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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云鹏提着这只沉甸甸的黑匣子走出汇丰银行,随后又朝这条大街向南走了大约十分钟,这条大街是上海法租界有名的金融一条街,各国银行,交易所,保险公司在此鳞次栉比,星罗棋布。

    凌云鹏走进了花旗银行,银行经理见有位衣着光鲜的客人提着一只沉甸甸的黑匣子走了进来,一看就是个大主顾,连忙笑脸相迎。

    “请问先生办理什么业务?”

    “我想租个保险柜。”凌云鹏指了指手上的黑匣子。

    银行经理脸上犹如春风拂面:“可以可以,来,请到我的办公室,我来替你登记一下。”

    凌云鹏走进银行经理的办公室,银行经理亲自给他倒了一杯红茶:“先生请用茶,麻烦您把身份证明出示一下,我来帮您登记。”

    凌云鹏把那张伪造的身份证明交给银行经理,银行经理翻看看了看,并没有任何质疑,这让凌云鹏松了口气,他认真地替凌云鹏进行登记,随后走到一个保险柜前,插入钥匙,摁了几个密码,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串在一起的两把钥匙,把其中一把钥匙放进一个信封里,信封上面写着彭云翎的名字以及身份证号码,而将另一把钥匙交给凌云鹏。

    “彭先生,这把钥匙请您保管好,密码待会儿请您自己去设置一下,另一把备用钥匙由我们银行为您保管,如果万一,我说的是万一您的钥匙丢了的话,还能使用我们银行里的这一把备用钥匙开启您的保险柜。”银行经理把银行的规程告诉了凌云鹏。

    凌云鹏一听,与汇丰银行的规程差不多,便点点头:“你们想得很周到。”

    “彭先生过奖了,这是我们银行的规矩。那现在我们就一起去地下金库吧。”

    “好的。”

    凌云鹏站起身来,提起那只黑匣子,跟随银行经理来到了地下金库的保险柜室,这里的一切其实跟汇丰银行没多大区别,也有密码门禁,只是比汇丰银行的保险柜房间更大一些。而且里面的保险柜密码装置与汇丰银行并无二致,也是按键型的,不是转动型的。

    “彭先生,您是自己进去,还是需要我来协助您呢?”银行经理一边谦卑地询问,一边摁了几个密码打开了保险柜房间,因为他知道,有些客户不希望自己在存放贵重物品时,有其他人站在一旁。

    “我自己可以。”

    于是银行经理便止步不前,待在门外等候。

    凌云鹏看了看自己手上那把镌刻着数字929的钥匙,很快找到了保险柜所在的位置,他迅速设置好密码,然后插入钥匙,打开保险柜,把黑匣子放入其中,随即关上了保险柜,取下钥匙,走出了地下金库。

    办完这件事之后,凌云鹏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这样他的这箱金条能够高枕无忧了,现在除了他本人以外,谁也不知道这箱金条的去向。

    凌云鹏快速回到了秦守义那里,其实当凌云鹏在银行办理保险柜业务期间,有三四位乘客想要搭乘秦守义的黄包车,都被秦守义拒绝了,今天他唯一的乘客就是凌云鹏。

    秦守义买了一张上海地图,然后就坐在街沿上,冒着酷热的大太阳,认真地记忆那些路名,地标和方位。上海的马路的路名奇离古怪,中洋混杂,马路多如牛毛,秦守义前记后忘,头都大了。

    凌云鹏很远就看见秦守义在烈日下苦背路名,对他的这种好学而敬业的态度很是赞许,他手下的这三人中也就秦守义最实诚,最厚道,也最值得他信赖。而另两位多年来所从事的行当让他们成为了油滑之人,要想交心,恐怕还有待时日。

    “老大,你来了。”秦守义见凌云鹏来了,便把地图收了起来。

    凌云鹏一边上车,一边问道:“记得怎么样?对上海马路有点印象了吗?”

    “现在我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这太难记了。”秦守义的脸上写满了“苦闷”二字。

    “没关系,万事开头难,待会儿回去之后,我帮你整理一下,从南到北,从西到东,纵向横向一共几条主干马路,然后重要的分支马路,哪些主要的地标,如果这些清楚了,其他的很快就会迎刃而解,而且阿辉和戏痴都是老上海,他们也会帮你的。”

    “有你这话,我就有信心了。老大,现在我们去哪儿?”

    “你把我拉到安和寺路附近,然后你先上楼,跟阿辉和戏痴一起研究一下这个地图。我还有些其他事情。”

    “好嘞,您坐好了,开拔啰!”秦守义心头一热,脚下举步生风,不一会儿就到了安和寺路附近。

    “你把黄包车锁好之后,上楼看看他俩有没有观察出一些名堂来。”

    凌云鹏关照了一下秦守义,便下车朝相反方向走去,走到拐弯处,又叫了另一辆黄包车,随后上车走远了。

    秦守义上了楼,推开了房门,看见阿辉正在窗口附近溜达,而傅星瀚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阿辉,怎么样,伯爵夫人有异动吗?”秦守义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问了问阿辉。

    “没有,还在看那本书呢。你怎么样,顺利吗?”阿辉打着哈欠,转了转脖子。

    “我现在已经是马力车行的一名黄包车夫了,跟着老大兜了小半个上海,这上海滩的马路太难记了,阿辉,你能告诉我怎么去记这些路名吗?”

    “这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不过对你这个外乡人来说确实有点难,其实也很简单,你只要把一些重要的地方记下来,把它周边的几条马路搞清楚就不难了。比如大世界,跑马场这两个地方基本全上海人都知道,它们又靠得很近,从大世界到跑马场要经过几条马路,你这么记很快就能记住了。”

    “是啊,哪吒,其实大多数人叫黄包车的人都会说一些有名的地方,就算说一个你陌生的地名,他也会跟你解释在哪个著名的地方附近,所以只要把这些有名的地方记住了,等于把上海滩认清了。”躺在沙发上的傅星瀚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只是闭着眼在听秦守义和阿辉的谈话。

    “那上海有哪些有名的地方呢?”秦守义拿着地图问傅星瀚。

    “这就多了去了,来,我来帮你一起标注。”傅星瀚从沙发上起身,坐到八仙桌旁,拿了支红铅笔,开始指导秦守义。

    “比如刚才阿辉说的市中心的大世界和跑马场,这附近还有南京路上的大光明电影院和帕克饭店,沿着南京路朝东走,还有先施,永安,新新,大新,惠罗等几个大型百货公司,还有七重天,华懋饭店,再过去就是外滩,沿着外滩向北,你可以看见许多外资银行,还有海关大楼,每天整点都会敲钟的,再往前就是外白渡桥,那里附近还有礼查饭店,外滩这一带还有许多俱乐部。然后还有这里一块区域,是上海老城厢,这里的城隍庙,豫园,十六铺码头,还有大东门,小东门,老西门,老北门,小北门,小南门,大南门这一带也是很热闹的。”

    傅星瀚在地图上圈圈划划,把一张上海地图画得都是红圈圈,看得秦守义眼花缭乱,不禁眉头紧皱,一脸无奈。

    傅星瀚见秦守义一脸蒙圈的模样,把红笔往桌上一扔:“哪吒,光靠我嘴上说没用,我们还是去实地考察一番,这样你的印象才深刻,这样吧,你拉上我,我给你沿路详细讲解,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带你去开开眼,了解了解大上海。”

    秦守义一想也对,与其坐在这里纸上谈兵,不如现场观察,只是他担心傅星瀚和阿辉这两人的身份不便外出,有些犹豫不决:“老大不是说过,这些天让你们少出门。”

    “这都已经过了快一个月了,没关系,这样,我戴上老大的礼帽,而且我坐在你的车里,有谁会看得见?”傅星瀚说完,把礼帽往头上一戴,把帽檐压低,果然把脸遮挡掉了大部分。

    “好吧,我们现在就走。”秦守义笑了笑。

    “阿辉,你紧紧盯着对面啊,别开小差,知道吗?”傅星瀚拿腔拿调地嘱咐了阿辉一番。

    阿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真是羡慕嫉妒恨,嘴里嘟哝着:“这个戏痴,门槛真精,把我一人丢下,自己出去散心了。”

    秦守义拉着傅星瀚,沿着南京路,外滩,老城厢等地兜一大圈,慢慢走着,看着,记着……

    凌云鹏跟秦守义分手之后,便去了霞美咖啡厅,他抬手望了望手表,已经是四点三刻了,便走进咖啡厅,今天咖啡厅里的人不算少,他原先的座位已经有人占了,于是他又物色其他比较隐蔽的座位,终于他把目光停留在了靠近吧台附近的一张桌子上,这里灯光较暗,而且靠墙,还算是隐秘,外面很难看清这个区域,而他的位置面对着窗户,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的情况,而身后是员工通道,可以快速后撤,于是他便坐在了这个座位上。

    “服务生,来一杯摩卡。”凌云鹏招呼了一下服务生。

    很快,服务生把咖啡端到了凌云鹏的面前,凌云鹏一边搅拌着咖啡,一边注视着外面。

    十分钟过后,凌云鹏看见了赵锦文的身影,当赵锦文走进咖啡厅之后,凌云鹏打了个响指,赵锦文朝他这边望了望,笑着走了过来。

    “来一杯卡布基诺。”凌云鹏对着服务生说道。

    “怎么,今天请我喝咖啡了?”赵锦文一边坐下,一边揶揄着凌云鹏。

    “你别把我说成铁公鸡行不行啊?”凌云鹏瞟了赵锦文一眼。

    “你小子啊,比铁公鸡好不到哪儿去,上学时就老是周末到我家蹭吃蹭喝,毕业了,拿军饷了,也不舍得请我吃顿大餐,让我跟着你去吃路边摊。”赵锦文故意揭凌云鹏的老底。

    “老师,你这可是冤枉我,上学时,我不是个穷学生吗,师母心疼我,所以让我去你家蹭吃蹭喝,毕业了,我才拿几个钱啊,哪有你油水多,你还惦记着我这点苍蝇肉?”凌云鹏撒娇般地望着赵锦文:“老师,您放心,等我有朝一日发达了,一定请你去上海最好的饭店吃大餐。”

    “好吧,我就翘首以盼,希望你早日发达,否则我望眼欲穿呢。”赵锦文假装失望的样子。

    凌云鹏呵呵一笑:“老师,您的情义学生一直记在心里呢,这不一点点来嘛,先从一杯咖啡开始,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你总会等到那一天的。”

    “好好好,承你的情,我等着。”

    服务生把一杯卡布基诺放在赵锦文的面前:“先生请慢用。”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赵锦文轻声问道。

    “我们已经入住了伯爵夫人对面的公寓里了,目前正对伯爵夫人以及她的女佣,保镖进行监视,希望能找到合适的时机进屋搜查一番。我想要一套监听设备,这样对伯爵夫人的行踪以及藏宝图的去向能更好地掌控。”

    “对,有了监听设备能更方便掌握伯爵夫人的动向。那你们想好了怎样进去安装,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另外,我们需要一些制服,各行各业的都要,还有一些化妆所需的物品,当然,体面一点的衣服最好也多准备几套,现在他们几个都穿我的衣服呢。”

    “这没问题,你把他们的尺码写下来,我这就去办。我准备好了之后就放在杨景诚那里,你自己去取。”

    “好的。”凌云鹏朝服务生招了招手,问他要了纸笔,把三人的衣服的大概尺寸写了下来,交给赵锦文。

    “准备好了之后,我打电话给你。”赵锦文把咖啡喝完,随后走出了咖啡厅。

    凌云鹏等赵锦文出去之后,过了十分钟才起身离开了霞美咖啡厅。

    凌云鹏回到住所时已经是六点半了,进门一看,只有阿辉一人在屋内,不禁紧张起来:“哪吒和戏痴呢?”

    “戏痴带哪吒去熟悉上海马路了。”阿辉见凌云鹏脸色严峻,知道他很生气,所以有些胆战心惊。

    “这个戏痴,他就是喜欢自说自话,他知不知道他这样抛头露面是很危险的?”凌云鹏抑制不住对傅星瀚的擅自行动的愤怒,在屋内来回踱步:“他们几点走的?”

    “大概四点多钟吧。哪吒回来没多久就走了。”

    “这段时间里你发现伯爵夫人有什么情况吗?”凌云鹏走到窗前,拿起望远镜望了望对面。

    “没有,今天伯爵夫人好像很安静,看了一下午的书。四点多钟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又躺下看书了。”阿辉向凌云鹏汇报。

    “伯爵夫人要起床了,她去衣柜里拿衣服,似乎要出门。”凌云鹏通过望远镜观察着伯爵夫人的一举一动。

    “我看见有辆黑色的小汽车开过来了。”

    凌云鹏把镜头扫向马路,果然有辆黑色凯迪拉克汽车驶入安和寺路:“是史密斯,他约伯爵夫人出去。阿辉,你继续盯着那个女佣和保镖,我去跟着他们。”

    凌云鹏赶紧下楼,走到那条小弄堂里,坐进那辆雪佛兰。

    过了大概刻把钟,伯爵夫人缓缓地走了下来,史密斯下车迎接,把伯爵夫人搀扶上车,随后凯迪拉克驶出安和寺路,凌云鹏也启动雪佛兰,在后面跟着。

    凯迪拉克在红房子西餐厅前停下了,史密斯挽着伯爵夫人的手踏进西餐厅里。凌云鹏也随之进入,在远离他俩的一张餐桌旁坐下。

    凌云鹏打了个响指,服务生过来了:“先生,您想要点些什么?”

    服务生把菜单递给凌云鹏,凌云鹏瞄了一眼:“来一块牛排和一份罗宋汤。”

    “牛排要几分熟的,先生?”

    “五分熟。”

    凌云鹏随手拿了一份画报翻阅起来,但却用余光盯视着伯爵夫人和史密斯二人的举动。

    伯爵夫人看上去心情不错,跟史密斯有说有笑,史密斯点了一瓶波尔多红酒,频频向伯爵夫人敬酒。

    不一会儿,两人面前堆放了琳琅满目的菜肴,伯爵夫人优雅地喝着酒,吃着西餐。凌云鹏也一边吃着牛排,一边观察着这两人。

    过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这俩人用完餐便起身离开了红房子,随后他们又驱车来到了大光明电影院,史密斯买了两张电影票,随后微笑着挽着伯爵夫人的手臂进入影院。

    凌云鹏也赶紧下车,来到售票处:“你好,请问刚才那位绅士买的是几排几座的电影票?我是他的秘书,他让我把文件交给他。”

    “是二楼包厢1排1座和2座。”

    “有没有二楼包厢2排5座的电影票?”

    “我看一下,有的。”

    “请给我一张2排5座的。”

    “好的。”

    凌云鹏付了钱,拿着电影票进入影院,电影刚开始,里面一片漆黑,凌云鹏在影院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找到了2排5座的座位,这个位置正好在伯爵夫人包厢的右后侧,对包厢内的情况可以看个清楚。

    今天上映的是卓别林的《大独裁者》,卓别林的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引得观众捧腹大笑,伯爵夫人也禁不住用扇子捂住嘴,笑个不停,史密斯望着伯爵夫人的笑脸,把手搭在了伯爵夫人的肩上,伯爵夫人并未拒绝,反而把头靠在了史密斯的肩膀上。而史密斯的手便往下滑到了伯爵夫人的腰肢上,伯爵夫人仰头看了看史密斯,顺从地握了握史密斯的手。

    “看来感情升温很快嘛。”凌云鹏坐在后排,对两人的一些小动作一目了然。

    电影散场了,史密斯搂着伯爵夫人离开了大光明影院,随后二人上了凯迪拉克,驶离南京路,驶向安和寺路,凌云鹏的雪佛兰与凯迪拉克保持一定的距离,在后面紧紧跟着。

    凯迪拉克在伯爵夫人的小洋楼前停下了,史密斯搀扶着伯爵夫人下车,史密斯在门口跟伯爵夫人说了什么,伯爵夫人莞尔一笑,随即史密斯搀扶着伯爵夫人上楼。

    凌云鹏赶紧把雪佛兰汽车停放到小弄堂里,随后快速走进安和寺路7号,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推门一看,秦守义和傅星瀚都已经回来了,凌云鹏来不及训斥他们,直接来到了窗前,阿辉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看着对面。

    凌云鹏拿起望远镜,一边望着伯爵夫人的卧室,一边问阿辉:“今天那个女佣和保镖有什么动静吗?”

    “这个女佣下午四点多钟拿了几件貂皮大衣出去了,半小时后就回来了,回来时空着手,估计是拿到洗衣店里清洗去了。那个保镖下午五点半左右的时候去溜过一次狗,他是在女佣回来之后出去的,大概花了二十分钟时间。以后这两人就一直没有离开过。”

    “很好,阿辉,你今天观察得很仔细。你先去歇一会儿吧,后面的盯梢让我来吧。”

    “老大,这活还是让我来干吧。”

    傅星瀚走到凌云鹏面前,他一回来就从阿辉嘴里知道凌云鹏对他的擅自离开很是生气,刚才凌云鹏一回来也不搭理他和秦守义,觉得自己确实做得有些不妥,所以现在赶紧来将功补过。

    “不用了,你去一边呆着吧。”凌云鹏冷冷地说。

    “老大,我只不过想带哪吒出去熟悉一下上海的马路而已。我知道你担心我出去被人认出来,不过我很小心的,我都戴上你的礼帽出去的,还把帽檐拉低,坐在黄包车里根本没人看见。”傅星瀚见凌云鹏对他冷眼相待,很是不舒服,连忙解释。

    “老大,我知道是我的不对,我不应该让戏痴陪我出去的,你要罚就罚我吧。”秦守义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搓着手。

    “我现在没空跟你们说这个,你们俩回屋好好反省反省。”凌云鹏向秦守义和傅星瀚投去冷冷的一瞥。两人从凌云鹏的眼神里读懂了严厉二字。

    凌云鹏发现刚才伯爵夫人和史密斯还在餐厅里喝着红酒,这会儿却已经移到了卧室里。安娜端着一杯牛奶上来了。伯爵夫人跟安娜说了句什么,安娜便把牛奶放下,随后去浴室了,估计是去放洗澡水。

    不一会儿安娜走出浴室,下楼去了,伯爵夫人便去浴室洗澡了,楼上就剩下了史密斯,接下来的一幕让凌云鹏凝神屏气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

    只见史密斯立刻转身把房门反锁上,从裤兜里掏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开始翻箱倒柜进行搜寻,他先打开书柜,一本书一本书地翻找,看看藏宝图是否夹在某本书里,但找了半天,没有任何发现,接着他又拉开伯爵夫人的化妆台的抽屉,仔细地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什么也没有,他环顾了一下卧室,发现床的对面有一幅莫奈的《睡莲》,便走过去摸了摸,把画框拉了拉,果然画框被拉开了,里面是一个保险箱,史密斯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他刚伸手要去触碰保险柜箱,却听见浴室里有开门的声音,连忙停止手上的动作,把油画归位,立即脱去手上的白手套,塞进裤兜里。随后拿起床上的那本《安娜卡列尼娜》,假装翻阅着。

    伯爵夫人有些惊诧地望着史密斯,说了句什么,史密斯耸了耸肩,把书举了举,随后把书放下,拿起牛奶,递给伯爵夫人,伯爵夫人笑了笑,仰头把牛奶喝了,史密斯拥抱着伯爵夫人,亲吻着她,随后灯熄灭了……

    凌云鹏见对面熄灯了,便放下了望远镜。史密斯的举动帮他们找到了保险箱,这样可以省去不少弯路,但这个史密斯会不会趁着伯爵夫人熟睡之际,打开保险箱,随后拿走里面重要的东西呢?很显然,史密斯是有备而来,那他是否已经得到了伯爵夫人保险箱的钥匙和密码了呢?

    凌云鹏转动一下脖颈,抬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他赶紧去浴室冲了个凉,然后走进卧室,却见秦守义眼皮耷拉着,靠着墙坐在地上。

    秦守义听见响动声,眼睛睁开,望着凌云鹏,一脸愧疚,诚恳地向凌云鹏认错:“老大,我知道自己错了,你就原谅我这回吧!”

    “守义啊,不是我说你,戏痴他是个老油子,自由散漫惯了,他不懂规矩也就算了,你也跟着瞎胡闹,你不一样,你是一个老兵,服从命令是天职,现在我是你的长官,你应该无条件地服从我,我让你去瞎转悠了吗?而且还带着一个越狱的犯人去逛大街,你知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性?”

    “我知道,不过戏痴没下来逛大街,他一直坐在我车上,我拉着他一路走。”

    凌云鹏冷冷地问道:“你俩今天的晚饭在哪里吃的?”

    “我带了几个煎饼走的,晚饭我吃的是煎饼,戏痴让我给他买了一碗阳春面,在车上吃的,没敢下车到店铺里去吃。”

    “算他还懂得谨慎二字。”凌云鹏一听,松了口气,看来这个傅星瀚虽然散漫,但还不至于太出格,于是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你今天走了这么多的路,累了吧,早点休息吧,别硬撑着了。”

    “哎。”秦守义马上笑了,往地上一倒:“云鹏,我告诉你啊,今天我真的是认识了不少上海马路,今天一天的收获还是很大的,我想再过几天,我对上海马路就了如指掌了。”

    “算是收获不小。这样吧,我估计伯爵夫人明天上午是不会出去的,她一般应该睡到第二天上午十一二点钟,你上午就出去熟悉马路,戏痴带你走的这些个地方你可以再重温一下。”

    “好的,我明天一早就去。”

    “哎,守义,我有个想法需要你配合一下。”

    “什么事啊?”

    凌云鹏在秦守义耳边嘀咕了几句,秦守义笑着点点头:“放心吧,老大,这事就交给我了。”

    第二天一清早,秦守义就出去了,拉着黄包车熟悉上海的大街小巷。凌云鹏醒来之后就去把阿辉和傅星瀚叫醒。

    傅星瀚揉着惺忪的眼睛,望着凌云鹏那张不怒而威的脸,想起昨天的事,不好意思地说道:“老大啊,对不住啊,昨天是我脚痒痒了,所以让哪吒拉着我去兜了兜风,我发誓,我没下车,连晚饭都是让哪吒买了拿到车上吃的,而且我一直是压低帽檐低着头,我想没人会注意我的。”

    “不要心存侥幸,你这些年在租界里名气这么响,刚刚被逮进去,这么快就又在租界里晃悠,你怕没人认出你来,是吗?”凌云鹏的眼睛里射出冷冷的光。

    傅星瀚看着凌云鹏的脸,心里发毛,一脸尴尬,挠了挠头:“老大,你就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知道了,下次不敢了。”

    “老大,那个金刚出去遛狗了。”阿辉一边啃煎饼,一边向凌云鹏汇报。

    凌云鹏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早晨七点半。

    “好的,你看一下他几时回来。”

    “老大,那辆黑色的凯迪拉克汽车还停在马路上。“阿辉注意到马路旁的这辆汽车一直没有挪窝,便喃喃自语道:”难道那个史密斯昨天没回去,待在伯爵夫人这里过夜了?”

    “这不很正常吗,伯爵夫人刚刚死了丈夫,这个史密斯就趁虚而入了,伯爵夫人看见这么个彬彬有礼的绅士老是向自己献殷勤,当然会动心啦。一个是为了排遣寂寞,另一个是为了藏宝图,大家各取所需嘛。”傅星瀚朝阿辉眨了眨眼睛。

    “昨晚史密斯已经开始搜寻藏宝图了。”凌云鹏随口说了一句。

    “真的,这伪君子已经按捺不住了,开始动手了?”傅星瀚惊讶地望着凌云鹏。

    “也许他也得知伯爵夫人即将离开上海,所以只能加快进程,他昨天已经找到了伯爵夫人家的保险箱。只是还没有机会打开保险箱。”凌云鹏把昨晚他观察到的情况跟阿辉和傅星瀚交了个底。

    “已经发现保险箱了?那保险箱在哪里?”阿辉问道。

    “就在床对面的那幅莫奈的油画《睡莲》的后面。”

    “那藏宝图十有八九就在那里面。”阿辉激动地说道。

    “只有打开之后才知道。”傅星瀚瞟了阿辉一眼。

    “那个史密斯知道保险箱的钥匙和密码吗?”阿辉问道。

    凌云鹏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我估计藏宝图还没到他手上,否则他应该早就开车走了。”

    这时,卧室里的电话铃响了,凌云鹏走进卧室,把房门反锁上,铃声响了八下,凌云鹏拿起电话:“喂!”

    “货已经备齐了,你自己去取吧。”电话里传来赵锦文的声音。

    “好的。”凌云鹏放下电话,随后走出卧室。

    “我出去一次,你们给我盯紧了。”凌云鹏叮嘱了一下阿辉和傅星瀚。

    “没问题。”现在傅星瀚和阿辉二人再也不敢造次了,乖乖地待在屋子里观察对面小洋楼里的动静。

    凌云鹏开着雪佛兰回到了博仁诊所,把汽车停好之后,便从杨景诚家的后院穿了过来,林曼芸见凌云鹏来了,眼睛往上示意了他一下,凌云鹏明白,货就在楼上,于是他便急匆匆地上楼。

    他用钥匙打开1号房间,进去看了一下,没发现任何东西。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杨景诚上楼来了:“都在3号房间里,这1号房间如果没有你的钥匙,谁也进不去。我就把这些箱子搁在3号房间里了。”

    杨景诚打开3号房间,里面放着四只大箱子,凌云鹏走进去,打开箱子一看,其中一只箱子里装的是监听设备,另外三只箱子里装的都是各种服装,有各式制服,也有便装,还有各种化妆所需的物品。

    “老杨,麻烦你帮我一起搬到车上去。”凌云鹏一手提一只箱子。

    “行啊,走吧。”杨景诚也一手提一只箱子:“云鹏,你这次可是大排场啊!”

    “大排场是为了大手笔,希望这些玩意儿能发挥作用。”凌云鹏冲杨景诚笑了笑。

    两人来到了小弄堂里,把两只箱子塞进后备厢,两只箱子塞在后排座位上,随后凌云鹏一踩油门,雪佛兰驶离博仁诊所,向安和寺路7号驶去。

    当凌云鹏提着两只沉甸甸的箱子走进安和寺路7号时,房东吴太太正好开门撞见。

    “林先生,什么东西这么重啊?”吴太太好奇地问道。

    “哦,是几箱衣裳,马上要入秋了,天气要转冷了,我把以前宿舍里的衣服都拿过来了。”

    吴太太一听,心中暗喜:原本林先生只说是租一个月的房子,现在看来他都准备入冬的衣服了,这房子一定还会租下去的,原先每月租给顾先生只有三十块大洋,现在林先生一来,马上就是四十大洋,一个月多十块大洋,这样下去,可以多赚不少呢。

    凌云鹏上楼之后,招呼阿辉去把另两只箱子提上来。吴太太见二楼的新租客一下子拿了那么多的行李上楼,更坚定地认为二楼的这个林先生是个有财力的人。

    凌云鹏等阿辉进来之后,连忙把房门锁住,随后把监听设备拿了出来,进行安装:“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把这个窃听器装到伯爵夫人的卧室里,我们就能时时掌握伯爵夫人的动向了。”

    “对了,阿辉,戏痴,我走之后,这段时间里对面有什么动静吗?”凌云鹏一边安装监听设备,一边抬头问那二人。

    “金刚七点半出去遛狗,二十分钟之后回来,跟昨天遛狗的时间长短差不多,然后女佣出去买菜,八点出门的,八点三刻回的家,我看见她篮子里买了一大块牛肉,几只洋葱和番茄,一棵大白菜,还有一大袋面包。进去之后现在这两人都没出来过,伯爵夫人和史密斯到现在还没动静。”傅星瀚汇报道。

    凌云鹏看了看手表,现在才十点多一点。

    “阿辉,你昨天说那个金刚下午五点半出去溜过狗?”

    “嗯,对,他确实是昨天下午五点半出去遛狗了,二十分钟之后回来的。”

    “那我们看看今天我们是不是有这个运气,等这个金刚出去遛狗时,偷偷进入伯爵夫人的卧室里?”傅星瀚发表自己的见解。

    “问题是该如何让伯爵夫人离开卧室,而且能躲过那个女佣的眼睛。”凌云鹏望了望这二人,摇了摇头:“这难度有点大,要让这三人同时离开房子才有机会进去,这种几率微乎其微。”

    “要是能知道伯爵夫人家的电话号码就好了,打个电话把她骗出去。剩下一个女佣就容易对付了。”傅星瀚灵光一闪说道:“电话局能查到吗?”

    “电话局是查不到私人电话号码的,除非是……”凌云鹏忽然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除非什么?”阿辉着急地问道。

    “除非是电话出故障了,电话局的人来修理电话。”凌云鹏朝傅星瀚眨了眨眼睛。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傅星瀚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对凌云鹏竖起了大拇指:“老大,还是你有办法。”

    “等哪吒回来,他以前在部队里当过通信兵,搞电话线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凌云鹏马上在脑海里形成了一个计划。

    十一点刚过,秦守义就回来了,他肩上还多了个竹篓。

    “哪吒,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阿辉迫不及待地去接秦守义肩上的竹篓。

    “小心……”

    秦守义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得阿辉惨叫了一声。

    “怎么啦,阿辉,你怎么吓成这样了?”傅星瀚连忙把吓得瘫软在地的阿辉扶了起来。

    “蛇,是蛇。”阿辉面色惨白,吓得话都说不全了。

    傅星瀚一听,浑身汗毛倒竖:“哪吒,你干嘛呢,把这些瘆人的玩意儿带回来?”

    “你们放心吧,这蛇听我话,不会来咬你们的。”秦守义一边说着,一边从竹篓里拿出一条蛇来玩耍着。

    这蛇到了秦守义手上,就像是通人性一般,让它趴下就趴下,让它支起头来就支起头来,秦守义玩蛇就像是玩玩具一般。可屋内的其他三人就难以像他那样淡定了,就算是凌云鹏,也脸色紧张。

    “快拿走,快拿走。”阿辉双手捂住脸,吓得蜷缩成一团。

    “好好好,拿走拿走。”秦守义把蛇放入竹篓里,然后把竹篓挂在天花板上的吊钩上,望着瑟瑟发抖的阿辉,满脸不屑:“瞧你那怂样!”

    “哪吒,好兄弟,行行好,成吗,你把这蛇挂在天花板上,这和那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有何区别,你能不能把你的宝贝放到别处去?”傅星瀚像是在哭求秦守义。

    “要不我把这些蛇催眠了放在……”秦守义环顾了一下四周,也不知搁哪里合适。

    “那就放我车上去吧。”凌云鹏给秦守义出主意。

    “对对对,放外面的汽车里去。”阿辉和傅星瀚极力赞成。

    “好吧。”秦守义一边说着,一边对着竹篓里的蛇拍拍,吹吹,然后吹了几声口哨,这些蛇果然不动了。

    “喏,车钥匙给你,你就把竹篓放进后备厢里。”凌云鹏把汽车钥匙扔给秦守义。

    秦守义接过车钥匙,离开了屋子。

    阿辉和傅星瀚总算是松了口气:“乖乖隆的咚,总算是警报解除了,这个哪吒,他前世是不是是个蛇精啊?”

    秦守义把蛇安顿好了之后回来了,一进门,阿辉就急忙问道:“哪吒,这些蛇你是从哪里抓来的?”

    “我今天一早就去了前一阵子我们训练射击的那个山脚下的一片林子,那里有不少蛇,前几次我们在那儿军训时我就发现了,所以我就去那里抓了几条来。”

    “这里面有毒蛇吗?”傅星瀚急忙问道。

    “有啊,有一条剧毒的五步蛇。”秦守义风轻云淡地说道。

    “你抓这些玩意儿来干嘛啊,万一我们被你那个五步蛇咬到了,那我们不就死翘翘了?”傅星瀚一脸惊恐地问道。

    “放心吧,我已经提取了一些蛇毒,万一你被咬了,就用这救你的命。”秦守义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小瓶液体。

    “这就是五步蛇蛇毒?”傅星瀚拿过来看了看。

    “是啊,这就叫以毒攻毒。”秦守义得意地笑了笑。

    “哪吒,这些蛇你抓来派什么用处的?”阿辉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用来对付我们难以对付的人和物啦!”凌云鹏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你是说用毒蛇来对付那个金刚和那条狗?”傅星瀚望了望凌云鹏,一脸郁闷:“我一猜就是你的主意。”

    “有备无患嘛。”凌云鹏耸了耸肩。

    忽然,凌云鹏发现马路对面的那辆凯迪拉克不见了,正当大家被秦守义的那些蛇吓得魂不守舍时,史密斯已经离开了伯爵夫人家,凌云鹏用望远镜望了望伯爵夫人的卧室,窗帘已经拉开了,伯爵夫人穿着睡袍,倚在窗台边,正慵懒地喝着咖啡。

    “哪吒,现在还有一件事需要你来完成。”凌云鹏给秦守义下达任务。

    “什么事,你说吧,老大。”

    “是这样,我们想要知道伯爵夫人家的电话号码,所以,我想让你先去切断电话线,然后我们再化妆成电话局的人上门进行维修,这样我们就能知晓伯爵夫人家的电话号码了。”凌云鹏把自己的设想告诉秦守义。

    “妙。”秦守义向凌云鹏翘了翘大拇指:“我先看一下我们这里的电话线走向。”

    秦守义说着,望了望卧室里的电话线,随后沿着电话线路查看外面的电话线:“这里的电话线都连在那根电线木头上,只要把那里的电话线一断,这条马路所有的电话都会被切断。”

    “你切断后,我和阿辉两个人过十五分钟过去,然后戏痴过五分钟之后通知你把电话线接上,随后我打这儿的电话,戏痴你接电话,就说是电话局的。明白了吗?”凌云鹏把行动的步骤和时间节点跟大家交代清楚。

    三人都点点头。凌云鹏随即从那几只衣箱里取出三件电话局的制服,一件小的交给阿辉,一件大的交给秦守义,一件中号的自己穿上。

    “好了,行动。“凌云鹏果断地发出指令。

    秦守义穿好制服,拿着几样工具,走出屋子,沿着二楼的楼梯往阁楼上走,随后推开上面的老虎窗,爬出窗户,走到屋顶上,沿着屋檐来到了那根电线木头旁,屋顶离电线木头还有大概两米的距离,秦守义纵身一跃,抱住电线木头,双脚一勾,身子便稳稳地移动到了电线木头上,随后掏出老虎钳,剪断了电话线。

    阿辉通过卧室的窗户看见秦守义朝他竖了个大拇指,知道他已经成功地切断了电话线,便也竖起了大拇指。

    “老大,哪吒已经把电话线切断了。“

    “好,我们再等一会儿,电话局得到消息的话,到这里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我们趁虚而入。“

    果然,过了十几分钟之后,傅星瀚发现有辆电话局的维修车辆正缓缓驶入安和寺路。

    “老大,电话局的车来了。“傅星瀚赶紧向凌云鹏通报。

    “阿辉,走。“

    凌云鹏背上工具包,带着阿辉迅速地下楼,随后跑到了对面安和寺路8号。

    凌云鹏敲了敲门,伊凡诺夫出来开门了。

    “你好,我们是电话局的。“凌云鹏指了指自己的制服和背包,随后跟伊凡诺夫比划着:“这里的电话线出故障了,我们是来维修的。”

    伊凡诺夫大概听明白了,朝楼上喊了几句俄语,伯爵夫人呼应了一声,然后听见伯爵夫人发出一声叹息声,估计是检查了一下自家的电话,发现电话失灵了。随后朝伊凡诺夫说了几句话,伊凡诺夫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凌云鹏和阿辉二人便走进了小洋楼。

    院子里的那条高加索犬朝着二人一阵狂吠,吓得阿辉紧紧抓住凌云鹏的手。伊凡诺夫摸了摸那条狗的头,它便很快安静下来了。

    走上二楼,进入了伯爵夫人的卧室。凌云鹏向伯爵夫人点点头,欠了欠身,然后跟她比划电话机的位置。

    伯爵夫人马上把他俩领到那架漂亮的欧式电话机旁。凌云鹏装模作样地拿起电话机听筒,听了听,没有声音,随后用螺丝刀慢慢拧开电话机的听筒,看了看,随后又拉了拉电话线,慢慢地进行检查。

    伯爵夫人站在一旁看着,嘴里嘀咕着让凌云鹏和阿辉听不懂的俄语,凌云鹏朝阿辉使了个眼色,阿辉立即明白了。

    “夫人,你这里有厕所吗?我肚子疼。“阿辉向伯爵夫人打着手势,做出内急的样子。

    大概全世界内急时候的表情都差不多,所以伯爵夫人很快就领会了阿辉的意思,连忙把他带到厕所里去。

    趁着这个短暂的时机,凌云鹏迅速从裤兜里掏出窃听器,装入电话机的听筒里,随后拧紧电话听筒,把它放入原位。

    凌云鹏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七分钟了,秦守义应该把电话线接上了。于是,凌云鹏再次拿起电话机,里面传来了电话拨号音。

    “好了,夫人,有拨号音了,你听一下。“凌云鹏把听筒交给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听到拨号音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凌云鹏拨通了自己的住所的电话号码:“喂,电话局吗?“

    电话里传来傅星瀚的声音:“对,这里是电话局。“

    凌云鹏把听筒又交给了伯爵夫人,伯爵夫人听见电话里面传出说话声,感到很满意。

    “夫人,您这里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我想让电话局把电话打到这个电话机,这样就可以知道是不是双方通话都能保持通畅。“

    凌云鹏费劲地比划着跟伯爵夫人解释,伯爵夫人基本能听懂汉语,不过凌云鹏夸张的身体语言让她云里雾里,不过最终还是明白了凌云鹏的意思:“你是说想要知道我这里的电话号码,对吗?”

    伯爵夫人用生硬的中国话回应凌云鹏,凌云鹏笑着点点头:“对对对,我想知道夫人您这儿的电话号码。”

    “7659。”伯爵夫人说道,但发音很不到位,凌云鹏不清楚她是说4659还是7659。

    凌云鹏看见桌上有张纸笔,便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数字:4659 or 7659?

    伯爵夫人看了看,明白凌云鹏的意思了,拿起笔,将4659划去,把7659这个数字圈了起来,打了个勾。

    凌云鹏笑了笑,随后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傅星瀚:“是7659,你打个电话过来试一试。“

    凌云鹏把电话机挂了,不一会儿,电话机铃声响了,凌云鹏拿起听筒:“喂。是电话局吗?“

    “嗯,是的。“听筒里传出傅星瀚的声音。

    凌云鹏把听筒再次交给了伯爵夫人,伯爵夫人用俄语说了句:“斯巴西巴。(谢谢)“

    电话里也传来一句俄语:“巴饶思达。(不用谢)“

    伯爵夫人惊讶地望着电话机,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懂俄语,一激动,竟然拥抱了一下凌云鹏。

    凌云鹏被伯爵夫人这一拥抱,有些发蒙。

    “好了,电话已经修好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我们走了,再见,夫人。“

    凌云鹏和阿辉迅速撤离伯爵夫人的家。

    刚走出小洋楼,却见两个真正电话局的维修人员向这里走来,凌云鹏只得硬着头皮向他们挥了挥手:“哥们,这里几家都已经维修好了,不用过来了。“

    两人也没看清凌云鹏的脸,只听见说修好了,不用过去了,便点点头,折返回去了。

    凌云鹏和阿辉迅速撤到小弄堂里,随后把外面的制服脱了下来,凌云鹏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打开雪佛兰汽车,把制服扔进了汽车座位下面。随后二人相视一笑,笃悠悠地返回了安和寺路7号。

    吴太太见凌云鹏和阿辉二人回来了,连忙跟他们说起电话出故障的事情:“刚刚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电话一下子没声音了,我正好跟我的小姐妹通电话呢,就断了,刚刚我看见电话局的人过来了,却没有进我们这幢房子,但是我刚才拿起电话机来试着打打看,又正常了,你说怪不怪?“

    “可能是前面修好了,所以我们这里也就通了嘛。“凌云鹏笑了笑:”对于电话局的人来说,这种事情不足为奇,小事一桩。“

    “是啊,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嘛,林先生,你上楼看看,你家的电话机正常吗?“

    “好的,我上去看看。“

    凌云鹏说完,和阿辉一起上楼去了。

    一进屋,凌云鹏便迅速来到了监听设备前,戴上耳机,调节音量,开始监听对面的情况,

    “老大,你居然已经把窃听器装好了?“傅星瀚惊讶地望着凌云鹏。

    “好不容易进伯爵夫人家一趟,我总得扩大点战果吧。这样也就用不着趁着金刚遛狗的时候进去装窃听器了。“凌云鹏一边调试,一边风轻云淡地说。

    “我听到翻书的声音,伯爵夫人还在看书吗?“凌云鹏望了望傅星瀚。

    “嗯,是的,还是昨天看的这本《安娜卡列尼娜》,已经剩下不多了,估计今天要看完了。“傅星瀚从望远镜里观察着伯爵夫人的一举一动。

    “哦,现在女佣要出门了,她手里拿着两件狐皮大衣。这也是送到洗衣店里去的吗?“傅星瀚望着安娜的身影,向凌云鹏汇报。

    “趁着换季时机,把冬天的衣服洗干净不很正常吗?一般人家都是这么做的,要是到了冬天再洗,就来不及了。“阿辉向傅星瀚解释了一下:“昨天这个女佣拿着几件貂皮大衣出门,今天又拿着两件狐皮大衣出去,伯爵夫人还真是有钱。”

    “这我当然知道。只不过我觉得像这样高档的大衣,应该拿到南京路上的专业皮草行进行清洗才对,这儿附近也没有个像样的皮草行,而且这儿离南京路挺远的,安娜步行去吗?“

    “昨天我见她半个多小时就回来了。“阿辉说道。

    “半小时,那肯定不会去南京路,来回一趟,坐黄包车都来不及。“傅星瀚很肯定的说:”这儿附近有专业的洗衣店吗?“

    秦守义摇了摇头:“这儿附近没有洗衣店。我在这一条路上走过很多遍了,都没看见洗衣店。“

    “那安娜把这些贵重衣服拿到这附近什么地方去了呢?“傅星瀚一脸疑惑,忽然他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安娜把这些大衣送到当铺里去了,她一定是把这些贵重大衣当掉了。“

    阿辉和秦守义呆呆地望着傅星瀚。

    “戏痴说的有道理,其实伯爵夫人现在是个空架子,伯爵死了之后,并没有留下多少财产给她,否则也不会辞退一个女佣,可能伯爵还欠了一屁股债也说不定,我猜测也许当初伯爵为了得到这张藏宝图也花了不少银子,而现在这张藏宝图还没来不及出手,他就死了,而伯爵夫人的家底也并不丰厚,所以她只能靠典当过日子了。这么看来,伯爵夫人肯定急着找买家。那她跟史密斯来往,是不是认定史密斯就是她的买家了呢?但从昨天史密斯的举动上来看,伯爵夫人并没有告诉他藏宝图所在何处。可能伯爵夫人出价太高,超出史密斯的预计,所以只能靠行窃了。当然也可能这个史密斯根本就不在伯爵夫人考虑的范围之内,只不过跟他逢场作戏而已。“

    凌云鹏慢慢地在思索着,分析着。

    “安娜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她刚才去邮局了?“阿辉眼尖,看见安娜回来了。

    “等一会儿就可以知道文件袋里面的内容了。“傅星瀚拿起望远镜朝对面看了看,只见安娜登登登地上了楼,把文件袋交给了伯爵夫人,随后站在一旁,伯爵夫人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一叠纸,一边看着,一边嘴里在嘀咕着。

    “老大,你让我听一下,我懂一些俄语。“

    “你不早说。“凌云鹏一听,甚是惊喜,赶紧把耳机交给傅星瀚。

    傅星瀚一手拿着耳机,侧耳倾听着:“哦,这些文件是从英国寄来的,她说房子已经物色好了,只等她交钱入住,那些资料应该是房产资料。“

    “她问安娜当了多少钱?“傅星瀚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猜的没错吧,安娜刚才确实是去了典当行。“

    “嗯,戏痴你说的没错,安娜把钱和当票都交给了伯爵夫人。“阿辉通过望远镜,看清了安娜正把钱和当票交到伯爵夫人的手上。

    “现在伯爵夫人拧开床架一端的一个球形的凸起,里面有把钥匙,然后她走到油画前,拉开了画框,里面有个保险箱,她把钥匙插进保险箱里,随后转动密码锁,保险箱被打开了,她把钱和当票还有那些资料都放进去了。她把保险箱关上了,拔下了钥匙,把画框又恢复原状了,她把钥匙放回了床架里了。然后她又躺倒床上去了。“阿辉边看边把伯爵夫人的举动细细描述给大家听。

    “原来保险箱的钥匙就在这张紫铜床架的铜管里。“凌云鹏舒了一口气。

    “不过,密码我看不清,不知道伯爵夫人按了哪几个数字。“阿辉稍稍感到一丝遗憾。

    “没关系,今天我们的收获不小,只要继续努力,我们一定会成功的。“凌云鹏给大伙打气。

    “哎,戏痴,你怎么会俄语的?“凌云鹏好奇地望着傅星瀚:”我记得我们以前中学里学的是英语嘛。“

    “作为一名混迹于各个租界里的大骗子,不会说几句外语,说得过去吗,这可是我的专业技能之一。“傅星瀚自嘲了一下。

    “戏痴,你会说几种外国话啊?“阿辉仰慕地望着傅星瀚。

    “也就是英语,法语,俄语,日语,德语,能说一些基本会话,看一些简单的文字而已,太深奥了也抓瞎。“

    “哇,戏痴,我太崇拜你了,你居然会说这么多外国话。“阿辉扑过去拥抱了一下傅星瀚。

    “老大,是不是我的价值又有所提升啊?“傅星瀚朝凌云鹏眨了眨眼睛,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这说明我确实没看走眼,你确实是个人才,我们这支别动队确实是群英荟萃。“凌云鹏当然对傅星瀚的语言能力很是佩服,觉得自己所选之人确实是身怀绝技,有独到之处。

    “哈哈哈。“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来来来,大家快来看,快来看,你们猜我看见谁了?“阿辉忽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激动地叫了起来。

    大家随着阿辉的惊呼而把目光投向窗外,因为只露出窗户的一角,所以几个脑袋都挤到一块儿去了。

    “你看见谁啦?”傅星瀚忙问。

    “是胡蝶,胡蝶。”阿辉激动地叫嚷道。

    “蝴蝶有什么好看的,随处可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秦守义感觉像是上当受骗一般撤离了窗口。

    “你懂什么,我说的胡蝶是女明星,不是蛹变出来的虫子。”阿辉向秦守义解释道,随即摇了摇头:“真是土包子,没见识。”

    “我也看见了,从背影看,确实是胡蝶,那个男的是谁啊?”傅星瀚用手指了指胡蝶身旁的男子,那个男子正从一辆小汽车上下来,随后很自然地搂着胡蝶的腰肢,朝前走去。

    “不知道,没看清,从侧面看,有四十多岁了吧。”阿辉自言自语道。

    凌云鹏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中年男子正是当初接见他的戴局长,戴雨农,没想到此时此地竟然又见着他了,而且身边还有美女相伴。他在军中时,就有好事者传闻说戴局长霸占了一位有名的女明星,想方设法讨女方欢心,不惜重金打造行宫别院。如今看来,这并非传闻。

    戴局长自己有美女相伴,却规定军统人员不得结婚,否则家法从事。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哪朝哪代皆是如此。

    “我好像听说这个胡蝶是戴雨农的情妇。”傅星瀚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个男的会不会就是戴雨农啊?”

    “这么说,是真的啰?那这个男的一定就是戴雨农了,戴雨农算老几,居然能泡到胡蝶?”阿辉伸长脖子仔细朝那个方向望过去,随后叹了口气:“唉,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阿辉的眼里只有女神,男神,那些电影明星在他的心目中是至高无上的,而那些政坛的风云人物对他来说则不屑一顾。

    “你懂什么?戴雨农是谁,那可是手操生杀予夺大权的大人物,不是一个洋行的小职员可以比肩的。”傅星瀚对阿辉的这种见解嗤之以鼻。

    “这么说是牛粪插在鲜花上了?”阿辉自言自语道。

    “你别满嘴喷粪了。”凌云鹏横了阿辉一眼,随后拍了阿辉一记脑袋:“别走神,把对面盯紧了,不该看的别看。”

    但阿辉还是不依不饶,目光追随着胡蝶的身影:“他们拐弯了,这里好像是一幢别墅嘛,挺漂亮的,我上次经过这里时就被这幢小洋楼吸引住了,好像叫什么蝶翠轩,蝶翠轩,胡蝶应该就住在这里面吧?”

    凌云鹏一把夺下阿辉手上的望远镜:“走,一边去,把那几只箱子里的衣服整理一下,顺便烫一下,挂在衣橱里。”

    凌云鹏随即冷眼望了望傅星瀚,傅星瀚耸了耸肩,也只好离开窗户。走到监听器旁坐下。

    阿辉悻悻地离开了窗户,嘴巴一直噘着,满脸的失望:“老大,你是不是不知道胡蝶啊?她可是大明星,是电影皇后,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要她的签名呢。”

    “是呀,她那对小酒窝可真是迷人。”傅星瀚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的神采:“不过说实话,女人在这个社会里终究是要依附于男人的,漂亮的女人更是如此,只不过仗着一副漂亮的皮囊,待价而沽罢了。”

    秦守义呆呆地望着傅星瀚,对于女人,他秦守义长这么大,还没什么机会接触其他女人,家里的女人就是他娘瑛姑,他嫂子月茹,还有他侄女思惠,这些女人都是他的亲人,而唯一让他的心有过那么一丝颤动的是村东头老魏家的闺女秀娟,只要每次路过她家田头的时候,用眼睛的余光瞄一下秀娟,秦守义心里头就甜滋滋的。

    可惜这一丁点儿甜丝丝的滋味随着日本人的到来变成了难以咽下的苦涩。秀娟的爹被鬼子拉到煤窑里去了,一年不到就因为瓦斯爆炸死在了煤窑里,而秀娟去煤窑认尸的时候被两个日本兵奸污了,秀娟后来跳河了,尸体也不知被冲到哪里去了。秦守义那曾经的一丝心颤变成了一种心痛,他之所以这么痛恨日本人,非要手刃这些禽兽才可解恨,恐怕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吧。

    “哪吒,你有没有自己喜欢的女人啊?”傅星瀚望了一眼秦守义。

    秦守义憨憨地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傅星瀚耸了耸肩:“所以啊,你根本就不懂得女人。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掌控又最难以琢磨的一种生物体。她们漂亮,性感,温顺,敏感,她们或是热情似火,或是冷若冰霜,她们会耍小聪明,小手段,她们会发嗲,会撒娇,也会嫉妒,会抓狂,但所有的一切都会让你深陷其中,为爱疯狂。”

    傅星瀚在哪里大谈他的女人经。听得阿辉和秦守义二人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哎,戏痴,你对女人这么了解,那你肯定看过不少电影,你说说看,你最喜欢哪一个女明星啊?”阿辉又把话题扯到了电影上。

    “要说演技好吗,那肯定首推阮玲玉了,她的那些个角色都被她演绎得很传神,很到位,尤其她演的大多数电影都是默片,不靠台词,就靠表情和动作就能让你感受到她的喜怒哀乐,这真是太不容易了,可惜年纪轻轻就寻死了,真是不值得,她要是能活到现在,那影后的桂冠非她莫属。”傅星瀚一边说,一边叹了口气:“不过要说到漂亮嘛,那是有一大把了。白光啦,李丽华啦,陈云裳啦,徐来啦,李香兰啦都很不错,各有千秋。”

    傅星瀚如数家珍般地掰着手指数着这些个风靡一时的女明星的名字,引起了阿辉的共鸣。

    “对对对,还有王人美啊,陈燕燕啊,袁美云啊都不错,不过我最喜欢的是周璇,她不仅会演,还会唱,她的声音真好听,真的就像报纸是说的‘金嗓子’。”阿辉眉飞色舞地谈论起他心目中的女神们。

    “阿辉,你平时也看电影吗?”秦守义好奇地问。

    “那当然,南京路是我的码头,除了那几家百货公司以外,电影院也是我干活的地方,其实我最喜欢的就是待在电影院里看电影,有好几次就是因为看电影耽误了干活,结果回来被我师傅训了几顿,所以有时候尽管心里痒痒的,想进去看场电影,但还是得忍了忍,绕开大光明,国泰这些电影院。”阿辉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跟秦守义聊起自己的过往。

    “我们乡下人可没这么好的机会,只看过唱戏的,没见过电影,我还是到了上海之后,看到马路上都是那些大海报,才知道原来上海人喜欢看电影。”

    “那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大光明看场电影。”

    “真的吗?”阿辉的话勾起了秦守义的兴趣。

    “包在我身上。”阿辉拍了拍胸脯。

    “阿辉,我不是让你把衣服烫一烫,你怎么就这么直接挂到衣橱里去了?”凌云鹏侧过头来,横了一眼只顾谈天说地的阿辉。

    “凌哥,没看见熨斗啊?”阿辉双手一摊。

    凌云鹏朝四下里望了望,确实没有熨斗:“要不,你去向房东太太借一下。”

    阿辉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那个房东太太好像不太待见我,她对你凌哥倒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对我总是斜着眼睛,大概是看我这一身像是个下人的模样。我去借她未必肯借给我。”

    “这点小事也搞不定,算了,我去借吧。”傅星瀚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戏痴,你行吗?我看她看你的眼神也不咋的。”阿辉觉得就算是戏痴出马,房东太太也未必肯买他的面子,这四人里,也许只有凌云鹏出面,房东太太才肯借。

    “有我戏痴搞不定的女人吗?”傅星瀚朝阿辉和秦守义眨了眨眼睛:“手到擒来的事。”

    傅星瀚把头发整理了一下,随后找了一件看上去体面一点的西服穿上,朝楼下走去。

    三人怔怔地望着傅星瀚离去的背影,不知所云。

    傅星瀚跑到楼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房东太太警觉地望了望傅星瀚:“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好,房东太太,我是楼上的租客,敝姓肖,肖建平,是位作家。我现在正在创作一本小说,想要找个原型人物,所以今天冒昧登门想要跟您闲聊几句,你看可以吗?”傅星瀚文质彬彬地向房东太太躬了躬身。

    “可以可以。请进请进。”吴太太一听,是个作家,而且还想找自己闲聊,以自己为原型人物进行创作,顿时受宠若惊,连忙请傅星瀚进屋。

    吴太太整理一下自己的发型,扯了扯衣服,像是要去拍照似的,满面红光。

    “房东太太,我这么冒昧登门,不打扰你吧?”傅星瀚又跟房东太太客气了几句。

    “不打扰,不打扰,肖先生,请喝茶。”吴太太连忙给傅星瀚泡了一杯上好的龙井茶:“你别这么客气,叫我吴太太好了,没想到我这里还能来个作家。”

    “吴太太谦虚了,诗经有云:凤翔千仞兮非梧不栖 。要不是您吴太太这里风水宝地,气象万千,我也不可能入住此地呀。”

    吴太太见傅星瀚出口成章,而且把她这里夸得像是瑶池仙洞一般,心里一阵欣喜,一股仰慕之情油然而生:“肖先生果然是好学问,出口成章。”

    “过奖过奖,吴太太,要是我在采访您的过程中,涉及一些隐私问题,万勿见怪,你可以不回答的。”

    “没事没事,我也没什么很私密的事情,我呢,是一个寡妇,三年前我先生去世了,给我留下了这几套房子,我就靠这里的房租过日子的。”吴太太还没等傅星瀚发问,自个儿便侃侃而谈起来。

    “看来吴先生生前很有眼光啊,能一下子买下这个地段的这么多房产,家境应该很是殷实吧?”

    “是啊,我先生家里以前蛮有钱的,开过几家厂子,后来日本人来了,全泡汤了,不是被炸掉了,就是关掉了,倒闭了,生意难做啊,幸亏我先生脑子灵活,在这租界里置下了这笔房产,所以才留下了这保命钱。我跟你说,这一带都是外国人和名人住的地方,好像是一个名叫邬达克的很有名的建筑设计师造的房子,所以日本人还不敢在这里太撒野,我们也叫做是运气好。”

    “是啊,是啊,吴先生独具慧眼。”肖建平朝四周望了望:“吴太太没有孩子吗?我好像没有听见小孩子的声音。”

    “我自己没有生养过,不过我姐姐把她的女儿过继给我了,她现在在教会学校读书,寄宿制的,一个礼拜回来一次,等这个周末她回来后,我介绍你们认识。小姑娘虽然只有八岁,不过蛮聪明的,而且很喜欢看书的,尤其是文学方面的。”房东太太忙不迭地想把自己的养女介绍给傅星瀚认识,如果能巴结上一个作家,这可是能抬高自己身价的绝佳机会,也是将来在小姊妹里炫耀的资本。

    “好的好的,我也很喜欢结识那些钟情于文学的小孩子。”傅星瀚连连点头,顺水推舟地应承下来。

    “那肖先生,我向问一下,你要创作的这本小说讲的是什么故事的呀?”房东太太好奇地问道。

    “哦,我初步打算写一部关于中国女性在时代变迁中的命运,类似于《安娜卡列尼娜》这样的鸿篇巨制。”

    吴太太一听,目瞪口呆:“肖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中国女性的命运千百年来被压制,被剥削,被奴役,所以中国女性一直生活在社会底层,但她们也有喜怒哀乐,也有七情六欲,她们也会有觉醒的时候,所以我想要采访一系列的女性,来了解她们的思想,情感,从而揭示人性最深处的东西。”傅星瀚口若悬河,唾沫四溅。

    “肖先生,你真是太了不起了。”吴太太刹那间觉得傅星瀚的形象非常高大。

    “我明天还要去文学沙龙会会几位朋友,探讨一下关于文学创作,希望能撞击出思想的火花。”肖建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忽悠吴太太:“哦,对了,吴太太,我想问一下,你这儿有熨斗吗?”

    “有啊有啊,你要用吗?”

    “是啊,我不是明天要去会朋友吗,我想把那几件西服熨烫一下。”

    “好的好的。”吴太太起身把熨斗拿出来:“哎呀,我看你一个大男人也不太会烫衣服,你不如拿过来,我来帮你烫吧。”

    吴太太自告奋勇要帮傅星瀚熨烫衣服,这让傅星瀚喜出望外:“这怎么好意思呢,你我萍水相逢,你就这么客气。”

    “烫几件衣服算的了什么呀,肖先生,以后你要烫衣服,尽管来找我好了。”吴太太爽气地说。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我这就去把衣服拿下来。”

    傅星瀚登登登上了楼,敲开门。

    “戏痴,熨斗呢,你不是说小菜一碟的吗,去了这么长时间,结果还是空手而归。”阿辉不屑地望了傅星瀚一眼。

    凌云鹏和秦守义也在一旁呵呵地笑。

    “阿辉,把那些西服都归拢到一个皮箱里去。”傅星瀚也不解释,直接吩咐阿辉。

    “干嘛啊?”阿辉愣愣地望着傅星瀚。

    “你别问这么多,把要烫的衣服都聚拢了。”

    阿辉不知道傅星瀚想要干什么,一边整理,一边嘀咕:“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阿辉把一箱衣服交给傅星瀚,傅星瀚接过去,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房东太太真是太热情了,非要帮我熨烫衣服,我拦也拦不住。兄弟们,我去去就来。”

    傅星瀚说完,转身提着一箱衣服下楼去了,剩下三人目瞪口呆地相视无语。

    “这戏痴真有这么大的魅力?”阿辉不解地挠了挠头。

    “有情况。”耳机里传来电话铃的声音,凌云鹏连忙把耳机戴上:“阿辉,去把戏痴叫上来。”

    而秦守义也连忙拿起望远镜进行观察,伯爵夫人正从床上起来,走到电话机前。

    阿辉得令,赶紧下楼,把正在与房东太太攀谈的傅星瀚叫了上来:“肖先生,林先生有事找你。”

    傅星瀚一听,匆忙与房东太太告别,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

    “怎么了,老大,有情况?”傅星瀚一进门见大家神色不像刚才那么轻松了,便知道有情况。

    “你快来听听,伯爵夫人在电话里讲什么呢?”

    傅星瀚接过耳机,仔细聆听着伯爵夫人所说的话:“海因茨,谢谢你,麻烦你抓紧一些,哦,当然,我当然信任你了,亲爱的。”

    “海因茨?怎么又冒出这么个人?”凌云鹏觉得事态有些复杂化。

    “听名字应该是个德国人。”傅星瀚拿下耳机。

    “这个伯爵夫人真够厉害的,周围一圈八国联军。也许这个海因茨是受了伯爵夫人的委托,去英国帮她物色房产的。先别管那个海因茨,继续盯紧伯爵夫人。”凌云鹏对傅星瀚吩咐了一句。

    忽然,伯爵夫人家的电话铃又响了。伯爵夫人拿起电话机。”

    傅星瀚连忙拿起耳机:“电话是史密斯打来的,他说今晚将给伯爵夫人送来精神食粮。”

    “哦,这个史密斯,追得够紧的,今天上午刚离开这儿,今天晚上就又要过来了,还带来了精神食粮,真够逗的。”凌云鹏呵呵一笑:“今天晚上大家都打起精神来,严阵以待,这个史密斯肯定憋着坏呢。”

    “明白。”

    “精神食粮我不需要,我现在只想要一些物质食粮,老大,今天晚上吃些什么呀?这煎饼我可咽不下了,能不能改善改善伙食,搞几样小菜吃吃呀?这几天大家肚子里都没油水了。”傅星瀚向凌云鹏提条件了:“老大,民以食为天,吃得好,干活才有力气呀!”

    凌云鹏望着傅星瀚那撒泼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行啊,今天晚上吃顿好的。哪吒,待会儿你拉我去大富贵,我们点一些下酒菜。”

    “好啊,老大,你现在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可别累着,这活还是我去干吧。”傅星瀚自告奋勇。

    “你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刚跟你说过,少抛头露面,你还来劲了。”凌云鹏横了一眼傅星瀚。

    “这次肯定没人会认出我来。”傅星瀚从衣箱里拿出一顶灰白的假发套在头上,随后把灰白的胡须沾上,戴上一副老花镜,换上一件灰布长衫,脚上换了双圆口布鞋,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一个活脱脱的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赫然眼前。

    “怎么样,还能认出我来吗?”傅星瀚朝凌云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凌云鹏上下打量了一下傅星瀚,满意地点点头:“还真的是判若两人。行啊,戏痴,就让你出去过把瘾吧。”

    “我也想出去,戏痴,要不你也帮我化妆一下。”阿辉见傅星瀚又能出去逍遥了,心里很是羡慕,转而望着凌云鹏:“老大,让我也出去透透气吧。”

    “好吧,戏痴,你给阿辉也换个造型吧。”

    阿辉心花怒放:“谢谢凌哥,戏痴,给我换个什么造型啊?”

    “你就装成我孙子吧。”傅星瀚说完,把一件白色衬衫,一条西装背带裤一双咖啡色的皮鞋,一个红色领结扔给阿辉:“把这些个穿上。”

    很快阿辉换了身行头,感觉还真像是上海滩的小少爷。

    “我再把你的发型稍稍改一下。”傅星瀚说着,拿了把梳子把阿辉的头发改成三七开,再抹上点头油,阿辉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开,傅星瀚退后一步,对着阿辉左右看看,发现哪里有根头发翘起来了,连忙往手心里吐了些唾沫,抹在阿辉的头发上。随后再端详一番,觉得很是满意:“不错,现在走出去,你就不是神偷阿辉了,而是富少阿辉。”

    “好了,你们可以出发了,一个小时之后,必须回到这里。”凌云鹏给三人下达了指令。

    秦守义连连点头,阿辉也迫不及待地要出门,只有傅星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凌云鹏愣愣地望着他:“你怎么不走啊?”

    “钱呢?”傅星瀚伸出手来,问凌云鹏要钱。

    “哦,差点忘了。”凌云鹏从裤兜里拿出一块大洋:“给。”

    “不够,再来点吧。”傅星瀚还是不挪步:“老大,你别这么抠门嘛!”

    凌云鹏只得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块大洋,放在傅星瀚的手心里:“这总可以了吧?”

    “这才差不多,老大,你喜欢吃什么?”

    “随便,我无所谓,不挑食。”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那我就挑我爱吃的买了。”傅星瀚朝凌云鹏扮了个鬼脸:“拜拜了您哪。”

    傅星瀚和阿辉二人坐上了秦守义的黄包车,秦守义这两天通过实地走街串巷,对上海马路已经不再陌生,他脚下生风,很快就把他们带到了大富贵酒楼。

    傅星瀚带着阿辉来到外卖部,透过橱窗,一道道美味菜肴惹得二人垂涎欲滴。

    “师傅,来一份五香牛肉,一份糖醋小排,一份猪蹄,一份白斩鸡。”傅星瀚真想把这里所有的菜都打包走。

    “老先生,你点的这些菜都很有嚼劲的,你的牙口行不行啊,不要到时候嚼不动,说我们大富贵的厨师水平不行,砸了我们大富贵的招牌。我可事先跟你说清楚了。”伙计见这位上了年纪的老先生点的菜都是很有嚼劲的,怕他咬不动。

    “我牙口好着呢,你别替我操心了,我还没点完呢,再要一个熏鱼,烤麸,腐乳肉,酱鸭,再来四份葱油拌面,四份生煎馒头。好了,就这么多吧。”

    伙计见这位老先生一个人点了那么多菜,有点惊讶。

    “别这么看着我,给我算算,一共多少钱?”傅星瀚见伙计愣愣地望着他,便催促他算账。

    “好的好的,一共六百五十法币。”

    傅星瀚从兜里掏出2块银元给伙计:“剩下的也不用找了,全换成怡和啤酒。”

    “好的好的,先生,这剩下的钱差不多可以换一箱啤酒。”伙计满脸堆笑,今天算是遇到一个大主顾了。

    傅星瀚看见旁边有个小女孩在卖香烟,便跟伙计招呼了一声:“给我剩几个钱,我买几包香烟。”

    “行啊,行啊,你拿烟吧,我替你付烟钱。“伙计给了小女孩几个铜钱。小女孩朝傅星瀚连连鞠躬。

    傅星瀚拿了四包骆驼牌香烟,转向伙计:“你帮我把这些菜打包,小辉呀,帮爷爷把啤酒搬到黄包车上去。”

    “哎,好嘞!”阿辉见傅星瀚点了那么多好吃的,乐得屁颠屁颠的,赶紧把这些美味菜肴和啤酒搬到秦守义的黄包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