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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萧子硕在我绥北城时,我曾与他见过数面。

    我观此子谈吐优雅,思维聪敏,知书达理,并不似这等弑杀之人,为何却突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行军路上,颇有些想不通此节的赵之海终于开口向顾道远问道。

    顾道远闻言只是苦笑一声。

    当初萧子硕上位的前后诸事,赵之海是早就已经知道的。

    就连萧槿那种为萧子硕上位立下汗马功劳的人萧子硕都能说抓就抓说杀就杀,更何况惹得他差点身死的楚国人呢。

    萧子硕又怎么会对他们报以仁慈。

    “中更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赵之海听到顾道远带着苦笑的感叹,便点了点头沉着脸不再说话了,这样的感叹他又何尝体会不到呢。

    此番入齐,除了参加新君继位大典外,赵之海的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所求。因为赵青儿对他所写的那封信让他嗅到了一股危险的味道,那日他从顾道远手中接过信时立刻就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由心而生。

    同时他也想要看看,即便萧槿从来没有帮过萧子硕,但萧子硕终究是知道萧槿与自己的关系,可他却还敢将萧槿抓起来,这种狼心狗肺之辈将会以何面目来面对自己。

    更况且,女儿还在齐国身在险境,自己又怎能不去帮她一把呢。

    “萧子硕,莫说你还只是个储君,你便是齐君又能如何。

    当初若不是我,恐怕你连活着从秦国回去怕也做不到吧。”

    ……

    赵之海一行走了二十多日后,终于到了齐国京畿东京。

    因为月前顾道远和方恒心等人是带着三万大军行军,所以便没有赵之海一行轻车简从来的方便,自然也不需要走上整整一个多月。

    况且赵之海一路经过各县时,交集应酬也是难免之事,所以若是只是行路的话,恐怕从西京到东京二十日便足以到达了。

    还没有进入东京,赵之海一行即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特别是顾道远,这才离开了东京不到两个月,原本富庶异常,人流如织的东京城,却如同一座死城一般寂静的有些可怕。

    顾道远等人自是不会知道,这两个月里,东京内外先是抓捕楚国人,后又连坐窝藏楚人的齐人,这些人一旦被抓便会立即处死,所以一番折腾下来,拥有四十万人口的东京城便成了恐怖的地狱。

    能逃的人早已携家带口离开了东京,而大多数不能逃走的人却只得每日呆在自己的家中,足不出户。

    所以赵之海一行见到死寂般的东京城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一进东京,赵之海一面安排人去找寻赵青儿下落,一面则在驿馆安顿了下来。

    接待秦国使团的洗尘之典在赵之海等人来京后的次日定在了青龙殿中举行。

    当赵之海一行人进入青龙殿后,这才第一次见到齐国储君萧子硕。

    让赵之海略微有些意外的是,蜀国的使团也在青龙殿中,一番寒暄过后赵之海这才知道,原来当初蜀国的使团在吊唁完齐怀公后并未全部离开齐国,而是派出人马回国筹备国礼,相邦刘执则一直都留在东京城内。

    自从萧子硕成为了储君,蜀国便自然而然地对萧子硕产生了亲近之意,原因是萧子硕的正宫夫人在出嫁之前正是蜀国的公主,所以萧子硕成为储君,蜀国便

    全力的支持起齐国来了。

    今日赵之海来到东京,齐国人便请他们一同前来赴宴。

    赵之海与萧子硕、萧坤等人见礼后,各自落座,这宴席算是正式开始了。

    今日宴上,除了蜀国三四人外,齐国内外大臣也只有五六人,但这为数不多的人中无论哪个却都是跺一跺脚足以震动天下的人。

    原本赵之海以为萧子硕会是一副飞扬跋扈,小人得志的模样,而他也做好了与萧子硕唇枪舌战的准备,但是方才两方相视见礼时,萧子硕却对赵之海颇为的恭敬,而且还主动提起了当初赵之海为了保护他免受到芈夫人派出杀手的暗杀而邀请他到绥北城的事情,这让赵之海愤怒的心情或多或少的平复了一些。

    宴席之上,一番相互致谢的话语讲过之后,众人便在觥筹交错间闲谈了起来。

    因为怀公薨后不足半年,所以这宴上并无歌舞更无美酒,除了一些瓜果肉食可供享用以外,所有人都只能以茶代酒,相互攀谈了。

    见众人的视线都在萧子硕、赵之海和刘执等人身上,顾道远下意识的看了看萧坤,而萧坤似是早就等着顾道远会找他般也在看了看顾道远的同时,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顾道远心下黯然,虽然自己也并不指望萧坤能够救出萧槿,但当知晓最后的结果时,他的心中却还是有些失望的。

    当然,顾道远也明白,萧坤的确为了此事而尽力了。

    与此同时,顾道远也对萧子硕投去了复杂的目光。

    以最弱的力量,却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不得不说萧子硕是有他的本事的。

    但他却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猜忌心重,刚愎自负,能够狠下心来对任何人下手,包括为他立下汗马功劳的萧槿和支持他的萧坤,以及用雷霆万钧的手段去报复楚国人。

    这真是一个让他也看不懂的人呐。

    “储君,赵某代表我大秦再次恭贺储君能够继任国君之位。

    赵某出秦时,秦公曾言道,齐秦本为依山傍水的邻里、兄弟。

    所以日后齐国的苦便是我秦国的涩,齐国的灾便是我秦国的难,储君只要向西京送个信,我大秦定会助齐国消苦避难,决不食言。

    顺便说一句,目下我大秦左更大人和右更大人的二十万大军正在边境集结,随时准备助诸君一臂之力。”

    赵之海端起了手中的酒樽,对着萧子硕振声说道。

    而萧子硕闻言一笑,也端起手中的酒樽,缓缓地站了起来说道:

    “本公子曾经出质贵国,贵国不仅没有怠慢于我,还曾经派出三万大军舟车劳顿送我回京,这番恩情子硕实不敢忘。

    这些日子我与四叔父和田相邦也曾商议过此事,为了报答秦国大恩,下次戎狄入寇前,我齐国将出马匹五万,粮草十万担助战,还请中更大人将此事回报贵国国君。”

    萧子硕话音刚落,赵之海便冷冷一笑,扬手将酒樽中的青梅淡水一口饮尽。

    萧子硕自然明白这是赵之海在表达着他的不满,但他却笑了笑并不介意,一扬脖子也饮尽了樽中之水。方才赵之海说二十万大军陈兵边境时何尝没有一丝威胁的意味呢。

    正当他要坐下来时,却听赵之海又对他说道:“储君果然出手阔绰,我大秦三万将士的生死哪里能比的上贵国的五万匹骏马和每人数月的口粮啊。

    赵某就替我家国君谢过储君大人了。”

    说罢,便向萧子硕深深地施了一礼。

    而且,未等面带不悦的萧子硕说话,赵之海又问道:

    “既然储君还记得我秦国人还为您做过点事情,那么赵某便另有一事相求,还请储君能够同意。”

    萧子硕闻言强忍着满心的怒意,面色阴沉着说道:“中更大人请讲。”

    赵之海冷笑一声说道:“听闻储君下令,要抓捕齐国境内的所有楚国人,可有此事?”

    萧子硕冷眼看了赵之海一眼,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

    “正是。”

    赵之海闻言又道:“那贵国如果错抓了我秦国人又该如何?”

    萧子硕闻言一愣,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萧坤一眼,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之色便回道:

    “这不可能,但如果错抓了秦国人,我们定当会向贵国有个交代的。”

    赵之海正等着此话,他冷冷一笑说道:“交代就不必了,抓错了放了便是,非常时期也是难免出现些纰漏的。”

    萧子硕点了点头,想想此番自己对秦国确实是故意只给了丁点儿的好处,原本是想给秦国人一个警示的,让他们莫要以为帮助过自己就得寸进尺。

    但他却没有想到此番来使之人却是救过自己的赵之海,他本就有些歉意,所以赵之海说自己错抓了秦人后,他便准备让萧坤配合赵之海放人。

    但话到嘴边时,萧子硕却突然警觉的问了赵之海一句。

    “敢问中更大人错抓的那秦国人是谁,此刻关押在哪里,我也好派人去将其释放。”

    赵之海原本也没打算隐瞒,听萧子硕问到这里,便朗声说道:“此人乃是数次救储君于危难之中,孤身说来贵国河东军廉闵将军之下七万大军来降的萧先生。

    也是河西裨将军江户幕府吏员,萧槿。”

    话音刚落,还没等萧子硕有何反应,却只听这青龙殿内一时间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音。

    绝大多说人都只听闻萧先生,也见过那日在东京城外,他御马而来的卓绝风姿,但并不知道萧先生究竟是谁,更不知道这大名鼎鼎的萧先生竟然被齐国储君关押了起来。

    而且,更让人觉得惊讶的是,这萧先生竟然是秦国人,而且还只是秦国一个裨将军幕府中的吏员而已。

    众人一边议论,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萧赵二人。

    只见萧子硕似乎对赵之海提起萧槿早有准备,他不慌不忙的转身坐了回去,看着依旧站着的赵之海笑着说道:

    “我当是谁,能劳中更大人亲自说项,原来是萧槿啊。

    不错,他虽然屡次助我,也救过我的命,但他却最终投靠楚国,意欲对我图谋不轨,所以我便抓了他。

    我也知道萧槿是秦国人,但他是在我齐国犯了重罪,威胁的也是齐国公室,所以此人绝不可放。

    还请中更大人见谅,如果哪一日我齐国人去西京刺杀秦君,则你大秦对其要杀要剐,我齐国人定不会追究的。”

    “萧子硕,你可想好了,这人你是当真不放了?”

    赵之海仿佛并没有听到萧子硕后面所言的话,只是冷声说了此言。

    只是此言一出,方才殿内嗡嗡的议论声便瞬间停了下来。

    因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赵之海的语气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虽说方才萧子硕强辩萧槿勾结楚国人,但这厅内哪个不是在朝堂中混迹良久之人,所以自然明白萧槿勾结楚国一事,怕是三岁小儿都不会信的。

    只是萧子硕将其关押,自然有他关押的道理,想来多半是萧槿忤逆了萧子硕的旨意或是萧子硕有了卸磨杀驴之心。

    但当赵之海和萧子硕为了萧槿而针锋相对的时候,众人这才吃惊的意识到,这位裨将军幕府中的吏员可真是不那么简单啊。

    萧槿在所有人心中的那份神秘感也更加的朦胧了起来。

    原本以为萧子硕定会起身驳斥赵之海,至少按照他对楚国的那份强硬态度来看,对赵之海的威胁嗤之以鼻才是正理,但让众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只见萧子硕缓缓起身,面带着笑容将两手合在胸前,竟然向赵之海施了一个大礼。

    在包括赵之海在内的所有人的惊愕中,萧子硕缓缓言道:

    “中更大人,萧槿只是个庶民而已,秦齐两国不应因为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大动干戈。

    中更大人执意要将他放掉,那便放了他既是了。”

    赵之海一听此言,不喜反忧,他的眉头也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他看着恭敬的萧子硕,一股不详的预感随之而来。

    果然,萧子硕拜了良久,就连青龙殿中的齐国客卿萧坤、相邦田甫等人都有些面红耳赤之时,他才缓缓起身对着赵之海说道:

    “中更大人,今日各国贵胄云集在我青龙殿,中更大人也难得来我齐国一趟,原本此事子硕还想待到日后专程请您来商议。

    但今日中更大人似是对我齐国起了误会,子硕便不得不提前和您商议一件大事,殿内的众位贵胄也可做个见证。”

    “哦,储君有何要事要找我这个异国小臣商议啊。”

    赵之海看着萧子硕的这番做派,心中有些厌恶的说道。

    “当初子硕在您府中时,与令嫒青儿小姐一见如故,子硕想向中更大人提亲,纳青儿小姐为夫人。

    如此一来,你我秦齐两国就算是结了姻成为了一家人,所以也自不会再出现像今日这样的误会了。

    只要中更大人点了头,放了萧槿还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吗?”

    说到这里,萧子硕对着仿佛听错了一般呆立在自己面前的赵之海伸出了一只手,将手心中的一物递给了他,然后再次施了一个大礼这才退回到自己的座前微笑的看着赵之海。

    赵之海并未向看向手中的物件,因为自他拿到手中后,便知道此物正是赵青儿头上带着的玉簪,此簪是去年赵青儿刚满十六岁时,赵之海亲手送给她的玉蝶簪。

    赵之海闭上了眼睛,只是数息间,他的眼睛却又重新睁了开来,那眼神无喜无悲,平静的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他上前几步来到了萧子硕的身前,像是与萧子硕交好一般伸手轻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微笑着说道:

    “承蒙储君厚爱,小女早已经许了人家,只是未过门而已,此事怕是要让储君失望了。

    储君有所不知,我赵家立于秦国数百年,如今忝为秦国贵胄,凭的便是言出必行的族训。

    秦国人都知道,得到赵家的承诺,即便是难上九霄,远在天边,我赵家之人总是会应

    诺的。

    所以还请储君忍痛割爱放过小女,他日如果储君有用得着赵某的地方,赵某自当尽力。

    只是储君或许有所不知,我赵家除了守诺一事外,还有一事也是闻名秦国,那便是若有人敢无故伤我赵家一人者,赵家倾其所有也必将报复。

    至于储君方才说的联姻一事,等我回国与国君商议后,必会对齐国的一番美意有所交代。

    储君,您看如此可好?”

    赵之海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玉簪便绕着萧子硕的手臂划了一圈,只是两人都穿着宽大的礼袍,两臂又相互紧握,所以殿内的众人并没有发现萧子硕的手已经被划破。

    虽然所有人都对萧子硕、赵之海的话听了个云里雾里,不清不楚,但大致上的意思大家却是听的明白。

    萧子硕要让赵之海将女儿嫁给自己,而赵之海却拒绝了萧子硕。

    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此时,最为开心的当属蜀国人了,他们在萧子硕说出提亲要求时,着实紧张了一阵子,因为谁知道赵之海的女儿容貌长相如何,将来萧子硕会不会独宠新人,而将蜀国公主,萧子硕的正妻彻底冷落。

    但当听到赵之海当场拒绝后,他们顿时轻松了起来。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了萧子硕,他们十分好奇这位五日后便会成为齐国国君的人面对赵之海的拒绝会作何反应。

    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萧子硕却是微微一笑间从赵之海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口中连说了几声无妨后,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青龙殿。

    他离开时,赵之海仍然站在方才和萧子硕交谈的地方一动未动。

    他面前的青石板上,却留下了点点猩红的鲜血。

    不久后,青龙殿中的众人也都纷纷不欢而散了去。

    ......

    “中更大人,上次我留在东京城内的四十多名亲兵如今全部没了踪迹,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驿馆内,顾道远对着面沉似水的赵之海恭敬的说道。

    他这一两日没少出去找寻自己留在东京的眼线,但让他失望的是,这些人似乎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了踪迹。

    “萧子硕全城搜捕楚国人,定是将他们一并抓了去。

    雷霆手段下,抓捕到我们的眼线也是寻常,这样吧,你派人去找找他们吧。”

    赵之海一边说着,一边从袖里掏出来一件黑色的铁片递给了顾道远,顾道远接到手中定睛一看见是一只铁鹰便脱口而出道:

    “黑冰台?”

    “朱雀大街,紫烟阁。”

    赵之海看了一眼顾道远,轻声说完便低头拿起了手中的茶杯,放在鼻息间轻闻着茶香。

    顾道远见状,知道赵之海心烦意乱下不愿多说就将铁鹰令牌装进袖筒中,对着赵之海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黑冰台是秦国特有的情报组织,平日里十分神秘,就连顾道远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据说这个组织就连关外的戎人那里都是布有眼线的,更别说关内诸国的都城了。

    很快的,顾道远只身一人来到了紫烟阁。

    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紫烟阁中似乎早就有人知道自己会来这里,原本还

    在为如何与黑冰台接洽而发愁的顾道远并没有花费多少精力便找到了负责收集齐国情报的铁鹰剑士。

    有铁鹰令在手,那位看起来已经年过花甲的铁鹰剑士为顾道远安排到了一个颇为隐秘的阁楼中。

    紫烟阁乃是烟花之地,纵然东京满城风雨,此地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即便是白天,在此地流连忘返之人也是络绎不绝。

    顾道远明白,这青楼、茶馆等处确是鱼龙混杂之地,十分利于情报的搜集,不禁对黑冰台的行事有了直观的感受。

    那自称为玄山的老者带着顾道远来到了密室,这才对着顾道远施礼询问来由。

    顾道远便将秦国留守兵士失踪、赵青儿可能被囚齐宫以及萧槿的事情一一说出,并嘱咐那铁鹰剑士前去探查。

    只是当他说完话后,那看起来更像是位养尊处优的贵族老者却微微一笑,便将顾道远的问题当场解答了出来,这让顾道远惊讶之余,更对这些黑冰台的人生出了忌惮来。

    难怪内有赵方两家隐隐能与雍家相抗衡,外有楚国国势日渐做大,但秦公却始终是一副高枕无虞的模样,原来这天下大势,通过黑冰台确都在秦公的掌握之中。

    恐怕赵、方两家也都深知此事,所以这两家才能做到势大而不跋扈,而秦公也能放心的将权力交给两家的家主。

    “顾先生,其实这些事情也是我们无意间搜集到的,您也知道,平日里光顾我们这里的,可都是些达官显贵,所以知道这些事情却并不难。”

    那体态雍容的老者对着顾道远笑着说道,似是看出了顾道远内心的顾虑,所以听上去更像是解释一般。

    顾道远也非易于之辈,自然听的明白老者的意思,他不愿与黑冰台的人有过多纠缠,便连忙转移话题对他说道:

    “玄山先生辛苦了,我秦国兵士尽皆被杀一事,我与中更大人也猜的到,只是青儿被抓入青龙殿一事实属意料之外,先生定是知道青儿身份的,所以还请先生能够继续探查青儿的安危。

    至于萧槿为何被抓,还请先生能够在说的详细一些。”

    那被称为玄山的老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按说我黑冰台只管搜集信息,并不会分析其中的前因后果,但青儿小姐是中更大人的千金,老朽便多说几句吧。

    顾大人领着三万秦军走后,青儿小姐与她的随从丫头独自返回了东京,他们主仆二人住在距离青龙殿不远的一处客栈内,每日都会在天牢外徘徊,我想青儿姑娘是想借机劫狱吧。

    只是天牢乃是羁押一国重犯之所,青儿姑娘想的有些简单了,数次探查下来,她就放弃了此念。

    而顾先生派去的数十名兵士,则或化为乞丐,或化为商贾,在暗中保护这青儿姑娘。

    头几日他们确是平安无事,但当东京全城宣布戒严,抓捕楚国人的时候,却突生了变故。

    顾大人可知虽然齐国并没有类似于黑冰台的机构,但他们也是有负责探查情报之人的,青儿小姐三番五次去了天牢外,而我秦国的兵士突然云集在青儿姑娘左右,那些人即便再蠢也会发现端倪的。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动手,但全城戒严那日,齐军还是首先对青儿姑娘以及我秦国兵士动了手。



    那些兵士们大多死于抓捕之时,而青儿姑娘主仆二人却只是被带入了宫中。

    老朽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青儿小姐主仆是被关在青龙殿中的芈夫人府中。

    因为从几名宫中出来消遣的禁军口中得知,那里本来已经是没有人居住的。

    但自从小姐被抓的那日过后,每日都会有人进出送饭,而储君也曾去过好几次,只是每次去都会铁着面孔出来,为此还迁怒了一些宫中的婢女受罚。

    至于萧槿的事情,我们也是听几名禁军酒后所言,说是当初萧槿拒绝了萧子硕让其为卿的提议这才被抓。

    但当时萧子硕也曾经提及过芈夫人、萧乾、萧望和四百宫内禁军的死,曾说过芈枭也会死、自己相信萧槿之类的话语。

    我猜想这些人定是都知道关于萧子硕的一些事情,而这件事情对萧子硕来言又格外重要,以至于他要杀人灭口。

    从禁军口中传出的话来看,萧子硕的意思便是萧槿若是不答应他的提议那么他也会死,所以顾先生,你能猜出点什么来吗?”

    顾道远听着老者所言,隐约间似乎是抓住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那日萧槿来找自己和方恒心去救萧子硕时,也的确是吞吞吐吐,一副话未说完的模样。

    而且当时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是说,萧子硕大闹了芈夫人府,

    难道那夜萧子硕不仅仅是大闹那么简单?

    顾道远看了一眼微笑着的老者,站起身便对他告辞。

    他只想赶快回到赵之海那里,将这些事情尽快回报。

    因为顾道远凭借着直觉发现,仿佛那日萧子硕被抓一事并不简单,而且此事对救出赵青儿和萧槿也是极为有用。

    玄山见顾道远要走,并未再多说什么,他做了一辈子铁鹰剑士,自然要比常人更加熟稔人情世故官场之道。

    在主动答应会尽快查明宫中的赵青儿安危一事后,他便亲自送顾道远出了紫烟阁。

    “道远,你怎么看。”

    赵之海听完顾道远将从玄山那里听到的消息尽数说出后,也察觉到了一丝能够救出赵青儿的可能来。

    同时他也敏锐的发现,萧子硕定是有把柄被萧槿掌握,所以萧子硕才能不顾萧槿对他所做天大的功绩依旧要将萧槿关押起来。

    而萧槿被抓也绝不是简简单单是的因为他不肯答应萧子硕的要求所致。

    “中更大人,知道那夜芈夫人府中之事的人除了芈枭和萧槿外,恐怕其余的人就只剩下萧坤了,但萧坤绝不可能将此事告诉我们。

    萧槿曾言那夜萧子硕醉酒大闹芈夫人府,所以此中的关节定在那个闹字之上,如何闹,闹到什么样子,就连齐国的长公子也会被抓,而且差点被杀呢。

    看来萧子硕对于此事极为重视,甚至不惜抓了萧槿让天下人觉得他恩义寡绝,所以一旦我们知道了萧子硕的这个把柄,便足以令他放了青儿。”

    赵之海听着顾道远的分析,下意识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他曾经想过,实在不行便回去领兵直捣齐国东京,逼迫萧子硕交出赵青儿便是,但是那

    样一来,秦国将会在天下四国中尤为被动,而秦公、雍叔召和方元恒也不大可能会支持自己,所以此计实为下下之策。

    但是当顾道远带来了新的机会,赵之海便又有了一丝希望,虽然这个希望看起来也是如同云里雾里,但赵之海却又怎能将其放过呢。

    “顾先生,明日你再去趟玄山那里,问一问芈枭关在何处。”

    赵之海随口向顾道远说道,而顾道远一听赵之海所说便浑身一震,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赵之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妙啊”。

    顾道远不禁脱口而出道。

    现在萧槿被关天牢,青儿则被囚于宫中,凭自己这点人马根本就不可能救出那二人。

    但芈枭却是不同,因为他虽然也是阶下囚,但他却是现任楚国令尹,自然不会关在牢房里面,而且齐国现下在东京着手清理大批楚国人,根本就不会将注意力放在芈枭那里。

    所以通过芈枭之口来获取萧子硕的把柄,便是目下来说的上上之策了。

    顾道远平生几乎从不服人,但唯有遇到赵之海后,才被他那不逊于自己的才谋所折服,也就有了自己死心塌地跟随赵之海的坚持。

    所以第二日,顾道远再次去了紫烟阁,见到了玄山。

    ……

    还有两日就是萧子硕继任齐公的大典了,经过了恐怖的数月后,这几日的东京城似乎又恢复生气,逐渐热闹了起来。

    玄武大街的一个看似十分普通的巷子深处,一群孩童正在一处院落外面玩着过家家的把戏,而院落里面却似乎无人居住般安静异常。

    谁会知道,这处院落里面住着的人,或者说关着的人,却是天下四国中,土地面积最大的楚国令尹芈枭。

    此刻,芈枭正坐在院落中晒着太阳,这位原本嚣张跋扈的老人此时早已没有了两个月前的威风凛凛,有的只是风烛残年般的苟且与落寞。

    他侧耳静听着院门外的孩童传来的阵阵欢声笑语宛若天籁之音,久久的留在他那无比黯淡的心思中。

    再有两日他就要被齐公处死了。

    堂堂楚国令尹被囚于他国,被斩杀时更不在两军阵前,周围也没有人为他哀鸣,就这样像条狗一样被齐公问斩,恐怕自己也是开了楚国的先河,空前绝后了。

    当然,这一切都要拜萧子硕那个疯子所赐,也要拜那个躲藏在萧子硕身后神秘的萧先生所赐。

    芈枭觉得,自己上辈子定是得罪了姓萧之人颇多,此生才会被姓萧的人三番五次的羞辱。

    这两个月来,每个晚上当自己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夕阳下六匹骏马出现在尸山血海中的场景便会在他的脑海中重温一次。

    那个看着未及弱冠的御车少年和车上坐着的萧子硕说话间纵横捭阖的神情,都深深的刻在了芈枭的脑海之中。

    “上天真的只是在眷顾萧子硕吗?”

    每次想起往事,芈枭都要在自己的心中默默问上一句。

    先是培养权玉逐步爬上高位,成为齐国司马兼任河东郡守,率领八万河东大军半路截杀出国为质子的萧子硕,这看似信

    手拈来万无一失的计划却以数万大军尽皆降了萧子硕而告终。

    后又以谥号之争为契机,欲将萧子硕推向公室宗亲感情的反面却没想到他巧舌如簧,当场在文与之间巧妙的找到了新的平衡点,反而进一步增强了萧子硕在公室宗亲中的威势。

    最后,公主芈竹牺牲自己,做了一个任谁都无法翻身的大局, 却被萧子硕手下之人力挽狂澜,先掳萧望、子堰,后又从牢中救出萧子硕,最后在东京城外发动了致命的一击。

    萧子硕三番五次的逢凶化吉,破了自己筹谋了十数年的一个又一个计划,从一个又一个看似毫无生机的陷阱中安然躲过。

    看来,上天真的只是在眷顾萧子硕啊。

    原本,芈枭还在等待着母国的斡旋或是动用大军前来营救自己,可是两个多月过去了,东京依旧还是齐国的京畿,而楚国大军却无丁点儿的消息传来。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芈枭甚至发现看押自己的兵士越来越少,这让芈枭自己也觉得有些羞愧难当,看来在萧子硕眼里,自己只是一条将死的老狗罢了。

    堂堂一国令尹,竟然连看押自己的兵士也只剩下了四五人而已。

    他将自己身上仅有的珠宝玉器送给了看押自己的几名齐国兵士,原本只是为了讨好一下他们,以便能让自己在临死之前不要再遭受过多的难堪。

    但他却没想到,这些兵士们知道齐君继位时便要杀芈枭祭天,所以见芈枭给了他们颇多的值钱之物,这几日也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位楚国老人,而且今日还破天荒的将他带出了屋子,在院中晒起了太阳。

    芈枭老为人事,自然知道这些兵士所想所思,但他却也知道万事皆空,索性便静下来心来,享受着自己最后的时光。

    自己年少时承继父业,辅佐同样年少的楚王内修正德,外塑霸业。

    他亲自带着楚国的兵马东征西讨,为楚国称霸数十年立下了赫赫战功。

    世人皆知道楚国地域广阔,但又有多少人知道,这几十年来随着自己发动南征,从百越人手中夺取了大片土地,将楚国的疆域又扩大了一倍不止。

    可这些,都将随风逝去。

    自己被齐国捉了两个月,楚国却没有一兵一卒前来营救自己,所以芈枭也通过这些时日的细思静想明白过来,或许想要自己死的并不只是齐国人吧。

    芈枭听着院外的孩童嬉戏玩闹,又想起了自己的众多孙儿,自己有多少孙儿呢?

    芈枭无论怎么回忆,都记不得了。

    他想回到南京抱抱孙儿,这天下的人到了自己这般年纪,抱抱孙儿应该会是人生最大的乐事吧。

    过了不久,院外的孩童似是玩的久了,或又找到了其他有意思的事情,那嘻嘻欢笑的声音却是再也听不见了。

    芈枭内心中突然有些失落,他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看屋里屋外那几位忙里忙外的兵士,想要让他们去将院外的孩子再喊回来。

    可当他发现那些兵士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这里时,芈枭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是沦为阶下囚的现状。又哪里还能够对别人发号施令呢。



    芈枭摸了摸自己干枯发白的头发。

    那里原本该是有根玉簪的,可是守兵怕自己寻了短见,早就将其收了去。

    所以一根根银发便如同柳条般散落在他的肩膀上。

    方才,他确实是想寻短见的,当坚硬的心肠变得柔软,当内心深处有了一丝牵挂后,芈枭这才发现等死的滋味是真的痛苦万分。

    为了让这样的痛苦不要继续折磨着自己,芈枭决定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对天下人如是,对自己亦是如此。

    见那根簪子不见,芈枭便立刻左顾右盼找寻可以结束自己生命的器物,但他找来找去却发现,似乎寻死也是件极为难办的事情。

    芈枭叹息一声,低下了头,想想再有两日自己将成为萧子硕登基的垫脚石,自己的头颅将会被摆放在齐国人的青龙神塑前,那股屈辱感就让他一次又一次生出难以言表的痛苦。

    静静的,芈枭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再做些什么。

    突然,院门外忽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芈枭猛然抬起了头,脸上也生出了一丝喜色。

    是那些孩童们又回来了吗?

    可是他马上反应了过来,这些匆匆而至的纷乱脚步声绝不是孩童的。

    还未等芈枭想明白,院门外几乎同时出现了几声惨叫,院内的几名守卫闻声也是大吃一惊,他们马上从腰间抽出了短剑,迅速拢在一起将芈枭围在中间注视着大门处。

    其中一人从后背迅速取出强弓向着天空射出了一支响箭。

    “嗖”

    “嘭”。

    随着院落的大门被一脚踢开,十多名蒙面者鱼贯而入闯进了院中。

    他们同样也是手持着短剑,与院内的几人对峙了起来。

    “大胆,你们是何人,可知这里关押的是齐国重犯。”

    芈枭身前一人对着闯入进来的人厉声喝道。

    只是随着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身后有箭破空之声传入耳中。

    这几人哪个不是齐国禁军中的精锐之士,又岂是易于之辈,听到危险已至,几人便纷纷转身下意识的向后甩剑抵挡。

    “咔擦、咔擦”

    随着几声金属碰撞之声响起,十几支利箭纷纷掉落在地。

    随之倒在地上的,还有芈枭身旁的两名闪躲不及的齐军守卫,他们各自的咽喉上、后心中插着一支还在抖动的羽箭。

    方才一轮箭击,少说也有十多支箭矢同时袭来,纵然这五人再有本事,同时应对四面八方而来的数支箭矢也是力所不及的。

    况且射箭之人也非等闲,射向芈枭前方之人的两支箭矢便是擦着芈枭的头皮飞过的。

    就连芈枭也被这神乎其神的箭艺喝了声彩。

    剩余的三人相视一眼,还未等再做反应,第二轮箭矢便又出现在了三人眼前。

    这次他们看得清楚,这些箭矢均来自东、西厢房的房顶之上。

    看的清楚箭矢的来源处,三人便都辗转腾挪躲过了各处的来箭。

    只是在他们格挡来箭之时却未发现,院门处闯入的人也已经悄悄的摸了上来。

    片刻过后,原先在院内看押芈枭的五人已经躺倒了四个,剩下的一人则是这五人中的头

    目。

    他明白这些闯入者是为了救芈枭而来,索性便用剑架住了芈枭的脖子,退到了正厅前的柱子前。

    蒙面之人见芈枭被劫持,一时也不知所措起来。

    而此时,远方也传来了人叫马嘶之声。

    看来定是禁军听到了响箭,前来支援了。

    劫持着芈枭的齐兵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响,他的内心里立时松了口气,看来只要自己再坚持片刻,此番危机便能够解除了。

    他作为这些看押芈枭的兵士之首,自然明白这院中虽然只有五人看守,但院外却部署着数十人在明里暗里盯着院落。

    但这些蒙面人直到到了庭院前才被自己人发觉,便从侧面证实了他们的实力。

    他心里明白,看来自己的人马已经全军覆灭了。

    这齐兵正在想时,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腹部受到了雷霆重击,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身前背对着自己的芈枭,一股剧痛便瞬间传入到了全身上下。

    芈枭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已经痉挛着抽搐着顺着柱子躺倒在地的齐兵微微一笑,一脚向着他的太阳穴踢了下去。

    这时他才突然明白过来,方才自己还在找寻可以寻死的器物,殊不知自己这一身武艺便是天下最为厉害的武器了。

    ......

    “你们是秦国人?”

    芈枭坐在事先准备好的一辆马车上,对着面前一位身材臃肿的老者问道。

    那老者轻轻地撩起窗帘,转头看着擦着马车而过的大批齐军轻声说了句“一会儿令尹大人自会知道的”便不再说话了。

    芈枭盯着老者看了颇久,便突然嘿嘿一笑,口中自语道:“黑冰台当真是天下无双啊。”

    老者闻言却仍是面色如常,并不去理睬有些洋洋得意的芈枭。

    芈枭自觉无趣便也就不再说话了。

    载着芈枭的马车在东京城中转街走巷足足熬过了两个时辰,这才在一处深巷中停了下来。

    老者下了车后,对着芈枭做了个请的手势,便目送着芈枭下了马车跟着前来接引的一名女子进了一处似是良久无人居住的阴森院落。

    只是在芈枭将要离开时,那老者对着芈枭的背影轻轻言道:

    “令尹大人,有些事知道了便是不知道,看见了就当是看不见,就如同我没有问你为何留那齐兵活口一样,还请令尹大人好自为之。”

    芈枭听完此话后,心中有些惊讶那如同哑巴般的老者竟然开了口,正要出言反驳时,却转身发现那老者连同马车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短短数息之间,马车和老者的突然消失让芈枭的后背冷汗直流,这巷子左右还有数百步之遥,他们去了哪里呢?

    芈枭身旁的女子见这银发老人似是受到了颇大惊吓般发着呆便没有出言催促。

    她只是站在原地,睁开如水的明眸看着芈枭,脸上始终挂着令人着迷的笑容。

    ......

    跟着这美艳的女子穿过了一道又一道暗门之后,芈枭这才发现自己却是到了一处青楼之中。

    虽然身在密室看不到大厅中的芸芸众生,但芈枭却仍旧能够凭借着一路的蛛丝马迹明白自己是到了何处。

    空气中的胭脂味,酒肉味,东西南北各个方向隐隐约约传来的笙箫琴筝

    声让芈枭顿时觉得自己像是从地狱直通到了天堂般。

    他坐在软软的蒲团上,喝着手中酒樽中的琼浆,内心中生出一阵阵的唏嘘感慨。

    今日就像是做了一场颇为滑稽的梦,从生到死,由死至活,就连芈枭这般戎马倥偬又历经了朝堂争斗的人也觉得恍惚异常。

    若不是方才躺在浴盆中芈枭切实的体味到了几位妙人如脂般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肌肤和那已经半年都未尝过的甜果,怕是这个梦他终是醒不过来了。

    “令尹大人,别来无恙。”

    随着密室的门被突然推开,芈枭抬起头看着门口进来的两位身着华贵的中年人进了密室。

    密室中的三名妙龄女子起身做了个万福,便从打开的门中退了出去。

    出去后又转身将门轻轻的关了起来。

    芈枭疑惑地看着两人,除了能从他们二人身上穿着的华服分辨出两人都是秦国人外,似乎自己并不知道他们二人的其他信息了,所以那句“别来无恙”便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却是明白的,自己的一条命确实是秦国人救的,至于原因自己虽然不太清楚,但他们如此好吃好喝的对待自己,倒明显的不是想要取了自己的性命。

    芈枭起身向二人施了一礼说道:“芈某谢过贵国救命之恩,只不过这别来无恙却从何谈起。”

    方才说话的那人笑道:“令尹大人是贵人多忘事,三个月前青龙殿中,我随右更雍大人见过令尹大人的。”

    芈枭闻言明白了过来,他的内心却是一阵的苦笑。

    那日自己大闹青龙殿时,与雍叔召的确有过口舌之争,可是自己又怎会去在意雍叔召随行之人呢。

    毕竟自己可是一国的令尹,在那日的青龙殿中,能让他看在眼里的也不过区区数人啊。

    只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他又哪敢再耍威风,只得做出恍然大悟状,对着那人说着“幸会、幸会”便要请他入座。

    那二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位并未说话之人张口言道:

    “令尹大人,非常之时却是委屈了大人。

    其实方才顾先生并无恶意,却没想到让令尹大人起了难堪。

    赵某替他向您老人家请罪了。”

    “啊。”

    芈枭闻言突然明白对面这个自称“赵某”的中年人是谁了。

    他连忙上前两步施了一个大礼。

    “中更大人,芈某老眼昏花未能识得贵人,还请大人赎罪。”

    赵之海连忙伸手扶住芈枭,口中连说不敢。

    随后,赵之海又将顾道远对着芈枭介绍了一番,三人这才依次落座。

    一番寒暄过后,芈枭突然向赵之海问道:

    “中更大人,芈某有一事不解,想请中更大人能够为我这将死之人解惑,不知中更大人允否?”

    赵之海看着早已经没有了一国令尹该有气度的芈枭,眼中闪出了一丝伤感。

    传闻芈枭自任楚国令尹以来,纵横天下三十余载,近百万人因他殒命,可是这次被囚齐国之事,对他的打击竟然大到了这般地步,原本应该傲对天下人的他,对自己讲话居然如此的小心翼翼。

    不过,赵之海仍旧是面不改色的笑着说道:

    “令尹大人可是想知道为何我们会救你?”



    芈枭闻言丝毫不作掩饰的点了点头说道:“中更大人,按说萧子硕继位于你秦国是极为有利的事情。

    我们楚国筹谋了十数年没有办到的事情,却被你们轻而易举的办到了。

    而且当初萧子硕未斩杀我于两军阵前而是将我囚禁,他意欲用我人头为他的登基造势,这绝对是昏招中的昏招。

    可以想见,待我死后楚国必定会发重兵为我报仇。

    如此一来,秦齐两国联手,则一向蛇首两端的蜀国自然会倒向你们。

    天下四分其三联手,未来的楚国将会极为被动。

    所以芈某始终不明白,秦国救我的目的何在。”

    赵之海听芈枭说完后只是微微一笑,他也不急于回答芈枭的问题,只是提起酒壶将芈枭及自己的酒樽斟满。

    芈枭似是受宠若惊般的端起了酒樽,目中露出一些疑惑。

    在与赵之海对饮完樽中之酒后,芈枭便有些发慌,他又想发问时却被一旁的顾道远用眼神阻止。

    芈枭就连一国令尹的沉稳也没有了吗?

    见芈枭如此沉不住气,赵之海的内心中便是一叹。但也正是如此,原本自己因为救出芈枭所产生的忧虑也都同时消散殆尽了。

    看来芈枭已经成了废人,即便是回到了楚国怕也是再也翻不起浪花了。

    “令尹大人,救您的非是秦国,而是我赵之海。

    所以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我们三人外,便只有另外一人了,而那个人也绝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的。”

    “啊”

    芈枭看着把玩着手中酒樽的赵之海,不由得惊呼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了马车上的那位胖胖的老者,直觉告诉自己,知道此事的第四人就是他了。

    “参与此次营救的死士和方才伺候过您的那些女子都不知道您的身份,我也相信令尹大人并未向他们提及您的身份。

    当然,如果您说出去了倒也无妨,只是可惜那些人的性命了。”

    赵之海说话时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自己的酒樽之上,这让芈枭根本就猜不透他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果然,只听芈枭立刻说道:“中更大人放心,芈某并未向任何人提及我的身份,只是不知中更大人救我却是因为何事?”

    芈枭在听完赵之海的话后,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对赵之海而言有何用处,所以才又一次问道。

    他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了一种刚出了虎穴又进了狼窝的感觉。

    赵之海似乎看的清芈枭的疑虑,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樽,对着芈枭郑重的说道:

    “令尹大人勿忧,赵某只是想向令尹大人问及一件事情,如果令尹大人能够坦诚相告,赵某便保证能够将令尹大人平安送回楚国,如何?”

    芈枭毕竟是久为尊者之人,又哪里会直接答应赵之海的询问,但他却是突然明白,赵之海那里定是有着极为难办之事要自己帮忙,这才会行此险招,私下去救自己。

    想通此节后,芈枭便松了口气。

    他也像方才赵之海一样,拿起桌上的酒壶为赵之海斟满一杯酒,这才端起酒樽说道:

    “中更大人今次救我,芈某以此水酒敬中更大人,聊表谢意。

    他日不论于公还是于私,只要有我芈枭在,楚国定站在中更大人一侧。

    只是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中更大人想要向我问询的事情定是关系到一国沉浮,芈某虽然不敢说视死如归,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若是想从芈某口中获知不利于楚国之事,那芈某就算是死也定不会说的。”

    说完此话后,芈枭便端起了手中的酒樽,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赵之海。

    谁知赵之海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神,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他将被芈枭斟满了酒的酒樽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令尹大人,我救您的目的旨在救我的女儿,您多虑了。

    您可听说过萧槿?”

    “萧槿?”

    芈枭皱了皱眉,刚想摇摇头但突然他的脑海中显现出了一位青年人的模样,他驾着六马大车从夕阳中向自己慢慢走来的模样。

    “萧先生?”

    随着芈枭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赵之海便立刻对着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随后,赵之海向芈枭讲述了一位父亲自小抚养为自己而死去哥哥的遗孤将其视为己出,但她却被一个庶族小子骗去私奔,继而卷入一国权力斗争而被关押的故事。

    随着这个故事的讲完,赵之海这才将自己的目光重新落在了酒樽之上。

    被一旁的顾道远斟满了酒的酒樽是琉璃所制,晶莹剔透。

    赵之海摇一摇酒樽,那樽中之酒透过樽壁琉璃随着案几上的灯盏火光一闪一闪发出了一阵阵炫目的波光。

    赵之海随后将酒一饮而尽,这才又抬起了头看着芈枭。

    “中更大人是想从我口中知道萧子硕的把柄,以此来威胁他交出青儿,是也不是?”

    听完芈枭的问话,赵之海的脸上毫无表情,纵然他的内心中还是对芈枭能够猜中自己所求生出了一丝佩服,但他的口中却只是重重的说了一个字:

    “是!”

    芈枭沉吟了起来,赵之海和顾道远也只是看着他默不作声,三人像是木头雕塑般的沉默了。

    三人明白,这是一场足以涉及天下大势的交易,一个转念间便会是一国的沉沦,会是列国间永无休止的征伐。

    “啪”

    沉默许久之后,芈枭突然对着自己的大腿击了一掌,他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对着赵之海言道:

    “中更大人,芈某可以告诉中更大人一些事。

    但我也不妨直言,如果中更大人此计可行那还罢了,救出青儿小姐自然是皆大欢喜。

    但我觉得萧子硕此人反复无常然又阴险狡诈,非是常人常理可能判断,所以此计并不万全。

    依芈某之见,中更大人当于他后日登基之时再以此事威胁之,到那时他纵是再有心计却也不得不就范。

    只是芈某还有个条件,如果中更大人答应,我便知无不言 言无不尽。”

    停下话语的芈枭见赵之海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后这才继续说道:

    “那萧槿萧先生对于你秦国只是个小小的吏员而已,对于齐国而言上受萧子硕的猜忌,下又被齐国贵族妒忌,身死只是旦夕。

    所以芈某不要别的,只求事成之后中更大人能将此子给我,让他随我一同前往楚国。”

    芈枭说完后,便见赵之海一动不动,似是在不断思索着。

    芈枭并未急于让赵之海给自己答复,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赵之海

    芈枭相信,赵之海断然不会拒绝他的。

    过不多时,赵之海便如芈枭所料般的点了点头。

    “萧瑾可以给你,但他却需改头换面,至少不能让我的女儿知道他还活着。”

    芈枭点了点头,他明白自己面前这位疯狂的父亲那良苦的用心。

    随后,他抓起了桌上的酒壶,又为自己斟满了酒。

    “此事要从十七年前说起......”

    ……

    紧邻着青龙殿的天牢内,萧瑾已经被羁押在这里快有三个月了。

    巧的是他被关押的地方正是当初萧子硕被关的那间牢室,只是他自己却并不知道此点。

    萧瑾每日呆在这漆黑的牢内,除了进食如厕时与狱卒说上几句话外,其余的时间便都是在想念自己的父母和赵青儿了。

    那日自己被关时,青儿正发着高烧,不知现在她是否痊愈,是否已经无恙。

    随着天牢的大门“吱嘎”一声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声响,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传入了萧瑾的耳中。

    箫瑾背对着大门一动未动,因为他并不想知道来者究竟是否是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最不想见的人还是来到了他的近前,他停在了牢笼之外,良久无语,似是对着自己曾经呆过的囚牢在感叹着世事无常。

    “明日你要继位了吗?恭喜你啊。”

    究竟还是萧瑾率先开口说了话,他只想萧子硕赶快离开这里,因为方才那阵子沉默已经让他如芒在背般的浑身难受。

    “我输了。”

    萧子硕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楚国人没有乞和,也没有派出使团,更没有带给你礼物吧。”萧瑾笑了。

    虽然他到如今还有些不太明白为何萧子硕会糊涂至此,做着那个根本就无法实现的美梦。

    但他现在却突然明白了,那是因为萧子硕对于无上权力的误解和极度变态的盲目自信,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刚愎自用了。

    萧子硕没有回答萧瑾的话,他仍旧是沉默着站在萧瑾的身后。

    “楚国已经在边境集结了大军,而且还是齐国无法抵御的那种,或许子硕哥哥你登基之时,便是他们北上攻灭齐国之日,对不对。”

    萧瑾用一种戏谑的口吻向萧子硕说着话,仿佛就如同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对不起,萧瑾。”

    许久后,萧子硕才微声言道,那声音小的连他自己也差点都听不到了。

    “青儿还好吗?”

    萧瑾并没有在意萧子硕的道歉,而是询问起赵青儿的安危来。

    在萧瑾想来,纵然萧子硕想要杀自己灭口,但自己终归还是帮了他颇多的,所以他就想要拜托萧子硕去照顾青儿,待自己死后将赵青儿送回秦国。

    但萧瑾的问话却并没有得到萧子硕的丝毫回应,因为萧子硕似乎是受了惊吓般的又跑了出去。

    萧瑾心里一惊,他急忙回头望向萧子硕离去的方向,在天牢大门关闭的一瞬间萧瑾看到了萧子硕狼狈逃窜的背影,那背影在踏过门槛时还被绊了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萧瑾缓缓的坐在了地上,黑暗中赵青儿那婀娜的身姿又一次浮现在了自己的目光中,只是那身影却越来越淡,直到化为了一颗泪水,顺着萧瑾的面孔滑落了下去。



    萧子硕面色惨白,飞也似的逃出了天牢。

    不知为何,他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心内越是害怕见到萧槿却又十分想去见见萧瑾,哪怕是被萧瑾骂上几句。

    但当他真的见到了萧瑾时,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内心中的惶恐之感非但没有削弱,反而却更加的剧烈,以至于自己好不容易才从天牢中逃了出去。

    回想到昨夜的种种过往,萧子硕就像似堕入到了地狱中似的,怕的浑身颤栗不止。

    他踉踉跄跄来到了青龙殿中,

    借着昏暗的灯火,发起了呆来。

    “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萧子硕突然间看到了墙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个影子如同赵青儿一般妖娆婀娜。

    只是在萧子硕眼里,那原本让他在无数个日夜里止不住神往的身姿却如同鬼魅般的可怕。

    他紧紧的抱起了自己的头,蜷缩在了案几之后。

    “青儿,莫要怨我,子硕哥哥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啊。

    你莫要来寻我报仇啊。”

    ......

    昨日夜,正是在这青龙殿中,萧子硕得报楚国已经集结了五十万大军于齐楚边境。

    青龙殿中只是瞬间便落入到了一片沉寂之中。

    五十万大军!

    五十万大军出征攻伐,这可是自姚君之后天下列国间从未有过的用兵规模。

    而举齐国全国之力也仅仅只能凑出二十到三十万规模的大军来与之相抗。

    先不提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将全国兵力都调到南方。

    就算是可以调过去,可是能够统领三十万规模兵马作战的将领又有谁可以担任呢。

    萧子硕突然想起了那日自己抓萧槿时与他打的那个赌,不禁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而萧坤、田甫等人也知不是追究萧子硕责任的时候,他们纷纷想着办法,思考着解决之道。

    在与萧坤、相邦田甫等人商议了整整一夜过后,萧子硕终于决定去向秦、蜀两国求助。

    他觉得秦国和蜀国定然不会坐视一个强大的楚国出现。

    不出众人所料,身在东京城中的赵之海和刘执听闻楚国将要出兵五十万攻伐齐国的消息之后,在萧坤和田甫的斡旋之下当场答应将为齐国发出援兵。

    虽然齐国也要因此付出一些代价,但这些代价与楚国五十万大军入侵而导致齐国覆灭比较起来,倒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在等待萧坤和田甫等人前去与秦蜀两国使者见面期间,等候在青龙殿中的萧子硕忍不住内心的焦虑,喝了很多为他登基而准备的美酒。

    原本在自己的父亲丧期内是不允饮酒的,但为了后日的登基大典,齐国上下还是准备了一些美酒。

    而后日萧子硕登基时,不允饮酒的禁令将会暂停一日。

    而现在,萧子硕只是提前为自己解了禁。

    在得到了赵之海和刘执承诺后,萧子硕的担忧便在一瞬间变为了满心欢喜,当他从青龙殿中志得意满的来到幽禁赵青儿的府中时,他这才明白自己似乎是高兴的忘了神。

    不然又怎会浑然不觉的来到这里,来到关押着赵青儿的芈夫人府。

    这两个多月来,每次自己走入这座留着无限感慨的府宅时,萧子硕都会像是做了贼般的一阵心虚。

    而每次面对赵青儿的质问和冷嘲热讽时,他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对于赵青儿,萧子硕的内心中还是有些愧疚的。

    借着方才在青龙殿内饮酒得来的一些酒劲,萧子硕便鼓起勇气走进了芈夫人府中。

    虽然芈妇人早已逝去,但三个月的时间却不足以将这个庭院变成萧子硕不认识的模样。

    那一花一草,一叶一木都留着萧子硕最美好的记忆。

    那记忆不在十多年前的儿时,而在三个月前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当萧子硕一脚踏开关押着赵青儿的厢房门时,发现那个自己喜爱的女子正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

    十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身青衣,恰是人生中最为俏丽的模样。

    纵然没有鹅黄粉黛的修饰,也掩不住赵青儿白嫩的肌肤和她那足以闭月的容貌。

    如果说芈夫人是一朵能够勾起自己所有**的曼陀罗,那么赵青儿便是一朵纯洁的白莲花了。

    此刻,赵青儿紧皱的娥眉以及被上齿紧咬着的猩红嘴唇被萧子硕看在眼里,却是令他没来由的生出了一阵昏眩。

    与赵青儿比起来,芈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青儿。”

    萧子硕不理会赵青儿满脸的怒意,他径直走进了屋内坐了下去,一旁自有内官为他斟满了茶水。

    萧子硕摆了摆手,几名内官便缓缓退了出去。

    “你父亲来了。”

    萧子硕似笑非笑的说道,边说边斜眼看向赵青儿。

    果然,赵青儿闻言面色一喜,急问道:

    “父亲可是来救萧瑾的?”

    见赵青儿一开口便提起了萧瑾,萧子硕就如同是吃了苍蝇屎般的恶心,一股浓浓的醋意涌上他的心头。

    “萧瑾?

    以他的身份中更大人岂会为他而来?

    赵大人来齐一半是为我道贺,一半是为了救你才来的。

    不瞒你说我已经答应了他要放了你,一会儿便会送你出去与他相见的。”

    萧子硕话音未落,只见赵青儿连忙进了屋中收拾起细软来,丝毫没有和他交谈的意思。

    萧子硕皱了皱眉头,怒道:

    “青儿,你就这样恨我吗?”

    可是,与他相问所回应的,却是赵青儿冷漠的背影。

    被幽禁在这青龙殿中的赵青儿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要拿,所以不大的功夫,她便将叠好的几件衣物打成了包袱,提在了手中。

    “小莹在哪里,放她和我一起走。”

    赵青儿看也不看萧子硕一眼,冷声说道。

    见赵青儿一点儿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萧子硕带着酒劲的脑海中一股怒意袭来,他冷然站了起来说道:“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可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赵青儿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歇斯底里而生出惧意,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说道:

    “你是怎样对待萧瑾的,我便会怎么对你,还记得当初东京城外青儿所说过的话吗?”

    萧子硕闻言浑身一震,他自然记得那日赵青儿所说的话,但他更加记得赵青儿当时在马车上说话时那滔天的恨意。

    “哈哈哈哈”

    萧子硕怒极反笑,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跨出几步紧紧抓住了赵青儿的双手,顺势用力一推便将她推倒

    在了塌上。

    赵青儿有些惊恐的看着萧子硕,她尖叫一声大声喝道:“萧子硕,你疯了。

    我父亲尚在东京,你敢做这等禽兽之事?”

    赵青儿话音刚落,萧子硕便像是突然惊醒过来似的,怔怔的站在了原地。

    “不,不,青儿,你听我说,方才是我慌乱了,不是有意的。”

    萧子硕吞吞吐吐的解释着,可是当他看见赵青儿转身坐起而露出的一抹香肩时,他却是再也把持不住,扑了上去。

    赵青儿被萧子硕拦腰抱住,压在了塌上。

    纵然她有百般能耐,可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除了用两臂撑住萧子硕的胳膊外,又哪里还有余力反抗。

    “萧子硕,你马上就是一国之君了,难道就不怕我父亲的怒火,就不怕天下人的耻笑吗?”

    赵青儿说罢却并未得到萧子硕的回应。只是听着耳畔传来萧子硕越来越粗壮的喘息声,赵青儿吓得连忙大叫起来。

    萧子硕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哪里还会听进去半句。

    赵青儿一边用胳膊用力的撑着萧子硕的环抱,一边扭动着身躯想要摆脱他的束缚,只是这样的扭动却刺激着萧子硕让他越搂越紧。

    “萧子硕,你这禽兽,萧瑾为你出生入死,你却要杀掉他,你知道我是萧瑾的女人,却又要向我下手,你还是不是人,他日你该如何面对萧瑾。”

    浑身气力已经渐渐耗尽的赵青儿留着眼泪绝望的嘶吼着,纵然就是让萧子硕这样抱着自己,也让她生出了难以言喻的屈辱感。

    “萧瑾吗?

    等我百年后自会找他赔罪的,哈哈哈哈哈哈。”萧子硕如同疯了一般笑道,他已经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被他压住的女子已经没有多少气力了。

    突然,萧子硕惊喜的感觉到赵青儿不再反抗了,她像是只待宰的羔羊般全身松弛了下来,只是爬在塌上一动不动。

    萧子硕心喜之下便松开了手,他刚想伸手去解赵青儿的青衣上襦,却不料赵青儿猛然用后脑撞向了他的面门。

    莫说萧子硕已经醉意朦胧来不及反应,就是没醉时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也躲不开赵青儿的一击。

    “嘭”

    “啊”

    随着萧子硕发出一声惨叫,翻倒在了塌上,赵青儿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

    萧子硕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鼻子和嘴,两眼中露出了凶狠的杀意。

    只是不一会儿, 这阵疼痛便让他从酒醉中清醒了过来,一阵阵的后悔和后怕瞬间袭入了萧子硕的心间。

    他看着赵青儿整了整被自己拉扯的凌乱不堪的襦裙和方才挣扎时弄乱的青丝后怒目圆睁的瞪着自己,便隔着捂住口鼻的手惊慌的说道:

    “青儿,对不起。”

    说完后,便起身低头准备离去。

    他已经没有脸再留在此地了。

    只是萧子硕刚刚走了没有几步,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巨大的声响,这声响似是剧烈撞击到十分坚硬的物件所发出的。

    他转身向后看去,只见赵青儿已经倒在了屋中的柱子下,她似一朵莲花般仰面躺在冰冷的石板上。

    她的青衣涂满了红白相间的血肉,一股鲜血汩汩流出。

    “不,不,不。”

    萧子硕根本就不敢细看,他惊叫着踉踉跄跄的从屋中跑了出去。



    齐国的京畿,东京城。

    因为今日是新君继任的大典,所以不论是大街还是小巷都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氛围。

    纵然三个月前这座城池还面临着差点被毁的危机;

    纵然这三个月内杀捕楚国人的恐怖依旧还笼罩在这座古老城池的上空。

    但东京城的百姓却是善变的,即便是昨夜还有街坊邻居被官军捉拿,全家发出的惨叫仍然萦绕在耳畔,但今日恭贺新君继位的炮仗一响,所有的恐惧与不安便都被无关于己的喜悦所冲散。

    特别是一些幼小的孩童们,他们丝毫没有在乎自己平日里一同玩耍的伙伴突然消失。

    此刻只是满面挂着天真烂漫的笑容,手舞着烟花、灯笼在大街小巷中不断的穿梭着,嬉闹着。

    这座雄伟都城正中的青龙殿中此刻鼓瑟齐鸣,象征着大齐的青龙石塑上挂着红色的锦绣帛团。

    萧子硕正跪在石塑前,向王畿所在的方位行着三跪九拜的大礼。

    萧子硕的身后则站着三个月前方才离去的少师姬俊。

    今日,他是代表周王室前来册封新任齐君的,同时他也要为齐国新君主持登基大典。

    在遥向王畿姚君神龛行完跪拜大礼之后,姬俊便宣起了天子的制书,大意为允许萧子硕成为齐国国君,大周新任的太傅。

    一番冗长华丽的骈文制书宣读完毕后,萧子硕恭敬的接过制书,向天使行完礼这就要登上青龙殿首座。

    姬俊转身坐到了国君之位右侧,虽然他是天使,但萧子硕现在已是大周的新任太傅,三公之下,才是他这三孤之首。

    正当青龙殿中大齐阖国百官与秦蜀两国使者百余人目睹着萧子硕走上公位之时,突然间一个极为洪亮的声音从殿中传了出来。

    “慢着!”

    众人下意识循着声转过头去,目光中一位气度非凡的中年人跨前两步,面对着萧子硕的背影怒气冲冲的说道。

    “是赵之海。”

    殿内的人见说话的人是带着怒意的赵之海,便都纷纷惊讶的小声议论起来。满殿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这位言谈举止间都带着睥睨天下气概的男子。

    但今日是萧子硕继任公位的大典,赵之海却为何要出言阻止呢。

    正当满殿都在议论之时,却见萧子硕停下了脚步,那里距离他面前的公位只有短短的两步之遥。

    “萧子硕,别忘了你我间的承诺。”

    萧子硕闻言后似是浑身一震,他缓缓的转过了自己的身躯,一副惊慌失措般的苍白面孔便对上了赵之海的双目。

    见萧子硕这副模样,不仅赵之海没有想到,满殿的大臣使者们也都有些吃惊,他们不知道短短一日间,萧子硕为何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众人这才想起来,方才萧子硕进入青龙殿到他接受天使的制书时,这位储君始终都没有抬头。

    众人还以为这是因为萧子硕比较谦恭,但直到这时大家才感觉到了一丝不妥。

    “储君。”

    “储君。”

    一阵阵关心的询问声在青龙殿中四起。

    那些原本站在萧子硕一边的,还有那些曾在萧子硕与萧

    子堰中左右徘徊的人都仿佛在表明自己是最为关心萧子硕的人一般纷纷起身询问着。

    “中更大人,你莫要欺人太甚,萧槿我已经给你了,还要我怎样?

    难道你想阻止我继承齐公之位吗?”

    萧子硕握紧了拳头,言语间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孩童一般,这让满殿的人都对赵之海投去了愤怒的目光。

    “中更大人,今日乃是国君继任大典,有什么事还请中更大人等典礼结束再说如何?”

    一旁的相邦田甫虽然并不明白两人之间有何嫌隙,但听萧子硕方才所言,自己立刻猜到怕是萧子硕有什么承诺还没有实现惹得赵之海不悦,便连忙起身对赵之海劝说道。

    田甫说完后,殿内的齐臣们也都纷纷附和起来。

    但他们知道,今日之后还要仰仗秦国出兵帮他们抵御楚国五十万大军入侵,所以内心里虽然对赵之海出言莽撞有些怒意,但表露出来的态度却都是颇为恭敬的。

    哪知赵之海却脸色一变,他那永远都是一副沉静的白皙面孔突然间变成了绯红色,一股滔天的怒意瞬间便涌了上来。

    “萧子硕!

    你即为国君当知一言九鼎,我原本只觉得你是忘恩负义之徒却没想到你却与市井无赖无异。

    我只问你,我那女儿你放是不放?”

    赵之海伸出被气到颤抖的手,指着萧子硕便喝骂道。

    萧子硕看着赵之海虽然不发一言,但他的目光中却闪出了一丝惧意。

    看着储君面对赵之海的质问与责骂不发一言,萧坤和田甫等人都看出了不妙,看来赵之海所言并非虚假。

    只是他们却不知道赵之海的女儿为何会在齐国,又为何会被萧子硕囚禁。

    如果真是这样,那萧子硕当真是做的太过丢人了,也难怪赵之海会暴怒。

    萧坤无奈的站起身来,向着不发一言的萧子硕施了一礼说道:

    “君上,赵大人所言可属实?”

    萧子硕却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看了看寂静的大殿,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内心里的惶恐便愈来愈烈,也更加的不知所措起来。

    萧坤看着萧子硕的表情,又见他并未反驳,便知此事只真不假,只得叹口气再向萧子硕说道:

    “君上,如今秦我两国同气连枝,如果您请了赵大人的千金来我齐国做客,那便将她交还给赵大人吧。”

    萧坤颇为为难的向萧子硕恳求道,只是叫旁人听上去那话中似是有些牵强的意味。

    现在这赵之海都在齐公继位的大殿上公然要人了,萧坤却说自己的君上是请人家的千金做客,摆明了就是想要找个台阶下,只是这个台阶却找的太过牵强。

    所以萧坤说完后,就连一些齐国的大臣们都有些面红耳赤了,而萧坤也惭愧地低下了头来。

    田甫见萧子硕还是一副呆呆的模样,也是心下着急,他连忙走上几步来到了萧子硕身旁,正想劝说间却见萧子硕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猛然仰头负手说道:

    “赵之海,你女儿小小年纪便偷人私奔,来我齐国后又愈加行刺我。

    我念在当初于秦国时受你恩惠并未对她严惩,可谁曾想她却不知悔改

    ,在宫中仍旧时刻不忘害我。

    中更大人,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代?”

    萧子硕冷冷说完,便死死盯着早已是怒发冲冠的赵之海。

    而刚刚走到萧子硕身旁的田甫闻言却大吃一惊,他连忙惊慌失措的向着萧子硕大声恳求道:

    “君上慎言,君上慎言啊。”

    田甫觉得,不论赵之海的女儿因何要刺杀萧子硕,此刻秦国却是齐国的一大依仗,萧子硕万不可在这个时候还要与赵之海争论对错。

    错对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赵之海已经答应前来援助的秦国大军啊。

    天使姬俊看见殿内气氛陷入了僵局,他突然觉得此时应当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毕竟自己是天使,代表的是大周王朝的权威。

    今日总是齐国国君继位的大典,闹成这般模样则谁也下不了台面,所以若是自己能化解此时的尴尬,想来齐国上下也会对自己感激的。

    况且听方才赵之海和萧子硕两人的话语,此间的矛盾只不过是萧子硕囚禁了想要刺杀自己的赵之海女儿,而萧子硕也似乎并不想要治那女子的罪。

    所以只要让萧子硕放了赵之海的女儿,今日之事也不是不可化解的了。

    “哈哈哈哈”,

    想通了此节的姬俊摸了摸自己的三尺长髯,便笑着缓缓站起。

    这笑声成功的引来了殿内众人的目光,这让暗中观察的姬俊喜出望外。

    但他刚刚站起正当要讲话时,却听赵之海缓缓言道:

    “我与齐国之事,你要敢插一句话,那么往后秦国大军讨伐齐国之时,我也不会介意顺道去王畿看看姬大人。”

    赵之海的话虽然平静,但却如同寒冰般将姬俊的热情熄灭,他张大了嘴仿佛不敢相信般的看着赵之海,却恰巧对上了赵之海那充满血丝的双眼和双眼中几乎能够杀人的眼神。

    姬俊顿时冷汗淋漓,他顾不上受到了羞辱后自己发烫的脸颊和众人仿似戏谑目光便悄悄的坐了下来,低下了头。

    “怎么,中更大人是想攻我齐国吗?”

    萧子硕似乎毫不在意的问着赵之海。只是他的话音刚落,满殿的齐臣却都惊讶的发出了“嘶嘶”的吸气声。

    他们不明白这位平日里看起来颇为聪明的储君,为何今日会如此的不知轻重,数次挑衅赵之海。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萧子硕这可是主动在寻求亡国之道啊。

    可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那赵之海听完萧子硕的话后,却像是突然间丢掉了所有的气势,似乎带着些无奈般的说道:

    “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何今日你会食言,但你若放了我的女儿,那么我赵之海对天发誓,昨日商议之事依然作数。

    但你若不放,我便不介意将芈夫人府中之事昭告天下,让天下人公论你萧子硕配不配做这齐国之主。”

    已是有些颓然之色的赵之海所说之话似是一记闷锤敲打在了瞠目结舌的萧子硕心间,只是瞬间他便全无方才那般强势,唯有睁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赵之海。

    看着看着,他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指着赵之海厉声大喊:

    “快,快,快来人啊,杀了他,杀了他。”



    在满殿的人都目瞪口呆中,萧子硕一边喊叫着,一边蹬着双腿向后退去,全然一副痴傻般的歇斯底里模样。

    赵之海皱着眉头,也有些惊讶的看着萧子硕,但到底他还是叹了口气。

    这萧子硕当真是虚有其表。

    当初自己颇为看好的那位知书达理的公子,谁曾想竟然会是个疯子。

    十数名金瓜武士涌入了青龙殿中,而赵之海的身边也有数十人站起身来,拢在了赵之海的两侧。

    看着萧子硕的疯张模样,萧坤、田甫等人在惊讶过后连忙喝止住了金瓜武士继续向前。

    他们可不是萧子硕一般的疯子,因为他们不愿看到齐国同时承受秦楚两国的怒火。

    在喝止住金瓜武士后,萧坤并未理会已经彻底失态的萧子硕而是连忙走到了赵之海的近前。

    “赵大人,齐国再经不起折腾了,还请赵大人口下留情,万勿说出来,萧坤求您了。”

    说到这里,萧坤竟然跪了下去,向着赵之海便一头磕在了地上。

    论官爵,萧坤与赵之海几乎一致,论年岁,他也小了萧坤数岁。

    所以赵之海见萧坤跪在自己的身前,便叹口气摇了摇头,随即说道:

    “既然你也知道此事?那么他配吗?”

    萧坤当然明白赵之海所指,他摇了摇头苦笑道:

    “配与不配都是我齐国的命,也是我大哥的选择,

    还请赵大人念在我大齐武公与秦国文公结为异姓兄妹的份上莫要再提此事了。”

    说完后,萧坤竟然又低头磕了下去。

    赵之海看着这位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实权人物竟然在自己面前如此卑微,也在心中生出了不忍。

    他知道只要自己将萧子硕与芈夫人之事昭告天下,齐国便会再次大乱。

    楚国大军压境之下,混乱的齐国就只能任人宰割。

    而秦蜀两国也不会放任楚国一家独大,既然齐国已经扶不起来,那么到时派兵分一杯羹定是必然之事了。

    如此一来,存在了五百多年的齐国怕是要灰飞烟灭了。

    “萧大人,你且起来,我说过,只要萧子硕放了我的女儿,昨日我答应过贵国的事依旧算数。

    而且那件事我永远都不会向外人提及的。”

    萧坤见赵之海答应了自己所求,大喜之下连忙颤巍巍起身告谢。

    随后,他转身小跑到了萧子硕的身前,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伸手抓起了地上躺着的萧子硕,向着他的脸上一巴掌狠狠的抽了过去。

    “竖子,齐国安危皆系你一念,你当真要将这五百年积攒下的家业都败光吗?

    你若喜欢赵家的小姐,此番事了,我便是给赵家做牛做马也为你求来。

    你若是恨透了赵家的小姐,只要你放了她,便将你的怒火悉数施展在我的身上,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我不明白你为何不放那赵家的小姐,难道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比我大齐五百年基业还要重要吗?”

    萧坤一边怒吼着,一边重重的抽打着似乎已经痴傻般的萧子硕,直到殿内的众人反应了过来。

    “四叔”。

    明珠夫人哭嚎着扑了上去,紧紧的抱住了萧子硕,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丈夫。

    田甫、温玄等人也扑了下来,紧紧的抱住了两眼通红的萧坤。

    一时间,青龙殿中的哭嚎声,哀求声,惊叫声就如同

    夏日荷塘中的蛙鸣一般响了起来。

    “他想放,可他放的了吗?”

    正当殿内的叫嚷声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一声带着滔天怒意的怒喝声传入到了众人耳中。

    青龙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声音的来源之处,看向了青龙殿的正门所在。

    只见一位少年人怀中抱着一位姑娘缓缓的走入了殿内。

    这少年一袭青衣及地,腰间束着黑色衣带,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肃肃如松下之风。

    少年浑然不惧满殿人等齐刷刷投来的目光,他的双眼似光射寒星般恨恨的盯着殿首捂着脸坐在地上的萧子硕。

    “青,青儿。”

    少年人进入殿后,一声颤抖的惊呼突然在寂静的殿内微微响起,赵之海似是不可思议般的看着那少年人怀中的女子,战战兢兢的迎着少年走了近来。

    “萧先生。”

    “是萧先生。”

    这时,殿内有数人同时认出了那抱着少女进入殿中的少年郎正是齐国上下已是视为神人般的萧槿。

    当他们说出“萧先生”三个字时,便引得满殿的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这位传说中神秘的少年。

    萧槿下狱之事,萧子硕当初也只是通告了为数不多的几位齐国肱骨大臣,所以绝大多数人在今日之前并不知道此事。

    因为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从龙首功之臣的后果是根基不稳的萧子硕所无法承担的。

    特别是这数个月来随着民间的广为传颂,萧槿似乎已经成为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仙人,这更是萧子硕当初始料不及的。

    今日,被萧子硕从天牢中放出的萧槿从黑冰台细作那里得到了赵青儿的死讯后,

    他忍住巨大的悲伤在黑冰台的帮助下又潜入宫中,将青儿的尸体找到。

    他为青儿将身上擦拭干净后,便想都未想就抱着她走入了青龙殿中。

    “杀人者偿命!”这是萧槿心中唯一的想法。

    而当赵之海看到了赵青儿的尸首之时,他却再也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似是生命的大部被突然抽走一样,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走向了萧槿。

    他从萧槿的手中接过自己女儿的尸首,紧紧的抱着她,坐在了地上。

    赵之海一边用手摩挲着青儿的头发,一边心疼的看着赵青儿额头上硕大的创伤。

    萧槿怔怔的看了看地上的父女,又抬头看了看萧子硕,缓缓的抬起了手。

    “萧子硕,自你回齐后,我萧槿不惜性命,助你收廉闵,败权玉。

    来到东京城后,又舍命救你于天牢,劫萧望,掳子堰。

    我只身一人前往正卿府,以一介庶民之姿,说服正卿萧大人转而支持于你。

    当芈枭率领十万楚军围困东京城时,我又设计突袭楚军,指挥大军一日溃十万敌寇。

    没有我萧槿,你萧子硕可哪里还有命在,更不要说你身后那张座椅了。

    可你却是如何对我的?

    我只要一个爵位,一个贵族的身份去迎娶青儿。

    你不给我,我不怨你。

    我知道,你不愿坏了数百年来贵庶有别的规矩。

    你不愿承担天下贵族对你立庶为贵的流言蜚语。

    你将我关入天牢,我也不怪你,

    因为你不愿看见一个秦国人霸占你齐国的朝政官职,你还要用这些官职来笼络人心,笼络那些早已经视司

    马、相邦之位为自己禁脔的世袭家族。

    你更怕自己强 暴芈夫人的事情被我说出去,因为你只相信死人那再也张不开的口。

    这些,我都不怪你。

    你一定奇怪,我既然已经逃出了天牢却为何要自投罗网,再回这青龙殿。

    因为我萧槿今日冒死前来只是想问你一句,

    为何要杀青儿。”

    青龙殿中随着萧槿的话音落下又重新变的鸦雀无声了。

    今日,在这原本应该是恭贺齐国新君继任的青龙殿上,

    满殿的人都历经了一个又一个的异事,见证了一个又一个的奇闻。

    所以在萧槿的话中,那些原本该是让人无比震惊的事,却再也没有引发众人的哗然。

    青龙殿依旧是静悄悄的,仿佛即便是落下了一枚银针也会产生震动天地般的动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萧槿与萧子硕的恩恩怨怨,甚至继而联想也就明白了赵之海为何会在今日突然对萧子硕发难。

    秦国中更的女儿确实是私奔了,而私奔的对象便是震动齐国那宛若神人般的萧槿。

    只是萧子硕却在大局已定之下过河拆桥,不仅抓了萧槿还抓了赵青儿,这才引得赵之海亲自来齐,营救自己的女儿。

    当赵之海以秦国帮助齐国对抗楚国为凭换取了萧槿与赵青儿的自由时,赵青儿却死在了深宫之中,

    难怪方才萧子硕会不顾自己的脸面不顾秦国的救援而坚持不放人。

    因为就像萧槿进殿时所言,他拿什么去放人呢。

    至于赵青儿的死,有心之人也已经在心中明白了过来。

    因为即便是死去了,赵之海怀中的少女那绝美的相貌还是吸引着大多数人的目光,

    而在心中为如此佳人的消逝而扼腕叹息的贵胄也是大有人在。

    既然萧子硕敢枉顾人伦对自己父亲的夫人下手,那么赵青儿这位有着绝代容颜的妙龄少女又怎会逃脱萧子硕的魔掌。

    或许当初,萧子硕获狱天牢也并不能全被算是被陷害的结果吧。

    在萧槿怒目而视中,萧子硕此刻却只能呆呆的看着殿内众人,他像是浑身的衣服都被萧槿扒光了,**裸的坐在这青龙殿中、

    当他将目光又重新汇聚到萧槿脸上时,却出人意料般的苦笑了一声,喃喃说道:

    “我应当早点杀掉你的。

    可我还是太心软了。

    你成就了我,可你却又毁了我。”

    这充满着颓唐与无奈的话音还未落下,便见萧槿立时勃然大怒,他厉声嘶吼道:

    “为什么要杀青儿,为什么!”

    萧槿通红的两眼似要冒出火光一般,在嘶吼着说完后,他的胸膛也起伏不定,大口的喘着粗气。

    萧子硕低下了头,用仅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道:

    “她不是我杀的,我不是有意的。”

    “啊”

    萧子硕话音刚落,早已经忍将不住的萧槿似是飞火流星般的几步便跨到了萧子硕的近前,

    在满殿上下一片愕然声中向着惊惧的萧子硕扑了上来。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那匕首正是当初长公子府被抄时萧槿递给赵青儿的那把。

    “萧子硕,还我青儿命来。”

    萧槿大吼一声,抓起匕首便用尽了全力向着萧子硕的心脏刺将过去。



    “噗呲。”

    只听得匕首入肉与被拔出后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传入到了青龙殿众人的耳中。

    只在沉默后的刹那间,满殿大臣贵胄们惊恐的呼喊声,女眷婢子的尖叫声传遍了这巍巍青龙大殿。

    再次高举起匕刃的萧槿那如血欲滴的双眼已经看不清四周的乱象,他的双耳也中听不见周遭的喊叫声。

    他的心中只是不断重复着一句“杀人者偿命”。

    看着自己身前那鲜血流淌了一地的女子,萧槿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抛在了一旁。

    而那女子却不顾自己的伤痛,口中只是对他苦苦哀求,让他不要伤害自己的丈夫。

    只是这些话萧槿是听不到的。

    纵然听到了,萧槿定会对着明珠夫人质问:

    “你让我不要伤害你的夫君,可是我的爱人就该被他杀死吗?  ”

    明珠夫人为萧子硕挡住了必死的一刺,所以那尖利的匕首只是划破了萧子硕皮肉。

    当看到萧槿欲再次向自己行刺时,萧子硕便借萧槿去抓明珠夫人之时顺势向着旁边滚了过去。

    萧槿见萧子硕要逃,急忙用尽全身力气再向萧子硕刺去,只是那要紧之处却是再也刺不到了。

    随着匕首刺入骨肉的尖锐声再次响起时,萧子硕的一声惨叫也随之而来。

    但与此同时,慌忙赶上来的数名金瓜武士也将手中的金瓜击在了萧槿的身上。

    “莫要杀他。”

    萧子硕看着口吐鲜血却仍旧死死盯着自己的萧槿,艰难的挣扎着出言阻止了金瓜武士对萧槿的击杀。

    金瓜武士们闻言立在当场,看着萧子硕等候着他接下来的命令。

    显然他们也是内心忐忑,虽然萧槿在电光火石间对萧子硕进行的行刺与他们并无关系,而他们的反应也足够迅速,但国君和夫人身受重伤仍是让他们如临深渊般的冷汗淋漓。

    当国君出言后,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

    武士们手持的金瓜与那长戟一样只是礼仪使用,并无实战的作用,

    那瓜是由金片蒙皮,实际上内心却是空的。

    如若不然的话,那些武士怎能拎得起这么重的物件,更别说挥起来击杀别人了。

    但毕竟也是钢金铁打的物件,方才数锤下去,恐怕萧槿早已是筋断骨折了。

    在确认萧槿再也爬不起来之后,他们这才放下了手中的金锤立在了一边。

    “萧槿,青儿死了虽然有我之责,但绝非我所杀,今日你来寻仇也是应该,所以我不杀你,你去吧。”

    萧子硕在旁边众人的搀扶下,捂着自己被刺中的胳膊向躺在地上的萧槿说道。

    说完后,他低下了头便去寻望方才为自己抵挡匕首后昏而复醒的明珠夫人。

    当他看着自己的夫人向自己投来无恙的笑容时,萧子硕也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爬在地上不能动弹的萧槿自始至终都在看着萧子硕,他忍着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似是挣扎着想要再次站起,

    可是无论他多么努力,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身上的痛怎能抵得过心中的痛。

    萧槿尝试数次之后,终于仰头大喝一声,口鼻中的鲜血喷涌而出,昏厥在

    了当场。

    殿内慌乱的众人见萧槿已经无法动弹,明珠夫人也被抬去医治而渐渐恢复了镇定。

    这继位大典还差最后一步,也不知那萧子硕还会不会坐上公位。

    正在此时,众人的目光突然被殿下抱着赵青儿的赵之海所吸引,因为赵之海正抱着自己的女儿努力的站起身来。

    那些坐下的和还未坐下的人都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纷纷向赵之海看去。

    “从今往后,只要我赵之海在秦为官一日,便与齐国势不两立。

    今日,我就用自己女儿的鲜血向你齐国宣战。

    直到萧子硕身死为止。”

    赵之海又恢复了往日平静的面容,他冷冷说完此话之后,便抱着赵青儿走出了青龙殿。

    他的身后,数十名秦国使者们也带着满脸的怒意离席而去,而顾道远则立刻带着身旁的几人将萧槿抬起,带离了青龙殿。

    赵之海一走,殿内齐国的大臣们这才纷纷反应了过来。

    五十万楚军陈兵边境,可自己的国君又惹了更为难缠的秦国人,

    所以他们纷纷低下了头,兀自叹息起来。

    但在萧子硕眼中,让他扼腕叹息的却只是被抬走的萧槿。

    随着赵之海的离去,齐国的宗室贵族们中间也有数人起身默不做声的离席而去,片刻间,这青龙殿似乎空了一小半。

    留在殿内的人都明白,这些离席而去的贵族们是因萧子硕对芈夫人施暴、又在自己父亲的葬礼上截杀萧望、萧子堰的事情而不愿再去支持萧子硕了。

    虽然他们的离去于大事无碍,但也起码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算是无声的抗议了。

    终于,在蜀国刘执表明支持齐国的态度后,在顾及大局的萧坤和田甫等人的安排下,萧子硕还是踏上了公位,成为了齐国新任的齐君。

    而萧子硕坐上公位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即派出使臣入楚,将自己的唯一的三岁幼子送楚为质。

    割让泸云、通南两郡,赔粮百万担,赔钱千万。

    随后几日,他又对闻讯已经回到楚国的芈枭亲笔写信认错,赔钱百万,粮十万担。

    同时萧子硕下召罪己,释放楚人,赴黄水之畔为已死的楚人及无辜百姓举行祭祀大礼。

    在做了这些事后不久,萧子硕便集结包括禁军在内的大齐全部三十万大军陈兵河东郡,

    与秦国二十万人马对峙于燮玉关到上党黄水一线。

    战争真的来了。

    ......

    楚国南京,繁华富庶当为天下之冠。

    因其位于夏水入海之处,自古便漕河海运发达,鱼米粮粟更是多得让其他三国眼红。

    仅仅王畿一地每年的粮秣产出,便抵得过半个秦国全年收成了。

    所以楚国不仅兵强马壮,更是国富民强。

    而且,楚国人好商,百姓中大约也只有两成人口被束缚在土地上劳作,

    其余七八成的百姓则多为商贾,终年奔波于天下各国间互通有无。

    一般来讲,利商之地无强兵,但楚国却显然是个例外。

    出门从商是件风险极高的事情,说不定哪趟便会遇到强人歹徒窜出来截杀商队,更不要提半年前齐国

    那场举国上下都在迫杀楚国人的恐怖了。

    所以楚国百姓自古便习武之风颇甚,因为他们要保卫自己的财产不受侵犯。

    长久如此也就形成了楚国强悍的民风,阖国上下的百姓们全然不似秦国人那样像是无知莽夫般的彪悍,而是一种身系家国情怀的游侠性格。

    所以才有了楚国这五百多年来不断的开疆拓地,益地千里的局面。

    目下,楚国人口虽没有比农耕发达的齐国多出许多,但其国土疆域却不比秦、齐、蜀三国相加少多少。

    而这些便完全要归功于整个国家百姓崇于冒险,勇于开拓的进取精神。

    甚至每次戎狄叩关前,萧关总会多出一些楚国游历而来的侠客身影。

    萧槿踱步走在南京的朱雀大街上,不断地对来往百姓向他投来的善意目光一一回应。

    这半年来的休养已让他浑身的伤势好了大半,现在他也已经能够起身独自行走再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

    半年前被顾道远带出齐国青龙殿后,他就被送到了楚国。

    因为按照赵之海与芈枭当初达成的协议,便有将他交给楚国的一条。

    而来到南京后,芈枭显然也是将他当作了国士对待,不仅派人悉心照顾他的起居,更派出了楚国最好的医官医治他身体的创伤。

    为了能让他恢复伤势,芈枭可没少下血本。

    半年后,他的身体基本已经无恙,可他内心的创伤却是愈发的严重。

    或许,他是故意将疮口的结疤撕去,而让伤口鲜血淋漓。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车流滚滚,人流如织。

    萧槿抬头仔细看去,这足以让三车并行的大街上来往的马车和行人竟然车毂相击,比肩继踵。

    街两侧的商铺也都是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而这种街头摩肩接踵的热闹和街边商铺的繁华所造成的混乱却正是萧槿极为需要的。

    为了这一日,他已经谋划了一月有余。

    萧槿假意走走停停,似乎是对楚国风物格外感兴趣一样,几乎每家店铺都会进去光顾一番。

    数个时辰过后,他便逛到了一处人流最为繁多的糕铺中。

    萧槿并不与糕铺中的食客说话,只是掏出钱来买了一份糕饼便挤进了铺中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他将手中的糕饼放在供客人吃食的案几上,捂着肚子向铺后走去。

    那糕铺中有个牌子,指示此处有后门通往茅厕。

    只是萧槿前次来就发现了,那后门外还有一条小小的巷子,那巷子却非是平地,而是条幽长的水道。

    水道蜿蜒曲折,却是直接通往夏水。

    在这夏南水乡之地,几乎每座城池都是这般依山傍水,而城中的百姓也多是依靠着船只运送货物,往来周转。

    糕铺中有数人分布在各处假意吃着糕饼,只是当他们看见萧槿去了颇久仍未回来后,便都扔掉了手中糕饼,一齐涌向了铺后。

    在身后糕铺主人颇为不满的唠叨声中,这些人看着眼前曲径幽深的水道,便都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南京城中,似是这种水道又何止千百条,而萧槿去了哪里,此刻怕只有老天才会知道吧。



    楚国南京,繁华富庶当为天下之冠。

    因其位于夏水入海之处,自古便漕河海运发达,鱼米粮粟更是多得让其他三国眼红。

    仅仅王畿一地每年的粮秣产出,便抵得过半个秦国全年收成了。

    所以楚国不仅兵强马壮,更是国富民强。

    而且,楚国人好商,百姓中大约也只有两成人口被束缚在土地上劳作,

    其余七八成的百姓则多为商贾,终年奔波于天下各国间互通有无。

    一般来讲,利商之地无强兵,但楚国却显然是个例外。

    出门从商是件风险极高的事情,说不定哪趟便会遇到强人歹徒窜出来截杀商队,更不要提半年前齐国那场举国上下都在迫杀楚国人的恐怖了。

    所以楚国百姓自古便习武之风颇甚,因为他们要保卫自己的财产不受侵犯。

    长久如此也就形成了楚国强悍的民风,阖国上下的百姓们全然不似秦国人那样像是无知莽夫般的彪悍,而是一种身系家国情怀的游侠性格。

    所以才有了楚国这五百多年来不断的开疆拓地,益地千里的局面。

    目下,楚国人口虽没有比农耕发达的齐国多出许多,但其国土疆域却不比秦、齐、蜀三国相加少多少。

    而这些便完全要归功于整个国家百姓崇于冒险,勇于开拓的进取精神。

    甚至每次戎狄叩关前,萧关总会多出一些楚国游历而来的侠客身影。

    萧槿踱步走在南京的朱雀大街上,不断地对来往百姓向他投来的善意目光一一回应。

    这半年来的休养已让他浑身的伤势好了大半,现在他也已经能够起身独自行走再不需要别人的帮助了。

    半年前被顾道远带出齐国青龙殿后,他就被送到了楚国。

    因为按照赵之海与芈枭当初达成的协议,便有将他交给楚国的一条。

    而来到南京后,芈枭显然也是将他当作了国士对待,不仅派人悉心照顾他的起居,更派出了楚国最好的医官医治他身体的创伤。

    为了能让他恢复伤势,芈枭可没少下血本。

    半年后,他的身体基本已经无恙,可他内心的创伤却是愈发的严重。

    或许,他是故意将疮口的结疤撕去,而让伤口鲜血淋漓。

    宽阔的朱雀大街上车流滚滚,人流如织。

    萧槿抬头仔细看去,这足以让三车并行的大街上来往的马车和行人竟然车毂相击,比肩继踵。

    街两侧的商铺也都是熙熙攘攘,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而这种街头摩肩接踵的热闹和街边商铺的繁华所造成的混乱却正是萧槿极为需要的。

    为了这一日,他已经谋划了一月有余。

    萧槿假意走走停停,似乎是对楚国风物格外感兴趣一样,几乎每家店铺都会进去光顾一番。

    数个时辰过后,他便逛到了一处人流最为繁多的糕铺中。

    萧槿并不与糕铺中的食客说话,只是掏出钱来买了一份糕饼便挤进了铺中吃了起来。

    吃了一半,他将手中的糕饼放在供客人吃食的案几上,捂着肚子向铺后走去。

    那糕铺中有个牌子,指示此处有后门通往茅厕。

    只是萧槿前次来就发现了,那后门外还有一条小小的巷子,那巷子却非是平地,而是条幽长的水道。

    水道蜿蜒曲折,却是直接通往夏水。

    在这夏南水乡之地,几乎每座城池都是这般依山傍水,而城中的百姓也多是依靠着船只运送货物,往来周转。

    糕铺中有数人分布在各处假意吃着糕饼,只是当他们看见萧槿去了颇久仍未回来后,便都扔掉了手中糕饼,一齐涌向了铺后。

    在身后糕铺主人颇为不满的唠叨声中,这些人看着眼前曲径幽深的水道,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南京城中,似是这种水道又何止千百条,而萧槿去了哪里,此刻怕只有老天才会知道吧。

    (百度中一百五十七章没有更新全,所以我在一百五十八章前把剩余部分重新发一下,大家见谅。)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夏水中

    “令尹大人台鉴。

    令尹以德报怨,倾心待槿,槿没齿难忘。

    然槿实为庶民,不愿再入宦海飘零。

    齐国之鉴已死槿心,实难独承令尹厚爱,

    令尹高居庙堂,然槿相忘于江湖也。

    今日与令尹别过,留此小笺只为一事,槿请令尹三思。

    当初令尹被齐国虏获,楚国国事却并无动荡,

    政令军事,无不畅通更甚于前。

    令尹持楚国朝政牛耳三十余载,

    却身在

    朝局不知厉害,

    槿劝令尹主动急流勇退,或可保令尹之名流芳百世,传楚青史。

    若令尹迷恋权势,则不出半载,祸即将至矣。

    ......”

    芈枭放下了手中那张萧槿留下的便笺长叹了一声。

    “如此奇才却不能为我所用,可惜了啊。”

    他身后一人闻言立刻倾身向前说道:

    “父亲,要不要再派些人去追他?”

    芈枭却轻轻的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手中的小笺想了片刻这才说道:

    “不必了,人家想走,我们终究是留不住的。”

    “可是父亲,我们救了他性命,又以国士之礼相待,他却一言不发的就这么走了,孩儿忍不下这口气,什么时候庶民也可以这般无礼了。”

    芈枭身后之人颇有些恼怒的抱怨了起来,只是他话音未落却突然看见了自己父亲一副怒火冲冠的样子,不免心生怯意,低下了头来。

    而芈枭见自己的儿子仍旧是一副茫然,只是碍于自己威严低头,便叹口气开口问道:

    “妄你也活了三十多岁,却看不出来萧先生救了我们全家人的性命吗?

    当初我被囚于齐国的那段日子里,国君是不是提拔了十多人统领国政?”

    芈枭身后之人立刻回道:“是的,父亲大人。

    只是那十多人在您回国后,便又卸下了重任。

    君上也将军政之事重新交还给了您。

    萧先生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芈枭听到这里,缓缓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这就是了。

    当初虽说君上是为了救我而举国动员,让那些年轻人中才能突出者领政掌兵各司其职。

    但尝到了血味的狼却是不能再当狗来豢养起来了。

    畅儿,我问你。

    你说对于国君而言,是继续用我这老家伙好呢,还是将我手中的权力分给能力不逊于我的十多名年轻人好呢。”

    芈畅闻言后突然心头一震,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芈枭的意思。

    对于国君而言,芈枭掌政三十年早已经在楚国一家独大,纵然自己父亲对楚国忠心耿耿,但为公者总是不能将一国一家荣辱成败寄托在个人忠心之上。

    以前国君没有机会去尝试分掉芈枭的权力,所以也就自然没有其他想法,只能将国之重担全数押在芈枭的身上。

    但这次芈枭被囚,楚国立刻冒出了十多人去分担芈枭的重担,而且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那些人干的都颇为高效。

    如此一来,保不齐哪日国君会心生异想,彻底拿下芈枭这个庞大的政治势力。

    而且那些少壮派在尝到了掌握国家重权的甜头后,也保不齐哪日会起了觊觎之心,怂恿国君对自己一家下手了。

    想到此处,芈畅顿时汗流浃背。

    他看着自己面色阴沉的父亲,心中却对萧槿首次生出了恭敬之心。

    而芈枭却突然想到了自己儿子未曾想到的一点,

    便是那些少壮派或许是国君早已暗自培养起来想要替代自己的人。

    如若不然,当初自己被囚本是突然间发生的事情,国君又怎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让这些人顺利的接管各方要职呢。

    想到此处,芈枭立刻让芈畅去请来阖府门客,商议自己将要退出朝堂,返回封地颐养天年的计划来。

    面对芈畅的不甘,芈枭只是笑笑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头说道:“对我而言,退出朝堂是为了安身保命,颐养天年。

    但对你来言,又怎地不是韬光养晦之举呢。

    他日如你有幸再见萧槿萧先生,务必转达为父的谢意,是他救了我们芈家啊。”

    “父亲,萧先生对我芈家的恩惠,畅儿自知相报,但君上要对我芈家动手,是否有些过于危言耸听了。

    且不说父亲为楚国令尹三十载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

    便是父亲与君上同为一祖父,那君上又怎会忍心向您下手呢。”

    面对萧畅的不解与问话,芈枭突然想起了那日东京城外萧子硕提着萧子堰头颅的景象。

    他笑了笑,对米畅讲起了齐国公子之争的往事,从萧乾让君直讲到子堰被杀。

    “畅儿,你要记住,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只是圣人之道。

    即为圣人之道便说明天下间能做到者寥寥无几。

    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兄弟间都能为一墙一瓦而反目成仇,更何况是这万里锦绣河山了。

    去吧,去请大家过来,我们芈家风光了三十年,人都言这是父亲一生舍命赢回来的,但我却知道这终究是君上给我的。

    君上予之舍之还不是一念之间的事情

    我们也该知道满足了。”

    望着芈畅黯然离去的身影,芈枭的眼中却出现了萧槿的模样。

    那日,他在夕阳余晖中驾着马车出现在十里血战过后的疆场上,浑身都耀发着炫目光辉的模样,怕是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而这样天神般的人物,却在与自己相交了半年过后突然离去,这让自己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伤呢。

    芈枭隐隐觉得,当萧槿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时,这天下的风云将会被其搅动成另外一幅模样,虽然自己永远也猜想不到究竟是哪种模样,但他却知道,山河会因他而变了色彩,太阳也会发出耀目的红光。

    那红光他是见过得。

    在那日东京城外的战场上,在萧槿受伤后于自己府中休养时,他的眼神中。

    那是复仇的光芒,似是地狱中滔天血海般的复仇之光。

    ……

    “锦行,我看你识字数术都很精通,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做个账房先生吧,总要比你去搬运货物干些体力活轻松一些的,如何啊?”

    面对船上那虬髯汉子诚挚的目光,化名为萧锦行的萧槿只是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后又继续低下头去摆弄被风雨撕扯的帆布来。

    这虬髯汉子名叫屈保,是楚国郑郡人士。

    和大多数楚国人一样,屈保也从事着米粮生意,长期往来于秦齐楚诸国之间。

    由于半年前齐国屠楚人之时他恰巧刚刚离开了齐国,所以屈保侥幸躲过了危机,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在等待了半年多后,听闻齐国已向楚国称臣,屈保这才再次筹集钱财,攒了一船的粮食和南楚翡翠珠宝、玳瑁象牙等北方稀缺物品准备再次北上,去秦国行商。

    也是在南京城北码头上,萧槿化名后加入了正好在招募人手的屈保商队做了一名苦力。

    原本从楚国入秦可走三条路。

    其一是入蜀国再经剑阁长空栈道北上入秦国蜀北郡,但此路是三条道路中最为遥远也最为难走的路,除非是要和蜀国人做生意,否则楚商一般都不会选择走此路。

    其二是经过王畿西入秦国夏中郡,此路全程可由夏水走水路直达秦国,是三条道路中最为捷径也最容易走的路。

    但沿途商机寥寥,对于行商来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

    其三便是北上齐国,到达东京后西行,经燮玉关西入秦国西京。

    此路由南京出发,经过齐国东京,而后到达秦国西京,一路商贾皆可以行商经营,互通有无,其中获利自是要比走前两条路要更为丰厚一些,所以楚商也就大多都会选择此路了。

    今次出发,屈保的本意也是要经过齐国在西行入秦的。可哪里想到,当他们走了十日后来到原本是齐国的泸云郡时,却被接管泸云的楚**士拦住,直言齐秦正在开战,兵锋以至东京城西堰城,所以国君严令商贾不得入齐。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折返回来,由水路经过王畿入秦了。

    本该一帆风顺之路却突生变数,这让已经行商多年的屈保郁闷不已,而且由水路经王畿之路自己从未走过,所以这十数日下来,他也是走的心惊胆战。

    好在十多日来天公还算作美,夏水江面也是平静,众人总算是有惊无险来到了王畿。

    可今日一早,他们却遇到了王畿水兵的盘查。若不是自己商队中的萧锦行出面,与王畿水兵核对账目,解释身份,怕是自己少不了要费一番周折。

    所以当那些水兵走后,屈保便来到了甲板上,与萧锦行攀谈了起来。

    “当初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便知道你是个读书人,可我却想不明白,你这读书人好好地日子不去过却为何来我商队做个苦力呢?”

    屈保显然是对萧锦行的往事起了好奇之心,所以便对着萧锦行开口问道。

    萧锦行闻言一笑,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一边干着手上的活一边回话道:

    “回大哥的话,我是秦国人,不是楚国人,此点估计您早就看出来了。

    只是当初我随着族公去齐国省亲却不料遇到了齐国之变这才会流落街头的。

    当时那些齐国人将我们当做了楚国人悉数追杀,而我却只身趁乱逃到了楚国,所以这次来您的商队,便是想要挣点盘缠,再回家去的。”

    腹中早就预备好说辞的萧锦行对着屈保讲述了一个富户公子流亡在外的凄惨经历,而他也是越说越是可怜。

    那诉说时的神情,语气都让听者闻之立时生出了悲切之意。

    因为萧瑾自己在齐国所遭遇的事情远比他编出的故事要凄惨千倍万倍。

    仔细聆听的屈保看在眼里立时便对萧锦行的话信了七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