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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影别动队txt下载

    等葬礼结束,众人散去之后,韩牧师便吩咐几名义工将彭若飞的棺椁抬到教堂后面的一块墓地去,那里是一些神职人员和教友们的墓园。两名义工将棺椁放在空地上,韩牧师便让他们离开了。

    在墓园前的一块空地上停放着一辆卡车,康钧儒和张孝波已在那里等候着,见彭若飞的棺椁到了之后,便下车将棺椁抬上了卡车。

    韩牧师将装有彭若飞遗物的那个袋子交给了康钧儒,康钧儒打开一看,发现是那块他曾经赠送给彭若飞的劳力士手表,心中猛地一颤,这块劳力士手表的表带也已经锈迹斑斑了,表壳已经碎裂了,机芯也已经破损了,估计是当初在云雾山与敌人激战时损坏的。但表盖却完好无损,那行用俄文所镌刻的一行文字“愿相会于中华崛起时”却依然清晰可辨。

    康钧儒郑重地将这块手表放入贴身衣袋里。随后跟韩牧师握了握手:“有劳了,韩牧师。”

    “一路保重,主会保佑你们的,阿门。”韩牧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康钧儒和张孝波坐上卡车,随后卡车缓缓驶出卿恩堂,朝市郊驶去……

    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卡车到达了云雾山山脚下,康钧儒一眼就看见了梁叔带着云麟站在薛莹梅的坟冢前,云麟正在母亲的坟前拔草,清理。

    云麟回头一看,见康钧儒和张孝波二人已走到他的面前,立刻扑进康钧儒的怀里:“康爸,是不是我爹他已经……”

    云麟双唇颤抖着,从梁叔跑到学校,向老师告假,他就隐约感到情况不妙,这几天他总是梦见父亲,父亲慈祥的面容总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他追问梁叔出了什么事,梁叔摇头说不知道,直到梁叔带他乘上开往九江的火车,把他带到云雾山时,他已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顿时感到天崩地裂,他呆呆地站在母亲的坟前,等候着噩耗的来临。

    康钧儒一把搂住云麟,泪水早已打湿了衣衫。他记起当初云麟哭求着要同他一起来上海见一见父亲,结果因为担心云麟的安全而被他狠心拒绝了,当初云麟就声嘶力竭地吼道“可我怕到时候我就再也见不到我爹了。”没想到一语成谶,云麟果真没能见到他父亲的最后一面,尽管当初康钧儒在病房里见到彭若飞后,彭若飞向他交代后事时,他想要拍电报让云麟来上海与父亲见上一面,可被彭若飞阻止了,他不想让儿子见到形容枯槁,遍体鳞伤的自己。如今这份遗憾将永远成为遗憾了。

    波仔和梁叔二人将卡车上彭若飞的棺椁抬了下来,云麟扑在棺椁上,抚摸着棺盖,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我要看看我爹。”

    云麟从棺椁上起身,然后用力推开棺盖,父亲正静静地躺在里面,无声无息,身上穿着康钧儒带去的西服,但还是难以掩盖他身上的伤痕,云麟看见父亲的双手手指断裂红肿,手腕上紫黑一片,知道父亲生前遭受了巨大的折磨和伤痛,更是悲从中来,哭得死去活来。他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的双手,脸颊,头发,心碎魂断。

    康钧儒将云麟一把抱起,然后朝波仔示意了一下,波仔连忙将棺盖盖上,随后云鹏和康钧儒一起用铁锤钉上长钉,云麟举起铁锤,每敲一下,都感到肝胆俱裂,随后与梁叔二人在云麟母亲的坟旁又挖了个坑,将彭若飞的棺椁埋于其间。

    康钧儒从卡车上取下一块长木板,云麟接了过来,咬破手指,在木板上用鲜血书写着:慈父彭若飞之墓,儿云麟泣立几个血字。随后将墓碑竖于坟头上。

    康钧儒从衣袋里取出彭若飞的那块劳力士手表交与云麟手中:“云麟,这是你爹的遗物,你好好保存吧。”

    云麟紧握着这块手表,心中波涛汹涌。

    康钧儒又拿出那份《与儿书》交与云麟:“这是你爹给你写的信,你拿着吧。”

    云麟接过这沉甸甸的书信,感到重如千斤。

    他扑通一声跪在父母坟前三叩首:“爹,娘,麟儿一定会继承你们的遗志,不会辜负你们的平生所愿。”

    康钧儒也朝两座坟茔跪拜:“若飞,嫂子,你们就在这青山绿水间安息吧,我会将云麟抚养成人的,决不辜负你们的重托。”

    波仔和梁叔也向二位先烈叩拜。

    料理完彭若飞的后事之后,康钧儒决定暂时还是让梁叔将云麟带回广州,继续学业,等他在上海的工作顺畅了之后,再将云麟接回上海。

    康钧儒开车将云麟和梁叔送到九江火车站,在站台上,云麟与康钧儒依依惜别,随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

    康钧儒与波仔二人连夜赶回了上海,望着这沉沉的黑夜,康钧儒似乎感到内心有一股力量正在心中凝聚,升腾,他要带领那群跟他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把这沉沉的黑幕撕开,让光明驱走黑暗……

    回到上海后不久,康钧儒就接到谭鸿铭的电话,约他见面,康钧儒便乘坐黄包车前往采韵书场。

    两人寒暄了几句之后,谭鸿铭就切入正题,向康钧儒说明了急着找他的缘故。

    “钧儒,今天找你来是我刚接到中央的指示,经过若飞这件事之后,中央对上海地下党组织的重建工作极为重视,伍豪同志将总负责上海地下党组织的工作,他指示我们要尽快重建上海地下党组织,恢复与组织各成员之间的联系,为了使我们的工作更趋于保密,各组织成员之间今后将以代号进行联络,伍豪的代号为青鸾,我的代号为百灵,你的代号为飞鹰,你下线的代号等确定好了之后就上报给我,我们这个小组都是以飞禽为代号,以后若是发展了新的组员,必须及时向中央报备,这样今后组织既能掌握各成员的大致情况,也能起到保密作用。”

    “好的,飞鹰明白,百灵。”康钧儒向谭鸿铭敬了个军礼。

    “你呀,倒是能活学活用。”谭鸿铭笑着指了指康钧儒:“哦,还有,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青鸾命你准备好一部电台,万一我这儿出了状况,不能与青鸾直接联系的话,你可以直接与中央保持联络。你有困难吗?“

    “没问题,我那个宏利商行专门做那些紧俏物资的生意,有部商业电台不足为奇,我这就回去准备购买一部时下最先进的电台。“

    “好,这我就放心了,这是青鸾的波段,呼号,频率。”谭鸿铭将一张写有电台波段,呼号和频率的纸条交于康钧儒。

    康钧儒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便默记在心,随后划了根火柴,将纸条烧毁,放入烟缸内:“好的,我已经记清楚了。”

    “还有这个,这是密码本,你收好了。”谭鸿铭将一本善成堂的《唐诗三百首》递给康钧儒。

    康钧儒拿过来一看,书页有些泛黄了,笑了笑:“这本书可是有年头了。”

    “《唐诗三百首》是孩子的启蒙书,基本上读书人的家里都会有一本,所以不会引起怀疑。钧儒,需不需要给你配个报务员?”

    “不用,这活我自己能干。“康钧儒笑了笑,自豪地说道:”你可别忘了,我是苏联的伏龙芝军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这些基本军事技能不在话下。“

    .。m.

    谭鸿铭听后微微一笑,走到康钧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心里沉重起来:“当初你,若飞还有李玉棠三人号称三剑客,都是来自于伏龙芝军事院校的高材生,一等一的情报战线的人才,可惜李玉棠已经在北伐中战死沙场,若飞也不幸遇难了,现在就只剩你一个了。“

    康钧儒轻轻拍了拍谭鸿铭的手:“老谭,干我们这行的都命短,想当初我们仨风华正茂,意气飞扬,如今……唉,不说了,谁让我们选了这条路呢,既然选定了,就一定要走到底,哪怕前路荆棘满地,悬崖峭壁,但我坚信我们一定会走上康庄大道的。“

    “对,我们总会有一天会走上康庄大道的。“谭鸿铭听了康钧儒的话,顿觉精神鼓舞,信心倍增:”钧儒,你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还没有与若飞的下线取得联系,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康钧儒眉头紧蹙:“若飞在密信里告诉我,我的下线掌握了二十多位行动队员,这些人的情况只有我的下线最清楚,现在若飞牺牲了,我只能按照以前若飞与他接头的方式取得联系,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周了,我在死信箱里所投放的要求见面的情报还是没人来取走,我担心这个下线已经失联了。我现在只能采用第二套联络方式,前两天才落实好,现在只能静候了。“

    原来康钧儒重返上海之后,依照从云麟那里得知的与金翊轩的联络方式,每周日都去复兴公园,想与金翊轩取得联系,已经连续三周了,他在复兴公园的假山旁的一块石头下面的一个凹洞里放了一个小纸团,这处地点很是隐蔽,一般很难被发现,小纸团上的情报是用柠檬汁密写而成,所以并不担心被人识破,他在小纸团上所书的内容是,约金翊轩周三下午两点在大世界的乾坤大剧场的最后一排见面,届时他头戴黑色礼帽,手拿一本《三国志》绘画本,但两次他都落空了,后来回到复兴公园,发现那个小纸团还在原处,心里不免着急起来。

    直到他收到若飞的密信,告诉他若是与金翊轩联系不上的话,可以在报纸上登载寻人启事,于是他按照若飞的嘱咐,在各大报纸上都登载了一条《寻人启事》,内容为:

    亦暄弟:

    沪上一别,半年有余,如今世扰俗乱,家道中落,骨肉离散,然即使家散人亡,吾氏一脉,终难消亡,他日必将凝心聚力,开枝散叶,故为兄企盼家中兄弟重聚一堂,共享天伦。亦暄弟若见到此启事,请速与愚兄接洽,联系方式如旧。

    愚兄若飞启

    康钧儒还是以彭若飞的名义发布了这条寻人启事,然后花钱让各大报纸连续两个月登载此寻人启事。

    如今这条启事已经登载了五天了,但目前还是杳无音讯,康钧儒只能继续等待,若是两个月后还没有消息的话,他只能另起炉灶了。

    而与另十二位骨干成员的联络,则按照彭若飞密信中所提及的,可以通过电台晚间十一点钟的一档“听众点播”栏目,连续播放五首表达思念亲人的唐诗: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赵瑕的《江楼感怀》、佚名的《送别诗》、晏殊的《玉楼春春恨》、杜牧的《赠别》。

    这便是唤醒他们的信号,如果他们能收到这个信号,那就意味着组织在寻找他们,他们便可回到上海,然后在三山会馆旁的青年旅社住下,届时组织上会派人与他们接头。

    康钧儒正依照彭若飞生前所留下的这份密信中提及的接头暗号,紧锣密鼓地与这些同志取得联系。

    金翊轩自打看到报上刊登的彭若飞的脱党声明和审讯笔录之后,就立马启程,离开武汉,想要重返上海与地下党组织取得联系。

    在来上海之前,他带着云凤先回了一趟无锡老家,去看望妻子刘淑娟,刘淑娟本来就体弱多病,自打女儿夭折之后,因终日思念女儿而愁眉不展,身体也就更羸弱了。

    金翊轩本想接淑娟一起回上海照顾云凤,但回到老家一看,淑娟的病一直没起色,一直是病怏怏的模样,身边也就岳母一人在悉心照料,母女俩相依为命,甚是清苦,这几年他一直在上海忙于地下党的工作,无暇照顾妻子,孝敬老人,心中十分愧疚,所以便趁此探亲机会,留在淑娟身边照顾了半个多月。

    刘淑娟对金翊轩的事情并不是很清楚,她是个农村妇女,平日里也就干一些家务活,对丈夫的事情并不过问,也从不干涉,她只知道别人称金翊轩“金老板”,但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她并不十分清楚,偶尔听说丈夫好像有一家饭店需要打理,但她却从未去过那家饭店,有时向金翊轩提及,金翊轩总是以各种借口加以阻拦,所以,刘淑娟觉得丈夫很是神秘。

    金翊轩的公开身份是一家名为“如意轩”饭庄的老板,其实他是地下党组织的行动队负责人。平时招揽生意,迎来送往,有行动任务时则会制定行动计划,布置任务,然后实施。他饭庄里的所有店员,包括账房先生,大师傅,打杂的都是他的行动队员,所以金翊轩不想让刘淑娟了解过多有关组织的事情,怕她受连累,毕竟他们所干的都是一些掉脑袋的事情。

    作为彭若飞的下线,金翊轩主要担当一些具体的行动任务,比如收集情报,跟踪伏击,传递讯息啦,甚至是实施暗杀,所以手底下也有二十多个行动队员,除了他饭庄里的八个队员之外,还有一些行动队员的对外身份是小商小贩,黄包车夫,烟纸店小老板,电影院里打杂的,学校里看门的,赌场保安等一些底层老百姓。原先郭子超是行动队的副队长,同时也是彭若飞的联络员,他的公开身份是青帮成员,四一二事变时,他从师兄那里获知了青帮的行动计划,所以立刻通知了彭若飞,否则地下党组织的损失将更大。四一二之后,这些队员也蛰伏起来了,所以这次金翊轩重回上海,就是要将他的行动队重新激活,重新组建。

    金翊轩这次回来探亲,带回了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女孩,淑娟是第一次见到云凤,起初她还以为是金翊轩路上捡来的孩子,后来金翊轩向她解释了云凤是他好兄弟走散的孩子,淑娟才明白是怎么回事,顿时对这个可怜的孩子产生了怜爱之情,想想自己夭折的女儿如果活着的话,也有云凤那般大了,便自然而然地把云凤当作是自己的女儿。

    金翊轩告诉淑娟,他给云凤取了个学名叫金嘉琪,淑娟一听,这不就是自己已故女儿的名字吗,看来金翊轩确实将云凤当作自己的闺女了,她见云凤叫金翊轩二叔,便更正道:“看嘛还遮遮掩掩的,不如就叫你爹,叫我娘,岂不更亲?”

    金翊轩摇摇头:“云凤有自己的爹娘,我们最多也只是她的养父养母,名分不重要,只要我们把这可怜的孩子当作自己闺女抚养成人就好。”

    淑娟听丈夫这么一说,不作声了,于是云凤就在金翊轩的老家住下了,称金翊轩为二叔,淑娟为二婶,淑娟的娘为刘奶奶。

    .。m.



    云凤跟淑娟也很是投缘,也很懂事,知道淑娟身体不好,所以常常帮着做家务,端茶倒水,很是体贴,把淑娟视作娘亲一般。

    金翊轩原本将刘淑娟接回上海,但现在看来,不如将云凤留在淑娟身边,一来让妻子有个孩子作伴,既能抚慰妻子丧女之痛,又能彼此有个照应,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带一个女孩子有诸多不便;二来,自己此次去上海自然是前途未卜,风险重重,云凤待在身边恐怕是多有危险,自己万一有什么差池,云凤又将失去依靠。所以金翊轩决定将云凤暂时先放在无锡老家,让她与淑娟和岳母一起生活,彼此照顾。

    当然,云凤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可不能让云凤像其他农村里的女孩子一样,目不识丁,毕竟她的父亲是位博学多才的大学教授,而且又是他最敬重的兄长,所以一定要给云凤最好的教育,切不可耽误了她的学业,因而金翊轩把云凤送到村里的私塾先生那儿,这位孔先生也算是村里的能人,能写会算,经常替人写讼状,是闻名方圆数十里的一支笔,所以金翊轩决定让他当云凤的老师。

    云凤聪明机灵又能说会道,所以深得这位孔先生的喜爱。

    安排好了这一切之后,金翊轩便离开了无锡老家,去往上海了。

    从火车站出来之后,金翊轩就直奔位于东新桥街的如意轩饭庄,当初离开这里时,金翊轩决定把饭庄交给账房先生洪二爷打理,其他的队员就地蛰伏,现在大半年过去了,不知如意轩怎样了?他的那些队员们情况如何?

    走近如意轩,看见饭庄门前很是冷清,现在是中午时分,照理应是饭庄生意最好的时候,可是,金翊轩远远望去,门口罗雀,只有三两个顾客进进出出。

    金翊轩走进如意轩,见饭庄里客人已基本跑光了,就剩下一些伙计趴在桌上打盹。无奈地摇了摇头。

    伙计小四见有客人前来,连忙上前招呼,一看是金翊轩,连忙上前招呼:“金哥,你回来啦?”

    小四这一声招呼把店里所有的店员都给唤醒了,大家连忙聚在金翊轩四周,问长问短。

    “金哥,你可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胖墩乐呵呵地望着金翊轩,两只眼睛笑得都眯成缝了。

    “金哥,你这半年都去哪儿了,我们都没了主心骨了。”高个子阿隆一把抱住了金翊轩。

    其他的阿发,大伟,阿胜,阿豪等队员也都跑过来问候金翊轩。

    “老金啊,你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啊,我们真是度日如年啊,现在生意是越来越不景气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和这些兄弟们都得去喝西北风了。”洪二爷挤了进来,拍了拍金翊轩的肩膀。

    “二爷,辛苦你了,这半年让你操心了。”金翊轩朝洪二爷拱了拱手。

    “我是愧对掌柜啊,你把饭庄交给我,可我实在是无能啊,饭店的经营状况是每况愈下,现在都快入不敷出了。”洪二爷面带愧色地摇了摇头。

    金翊轩连忙安慰洪二爷:“二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我们资金紧缺,你还能勉强维持已经是不错的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向金翊轩述说着他离开后的情形,其中包括几次全城大搜捕,戒严等当局的高压政策,好在他们事先都按照金翊轩临走时下达的命令,将所有的武器弹药都埋在了饭庄后院的一口枯井里去了,所以才躲过了大搜捕。

    “同志们,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与上级领导取得联系,我们不能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随风飘荡,我们一定要有信心,我们一定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金哥,我们就等你这句话呢,这半年可把咱们给憋坏了,看着敌人大肆搜捕我们的人,我们真的是心急如焚,可又不敢轻举妄动,真是窝囊透了。”

    “金哥,你回来了,就好了,我们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绝无二话。”

    望着同志们高昂的斗志,金翊轩觉得那种久违了的豪情又回来了。

    之后,金翊轩又分别与烟纸店小老板的马国兴,大光明电影院的清洁工于发奎,黄包车夫宣平,农贸市场卖炒货的谢志峰,大发赌场打杂的孙超,董家湾小学看门的施建祥等人取得了联系,这些队员看见老大回来了,个个精神振奋,那半年多积攒的怒火怨气终于可以找个机会爆发一下了。

    金翊轩回到了如意轩,让小四将这一个月的报纸都拿到他的办公室去,小四马上将积攒的这一个月的报纸拿到了金翊轩的房间里。

    金翊轩在无锡农村时,很少能看到报纸,消息很是闭塞,所以当他看到报纸上刊登的那份审讯笔录的原稿和中央的声明之后,方知彭若飞是被诬陷的,这消息一扫压在他心中的阴霾,他虽然坚信彭若飞不会叛变组织,不会出卖同志,但他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去说服他人,说服自己,所以一直感到一种困惑和迷茫,如今尘埃已定,他重重地舒了口气。

    随后他又看到报纸上连篇累牍地要求当局释放彭若飞的报道,众口铄金,众心成城,金翊轩看后,简直是心花怒放,看来自己的这位可敬的兄长快要出狱了。

    然而,当他看见那篇关于淞沪警备司令部囚犯越狱,被军警以雷霆手段全数击毙的报道后,感觉整个人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尤其是看见报上刊登了囚犯的名字和照片,他更是感到一阵昏天黑地,他难以相信,彭若飞已经不在人世了,顿时,金翊轩感到嗓子口一阵发甜,一口鲜血喷涌出来,喷溅在报纸上,随后眼泪滚滚落下,滴落在报纸上,将报纸打湿了。

    金翊轩再次觉得自己犹如断线的风筝,无法找到那只执线的手。他把报纸放下,心情郁闷压抑,他来到窗户前,推开窗户,刺骨的寒风犹如风刀霜剑,让人透不过气来,但此刻他的心里更是凄风苦雨,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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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四给金翊轩端来了一杯热茶,见金翊轩站在窗前愁眉紧锁,沉默无语,便不敢多嘴,连忙将热茶放在桌上,见桌上有张报纸上面满是血迹,心里一惊。

    “金哥,怎么啦,这报纸上怎么会有血?”小四向金翊轩投来关切的目光。

    金翊轩回过神来,将窗户关上,走到桌前,淡淡地说了一声:“没事,小四,你先去忙吧,让我一人静一静。”

    “哎。”小四说着,转身要走,见这张报纸脏了,便把这张报纸团了起来,想要将这张报纸扔到垃圾桶里去。

    金翊轩一把摁住报纸,厉声呵斥道:“谁让你把这张报纸扔了?”

    小四一惊,手一抖,将桌上的热茶打翻,茶水将桌上的报纸都弄湿了,这下小四更慌张了,连忙用手来擦。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吧。”金翊轩知道是自己的态度吓到了小四,连忙自己来收拾,忽然他看见一张被打湿的报纸上面有一份寻人启事,连忙拿起来仔细一看。

    亦暄弟:

    沪上一别,半年有余,如今世扰俗乱,家道中落,骨肉离散,然即使家散人亡,吾氏一脉,终难消亡,他日必将凝心聚力,开枝散叶,故为兄企盼家中兄弟重聚一堂,共享天伦。亦暄弟若见到此启事,请速与愚兄接洽,联系方式如旧。

    愚兄若飞启

    亦暄就是指金翊轩,跟他的名字同音,落款竟然是若飞,他有些疑惑了,彭若飞被关在大牢里,如何能在报上刊登此寻人启事呢?从这则寻人启事的内容上来看,分明是在寻找他,希望他早日与组织联系,这么看来,上级领导又重新委派了新的负责人过来了,代替彭若飞重建上海地下党组织了。

    金翊轩心中豁然开朗,是的,一定是组织在召唤他,他看了看最后一句:联系方式如旧。

    他当然清楚与彭若飞的联系方式,他看了看日历,今天是周六,明天就是周日了,以前这个时候是他与彭若飞见面的时候。但现在彭若飞已经牺牲了,那与他接头的人会是谁呢?周日会有不少人去复兴公园,一时间他是很难辨别出谁是他的接头人。

    他静下来想了想,既然联系方式照旧,那么以前他与彭若飞若是有情报需要传递的话,往往把情报放在假山附近的那块石头下面的凹洞里,现在看来这个联络方式还将继续沿用。这么说来,这位新的上级若是想要跟他联络的话,一定会在那块石头下面的凹洞里留有情报,把要求见面的讯息发给他。

    可从这些报纸上所登载的寻人启事时间来看,那位愚兄已经登载了数天的启事,那有可能他早就在启动与他的联络方式了,只是自己还未到上海,不知上线已经发出信号了,于是金翊轩决定现在马上去复兴公园,也许那块石头下面已经有情报等待着他去获取。

    一想到这儿,金翊轩觉得浑身热血沸腾,他连忙穿上外套,戴上礼帽,朝门外走去,饭庄里的那些伙计见这么晚了,金翊轩一声不吭,跟谁都不打招呼,径直地离开饭庄,都觉得有些异常。

    如意轩离复兴公园并不远,步行的话也就十五分钟的路程而已,金翊轩虽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拿到情报,但作为一名老特工,他还是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步速并不是很快,否则在大街上就显得有些突兀了。他赶到了复兴公园,可复兴公园的看门人告诉他已经闭园了,明天再来吧,金翊轩把自己的手表摘下,放入口袋中,随后告诉老头,自己白天在公园里丢了一块手表,所以想来找找看。

    那个时期的手表可是非常贵重的,所以老头一听金翊轩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连忙开门让他进去。

    金翊轩见四周没人,便径直走到假山旁,在附近的那块石头的凹洞里,果然有个纸团,金翊轩心里一阵惊喜欲狂,从凹洞里取出这个纸团,借助着月光,展开一看,是张白纸,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果然还留存一点点柠檬的清香味,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带有柠檬香味的白纸正是他和彭若飞传递情报时所约定的,用柠檬水密写情报。

    金翊轩将这张带有柠檬香味的白纸放在贴身的口袋里,随后走出了公园,看门老头见金翊轩出来了,连忙好心地问道:“找着了吗?”

    “找着了,找着了。”金翊轩从口袋里掏出那块手表给老头看。

    老头也放心地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回到如意轩后,金翊轩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里,随后将房门反锁上,然从衣袋里掏出那张白纸,将一盏煤油灯拿了过来,划了根火柴,点燃煤油灯,随后将白纸放在煤油灯上烘烤,果然白纸上出现了棕色字迹。

    “周三下午两点在大世界乾坤大剧场的最后一排见面,届时若见到一位头戴黑色礼帽,手拿一本《三国志》绘画本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则可与此人联系。”

    金翊轩的眼睛红了,热泪盈眶,他这个断线的风筝终于找到组织了。

    第二天是周日,上午十点,康钧儒还是去了一趟复兴公园,他想去碰碰运气,说不定金翊轩看见了他报上所刊登的寻人启事,已经来这儿将情报取走了呢。

    康钧儒来到假山旁,装作是欣赏这座假山的太湖石,一边摸着,一边观察周围人的动静,趁没人注意,便将手放入那块石头下面的凹洞之处,惊喜地发现那个小纸团竟然不见了。不过这到底是金翊轩亲自取走的呢,还是被那些个调皮的小孩发现后拿走的呢?康钧儒一时也吃不准,不过只要周三下午两点在大世界乾坤大剧场的最后一排守着,届时若是有人主动来联系他,那这个人应该就是金翊轩。

    康钧儒和金翊轩二人都在急切地盼望着周三快点到来。

    周三午后,康钧儒吃完午餐之后,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于是他换上一套挺刮的黑色西服,头戴一顶黑色礼帽,手上拿着一本《三国演义》绘画本,前往大世界。

    金翊轩也早就等着这一刻了,穿着长衫,头戴礼帽,看上去像是个教书先生,他抬头看了看店里的挂钟,时间差不多了,他走出如意轩,朝大世界方向走去。

    这个时间的大世界不算是最热闹的,每逢周末或是晚上则是大世界最为人声鼎沸之时,所以现在在乾坤大剧场的人只有周末的一半左右,在这些人中间寻找目标还是挺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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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钧儒头戴黑色礼帽坐在乾坤大剧场的最后一排,翻看着手上的《三国演义》绘画本,像是在等着好戏开锣上演。

    金翊轩到了乾坤大剧场之后,眼睛朝最后一排扫了过去,果然在那儿看见一位身穿一套挺括黑色西服的三十多岁的男子,头戴黑色礼帽,手上拿着一本书在翻看,便快速瞄了一下,果然是一本绘画本,心里一阵惊喜,于是,他便走了过去,坐在了康钧儒的身旁。

    “先生,请问你在看什么书呢,这么津津有味?”金翊轩上前打招呼。

    康钧儒抬头望了望金翊轩,与云麟向他所描述的样貌差不离,三十多岁,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结实魁梧,鼻直口方,左眼眉峰上有颗痣,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成。

    “哦,是《三国演义》绘画本,怎么,先生也对此有兴趣?”康钧儒貌似风轻云淡,但内心波澜起伏,他终于找到了他的下线。

    “是啊,我挺喜欢看连环画的。”金翊轩朝康钧儒点了点头,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位三十多岁的男子,衣着光鲜,眼睛不大却目光犀利,这位应该就是接替彭若飞的新的上线,如果说若飞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儒雅宽仁,那么这位新领导身上则彰显着精明果敢四个字。

    “那我们算是同道中人了,我正好有几本这样的绘画本,先生若是有兴趣,可随我来。”康钧儒说着,便站起身来。

    “是吗?那真是求之不得。”

    “那我们一起走吧。”

    康钧儒说着便离开了乾坤大剧场,金翊轩紧随其后,一起走出了大世界,随后康钧儒与金翊轩二人一起来到了复兴公园,此时复兴公园内逛公园的人并不多,两人便坐在荷花池旁的长凳上,促膝而谈。

    “你好,我叫康钧儒,你就是金翊轩同志吧?”康钧儒伸出手,与金翊轩紧紧地握了握手。

    金翊轩激动地点点头:“是,我就是金翊轩,你就叫我老金吧。我终于找到你们了。”

    “老金同志,终于等到你了,我和若飞既是同窗,又是战友,若飞牺牲了,现在中央派我来重建上海地下党组织,时间紧迫,中央要求我们要尽快组建好这支队伍,我从若飞那儿了解到,你手下有二十多名行动队员,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

    “我是前天刚回到上海的,四一二事变时,我接到通知要转移到外地隐蔽起来,所以我便去了武汉,在那里待了半年左右,后来在报纸上看见了老彭的脱党声明,觉得难以置信,我是绝对相信老彭的,他不可能背叛组织,所以我便决定来上海寻找党组织。

    我妻子因为体弱多病,所以这几年一直在老家养病,我这次来上海之前,先去老家探望了一下我的妻子和岳母,这些年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是清苦,所以我就在那儿待了半个月左右,随后于前天回到了上海。

    后来看见了报纸上得知了若飞同志牺牲的消息,又看见了寻人启事,才知道组织上一直在设法与我取得联系,所以我当日晚上便来这儿的假山附近的死信箱取走了情报。”

    金翊轩向康钧儒汇报了自己这半年来的行踪以及他得到见面情报的过程。作为党员,他必须将自己的情况如实地向组织汇报,以便组织进行甄别。

    康钧儒听完金翊轩的汇报之后,点点头:“这些日子确实是我党最黑暗的时期,不过我们不能因此而消沉,放弃我们的理想和信念,我们一定能够东山再起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金翊轩点点头,继续向康钧儒介绍:“钧儒同志,我在上海的公开身份是如意轩饭庄的掌柜,这个如意轩饭庄就在东新桥那儿,饭庄里所有的伙计,大师傅,包括账房先生都是我们组织里的行动队员,我当初离开上海时,就把这家饭庄交于账房先生打理,现在这八名行动队员就住在饭庄里,此外,我还有其他一些行动队员,他们的公开身份基本上都是社会底层的普通百姓。”

    康钧儒听金翊轩这么一说,很是欣喜:“老金,这么说,你已经将你的那些行动队员都唤醒了?”

    金翊轩点点头:“是的,我一回来就着手干这事,原先一直担心没法跟组织联系上,现在好了,我们终于跟家里联系上了,再也不是断线的风筝了。”

    金翊轩眼里透着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之后的终获重生的喜悦。

    “老金,我们一定能重整旗鼓,东山再起,我现在是你的上线,你以后跟我之间的联系暂时还是沿用当初若飞跟你联络的方式,这个复兴公园就是我们接头的地点,假山旁的那块石头下面的凹洞就是我们的死信箱,若是上级有任务,我就把情报放入死信箱里,如果你看见复兴公园门口外面的布告栏里贴着一张寻狗启示,落款为康先生,那就是说死信箱里有情报,你就把告示揭了,去假山那儿取情报;如果你有情报要告知我的话,也将情报放入那块石头下面的凹洞里,随后你在布告栏里贴上一份求租吉屋的告示,落款是金老板即可。“

    “好的,我明白了。“金翊轩点点头。

    “当然我们还可以有其他的联络方式,你若是有紧急情况想要联络我,可以打这个电话。”

    康钧儒从衣袋里取出名片盒,将一张名片交给金翊轩:“我现在的公开身份是宏利商行的总经理。”

    “我明白了。”金翊轩把名片放入长衫的口袋里:“以前与若飞同志有紧急情况联络时,我直接上他家去。可现在……人去楼空了。”

    一想到彭若飞,他那亦师亦友的上级领导,金翊轩就感到一阵伤心。

    康钧儒听罢,也是一阵伤感,,但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他赶紧转移话题:“你说你的如意轩饭庄在东新桥那儿,是吗?”

    金翊轩点点头。

    “那儿离我那家位于霞飞路的宏利商行也算不上很远,步行的话大概二十几分钟的样子吧?”康钧儒脑子里在测算从如意轩到宏利商行大概要用时多久。

    “应该在半小时以内。”

    “老金,走,我想上你家的如意轩看看去。”康钧儒站起身来,想去实地考察一下如意轩。

    老金也连忙站起身来:“行,我这就带你去。”

    两人离开了复兴公园,朝东新桥方向走去。

    “哎,老金,你那家如意轩的生意如何?”康钧儒随便一问。

    金翊轩见康钧儒突然间问这个,有些不明其意,他无可奈何地笑笑说:“我那个饭庄生意也就一般般吧,那些个行动队员的烹饪水平也就那样了,反正这也不是他们的主业,这拿刀拿枪的手,拿起锅碗瓢盆这些个玩意儿到底是差些火候,我这次回来,发现我那个饭庄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生意清淡,照这样下去都快关门大吉了。”

    “那不行,饭庄要是倒闭了,这些队员上哪儿去落脚?他们的公开身份又将如何改变?他们以后将靠什么为生?这如意轩虽说是个掩护,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老金,这事可不是小事。你以后除了完成组织上下达的任务之外,把饭庄管理好,经营好也是你的主要工作。“康钧儒一听,当即指出金翊轩工作上的不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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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金听后不作声了,他对康钧儒的批评有些不以为然,他们主要工作是完成党组织交给的各项侦查,跟踪,传递,暗杀等任务,而如意轩只是用来当作掩护的一个场所,一个幌子而已,毕竟他的队员们都是拿刀拿枪的,烧菜煮饭,伺候客人都是临时的,需要做得这么地道吗?

    没过多久,两人来便来到了东新桥街,康钧儒一抬头就看见了前面的如意轩饭庄五个字。只见如意轩的店招已经老旧破损,门口甚是冷清。

    “你先进去吧,我稍后就到,你就当作不认识我,我现在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食客而已。“康钧儒向金翊轩吩咐了一句。

    “好的,那我先进去了。“金翊轩说完,独自径直朝如意轩走去。

    等金翊轩进去了五分钟之后,康钧儒便步入如意轩,他朝四周望了望,这个饭庄面积不算小,有两个开间大小,楼上还有包房,大堂内放了十二张饭桌,但客人很少,只有星星点点的两三人而已,而此时已五点半了,应该是晚餐时间,如果生意好的话,这个时段的客人应该络绎不绝才是。

    康钧儒找了张桌子坐下,发现凳子有些摇晃,仔细一看,凳子的榫头松了,而桌子上还留有前面客人吃剩的饭菜,伙计根本就没有及时把碗筷撤下,饭庄内的陈设老旧,毫无特色,毫无新意可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伙计,你们这里的特色菜是什么啊?“康钧儒招呼了一下阿豪。

    阿豪走了过来,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菜单小黑板:“你自己看吧,这上面都有。“

    康钧儒见阿豪对他态度冷淡,并未显现出一般饭店的伙计巴结讨好顾客的模样,皱了皱眉,随后看抬头了看菜单,菜单上所列的菜品很少,很简单,也就八个冷菜,八个热菜,两个汤,外加面条,仅此而已。

    这对于经常出入知名食府,品尝过美味珍馐的康钧儒来说,这家饭庄的服务和菜式简直是差得不能再差了。

    “给我来个炸猪排,青菜炒蘑菇,一碗阳春面。“康钧儒将指着菜单告诉阿豪。

    “哦,知道来了。”阿豪说完,走进厨房间,把康钧儒所点的菜品告诉了胖墩。

    胖墩开始在厨房里忙开了,又是切配,又是烧煮,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康钧儒终于等到了自己点的这顿晚餐。

    他看了看炸猪排,眉头一皱,原本应该两面金黄,口感松脆的炸猪排现在是外焦内生,里面的肉还没熟,而外面却已经变得焦黑,让人一看,食欲尽失,他又看了看那道青菜炒蘑菇,青菜的火候没掌握好,菜叶都炒黄了,而蘑菇则已经变得黑乎乎的。

    康钧儒夹起一块青菜往嘴里送,结果青菜都老得咬不动,他硬着头皮将青菜咽下,随后喝了口面汤,咸得他简直要吐,而面条都已经坨了,结成一块了,康钧儒叹了口气,搁下筷子,随后朝金翊轩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谈,金翊轩会意,连忙走出如意轩。

    康钧儒把十个铜板放在桌上,随后走出如意轩。

    阿豪见这位客人基本没动筷子就付账走了,很是不屑:“真是浪费,一看就知道是个纨绔子弟,嘴刁得很。“

    康钧儒出了门之后便叫了辆黄包车,前往宏利商行,金翊轩也叫了辆黄包车,紧随其后。

    康钧儒将金翊轩带到了宏利商行自己的办公室里,随后招呼他沙发上坐,并给金翊轩泡了杯龙井茶,端到他面前。

    “老金啊,诚如你所说的,如意轩这样下去确实是要关门大吉了。“康钧儒直言不讳地说道:“老金,虽说饭庄只是个掩护,但这个掩护也要做得像模像样才对,否则像这样,每天没有几个客人来,生意寡淡,濒临倒闭,但这家店竟然还一直不关张,如果被那些有心人觉察到的话,一定会怀疑这家饭庄的背景。”

    “这倒是,不过现在看来这个饭庄很难维持下去,我在想下个月跟房东商量一下,不租两个开间了,反正现在没什么生意,也没什么客人,租一个门面就够了,这样可以省下一半的租金。“金翊轩喝了口茶,把他的想法告诉了康钧儒。

    “你打算将如意轩缩小一半?“康钧儒惊讶地望了望金翊轩。

    老金又喝了口茶,尴尬地笑了笑:“我也想把饭庄的生意搞得红红火火的,可惜我不是个经商的料,当初组织把这个如意轩交给我,简直是赶鸭子上架。”

    当时整个社会的文化水平相当低,大多数人是目不识丁的,能上得起学,受过教育的人非常有限,而且这些人的家里大多有些经济实力,所以像彭若飞和康钧儒这样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当时在我党中间算是凤毛麟角。而金翊轩在接手如意轩之前只是一位印刷厂的工人,小时候上过几年学,而且在印刷厂里接触的印刷品也多,所以也能识文断字,在党组织中间算是有文化的人了,于是对他便委以重任,让他去经营管理一家饭庄。

    但这对于金翊轩而言,隔行如隔山,有些人出生于小商小贩之家,从小耳濡目染,懂得一点经营之道,但对于金翊轩这种来自于工厂基层的共党干部,从小没接触过做买卖,对经营管理更是一窍不通,他只能边学边做,要不是有洪二爷帮衬,这个如意轩早就黄了。

    而康钧儒不同,他出生于大户人家,家里富甲一方,耳濡目染,对经营管理之道得心应手,加上他从小就有做生意的天赋,因而做生意对他来说是熟门熟路。而眼下,他正利用宏利商行这个资源,为组织赚取更多的活动经费。

    “老金啊,无论是你,还是你手下的那些伙计,大师傅都得尽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只有把我们的掩护身份演得惟妙惟肖,敌人才不至于怀疑我们。

    我原本打算以后若是有紧急事情要与你取得联系的话,我就通过点餐外卖的方式打电话到如意轩,这样的联络方式既便捷,又不太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但现在你的如意轩都快经营不下去了,你让我怎么点餐?别人会奇怪我这个堂堂的总经理为什么老是去点一家经营管理不善,菜品毫无特色的饭庄的酒菜?这不是授人以柄,徒增别人的怀疑,你说是吗,老金?”

    金翊轩听康钧儒如此一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确实如康钧儒所言,若是如意轩倒闭的话,这八个行动队员该如何安排,看来这如意轩饭庄的买卖确实不能随它去自生自灭,而是要下点功夫把这生意做得红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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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钧儒见老金一脸面红耳臊的模样,觉得自己的话可能有些重了。毕竟他们这对上下级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彼此还不熟悉,刚一见面就指出金翊轩工作上的问题,似乎有些不妥,金翊轩刚刚与组织取得联系,就像是个流落在外的游子终于找到了家,心里热乎乎的,暖洋洋的,正想大展拳脚,他这样直言不讳的批评会不会像一盆凉水浇灭了金翊轩的工作积极性?

    康钧儒心里其实也明白,我党组织里面有文化,懂经营的人并不多,金翊轩虽不善此道,但他还是挺努力的,主观上是想把如意轩经营好,只是这经营管理的水平很有限。

    康钧儒觉得这个如意轩饭庄是党组织的一份产业,应该把它经营好,发展好,不能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利用,甚至连自给自足都做不到,反而老是依赖于上级的拨款来维持经营,我党的活动经费本来就很有限,要是连如意轩这样的有造血能力的部门也依赖于输血的话,那我党以后的活动经费会更加捉襟见肘了。

    所以康钧儒觉得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帮助金翊轩提高经营管理能力,让如意轩不仅成为一个行动队员的集聚地,还要让它成为我党活动经费的提供者。

    “老金,这样吧,你从那些伙计里挑三个有点烹饪基础的队员,我给他们联系沪上知名的饭店大厨,让他们去那儿跟着学手艺,经过一年半载的拜师学艺,把如意轩的菜品质量先搞上去,把自己这个掩护身份扮演好。”

    金翊轩一听,心头一热,看来这个康钧儒不仅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而且也在设法帮助他解决问题:“好啊,我这就回去挑几个有点基础的,让他们跟着那些名厨学艺。”

    “还有,老金,你别光想着节流,把租金省一半,你应该想办法开源,那个店面不仅不能缩小,而且还需要重新装修一下,把那些桌椅都换新的吧,我刚才坐在那张摇晃的凳子上,差点摔了。”康钧儒想起刚才的实地勘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随后望了望金翊轩:“还有啊,你的这些个伙计也不勤快,连桌子都不擦,待客态度也不热情,这如何吸引客人前来用餐呢?”

    金翊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回去后好好批评批评他们。”

    “是得给这些队员好好上上课,不要小看了这些细节问题,队员们要端正工作作风,不要以为当伙计是份外的工作,不上心,只有把日常工作做好了,我们的掩护身份才更真实有效,也就更安全了。”

    金翊轩点点头,但随即又犯了愁:“钧儒同志,你批评得对,我完全接受,我回去后就把如意轩重新整顿,不过你刚才提出的要重新装修如意轩,可我这里实在是拿不出这笔资金。”

    “装修资金的问题,我替你解决,我这里还有些钱,你先拿去用吧。”康钧儒走到办公桌旁的一个保险柜那里,把钥匙插入匙孔,随后转动了一下密码锁,从里面拿出八卷大洋,随后将保险柜的门关上。

    康钧儒将这八卷大洋放进一个布袋里,交到了金翊轩的手上,笑着说道:“拿着吧,老金,把如意轩好好装修一下,做生意是要靠门面的,那个如意轩的店招我建议加装霓虹灯,这样的话,就算是到了晚上,如意轩饭庄也能成为东新桥周围的一个地标建筑,能吸引顾客前来。“

    那时店招装霓虹灯的都是一些大商店,大公司才有,像如意轩这种小饭店也加装霓虹灯肯定会让人眼前一亮,以为是有来头,有实力的饭店。而康钧儒就是要把如意轩打造成为一家沪上知名食府。

    “好的,我听你的。“现在金翊轩对康钧儒顿生敬佩之心,所以言听计从。

    “我联系好了名厨之后就通知你,到时你派几个弟兄过去就是了。一个月之后,如意轩重新开张,我会再次光临的。”

    金翊轩拿着这个沉甸甸的布袋,百感交集,他抬起头来望着康钧儒:“钧儒同志,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会把如意轩经营管理好。”

    “如果在经营方面遇到什么问题的话,可以跟我电话联系。别的我不敢夸口,做生意还是轻车熟路的。等你们的饭庄装修好了之后,我会介绍沪上的一些大佬去你们那儿用餐,积攒人气,提高知名度。

    老金啊,你可别小看这些所谓的剥削者,资本家,他们的影响力和能量是很大的,有的时候他们一句话能顶你千言万语,他们一顿饭的工夫就能解决你几年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我们搞地下工作的人要具备千里眼和顺风耳,而我们就是要借助他们来变成我们的眼睛和耳朵,收集方方面面的资讯消息,与各行各业,各色人等打交道,但前提是我们要充分利用好如意轩这个交流的平台,中国人讲究饮食文化,很多事情都会拿到饭桌上讨论,解决,所以只要如意轩的生意起来了,这个地方便能成为打听到各种信息的前沿哨所。”

    经康钧儒这么一点拨,金翊轩顿时茅塞顿开,他这才明白康钧儒的良苦用心。

    “哦,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中央要求我们尽快组建好上海地下党组织,今后所有的组织成员都用代号进行联络,我的代号是飞鹰,你的代号我看就叫夜莺吧,你回去后,将你的那些行动队员的代号都取好,回头告诉我,我们这个小组都是以飞禽为代号,以后若是发展了新的组员,必须及时向中央报备,这样今后组织既能掌握各成员的大致情况,也能起到保密作用。”

    “好的,我明白了。我回去后就去落实。”

    在回如意轩的路上,金翊轩的脑海里反复出现康钧儒那些苦口婆心的肺腑之言,觉得句句在理,不禁对这位新领导刮目相看。

    彭若飞与康钧儒这两人虽然师出同门,又是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同袍同泽,但两人还是有不少个性与作风上的差异。

    彭若飞身上有种知识分子的儒雅从容和脱俗高洁,身为大学教授的他具有那种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古代儒士之风,礼贤下士,与底下的那些基层党员相处融洽,当他们有困难来找他解决时,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他都会不遗余力地扶危济困,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但康钧儒不一样,他是富家子弟,曾经享受过非常优渥的生活,所以出手阔绰,眼界高远,格局开阔,他喜好结交朋友,尤其是对于那些位高权重者,他更愿意与他们交往,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编织一张人脉网,通过这些人脉关系,他能更高效且不费吹灰之力地完成组织上所交予的任务。

    他的个性更爽直,经常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症结之处,有时会不留情面,因而有时有些同志不理解他,以为他高高在上,脱离群众,是少爷作风。

    为此以前彭若飞和康钧儒在一起共事时,彭若飞也跟他谈过这些问题,康钧儒也在不断改进自己的工作作风,对待下属的态度随和了许多,脾气也温和了许多。但要他做到像彭若飞那种温文尔雅的脾性,难度甚高。

    。搜狗



    金翊轩回到如意轩之后,便将行动队的队员们召集起来,一起开了个会,在会上,他首先做了自我批评,反思自己在经营管理方面主观上的懈怠,没有认识到如意轩对于组织的重要性,然后将康钧儒跟他讲的那些道理都跟他的这些兄弟讲透,讲清楚,以及组织上对如意轩所寄予的厚望。

    这些队员们听了金翊轩的一席话,方才明白自己身上的重任,如梦初醒,觉得自己以前的认知真的是太肤浅了,从今往后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做好自己的这份工作,不能掉以轻心。

    随后金翊轩挑了胖墩,阿豪,阿隆三人去名厨那里学手艺,其他的队员则留在如意轩参与如意轩的重新装修和改造。

    随后根据康钧儒的指示,金翊轩与各位行动队员联络,并一一告知他们自己的代号。

    回到如意轩自己那间办公室兼卧室之后,金翊轩将这些行动队员的代号用柠檬汁密写在一张小纸条上,随后将小纸条揉成团,放进上衣口袋里,第二天一早他将这份名单悄悄地放在复兴公园假山旁的那块石头下面的凹洞里,然后到复兴公园门口的布告栏上张贴了一张落款为金老板的吉屋求租的广告。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康钧儒就打电话给金翊轩,告诉他已经联系好了上海老字号,沪上知名饭店鸿兴酒家的大厨周师傅,让那三个伙计去他那儿拜师学艺吧。

    周师傅在沪上美食界里享有盛誉,一般不轻易收徒,但康钧儒找了对周师傅有知遇之恩的鸿兴酒家的掌柜——关老板,把这事一说,关老板一口答应,所以周师傅便点头同意了。

    原来当年关老板手下的伙计卷款而逃,各债主得知后纷纷前来追债,逼债,关老板一时走投无路,差点将鸿兴酒家给卖了,是康钧儒帮他找到了那位卷款而逃的伙计,追回了钱款,帮关老板度过了难关,这才使得鸿兴酒家能一直在上海滩屹立不倒。所以关老板对康钧儒真是千恩万谢,跟康钧儒成了忘年之交。

    现在康钧儒开口想安排几个学徒工在他饭店里学手艺,关老板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了。虽然老话说,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一般同行之间是很忌讳偷师学艺的,不过关老板与康钧儒有这层关系在这里面,关老板自然是不会推辞的。

    金翊轩在电话里非常感激康钧儒为他出谋划策且身体力行,帮他解决困难,顺便告诉他行动队员的代号已经取好了,情报已经放在老地方了。

    康钧儒一听,很是满意,对于金翊轩的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还是非常欣赏的。放下电话之后便只身去了复兴公园,他走近复兴公园,看了看门口的布告栏,果然在那儿看见了一张落款为金老板的吉屋求租的广告,然后走到假山处,从那块石头下的凹洞里拿到了金翊轩给他的情报。

    康钧儒现在基本上每天都会从复兴公园门口路过,他的目的当然是看看金翊轩有没有给他发出有情报的信号,反正复兴公园离他的宏利商行也不算太远,每天走一次权当是散步锻炼了。

    随后康钧儒将情报带去了采韵书场,在谭鸿铭处,将这张小纸团展开,随后用煤油灯进行烘烤,情报便显现出来了。

    谭鸿铭走进卧室,撬开床底下的一块木板,从里面取出一部电台,调好了波段,康钧儒则坐在桌前,将这些名字和代号换写成莫斯电码,随后谭鸿铭将这份写有行动队员代号的加密电报发给了中央。

    胖墩,阿隆和阿豪三人拜周师傅为师,吃住在鸿兴酒家,一个月下来,在刀功,勺功和面点这些基本功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已经掌握了一些传统本帮菜的烧法技艺,三人刻苦好学,认真琢磨,所以短短一月的学艺就使得厨艺进步神速,这让周师傅也对这几人刮目相看。

    而如意轩经过装修改建之后,面貌顿时焕然一新,饭庄分成上下两层,原先上面被用作这些队员的宿舍的房间则全部改为包房,原先的两间杂物间则改为宿舍,这样一来,楼上就有了五个雅致的包房,分别取名为呈祥阁,福泽阁,昌盛阁,合欢阁,万寿阁;底楼是大堂,放置了二十张饭桌,所有的桌椅都已经换成新的了。

    饭店的装饰也显得古色古香,别具一格,凡进来的客人无不对如意轩的室内装修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如意轩饭庄”这五个发光锃亮的招牌字很是夺人眼球,且在夜晚,如意轩饭庄的店招霓虹闪烁,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观看,如意轩饭庄一下子在东新桥一带受人瞩目起来。

    开张之际,康钧儒特意在报纸上给如意轩登了个广告,然后还借金翊轩的名义邀请各报社记者前去免费品尝菜品,很快报纸上刊登了数篇有关如意轩的介绍,一时间如意轩饭庄成为沪上美食界的新宠。

    如意轩开张之后,胖墩,阿隆,阿豪三人继续轮流在鸿兴酒家学习烹饪技艺,如意轩的烹饪水平在不断提高,而且还每周推出一个新菜品,正因为如意轩不断地推陈出新,而且烹饪技艺不断提高,因而吸引了不少远道而来的食客。

    众人都慕名而来,如意轩的门口往往排起了长队,人们争相来如意轩品尝佳肴,与先前的门可罗雀相比,如今是车水马龙,门庭若市。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周边的同行也不禁眼热起来了。金翊轩第一次感到当老板的感觉真好,那些真金白银滚滚而来。

    两个月之后,如意轩不仅将装修的钱赚了回来,而且还盈利不少,如意轩不再需要上级拨款,而且还渐渐成为了党组织的钱袋子。

    金翊轩知道,如意轩能有今天,一大半都是康钧儒的功劳,要不是他指出他的工作上的不足,并且指导他的经营之道,给他出点子,想办法,如意轩的生意不可能这么红火。

    而这几个月,康钧儒已经加紧了组织的重建,那些转移,隐蔽在外地的十二名骨干已有九名已得到讯息,纷纷住进三山会馆附近的青年旅社,康钧儒则根据云麟所提供的这十二人的相貌,以及彭若飞在密信中所谈及的接头暗语,与这九名骨干成功地联系上了,而且给他们取好了相应的代号。

    这些同志先前都是负责组织中诸如宣传,联络,后勤,运输等各项工作,有了这些骨干的回归,有许多工作都能够顺利开展,运行起来了。现在各部门,各环节基本已经恢复了,因而党组织的一些活动也在暗中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顶点



    如意轩重新开张后生意一直很兴隆,康钧儒已经在这里吃过几顿了,与他第一次到这儿来的情形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这里也渐渐成为康钧儒与沪上一些大佬聚会之所。

    这天晚上七点左右,康钧儒带了三个人前往如意轩,金翊轩见康钧儒亲自带人来用膳,知道这几个人应该是有些份量的有头有脸的人物,因而不敢怠慢,亲自上前迎接。

    “康老板,你能光临小店,金某真是荣幸之至啊!”金翊轩连忙上前拱手作揖。

    康钧儒笑了笑:“金老板,真是客气了,如意轩现在的生意是如日中天啊,一座难求,要不是我前两天就预定好了,恐怕今天也没位子了吧?“

    那三人见饭店的大堂里人声鼎沸,伙计们川流不息,可见这生意还真是红火。

    “哪里哪里,你康老板什么时候来,都有位子,我就是把我自己的房间腾出来,也不能让你干等着呀。“金翊轩连忙谦逊地跟康钧儒打招呼,其实楼上的那间福泽阁是不对外营业的,一直是为康钧儒留着的,以便他随时带着那些三教九流的朋友光临此地。

    “今天我特地带了三位党国的精英来尝尝贵店的拿手菜,你可要好生招待哟!”康钧儒指了指身旁的三位,跟金翊轩招呼了一句。

    “那是一定,一定,请四位移步福泽阁,我亲自伺候各位。”金翊轩满脸堆笑,殷勤招呼这几位大佬:“阿发,快领这四位大老板前去福泽阁。”

    阿发连忙毕恭毕敬地跑到康钧儒身边,随后躬身请这些大老板抬步拾阶而上,这几位是第一次来如意轩,所以边走边欣赏着店内的陈设。

    “不错,这地方档次不低,装修得古色古香,有点意思。”一位身着灰色长衫,外套黑色马褂,头戴礼帽,五十多岁,留着八字胡的大老板边登楼边欣赏店内装潢。

    “康老板可是位吃客,上海滩哪家饭店菜品好,有特色,他是最清楚了,他推荐的地方肯定是错不了。”一位年约四十岁开外的,身着中山装的小平头打趣着康钧儒。

    康钧儒连忙摆摆手:“哪里哪里,博翔兄太抬举我了。我也只是略知一二而已,不过这家如意轩我倒是来过好几次了,不瞒你们,我都有些吃上瘾了。”

    “能征服康老板的味蕾,那肯定是行业里的翘楚了,我们今天算是托你的福,也来见识个一二。”穿长衫的八字胡戏谑着康钧儒。

    “我看这儿环境不错,我上次听吴次长说,这儿的本帮菜做得很地道,不比鸿兴酒家差。”一位穿着白色西服的四十岁上下的瘦高个笑着对小平头说。

    “百闻不如一见,今天我们就来这里尝尝鲜。”小平头笑着回应着瘦高个。

    “是百闻不如一尝。”那位穿长衫的老板笑着纠正道。

    四位走进装修得富丽堂皇的福泽阁,落座了之后,金翊轩手拿一只白瓷茶壶进来了。

    “各位老板,请大家先品尝一下这壶今年的雨前龙井。”金翊轩说着,便抬起茶壶给四位斟茶。

    四人端起茶闻了闻,茶香四溢,喝一口,舌尖微甜,一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好不舒爽。

    “好茶,好茶。”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啊呀,金老板,你这只茶壶可真是别致。像是北宋的汝窑。”穿中山装的小平头像是发现了一件宝物似的,连忙拿起这只长相奇特的茶壶仔细端详起来。

    穿长衫的老板连忙把头凑过去,细细查看,又用手摸了摸,摇了摇头:“不不不,我觉得像是唐代的邢窑。”

    “来来来,让我掌掌眼。”康钧儒笑着接过这只方正的白瓷茶壶,看了看,跟金翊轩开起了玩笑:“金老板,你这可是大手笔呀,居然拿个古董当茶壶。”

    “哪里哪里,这是仿的,在城隍庙那儿淘的。”金翊轩连忙向各位老板澄清。

    “就算是仿的,那也是老价钱了,这种白瓷茶壶以前都是官宦人家的器物,有些还是宫内流出来的,市面上难得一见,所以就算是仿制品也是难得一二。金老板,你要是肯忍痛割爱,我愿意出二百大洋买了你这只茶壶。”穿长衫的八字胡显然是懂行的,一看就知道平时对这些古玩甚是有研究。

    这位八字胡的大老板居然愿意出二百大洋打算买这只仿制的白瓷茶壶,这让金翊轩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金老板,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工部局的副局长,尹修文尹老板。”康钧儒指了指那位穿长衫的八字胡。

    “失敬失敬,尹老板。”金翊轩连忙向尹老板拱手作揖:“尹老板若是看中了这只茶壶,尽管拿去便是,说什么钱不钱的。”

    金翊轩说着,便将那只白瓷茶壶里的茶水给各位都续上,把茶壶腾空,随后用软布将茶壶擦拭干净,用丝绸包裹起来,找了个精美的木匣子,放入其中,恭恭敬敬地放在尹老板的面前。

    尹老板见金翊轩如此豪爽,不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金老板如此盛情,尹某人却之不恭,那就谢了。”

    “尹老板客气了,金某人原本不过是个贩夫走卒而已,多亏朋友们捧场才开了这家如意轩,这种文人雅士把玩的玩意儿在我这儿也就当个茶壶而已,真是明珠暗投,若是在尹老板你的手上就不一样了,可能就被置入博古架上,供人鉴赏抚玩,那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金翊轩的这番吹捧,让尹修文很是受用,他呵呵笑了笑:“金老板爽气,我尹某人也不能不懂事,这样吧,老金,以后生意上碰到什么事,你一个电话打给我,我一定帮你摆平。”

    尹修文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金翊轩,金翊轩双手接过名片,连连致谢。以后有工部局撑腰,那很多麻烦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金老板,还有这两位,我也介绍你认识一下,这位是上海市教育局初等教育处处长邓博翔。”康钧儒指了指那位穿中山装的小平头。

    “原来是邓处长,真是失敬失敬。”金翊轩连忙朝邓博襄拱手作揖。

    康钧儒伸手向金翊轩介绍坐在他右边的那位穿白色西服的中年人:“这位是警察厅交通处处长卫汉民。”

    “卫处长,请多包涵。”金翊轩向卫汉民拱了拱手:“啊呀,党国的精英都汇聚一堂了,我这个如意轩真是蓬荜生辉呀!以后各位来光顾小店,我给你们打对折。”

    “金老板真是客气了。”

    大家寒暄了一番之后,阿胜将几道冷菜端了过来,金翊轩连忙端上桌:“请各位先尝一尝本店的几道特色冷菜:白斩鸡,糟毛豆,马兰头,熏鱼,扣三丝,酱鸭。”

    随后金翊轩拿来了一瓶十年的贵州茅台,给各位斟上。各位见到这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早就迫不及待了,纷纷举筷品尝。

    “嗯,真不错,这白斩鸡真嫩。”

    “这马兰头真的是很清口的。”

    “扣三丝的刀工还真是地道,切得这么细,居然还没断。”

    “这熏鱼的味道还真是浓。”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夸奖着这几道冷菜。康钧儒见三位对菜肴甚是满意,不禁向金翊轩扬了扬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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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阿胜又端着托盘进来了,这次端来的是一盘锅烧河鳗,大家都被这道菜吸引住了目光,河鳗新鲜而肥美,火候刚刚好,味道鲜嫩,咸中带甜,入口即化,不一会儿盘子就空了。

    接着,虾籽大乌参,清炒虾仁,响油蟮糊,佛手肚膛、红烧回鱼、黄焖栗子鸡,荠菜春笋,红烧圈子等本帮大菜一一上桌,吃得在座的几位连连交口称赞。

    卫汉民咂摸着滋味,感到意犹未尽:“康老板,你说的没错,这里还真的是会吃上瘾。下次我带那个小月仙一起来尝尝。”

    “好吃,真不错,用料考究,火候掌握也好。”邓博翔平时只吃七分饱,今天破例,吃了十分饱。

    “这本帮菜做得确实是地道,浓油赤酱,咸甜适口。”尹修文吃一道,评一道,每道菜都获得好评:“哎,金老板,你是从哪里请到这么好的厨子的?”

    “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金翊轩朝尹修文微微欠了欠身。

    “听口音,金老板像是无锡人,可要把本帮菜做得如此地道,肯定是要靠本帮菜大厨调教的。”

    “尹老板果然厉害,实不相瞒,我让我家这位厨子去向鸿兴酒家的周大厨学艺,所以得到了本帮菜的真传。”

    “怪不得呢,原来是有高人指点,不过我看现在鸿兴酒家未必做得过你如意轩,他们菜肴的花式品种没你们多。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不过做生意就是这样,优胜劣汰。”邓博翔有感而发:“金老板,你现在就是市口还差点,要是搬到法租界,这生意少说可以翻一倍。”

    “金某可不敢奢望,小店不过开张才两月有余,不敢得陇望蜀。”

    “哎,做生意嘛,小打小闹没意思,要搞就搞大一点,要是地皮啊,市口啊这些问题解决不了的话,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搞定。”

    “那我就先谢过尹老板了。”金翊轩连忙向尹修文拱手作揖:“等金某有点实力,有点资金的话再来劳烦尹老板。”

    “一句话,包在我身上。”尹修文拍着胸脯向金翊轩保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些人便开始东拉西扯攀谈起来了。

    “哎,金老板,怎么没看见老板娘啊?”卫汉民站起身来,醉眼惺忪:“金老板,你让老板娘出来一下,我们敬她一杯。”

    “我这如意轩里没有女眷。”金翊轩见卫汉民步态不稳,知道他醉了,在说醉话,便拱手笑了笑。

    “啊?没有女眷啊?金老板,你还没成家吗?”邓博翔好奇地看着金翊轩:“哎呀,这可巧了,我们的康大老板也是个独身。“

    “康老板身家厚重,眼界又高,一般女子都瞧不上,不过,要我说呀,男人哪,尤其是成功的男人,没有个三妻四妾,儿孙满堂,那都不算是成功男人,康老板,你说你这么有钱,要是没个儿子继承,这不都白搭了吗?要是将来老了,没有儿子在身前尽孝,那有多悲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多子多福,养儿防老,这可都是古训,康老板啊,娶妻生子还是正道啊。“尹修文在给康钧儒洗脑。

    “谁说我没有儿子的,我姐姐把她的儿子过继给我了,我外甥现在就给我当儿子,我不愁将来老了,床前没人伺候。“康钧儒笑着驳斥尹修文。

    “是吗?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邓博翔惊诧地望着康钧儒。

    “他一直跟我姐姐住在广东呢,不过我姐姐已经答应我了,过不了多久,我外甥,不,我儿子就来上海了。”

    “唉,康老板,我也真是奇了怪了,你看你,这么好的条件,有钱有势,有才有貌,有多少女人朝你扑过来,你怎么就不动心呢?干嘛要过继你外甥,找个才貌双全的女人结婚,自己生一个多好!“卫汉民揶揄起康钧儒了。

    “唉,白菜萝卜,各有所爱,其实早年我也有过心上人,可惜红颜薄命,客死他乡,我因此而心灰意冷,发誓此生不娶,这辈子就这么的吧。“康钧儒不禁又勾起了回忆,心里隐隐作痛。

    邓博翔一听,不禁感慨起来:“唉,没想到潇洒倜傥的康老板原来还是个情种。用情至深,至死不渝,吾等自愧不如啊。“

    “本来我还想把我表妹介绍给你康老板认识的,现在看来,我表妹没戏了,只能继续当她的老姑娘了。“卫汉民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哎呀,汉民老弟,此言差矣,韶华易逝,容颜易老,花无百日红,你可不能耽误了你家小妹,康老板固然用情专一,从一而终,令人钦佩,这儿不是还有金老板吗?他不是还没女眷吗,那你就当回月老,给他俩牵根红线嘛,撮合撮合这一对嘛。“邓博翔把话题又引向了金翊轩。

    “对对对,这儿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钻石王老五吗,你表妹嫁过来不亏,你看看金老板这如意轩搞得多红火,你表妹一进门能当老板娘,吃香的,喝辣的,多实惠。“尹修文也怂恿着卫汉民。

    金翊轩一听,吓得连连摆手:“各位大佬误会了,我说如意轩没有女眷,不是说我没有家室,其实贱内一直在农村老家带孩子呢。“

    其实这两个月里,给金翊轩做媒的人络绎不绝,大家都以为这个腰缠万贯的金老板是个钻石黄老五呢,纷纷给他保媒拉纤,让金翊轩哭笑不得。

    “哦哟,搞了半天,我们都在瞎起劲呢。“卫汉民不禁哑然失笑:”我说金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让弟妹待在乡下呢,你也该让弟妹来上海滩见见世面呀!“

    “对对对,汉民这话说的没错,金老板别光忙着做生意,老婆孩子也要多关心关心才是。“尹修文也在一旁附和。

    “贱内身体一向病歪歪的,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在感冒咳嗽,所以就在老家调理。“

    “哎呀,金老板,上海滩的大医院有的是,保证弟妹半年内把身体调养好。广慈医院的廖大夫,仁济医院的卢大夫都是我的好朋友,你把弟妹接过来,我来帮你联系,让她住院治疗。“卫汉民拍着胸脯向金翊轩承诺。

    金翊轩一听,不免心动,妻子的病情一直是他的牵挂,如果真如卫汉民所言,一年半载就能医治好淑娟的顽疾,那真是求之不得。

    “好好好,那我就先谢过卫处长了。“金翊轩连忙朝卫汉民拱手作揖。

    “金老板家的是公子还是千金啊?“卫汉民见金翊轩对他连声称谢,连连摆手,随口问道。

    “是个丫头。已经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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