骅巡查各县,发现满眼都是平整过得土地时,也是喜形于色,连连夸赞高、梁二人对于民事的极高天赋和办事效率。

    此时,已到了三月初,快要到春暖花开之时了。

    这段时间里,樗里骅和卫木、牛庸等人每日除了视察各县民政兵事外,便沿着河西与秦岚的交界南下元右,一边探查各处防务,一边准备向元右那里讨要些兵器来装备自己越来越多的兵马战将。

    樗里骅并不知道的是,在介鸳走后的这半年里,每次当樗里骅将光复各县的军报送到西京后,都会引起玄武殿内的阵阵惊叹。

    随着新任司马介鸳每日在玄武殿朝堂之上对樗里骅诸事的娓娓道来,那个只有二十四五岁年纪的樗里骅已然成为了西京官员们谈论的焦点。

    他在玉霄关和原州的战绩被有心之人重新翻了出来谈论,他在朔方郡瀚海城以一座孤城三千兵马为基础,半年时间内光复六县的事迹被广为传颂。

    因为他并不属于赵、雍、方三大势力的任何一方,所以他也就成为了每个人想要拉拢的对象。

    毕竟,这个独当一面,取得如此傲人战绩的年轻人才二十岁出头。

    有人将其与同年纪时的战神方元恒对比过后发现,这个年轻人所做的成就远远比当时的方元恒要更为出色。

    以至于在某次朝堂之上,有人便直接请求国君让樗里骅加朔方将军印,带领河西、朔方兵马平叛。

    当然,没有人会把这句话当真的,因为说此话的人只是看国君每次谈及樗里骅都显露出浓厚的兴趣才顺着国君的意思所说的谄媚之言罢了。

    但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小小的百将到现在的校尉,樗里骅已经得到了别人数十年戎马都未必能够得到殊荣。

    所以包括国君在内,每个欣赏樗里骅的人都认为,目下绝不可再为樗里骅升官了,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谁都是懂得的。

    即便如此,樗里骅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嫉妒与憎恨,所以他私自拓兵之举也被人在朝堂之上多次弹劾。

    虽然每次都是国君出面,以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为由搪塞过去,但谁都能够看得出,这樗里骅人还远在朔方,朝中却是已经树起了政敌。

    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讲,也说明了樗里骅的能力过于出众。

    “介司马,方才你说小瘟候来报,称曲沃、白水两县百姓已经北充完毕,此话可当真?”

    这日朝堂之上,国君雍道成面带微笑看着介鸳问道。

    自从去年原州来信,王敏斩杀戎人三万之后,秦公便心情大好,此后又相继得到樗里骅陆续收复各县的军报,秦公便如同看到了中兴有望般的愈发兴奋起来。

    他每日不知疲倦的操持着国政,无论政事大小都亲自过问,俨然一副古之明君之风。

    这半年来,秦公还亲自去了一趟燮玉关,并与齐国国君会面,以燮玉关东五县土地换取了齐国不来攻打秦国的承诺,以及可供三十万大军一年食用的粮草。

    虽然为了平息雍栾的怒火,秦公将这些粮草的一半给了雍栾,但他也为大秦这半年多来的大好局面做出了努力。

    “回禀君上,樗里校尉信中提及,此事乃是他麾下的高云策、梁青云二人所为。

    同时,信中所言道,高、梁二人在河西六县以及瀚海领着百姓们在半年间开垦农田十八万亩,去年秋时种下的冬麦目下已经发了芽,加之今年春季所种的粟米谷薯之类的收成,估计樗里校尉那边各县百姓及兵马的粮食用度可以自足了。”

    介鸳刚一说罢,只听玄武殿内突然升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众人原来都只觉得樗里骅长于兵事,却不晓得他对民事也是颇为擅长,在戎人及叛军的夹缝之中竟然能够开垦十数万亩良田,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之举。

    就连国君也是听得将信将疑,他便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邓子汶,却见那黑冰台的掌舵人对着秦公微微点了点头,他这才连声称“好”。

    谁都看的清楚,秦公此时已是大喜过望了。

    顾道远和张孜彧二人是知道樗里骅与赵之海的关系的,所以二人每次在朝堂之上也是极力去帮助樗里骅树立声望。

    此时,二人见秦公如此欢喜便相视一眼齐声向秦公道贺。

    而方燮作为方元恒死后方家的现任家主,仗着曾经在原州总制府中提携过樗里骅的功劳,俨然一副为自己人说话的样子,也站起身来向秦公道贺。

    只有介鸳却笑盈盈的看着这一切并不做声。

    “司马大人,樗里骅现在兵力有多少了?”

    虽然秦公见数人向他道贺也是内心欢喜,他也乐见得在方元恒死后大秦再出现一名良将,但此刻他却显然更关心军事上面的事情,所以便向介鸳发问道。

    “回禀君上,樗里校尉将俘虏来的叛军收编了五千人已经操练了两月之久,加之去年从百姓中招募的兵士,现在共计约有三万之众。”

    介鸳一五一十的将樗里骅告诉自己的全然说了出来。

    “哦,这么多?”

    雍道成听到樗里骅半年时间内便从三千人马发展到三万人马也是一惊。

    虽然以校尉之职统兵三万也并不是没有先例,但毕竟此事没有得到上将军或者自己的旨意,还是令秦公内心中生出了些忌惮。

    殿内有人见国君正在沉吟,便立马跳出来说道:

    “君上,微臣弹劾校尉樗里骅私自募兵意欲图谋不轨,此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还望君上治其私拓兵马之罪。”

    此言一出,不仅满殿大臣们大多数人都皱起了眉头,就连雍道成也被吓了一跳。

    好不容易大秦又出了一名得力干将,怎么能让这些人将他向外推呢。

    何况樗里骅兵士虽然人数众多,但也正是这些兵马才光复了大秦七城之地,若是大秦再出几个可以私拓兵马收复失地之人,雍道成想来自己做梦都能被笑醒。

    秦公冷眼看了看弹劾樗里骅之人,知道他乃是雍栾在朝中的棋子便没好气的说道:

    “寡人还不糊涂,不消你来提醒,如果河西将军也能在半年内扩军三万,收复徐昌,寡人非但不治其罪,还会重重的赏他。”

    说罢之后,秦公便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讪讪坐下的人,不再说话。

    满殿大臣顿时哄笑一团。

    当初,河西将军雍云祈和文兆源二人领兵两万北上收复叛乱各县,谁知仅仅收复了两县便损兵折将,叫那些反叛的百姓压在百里、秋射揍了大半年,若不是月前从燮玉关东撤军的雍栾派出本部兵马两万亲自带领去救援河西将军,说不定现在的朝议内容便是要讨论迁都之事了。

    所以在满殿大臣的心中,那雍云祈和文兆源二人便已经成为了众人眼中的笑话,只是雍云祈是雍栾的长公子,又是国君的堂弟,没人敢当面讽刺而已,但听国君自己都出言讥讽起他来,所有人便都不再顾忌哄堂大笑起来。

    只有邓子汶面露些许尴尬之色,缓缓摇头不语。

    当初他协助雍云祈取了徐昌城,原本局势已然大好,但自国君又召自己回到西京之后,却听雍云祈在徐昌鱼肉乡里,纵容将士搜刮百姓,惹得天怒人怨。

    正当自己准备再次北上,监督军纪之时,却得到了徐昌失守的消息,所以今日听闻国君提及雍云祈,他便生出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正当大殿之中哄笑声四起之时,却见介鸳又起身说道:

    “君上,樗里校尉准备于下月西征姬林县,故随信请求君上准许元右守军为其派发兵器装备,还请君上定夺。”

    此言一出,大殿内便如同人都消失了一般,登时没了一丝声音,所有人仿佛都是听错了一般,怔怔的看着介鸳。

    “你说什么?樗里校尉要干什么?打徐昌吗?”

    许久之后,那国君雍道成才问出此言。

    他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定是介鸳老眼昏花看错了信的内容,误将徐昌当做了姬林,所以开口提醒道。

    “君上,是姬林,朔方郡姬林县。

    那里戎人陈兵一万左右,由叛将张仁亲自镇守。”

    “哗!”

    只见介鸳方一说罢,满殿内便起了纷乱嘈杂的议论之声,这些声音中除了自方元恒战死后,秦军首次想要主动出击从戎人手中收复失地的激动,还有一些便是觉得樗里骅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惋惜。

    雍道成已然站起身来,他用颤抖的手指着介鸳说道:

    “樗里校尉真是这样讲的?他要收复姬林?”

    “禀君上,正是。”

    “好,好,小瘟侯果然是能人之所不及,将来大秦恢复河山,寡人便真的封他个侯也未尝不可啊,哈哈哈哈。”

    “君上慎言。”

    “君上慎言。”

    殿内众人见秦公已然高兴的失了态,便纷纷起言劝说道。

    封侯之事,乃是周天子的权利,虽然各国不把天子放在眼里,但毕竟明面上还是要做的好些,不然被其他各国落了口实那便不妙了。

    “啊,是寡人僭越了。”高兴的有些失态的雍道成也意识到了此点,便满是不以为然的神情笑着说道。

    “这样吧,寡人记得半年多前方才封他手下四人为二五百主,现在樗里校尉要西征,他手下却连个军侯都没有,寡人便提封他手下四位千人为军侯,几位五百主为千人吧。

    介司马,让元右给他们兵器,要多少给多少。哈哈哈哈”

    显然此刻雍道成的内心中沉浸在一片狂喜之中。

    他怕再有人起身扫了他的兴致,便一边笑着一边离席从玄武殿中走了出去。

    殿内的大臣们还回味在樗里骅带来的这个惊人的消息中无法自拔,所以当国君走了许久之后,这才有人起身离开了玄武殿。

    “看来,现在已经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人老喽。”

    从介鸳面前走过的邓子汶一边笑着一边对介鸳说道。

    ......

    为了攻取姬林,樗里骅确实做了些准备,为了此事,他思量筹谋了半年之久。

    尤其是在夺取河西四县后,拥有一个稳固的生存环境对樗里骅以及自已庇护下的各县百姓都极为重要。

    他早已知道雍栾率兵北上的消息,所以他便不用去担心徐昌那里会再生什么变故。

    樗里骅命刚刚升任军侯的安默然和千人李季、唐元三人在曲沃、白水两县警惕关注徐昌叛军动向,留下一万人守备两城后,再将其他各地兵马统统调至了瀚海城。

    此次出征姬林,樗里骅点兵一万五千人,除去一万由木獬军原班人马为主的老兵外,其他的便是那五千操练了三个月的新兵了。

    这半年多来,以新任二五百主卫木为首的骑兵以及斥候队伍早就将姬林城以及其周遭地形查了个底朝天,按照卫木的话讲便是姬林城边的胡杨林中哪棵树下有兔子自己都是知道的。

    而且,樗里骅自然明白,与姬林城的原大秦军队交战,可并不比那些反叛百姓来的容易。

    果然,当一切安排妥当,樗里骅的大军快要到达姬林城时,便见姬林的守军已经在那城下列阵已毕。

    见姬林派出的八千人马排成了雁形阵,樗里骅便知姬林的戎军并未将自己这方人马看在眼里。

    虽然自己的人马较多,但那些戎军仿佛并不顾忌,而且似乎还有一战便想吃掉自己的打算。

    樗里骅立刻下令,全军排成方阵,列好阵后再往姬林方向前进。

    方阵是大秦军阵中最基本的阵列,素有阵中容阵之称,原本就是无数小方阵组成的大方阵而已。

    所以对于樗里骅军中的新兵来说,则会更加熟悉一些。

    而樗里骅所排出的方阵却是稍有差异,他将方阵排成“薄中厚方“的样子,中央的兵力少,四周的兵力多。

    如此一来,则即可以虚张声势又可以更好的防御敌人的进攻。

    樗里骅将指挥金鼓旗帜放在了方阵的后方,只见军阵刚刚列好,樗里骅便下令击鼓,全军向着姬林城杀将而去。

    姬林城是大秦北疆瀚海沙漠边缘的一座小城,此城北连大漠,南靠黄水,城郊四周都是些胡杨树林和草甸。

    所以樗里骅大军与姬林戎军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地势优劣和有无埋伏等事,双方战鼓一响便杀做了一团。

    厮杀的战场之上,两军步卒都身着的是大秦的黑色战衣,两军骑兵都穿着玄甲,若不是姬林戎军手持的皆是赤阳大旗,军服之上都有一条麻布绑在胳膊之上,两军相互的冲杀之下便分辨不出谁是秦军谁是戎军了。

    在经过一番厮杀过后,排出雁形阵的戎军便从两翼包抄过去将秦军三面都围了起来。

    但随后,秦军却在卫木所率领的骑兵几番冲击之下,使得戎军包抄的两翼阵型有了些松动。

    而秦军的方阵灵活性便在此时显露了出来。

    看似一个大阵中的无数小方阵不停的随着中军令旗在左右转换,随时将兵力调到需要的地方。

    而戎军的两翼松动后,便在他们主将的号令之下,迅速撤退了回去。

    一方是捍卫过大秦北疆的精锐之师,一方是近一年来百战百胜的新锐兵士,两军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直到姬林戎军还是凭借着兵阵更加熟悉,兵士能力更加出众而渐渐占据了上风之时,樗里骅才下令鸣金收兵。

    见秦军有条不紊的撤退而去,姬林戎军也不敢太过大意,非但没有追击,反而也缓缓撤入了城中。

    此时,已据开战过去了四个时辰。

    回营之后,樗里骅便与魏元琦、卫木等人穿梭在营中的每一个角落,除了亲自查看兵士们的士气之外,也探望了那些受了伤的兵士。

    回到帐内,樗里骅便和魏元琦、卫木讨论起了今日一战的得失来。

    最终,三人得到的结论却是惊人的一致,虽然此次夺取姬林或许会损失较大,但胜利的一方终将会是自己。

    因为今日一战,让那些从没有打过这样阵战的新兵见了血,让那些觉得戎军野战无敌的新兵起了信心,而且通过今日一战来看,姬林的那些叛军们仿佛并不像半年前抓来的斥候说的那样,死心塌地为张仁卖命。

    在今日的战斗中,秦军人数虽然占优却始终处于被动之势,若不是厚实的方阵让所有人不至于惊慌失措,换个其他战阵或许今日的战斗中将会数次被戎军冲垮大阵。

    但樗里骅三人却对此并无担忧,既然方阵有效果,那便明日继续用便是了。

    而姬林城中的张仁此刻却是一脸的愁容。

    显然,他低估了这些从军不到一年的新兵们。尤其是那一千多的骑兵,他们来去如风,冲杀勇猛悍不畏死,当真是勇猛至极。

    这半年多来,他也曾派出了无数的斥候去打探瀚海城秦军情况,所以对樗里骅取河西六县之地,招募两万多新兵之事也是清清楚楚。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今日一战让他对秦军的主将有些刮目相看,他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来大秦何时有个叫樗里骅的年轻人如此的厉害。

    二十来岁能做到校尉,除了雍、赵、方三家子弟外,还有谁能够如此的平步青云呢。

    更何况从今日的排兵布阵来看,那秦将并不是个腹中空空的纨绔子,调兵遣将也倒是颇有些章法。

    虽然他们排的只是最简单的方阵,但在那秦将的指挥下,却让自己无论怎么变阵攻击都无法讨得好来。

    今日的一战,自己可是损伤了近两千兵士,虽然看得出来秦军的死伤比自己还要多些,但他们却始终没有退缩,更也谈不上溃败了。

    当年自己跟随江户在方元恒的带领下南征北战的时候,那齐国人和蜀国人别说死伤二成了,多半仅仅死伤一成人马便都会掉头就跑,溃不成军的。

    而对面这些秦军却死伤快两成都始终在坚持着拼杀。

    总以为自己的朔方军原本就是大秦的铁军,虽然比不上被江户带走的那些精锐,但也是勇冠三军的战士,却没想到今日遇到了对手。

    更为可怕的是,对于那些秦军他是知道的,从情报来看那些秦军的大多数兵士操练了还不到半年的时间。

    此后的数日,张仁依旧每日派出兵马出城与秦军交战,但渐渐的他便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那秦军排出的方阵中,位于最前方的并不是其最为精锐的兵士,而仿佛是想在战争中锻炼新兵似的,他们每日的交战都会换一些战力并不如何强的新人担任前军。

    所以每日的交战,秦军总是会在最前方兵士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下令鸣金收兵,这让自己对秦军主将的胆大心细起了敬佩之意。

    需知前军兵马往往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一旦前军被破则全军多半会失了锐气,除了撤退外便是会被击溃的。

    但秦军主将却敢于冒险,并能够准确无误的在前军显出溃败迹象之前下令撤军,这让从小兵一步步打到今天地步的张仁都有些惊叹不已。

    虽然每日双方死伤的人马越来越少,但张仁也发现,秦军兵士再也不是刚刚来时那般不经打了。

    索性,张仁便下令从此之后不再出城迎战,只是坚守城池,等待秦军粮尽自然退去便是了。

    当樗里骅发现戎军不再出城之后,稍微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后便下令全军休整。

    此时,樗里骅的大军已经剩下了一万一千多人。

    多日来的连番激战,让樗里骅的兵士损失了近四千人,但所有人都明白,除了首日战死两千多人外,其实此后的每日交战,自己一方的损伤并不太大。

    尽管如此,樗里骅依旧没有下令全军攻城,因为樗里骅打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对姬林城墙进行强攻,以战养战是他最为重要的目的,只有与强军对垒,才能尽快的提高自己麾下兵士的作战能力。

    这个策略是便是他与卫木等人商议了半年之久的根本目的。

    但张仁毕竟是跟随过方元恒的名将,在看出自己的目的之后,便立刻做出了反应,这让樗里骅除了觉得有些失望之外,也对夺取姬林城首次生出了想要速战速决的想法。

    在数日的思索过后,樗里骅便想到了一个办法,这个办法是当初介鸳教予他《平戎策》十卷中的一个故事,讲的是当初王河以极少兵力夺取被戎人占领的一座县城的往事。

    此计,正好可以为自己所用。

    此后近十日间,樗里骅便命人每日夜里在姬林城外垒起了十座土台,这些土台距离城墙只有百步左右距离。

    虽然在垒砌土台时不时会有姬林城中的冷箭射出,但因为夜黑的缘故,所以并没有给樗里骅垒砌土台的兵士带来多少实质性的杀伤。

    十日后的清晨,张仁刚刚听到鸡叫,便立刻从睡梦中苏醒来到姬林城头,这几日他自然知道秦军在干些什么,只是他却并不明白秦军垒砌土台的动机。

    如果是要以土台为基,搭建制高点配合攻城作战,那这么所显然有些太小瞧自己了。

    张仁毕竟不是等闲之辈,所以他也没有太过大意,依旧每日都来看看这些土台垒砌的进度,他想知道秦军究竟会拿这些土台做何功用。

    今日一早,他便看见那十座土台已经垒砌成型。

    只见土台高出城头一丈,土台之上可以容纳二十多人同时站立。

    可以想见,一旦秦军攻城,这十座土台之上的两百多弓箭手必定会给予城头兵士一定的杀伤。

    但他们的功用也就如此了,劳力费时弄出的这么几个土台又能够起到什么作用呢。

    张仁看着土台嘿嘿一笑,便吩咐此段城墙上的将官们在土台对应的地方,搭起些木架。木架对着土台的一面用熟牛皮厚厚的包裹了起来。

    一旦秦军进攻,则在土台相对的城墙之上曾派长盾兵士,同时集中弓箭手与土台秦军对射。

    他相信,虽然秦军那些新兵们的阵战能力足以让他刮目相看,但要论射箭,那可是没有三两年练就不成的。

    张仁对自己兵士的射箭能力还是颇为自信的,至少与对面那些新兵们相较肯定要高出一大截去。

    如果同样二十人对射,张仁相信只消片刻,定会让那些高台之上的弓箭手吃尽苦头。

    所以,这也是张仁并不在秦军垒砌土台时出城袭击的关键原因。

    “这是想学王河吗?可惜,你是王河,我却不是当初那些未开化的蛮夷之辈。”

    做完这些部署之后,张仁便微笑着走下了城头。

    果然,当日下午,秦军便组织了两次攻城,其结局也如同张仁所料般在自己兵士们的精确射击下,那十座高台并没有起到什么压制作用,攻城军队一个照面便丢下数百具尸体败下阵去。

    与看着秦军败退后“哈哈”大笑着的张仁相比,姬林城外的樗里骅也面带微笑着领着败退兵马回到了大营之内。

    樗里骅在十座土台之下留有近千人在夜间守备,以防城内的戎军出城攻击摧毁土台。

    所以这日也里,城墙之上和城墙之外均有星星点点的篝火在闪烁着。

    自从秦军垒砌高台之后,城内的戎军从来都没有出城骚扰,一个原因是这十座高台确实远离城门,一旦戎军出城便很可能被不远处扎营的秦军堵住回去的路,来个一网打尽。

    二来也是张仁觉得并没有必要去拆除这些土台,至于原因便是今天白日里那场攻城战所有人都看到的。

    所以每日里,这千多人除了在黑暗中暗自观察城头动静的斥候外,其余的兵士则在土台之后颇为放心的酣睡着。

    至少,城头的戎军将士们是如此认为的。

    甚至城头的兵士在夜深人静之后,还能听到土台后的秦军打鼾的声音。

    在经历了今日的一场防御战后,城头的戎军将士们也都放下了心来。

    虽然张仁早早便对他们说过,这些土台不足为惧,但作为将脑袋系在腰带之上的兵士们来说,只有亲自验证过,才能彻底相信张仁的话。

    但在经过一场胜利之后,他们便对自己的主将更为钦佩了起来,也深信在张仁指挥带领下定会将那些秦兵击退。

    “毛大叔,我有些想家了。”

    姬林城城头之上,一个被春日夜的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十八九岁兵士向他身旁的一位花了胡须的中年汉子说道。

    那汉子将手中的长戈紧紧的夹在怀中,两手环抱着看向黑暗中的远方。

    “张将军说了,原州那里就要胜了。

    一旦原州的秦军被绞杀,单于的主力便会调过来打瀚海,打河西,到时候我们便可以像秦岚郡那边的人一样,分到土地了。”

    那毛姓汉子对身旁的青年人慢慢的说道,那话语中似是充满了渴望与期待。

    这两人是在城头警戒的戎兵,他们二人均是从卫城而来,又同在一伍,所以这一年来,毛姓汉子对这个同乡青年也是颇为照顾,见他话里带着思念,便出言安慰道。

    那青年听毛姓汉子说完,便裂开了嘴笑道:

    “毛大叔,我们又不种地,要土地做什么。”

    那汉子闻言一笑,便又说道:

    “你这傻小子,单于自然知道我们朔方人多以放牧为生,他便会将那些贵族家的土地封给需要耕地的人,将那些牛羊分给我们这些放牧的人,到时候你便娶个媳妇,伺候你爹娘。

    哦,对了,娶媳妇时可别忘记给你毛大叔送碗酒喝啊。”

    听毛姓汉子这样说道,那青年显然是有些感动,便回过头来看着那毛姓汉子:“毛大叔,我爹娘早就死了。

    他们给胡家放牧,被狼叼走了几只羊羔,便被胡家的人活活打死了,当时我才六岁,亲眼看着爹娘被活活打死。

    如果能回去,娶了媳妇我便让我媳妇伺候你,我来给你养老送终吧。”

    那毛姓汉子听到这里,浑身一震,却并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他才轻叹一声,拍了拍身旁青年的肩膀。

    如果自己的儿子当初不被饿死,现在也会像他这般大了吧。

    卫城的胡家。

    当那青年讲道胡家之时,这毛姓汉子也从眼中生出了戾色。

    当年自己的妻子身怀六甲,就是胡家的一个子弟喝醉了酒便要强占自己的妻子,自己被他的下人们绑住,亲眼目睹胡家子弟行那禽兽之事。

    当夜,妻子便吊死在了胡家的牛圈里,而胡家只是给自己赔了一只小马便再也无人提说此事,所以自己才牵着马从了军,这一从军戍边便是二十年之久。

    并不是人人都是张仁,毛姓汉子当了二十年的兵,始终只是个伍长而已。

    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就在去年张仁叛秦之后,他便按照张仁的指令亲自去了胡家。

    看着被他一刀一刀慢慢折磨致死的那个胡家子弟,他不禁掩面痛哭。

    这个仇虽然报的迟了些,但他还是为自己的妻子和尚未出世的孩子手刃了仇人。

    现在,身旁这个同样被胡家的人害的家破人亡的孩子告诉自己要为自己养老送终的时候,他怎能不会感动。

    正当那毛姓汉子想要对那青年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看着远处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人在朝着自己城头的方向而来。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无误之后,便连忙对着身后大声喊道:

    “敌袭,敌袭。”

    一番大声喊叫,夜幕中的姬林城仿佛是响起了惊雷突然躁动了起来。

    兵士们纷纷爬在城头向着那毛姓汉子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见那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兵马向着姬林城而来。

    时间一分一毫而逝,城头的众人都极为紧张的看着远处的黑暗,待到张仁都登上城头之时,恰巧便看见樗里骅的大军突然同时点燃了火把。

    近万兵士,近万支火把,不仅仅将秦军声势照的极为骇人,而且就连姬林城墙附近也被照的如同白昼。

    “这是要做什么?”

    张仁并不知晓秦军所图,这大半夜的秦军为何要搞这么一出。

    他并不相信秦军会傻到要在半夜攻城。

    何况秦军全部都立在这十座高台之后不远处,此处连城门都没有,如何攻城。

    至于云梯、冲车之类的,张仁更是一个都没有瞧见。

    但观秦军的声势,却又仿佛并不是专门前来骚扰守军的。

    正当张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时,却只见那十座高台方向仿佛有无数人从高台之后跑了出来,他们的手中还拿着一些不似是长戈的兵器。

    张仁定睛一看,这才恍然大悟秦军这些时日在忙些什么,而建造这十座高台的意义又是什么。

    看着那些兵士们手中拿着的木锹,他的大脑之中瞬间便变成了空白一片,他张了张嘴,却始终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为好。

    正当他突然生出转身下城的想法之时,只听左右几乎同时发出“轰隆”的声响。

    张仁明白,城墙塌了。

    他看着正前方的那座高台,心里明白恐怕这座高耸的土台的土大多便是秦军挖地道运出的土所垒砌,可笑自己还以为这些高台并没有什么用处,原来这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而已。

    可是,纵然自己知道了又能如何。

    张仁闭上了眼睛。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满腹的本领就此埋没在黄土之中,不甘心自己满腔的抱负还未施展便再也没有机会向天下人证明。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戎人单于的样貌,那名叫萧锦行的单于对自己的许诺。

    他曾经许诺,要让自己带着十万兵马灭一国,赏公侯。

    可惜,一切都已经无法实现了。

    张仁感觉的到,两侧的城墙快速的向着自己的方向坍塌着。

    短短瞬息过后,自己脚下那原本无比结实的城墙便塌了下去,而自己就像是掉入了无底深渊一般,向下坠去。

    ......

    次日,樗里骅坐在姬林城的府衙之中,他的手里捧着一杯香茗,看着送来军报的兵士们一个又一个的进进出出。

    一旁有数人正在忙碌着整理各地的军报,并将整理好的兵报向樗里骅呈上。

    昨夜,一段长达百米的城墙塌了下去,樗里骅便令全军从坍塌的城墙中冲了进去。

    由于近乎三成的守城兵士都在这段城墙上殒命,加之姬林城守将张仁也在昨夜的混乱之中失踪,所以秦军攻进姬林城后并未遇到激烈的抵抗便顺利夺下了姬林城大部。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当姬林城中的戎军都放弃抵抗的时候,位于城南的一支穿着颇为破旧,兵器也参差不齐的数千人马却对秦军展开了激烈抵抗。

    一夜过后,那些人马仍旧占据着城南,并未被秦军攻陷。

    樗里骅猜测,那支兵马十有八九便是当初与牛庸一同在瀚海举事的黄云鹤部叛军。

    他们定是觉得一旦投降,秦军会找他们秋后算账,所以才会死命抵抗。

    樗里骅便决定让牛庸带人前去解决此事,但同时他也对牛庸交代,需向黄部展开一次致命打击,让他们不要觉得是秦军拿他们没有办法才去招降的。待到他们产生了绝望,再去招降则会事半功倍。

    牛庸按照樗里骅的嘱咐,一到南城便组织此地的秦军向叛军据守的地方持续发射了数轮箭击,当长戈步卒乘着叛军混乱之际冲入南城一通砍杀后,便又从容的撤了出来。

    南城的一间石屋内,黄云鹤颇为沮丧的看着周围人人挂彩的小头目们,正不知要说什么,却只听门外匆匆跑进来一名兵士,见到黄云鹤便急声说道:

    “黄头人,秦军那边来了说客,要我们投降便可保证绝不滥杀一人。”

    这名兵士说完,只听周围的那些头目们便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显然,秦军的这个提议让他们颇为心动。

    抵抗秦军不就是为了活命吗,现在秦军说了放下武器便可免死,那还抵抗作甚。

    只有黄云鹤苦笑一声,抬起头说道:“只怕是我们放弃了抵抗便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听黄云鹤如此一说,众头目便又默不作声了起来。

    这时,那名在地上跪着的送信兵士却连忙说道:

    “黄头人,秦军来的说客是牛庸牛头领。”

    “嗯?”

    一听送信兵士说是牛庸,黄云鹤猛然抬起头,看了看那说话的兵士,又看了看和自己一样满脸惊讶之色的众人。

    “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牛头领?”

    “我看的清清楚楚,正是牛头领。”

    黄云鹤赶紧起身,带着小头目们出了小屋,朝着两军交战的地方走去,他心下已经感觉的到,恐怕今次是真能活命的。

    来到阵前,黄云鹤看到满地的尸体便又心生悲凉,这些尸体十有八九都是自己一方人马的,他也十分清楚,恐怕秦军再来一次方才那般规模的攻击,自己的人马怕是要全部交代在此城了。

    来不及多想,黄云鹤便见远处一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他定睛看去,那不是当初与自己一同在瀚海举事的牛庸又是何人。

    只见牛庸向着自己拱了拱手,大声喊道:

    “黄大哥,官军来此抗击戎人收复失地。现在姬林城中的戎军已经被悉数歼灭,黄大哥英雄一世,当知大丈夫死也要死得其所,怎能为戎人卖命陪葬。”

    听远处的牛庸将话说完,黄云鹤便觉得脸上一阵火辣。

    他当初投靠张仁,只是觉得张仁可以保全大家性命而已,并不是想真的投靠戎人,不然自己也不会拒绝张仁将自己的部下编入戎军的建议了。

    他低头思索着,却只听牛庸又朗声说道:

    “樗里校尉英雄盖世,就连张仁都不是樗里校尉的对手,黄大哥切不可自误,平白牺牲了乡亲们的性命啊。”

    此话听到黄云鹤的耳朵里,却也是深以为然。

    原本他觉得张仁是大秦军中仅次于方元恒的战神,却不曾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张仁却败下了阵来,这让他如何能不心惊,这姓樗里的秦军主将该是多厉害才能在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便将张仁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