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发现很可能会惊动凶手,因此一离开浑天监,魏潜便派了两个武功高手过去盯着,免得那些尚未发现的证据被清除。
拿到浑天监所有官员和生徒的名字,魏潜带着崔凝去了一趟工部和吏部,拿观星台的筑建图纸和浑天监所有人的身份存档。
“浑天监所有人的户籍都在这里了。”吏部郎带着两人进入档室,命人从角落里拖出两口大箱子,“从司言灵开始至今,一个不落,你们抬走吧。”
“多谢。”魏潜拱手道,“浑天监的生徒不在此列吧?”
吏部郎中答道,“自然,浑天监一向单独招考生徒,他们又不算官员,自然不可能有。一直以来所有的户籍资料都是浑天监一手掌握,待考验结束之后,他们认为谁有资格为官才会报给我们存档。”
如此就不太好办了!魏潜知道浑天监的官员是从生徒中挑选出来,他们经过一轮一轮的淘汰,最终留下的人才会被安排官职,其他人则都发回原籍,或者直接拿了户籍自找出路。一轮下来,少那么几个人,根本不会引人注意。若凶手可以控制浑天监,很轻易就能让一名生徒消失,不留一点痕迹。
两人离开吏部,便上了马车。
魏潜将筑建图摊。
崔凝不太看的懂,便直接问道,“没有密道吗?”
“图上没有。”魏潜一边看图一边道,“不过如果想在其中留下密道,必然要十分精通土木,且不可能瞒的密不透风。”
崔凝点头,撩开窗帘向外看了一眼。“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负责建观星台的左大人家。”魏潜见她目露疑问,解释道,“左凛,二十年前的户部郎中,但兴土木,都在他管辖之下,五年前致仕之后就住在晋昌坊。我们这就去拜访他。”
“五哥。你知道的真多啊。”崔凝由衷赞叹。
她每一次赞美别人,都用“你……啊”“你……呀”,十分直白。自从她说过那句“你身上好白啊”,魏潜就扛不住她这么说,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可事实上每次听见这种话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耳朵发烫。
他清了清嗓子。“下次夸人要委婉。”
“怎么委婉?”崔凝就闹不明白,不爱听坏话就算了。怎么听着好话还不乐意。
魏潜语塞,一时没法跟她说清楚,只好道,“以后不要夸我。”
“为啥?”崔凝越发疑惑。
魏潜道。“我不习惯。”
“那我多说说你就习惯了啊。”崔凝道。
“……”
崔凝瞧着他貌似一脸的不乐意,最终妥协,“好吧。那我以后尽量忍住。”
魏潜嗯了一声,垂眼静静的想这个案子。
他觉得。司言灵的死肯定与司氏被屠有某种关联,想要破那个案子,从这边入手比较容易。
这次司氏幸存的嫡女以死鸣冤,大费周章的弄到钥匙爬上封闭的观星楼,朱砂白练,上面却没有明确的写出凶手,只是说陈氏最有嫌疑,这么说来,她也并不知道谁是真正的屠庄凶手。
既然如此,是什么逼的她在浑天监呆不下去,必须要以死鸣冤?她认为陈氏是幕后凶手的原因是什么?真的因为陈年冤案,还是受到了陈长寿的威胁?
司氏被屠,其中有二十多个人失踪,如今司氏嫡女现身,那司氏是否还有其他幸存者在世上?
弄清楚这些问题,或许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当年屠戮司氏的元凶。
魏潜敛深凝思,忽而觉得肩膀一沉,转头却看见崔凝酣睡之中歪倒在他身上。
距离如此近,他的嘴都触到了她头发,茸茸滑滑的触感令他忍不住蹭了一下,她身上有极淡馨香,仿佛兰花落入溪水,清风穿过竹林,令他慢慢放松下来。
崔凝连着赶路,回到家里又马不停蹄到了浑天监,跑了一趟监察司,跟着魏潜去了工部拿图,又去吏部取户籍档……累得她随时随地都能睡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感觉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揉揉眼睛,“五哥,到了吗?”
“嗯。”魏潜道。
崔凝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的让自己清醒过来。
魏潜已经下了车,她懒懒的爬到车门处,蹦了下去。
外面天色已晚,凉风习习,让人头脑清醒。
魏潜去敲门,与门房说了情况,两人便被带进了门房里等候。
隔了一盏茶的时间,管家才过来,“魏大人,崔大人,对不住,让二位久等了。”
“是我们唐突拜访,还请见谅才是。”魏潜拱手道。
管家笑道,“魏大人客气了,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跟着管家穿过庭院,到了一处小院,周围的灯笼已经点亮,一名古稀老人坐在庭院中的枫树下泡茶,一袭墨兰宽袍,须发如雪,红枫随风簌簌,颇有几分禅意。
他看见魏潜和崔凝冲他施礼,不等二人说话,便笑着道,“都过来喝茶吧,无需拘礼。”
两人从善如流。
坐下之后,魏潜把筑建图放在几上,“左大人,我们贸然前来拜访,是因为这个。”
左凛放下茶杯,打开一角,只瞥了一眼,“若老朽还没老糊涂,这是观星台吧?”
“正是。”魏潜道。
“大人记性真好啊!”崔凝赞叹脱口而出。
左凛很是受用,笑呵呵的道,“嘴甜的丫头。”
他把茶水推到两人面前,缓缓道,“观星楼出事那天,老朽便等候有人过来询问,谁料一等就是数月。”
“如此说来,大人是知晓内情?”魏潜问道。
左凛叹了口气。转头吩咐小厮去屋里取个东西。
“你指的是哪个内情?”左凛问。
魏潜道,“司言灵、司氏。”
“我不清楚司氏的事情,不过你要问司言灵,我倒是能说上一二。”左凛握着茶杯,回忆起当时,“老朽与他算是忘年之交。”
小厮取来了一只盒子放在几上。
左凛搁了杯子,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摞书信。看了须臾才递给魏潜,“这是在他死的前一天交给我的东西,我怀疑是因为这个才被人灭口。”
魏潜随便抽出一封信来看。却是一名官员受贿的证据,翻看了好几封,全部都是不同官员收贿受贿的证据,还有买卖官职、收钱办事等等。“他怎么会有这些?”
“老朽想了很多年都没有想明白,你若是弄清楚了。便来告诉我吧。”左凛道。
“司言灵把此物交给您,说不定是想让您告发他们呢?当时查案,您为何不拿出来?”崔凝并不知道,左凛致仕之前官至工部尚书。完全可以将证据直接呈交给圣上。
魏潜却一清二楚。
左凛沉默须臾,道,“这是我愧对他的地方。”
“因为里面牵扯您的妻族。他才把此物交给您吧。”魏潜道。
左凛闭眼,叹了一声。
许久。他才又开口,声音微微颤抖,“他在长安就只与我一人相熟,他把我当至交好友,我却……这些年来我越发愧疚,本想入土之前将这东西交出去,或许是老天也看不下去吧,观星台又闹出一桩人命。”
“我曾暗中查过他是如何得到这一匣信件,但一无所获,或许只是偶然吧,又或许,他天生的预知能力,让他得到这些东西。”
魏潜没有谴责他,直接转移了话题,“既然如此,那您说说观星台吧?里面是否有密室暗道?”
“如果后来没有改建过,就不会有暗道。”左凛展开筑建图,“不过这张并不是最初的图。当初太宗皇帝计划建造的是观星楼,浑天监算好了位置,一共是建四座,开始动工的时候在其中一个位置上挖出了骨骸,浑天令言,观星楼所在处必要至清至阳才不会影响观星的结果,于是放弃了此地和与之对应的位置,改为建造两座观星楼,但这两座观星楼的总高度需得等同于四座观星楼的总高。如此高度,两座楼建成之后势必能够俯瞰整个大明宫,礼部上书劝谏,再加上这么高的楼实在罕见,工部也未曾建造过,所以商议之下,改为建造观星台,并且只留出两个甬道,用厚重的铁门阻隔,每扇门只有一把钥匙,以保证只有少数人才能够登上观星台。”
“当时四座观星楼先后动土,相差五个多月,那边挖到骨骸的时候,这边地基已经打好,第一层已经出了雏形。停工两个月后,工部绘制出了观星台的筑建图,接着就在这基础上建造了观星台。观星台出自我手,它是由石头和土混杂建造,因为土的分量不少,所以下面建了复杂的排水通道,以保证观星台不会积水。”
观星楼中的土是经过处理的,用糯米之类的东西混杂,有一定的粘合作用,相对来说,也比较坚固,但不能长时间被水浸泡。
“我明白了!”魏潜微微一笑,“多谢左大人,大人是否还有排水通道的图?”
左凛笑着指了指自己脑袋,而后吩咐小厮去取纸笔。
拿到排水通道图,两人便告辞了。
从左府出来。
崔凝连忙问,“五哥,你知道什么了啊?”
“知道凶手如何藏尸。”魏潜道。
“藏在排水通道里?”崔凝马上又否定了,“不能啊!剁碎的尸体,在雨季的时候不会被带出来吗?”
魏潜笑望着她,“被老鼠搬走了?”
“就那几只老鼠,能不能把一大块碎尸从地底下搬到七八丈高的地方,还真是说不准。”崔凝没听出来他是在说笑,认真道,“我要是那窝老鼠,干脆跑到靠近尸体的地方掏个窝还省事。”(未完待续)
魏潜笑出声音,“明天就知道老鼠是否跟你想的一样了。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家。”
崔凝随他上了马车。
车里,外面微弱的光线照进来,魏潜能清楚看见她满是倦意的面容。
这些天里四处奔波,连他都觉得疲惫不堪,更何况是崔凝?然而,无论是颠簸的小脸惨白,还是累的要晕倒,她非但不曾抱怨过一句,还从始至终都用笑容面对,仿佛乐在其中一般。
“回去好好休息,有什么消息我让人叫你一起。”魏潜道。
“嗯。”崔凝使劲揉了揉脸,驱赶睡意,“五哥也要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忙吧。”
魏潜嗯了一声,闭眼休息。
崔凝东倒西歪的强撑了一会,终于还是在马车里睡着了。
回到家里,她衣服没换便直接去了凌氏那里。
而外面正要离开的魏潜却被崔道郁堵住了。
“崔山长。”魏潜施礼。
崔道郁也不废话,直接问道,“魏五郎带凝儿去浑天监了?”
魏潜从没有想过侥幸瞒住崔家,便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是,她此番是跟随我的典书。”
“监察司的典书那么多,你为何偏偏选了我女儿?”崔道郁护女心切,也顾不上客气,“她还年幼,家里也都由着她的小性子,可是这个案件牵扯甚广,我不希望她牵扯进去。”
魏潜沉默。
崔道郁觉得他明白了,便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这几个月来。”魏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道,“奔波的辛苦连我都有些吃不消,让她坚持下来的并不是什么女儿家的小性子。她是您的女儿,您应当比我更清楚。”
崔道郁止住脚步,回身看了他一眼,长长一叹。
“我可以向您承诺不会主动帮她,但她若来找我,冲着这份毅力,我不忍拒绝。”魏潜道。
暮色沉沉。橘色光线映照出他颀长的身形。
崔道郁看着这个沉稳青年。冷声道,“不忍?你若真的不忍心,就不应该让她沾这些事情!”
“有些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魏潜觉得强迫一个人的意愿才是最残忍的事情,“她看着幼稚,心里却是比谁都明白。所以作为一个外人,我愿意尊重她的选择。至于您如何应对,与我无干。”
崔道郁一片爱女之心,经过魏潜三言两语,看着就像不明事理、专横霸道的父亲。
“混蛋小子!”崔道郁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气哼哼的回到家里,崔凝正哄着凌氏。
凌氏今日才得知崔凝是随魏潜去的邢州,下午她又偷偷跟着魏潜跑去浑天监。见着她就发了一通脾气。
在凌氏看来,不管是那个案子还是魏潜这个人。都是崔凝不应该沾的。
“要不是平香回来一说,我都不知道你瞒着我跟魏五去的邢州!”凌氏点着她的脑袋,气却已经消了一半。
崔凝不知凌氏为什么不待见魏潜,但她能感觉的到,所以便没有说。可是她没说跟着魏潜一起去,也没撒谎说是跟别人去的呀?不过,这会儿崔凝可不敢顶嘴,蹭在凌氏怀里道,“我以为您知道呢,下次我做什么一准说的清清楚楚。”
“你还有下次?你以后哪儿也别想去!去之前你祖父怎么说的?叫平香形影不离的跟着你,你呢?”凌氏说起来心里净是后怕,万一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母亲你不知道平香可神了,我干什么她都知道。”崔凝抱着她的胳膊,楚楚可怜的道,“人家以为她会知道呢,不是故意撇下她。”
外面,崔道郁看着自己女儿那小脸瘦的还不如巴掌大,满是疲惫,却还是乖巧懂事的样子,不禁心下发酸。
缓了缓情绪,他才走近屋里,妻子已被女儿哄得消了气,他便道,“凝儿路途劳累,今儿又忙了一整天,快点回去睡觉。”
“我让青禄给你备了药浴,泡着解乏,省得明日跟我喊这儿疼哪儿酸的。”凌氏道。
“父亲母亲最好啦!”崔凝笑着施了一礼,脚步轻盈的离开。
“见了魏五?怎么说?”凌氏如今对魏潜颇有些意见。
“该说的我都说了。”崔道郁没有同凌氏说魏潜那些话,只道,“他说以后不会主动带凝儿去做这些事情。”
凌氏皱眉道,“过完年凝儿就十三了,要不给她相看人家吧。”
“她连子清那等人才都看不进眼里,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能入她眼。”崔道郁也是愁的慌。
凌氏想了想,迟疑道,“要不……找个人试试魏五?”
“又没有议亲,怎么试?难道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崔道郁摆摆手,“歇着心思吧,你先准备净儿出嫁的事情,让我先捋捋头绪,总要一个一个来是吧?”
“也对。”凌氏道。
夫妻两个因崔凝发愁,崔凝却什么都懒得去想了,脱的光溜溜爬进浴桶里,欢快的扑腾了一会,青禄转身去提桶过来添水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竟然就在水里睡着了,半个脑袋都没入水里都没醒过来。
青禄吓得要命,连忙把她捞出来,用薄褥裹了抱到床榻上。
崔凝艰难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含糊道,“哎呦,这个药……太有效了……”
说罢就陷入睡眠。
青心青禄好一顿折腾,才为她换好衣物。
整个长安随夜渐渐变得安静,只有少数地方还亮有灯火。
大理寺一角。
清静的院落里只有一间屋子中点了灯,屋内落针可闻,两个人伏案看卷宗,偶尔会有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
西南墙角的位置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已经开始蓄须,肤色微黑,但浓眉如剑,颇为英气;而北墙靠窗的位置的男子身形修长,一张脸生的俊美至极,静静坐着便如珠玉般令满室生辉。
更鼓敲响第三遍的时候,有人敲门,“二位大人,送夜宵来了。”
“拿进来吧!”墙角那个男子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脖子。
差役将两个食盒分别放在两人的案上,便躬身退了出去。
“子清,坐过来一起吃吧。”剑眉男子说着已经将自己的食盒提到的屋子中央的案上。
谢飏放下卷宗,起身提着食盒过来。
“我最喜欢同你一起吃饭了。”剑眉男子笑道,“那些厨娘的心思全用在你的食盒里了。”(未完待续)
ps:昨天十二点半左右爬到床上,凌晨五点才睡着,不到九点又醒,下午的时候困成狗,但是硬撑着没睡,现在有点困意,好高兴,我先去睡睡看。
谢飏笑笑,俯身把食盒里的东西取出来。
摆好饭,两人坐下无声吃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那剑眉男子停下,轻嗯了一声,“子清,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没事吧?”
谢飏抬眼看向他,剑眉男子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而自己并无任何异样。
这满桌的东西,谢飏只有那道汤没有碰,“是汤有问题?毒?”
“我觉得这不是毒。”剑眉男子倏地站起来,胯.下已经支起了帐篷,“我先回家,那堆卷宗烦请你帮我整理一下!十万火急,不能拒绝,这是你最爱的三鲜汤,定是你的美貌惹出来的事儿!”
说罢便兜起袍子匆匆跑了。
谢飏看着他离开,无心再吃,皱眉坐了好一会,才起身去将他桌上的卷宗都抱过来。
一夜宁静。
次日清晨,朱雀街上开始有行人之时,便立刻骚动起来,因为在大街上躺了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有人过去想叫醒他,却发现那人已经僵硬。
……
监察司。
崔凝先去了一趟典书处,而后便直接去找魏潜。
她进屋便听见几个监察司聚在一起说的正热闹,好像是说“大理寺死人”,而魏潜坐在位置上神色平静的喝茶。
“五哥。”崔凝看了那群人一眼,又问魏潜,“大理寺出了什么事?”
魏潜握着茶盏,靠在椅背上,抬眼看向她,“昨晚大理寺一名官员死在了朱雀街上。”
“凶杀?”崔凝惊讶道,“这样太大胆了吧。竟然向大理寺伸手。”
大理寺中出了名的多刑狱高手,谁活的不耐烦了?
“还在查,不一定是凶杀。”魏潜喝完茶,起身道,“走吧,今天事情很多。”
崔凝跟着他身后出去,一道去了浑天监。
随着他们一起过去的还有许多差役。
待到了浑天监。魏潜便令人先检查了下面的排水通道。
这些通道只是为了防止雨水聚积。但是一名衙役爬进去须臾便返回,“大人,入口被堵死了。”
“让几个人分别去其他入口查看。看见堵塞位置。”魏潜道。
十几名差役分散开来,在魏潜指点的地方找到入口,开始查看。
片刻之后,均返回告之结果——除了朝北通向河边的排水口没有被堵之外。其他全部都被堵死,而且看情形并不是近期所为。
“我知道了!”崔凝眼睛一亮。“凶手是把大部分排水口堵上,雨水进入观星台之后就不能及时排出,就会浸入观星楼内,那些土便会渐渐松动。”
“不错。”魏潜赞许道。
崔凝仰头看着高耸的观星楼。“可是哪里松动了呢?”
“去南面看看。”魏潜道。
两人走到观星楼的南墙处。
崔凝觉得这里地势有些不平,往南走的时候明显轻松许多,而这观星楼四周草木葱茏。十分茂盛,她回头仔细看了看。惊奇道,“咦,这是鲤鱼背呢!”
“鲤鱼背?”魏潜回头看了一眼。
“你看整个浑天监的地势都微微拱起,呈一个不太明显的缓坡,四周开阔,若是不仔细观察,甚至不会发现这里比别处高。从风水上来说,这种叫做鲤鱼背,鱼跃龙门化作龙,这种地方有时候会随着一些转变而成为小龙脉。”崔凝忽然又想到那些排水通道,“如果被破坏,也可能成凶煞之地。”
“这就能解释为何工部的筑建图中为何没有排水通道图了。”魏潜见她擅于发现,头脑灵活,也愿意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她听,“我今日一早又去了一次左府,左大人告诉我,知道有这些排水道的人不多,浑天监就是没有。不过,工部的人跑到浑天监来杀人分尸的可能性不大,我还是怀疑凶手在浑天监内,并且一定是在浑天监许多年的人。”
如果常年呆在这里,不难发现观星楼底下有排水通道。
“这里。”魏潜看见墙上一处接缝比其他地方要宽,对差役道,“撬开它。”
两名差役上前,用锄头去撬,他们还以为要用很大的力气,没想到才一发力,那块石头便掉落下来,差役踉跄退了几步。
另一名差役干脆放下锄头,用手试了试,很快便搬掉了几块大石,露出一个漆黑的大洞口。
“大人,要进去看看吗?”差役问。
魏潜已经解开了官袍,露出里面的劲装,“我进去。”
他把官袍丢给崔凝,取出一块玄色布罩住头,戴上羊皮手套,抬起长腿利落的进了洞口。
崔凝一想到那些声音,抱着衣服连忙凑近洞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锦囊塞进他手里,叮嘱道,“五哥,里面可能有蛇鼠,你一定要小心啊!”
等了一会儿,她听见魏潜嗯了一声。
这个洞是通向排水道,也许是为了方便疏通,甬道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而且石壁上有凸出踩脚的地方,只是魏潜身材高大,两臂几乎是挤在石壁上,手根本无法自由伸展,墙面又是竖直着,石头上还长有青苔,所以扣着石壁往上爬的时候十分吃力。
里面几乎没有什么光线,魏潜一边爬一边试探周围墙壁是否有空洞,到了四五丈的位置便已经大汗淋漓。
他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上面有“嘶嘶”的声音,他抬头,隐约看见一条蛇盘踞在他头顶一尺处的石蹬上。
魏潜屏住呼吸,猛的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那条蛇的七寸之处,略一用力,将它掐死,而后顺着腿侧抛了下去,他知道距离目的地不远了。
果然,再向上两尺,便看见了一个洞窟,里面传出浓浓的腐臭味道,以及各种“嘶嘶”的声音,听起来有不少蛇,也看不清楚是什么蛇,不知有毒无毒。
他正犹豫是否退回去,忽然想起崔凝塞给他的锦囊,他把它塞进了怀里,稍一低头还能嗅到浓郁的药草混杂硫磺的味道。
魏潜掏出锦囊,将里面的药物弄散,撒进洞里。
里面静默一瞬,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那些蛇闻到气味开始躲避。(未完待续)
魏潜眼睛适应了片刻,依稀看到洞中情形。
尽管他进来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看见眼前的场景还是被惊到了——碎尸堆积成了一座小丘,腐烂生蛆。
魏潜仔细检查周围,光线太暗,只在洞口的位置捡到了一块帕子,上面绣着桃花。
他没有继续停留,顺着石瞪攀爬下去。
崔凝听见声音,伸头张望,“五哥,找到没有?”
魏潜出来,扯掉头套,做了几次深呼吸,“找到了,这次恐怕有的折腾。”
他说罢,又吩咐差役,“拿我令牌去差役所再调二十人,将这座观星台守住,我先去写奏折。”
“写奏折作甚?”崔凝跟着他离开。
“拆观星台。”魏潜道。
回了监察司,魏潜写了一个折子,立即去见了监察令,说明在观星台塌陷中所看见的情形。
长安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大案了,更何况是在大明宫附近?监察令不敢大意,拿了折子便入宫去面见圣上。
很快,魏潜便得到了圣上口谕,准许拆观星台,但不可闹出太大动静。
魏潜也正有此意,便在监察司里将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只待晚上行动。
崔凝没有硬跟着,家里不会同意她大晚上跑到浑天监看人挖尸体。崔家给了她一定的自由,她也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
晚饭过后。
崔家人照例坐在一起聊天。
崔凝捏了个小点心正要往嘴里塞,便听崔况问,“昨天大理寺死了一名官员,二姐,你在监察司可有什么消息?”
她顿住动作。“这个案子大理寺在审,监察司应该没掺和。”
监察司一共有四个检查处,魏潜只是负责其中一个,不过崔凝听他的口气,此事把大理寺惹毛了,他们大有不抓到凶手决不罢休的架势,为了脸面。也不会肯让监察司的人伸手。
监察司和大理寺的关系。说起来有一点微妙。
大理寺是正统办案的地方,监察司的主要责任是负责监督,真正办案的机会不是特别多。而监察司的职责并没有明确规定,难免有过界的行为触碰到大理寺的利益。
“也不知表哥怎样了。”崔况叹道。
崔凝咽下点心,“表哥怎么了?”
崔况挑眉,一脸鄙视。“你呆在监察司就整天喝茶吃点心?这么大的消息,满长安都传遍了。你竟然不知道?干脆回家学女红,白占个坑。”
崔凝很冤枉,她一整天可都没有闲着,上午在浑天监。下午又整理誊抄了一大摞浑天监官员的名单,尿都憋了两大泡,哪有时间去听八卦。
崔净道。“是谢表哥,听说是他们夜宵的汤里被下了毒。那是表哥喜欢的汤,这毒原是要害表哥。”
“是嘛!”崔凝吃惊道,“他刚刚入官场,谁要害他啊?”
崔净摇头。
崔况道,“或许是有人不想让谢家复起。”
这话倒是有点一针见血的意思,崔道郁和凌氏明知道儿子天赋异禀,但每一次都忍不住吃惊。
不过凌氏更担心别的,“况儿干脆别考什么状元了,太危险!”
“母亲,不能因噎废食。”崔况是铁了心要考科举,若是不靠,他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天下读书人中处于怎样的位置,说白了,对于别人来说,科举可能是为了步入官场,但对于崔况来说,只是一次认清自己的必经过程。
“郎君,东院那边请您过去说话。”外面的侍婢道。
崔道郁整了整衣衫,同凌氏说了一声,便去了崔玄碧那里。
“父亲,我跟你一起去吧。”崔凝追了上来。
父女二人到东院,崔凝被单独领到了书房,而崔玄碧则在花园里见了崔道郁。
“子清的事情,你怎么看?”崔玄碧道。
崔道郁言,“况儿说是有人不想谢家复起,儿子也是这样想。”
崔玄碧微微笑道,“况儿很有天赋。如果不是意外,我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父亲,谢家已经不复当初了,为何还有人如此防备?”崔道郁不解道。
自己这个儿子政治敏锐度不高,崔玄碧早已见怪不怪,但见他这么问,还是被蠢的生气了,遂挤兑他道,“你去问问况儿吧。”
崔道郁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哈哈一笑,“能把儿子生得聪明也是本事,父亲就没有这样的本事。”
“就剩一张嘴了。”崔玄碧哼了一声,转了话锋,“你至少应该明白我为何拒绝谢家的婚事了吧?”
崔玄碧可不是一心纵容孙女的那种人,他是衡量过利弊之后才依着崔凝的意思来办。
崔道郁不语。
“看你那样子也是不明白!”崔玄碧无奈,索性不理他,拿着剪刀修剪他那几盆宝贝盆景。
“是因为咱家也不愿意谢家复起吧。”崔道郁只好道。
崔玄碧瞥了他一眼,“脑子长得比旁人好,就是不愿意动!这可不能怪我生不出聪明儿子。”
在官场上混,想要前途光明,又要一双手干干净净,需要极大的运气,崔道郁没有那样的运气,又不愿意动旁的心思,所以他一直停留在原地。
崔玄碧道,“想弄清楚为什么所有人对谢子清入仕如此忌惮,就好好想想淝水之战。”
彼时,谢家的四个人创造了一场震古烁今的‘淝水之战‘,八万人完胜前秦二十五敌军,更使谢氏家族无限荣光。正是因为这著名一战,谢家才从一个普通士族变成了与琅琊王氏并列的最高名门望族。
从东晋到南朝这两百年,谢氏见于史传就有十二代,合计一百余人。
入史载是什么概念?这意味着,他们都有巨大的成就或改变历史的功绩!
这不是运气。
这是一个可怕的家族,只要给一个机会,他们就本事站到历史的最中央。
像谢飏这样出色的人,谁知道他是否会有能力再指挥一场类似“淝水之战”的翻身仗?
皇室忧虑重重,而各大家族既喜且忧。如今整个仕族都在慢慢走向衰落,若是谢氏能像东晋时期那样与司马氏共天下,再创造乌衣巷的高贵与繁华,这就意味着整个仕族的崛起,可是谢氏一旦达到那个顶峰,其他家族就只有唯谢氏马首是瞻。
“谢氏对这桩婚事也并不强求,他们想得到清河崔氏心甘情愿的联姻,倘若不成,也绝不肯冒着被皇室视作眼中钉的风险。”崔玄碧道。
毕竟谢飏一个人身单力薄,皇室虽然有顾虑,但毕竟不会太当一回事,但若再加上清河崔氏,那意义就大不相同了,皇室完全有必要兴师动众的来一场明里暗里的打压。
崔道郁道,“父亲叫我过来的意思是……”
“凝儿的婚事,倘若近期要定下,就在符长庚和魏长渊中选。”崔玄碧道。
“这两人的年纪毕竟……”崔道郁总觉得委屈了女儿,若是非挑一个,“魏长渊不行。”
“你毕竟是她父亲,婚姻大事,我不会一个人做主。你自己去想吧。”崔玄碧道。
圣上忌讳仕族联姻,崔家不可能就不联姻,但是也不能局限在仕族圈子里,崔家那么多女儿都嫁给了毫无建树的仕族子弟,反倒要拒绝符远魏潜这等条件的青年不成?
对于崔氏来说,符远家族无根基,但其祖父手握实权,他又是可造之材,在崔氏的帮助下,将来未必不能成为另外一个符相,而魏氏,虽说不是什么豪门仕族,但他们家一向是清流中的清流,在崔玄碧看了,撇去魏潜本人那点无伤大雅的小传闻,算是没有瑕疵。
不管是实权还是名声,还是本人,都是鼎好的,放眼长安,也没有几个能赶得上了。(未完待续)
崔道郁走后,才有侍女请崔凝出来。
“祖父和父亲说什么呢,这样神秘。”崔凝笑着给他施礼。
“坐吧。”崔玄碧打量她,“出去这趟有何感悟?”
崔凝坐下道,“感悟算不上,只是觉得天地如此大,不该总是呆在长安城的围墙之内。”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变化,但崔玄碧看的很清楚,她比以前更从容沉稳了,可见远行见识见识对她很有好处。
“司氏案子进展如何?”崔玄碧问。
崔凝诧异道,“家里不是不乐意我蹚浑水吗?”
“是你父亲的想法吧?”崔玄碧看着她道,“我当多养了个孙子也没什么,前提是你得有真本事,你若是跟现如今大多数的女官一个样,趁早歇了心思在家里等嫁人。”
崔凝本身没打算认真混官场,但崔玄碧的话让她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官职越高权势越大,她能够找到神刀的机会就越大。
只一瞬间的权衡,她就迅速作出了判断,“我或许不如小弟聪明,但一定会更努力。”
崔玄碧满意的点点头,这几个月奔波的辛苦还没有让她退缩,说明这个孩子确实是有决心有毅力,“比起聪明才智,坚持才能更接近成功。”
“阿凝明白了。”崔凝道。
“也许你现在会觉得家族对你束缚颇多,待你真正开始走这条路的时候就会明白,多了这个牵绊比一个人孤军奋战的好处多的多。”崔玄碧道,“走下去,有一天你会变得足够强大,那时候会习惯选择。会掌控自己,将来就算遇到再艰难的抉择,你也会明白如何做才正确。”
“祖父做到了吗?”崔凝觉得,祖父很强大,可是他也并非事事都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譬如感情。
崔玄碧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如今也看开了许多。淡淡笑道。“我杀了那个挑事的女官,想了很久,直到最近才明白为何会与你祖母走到这个地步。因她不是别人。是吾妻。”
崔玄碧性子刚硬,若是别人与他有冲突,他会有各种各样的办法让对方一败涂地,但那些手段他不会对谢成玉使。
谢成玉也一样。以她的聪明才智,能将那么多人牢牢控制。却始终没有对他用那些诡计。
所以就算最后闹到各自伤心、分隔两地,他们对彼此、对这段婚姻都还心存保护。
直到很多年后,崔凝杀伐果断的时候,仍旧会想起今日的对话。可那时,她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多么强大。终究是有无法抉择的事情。
而如今,她听的很认真。实际上并不是很明白。
在他们平静闲谈的同时,有些事情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
一夜之间,观星台的整面南墙都被拆除了,藏在阴暗中的一切暴露在阳光之下,四处逃窜的蛇鼠、堆积腐烂的尸体。
那种场面,就连曾经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卒都觉得心惊。
崔凝一早赶到的时候,那些碎尸已经被清理出来,地上铺了草席和白布,尸骨摆在上面,有些还带着腐肉,有些已经完全是白骨。
魏潜正蹲在一旁亲自看着仵作验尸。
崔凝远远看着,脑海中尸山火海的场面零零碎碎的闪过,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她抿了抿唇,抬脚走了过去。
“崔典书。”有差役递给她羊皮手套和面罩。
崔凝戴好,喊了魏潜一声,“五哥。”
“嗯。”魏潜应声,“那边已经拼出两具女尸,这边目测还有三四个。”
仵作抬了一下头,看见崔凝带了纸笔过来,便知道她的身份,一边拼凑尸体,一边开口道,“那两具女尸,都是十五到二十岁之间,一个身高五尺一寸,另外一个身高五尺四寸三分。矮的那位,整个后枕骨都快碎了,若是人拿着东西敲的,力气实在不得了,她全身多处碎裂,所以我认为是从高处跌落。高的那位除了被锯开的地方,生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观骨肉的情况,也不像是被下毒。”
崔凝飞快的记录下仵作所说的话,然后又写了两个小纸条,用分别石块压在两具尸体的旁边。
从这么多尸块中拼凑出完整的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好在尸体上面还沾着衣物,可以帮助辨认,即便如此,等六具尸体拼好之后也已经天黑了。
这还是魏潜和仵作两个人合作的结果。
“五女一男,都很年轻,多半就是浑天监的生徒。”魏潜脱下手套,问崔凝,“天黑了,还不回去?”
“嘿,我抱上大树了,昨晚与祖父聊了一会儿,我想他会同意我留下来的。”崔凝招手让一个差役过来,吩咐道,“烦请你帮我去崔府说一声,今晚要忙案子,晚一些回去,啊,对了,一定要同崔尚书大人说!”
“是!”差役领命离开。
魏潜显得有点吃惊,不过并没有问什么,只道,“午饭没吃好吧?”
“嗯?五哥要请晚饭吗?”崔凝反问道。
“好。”魏潜爽快答应。
晚风徐徐,两人并肩走在浑天监的枫树道上,红叶随风旋落。
若不算上身后被拆一半的观星台和满地尸体,真真岁月静好。
因晚上还有事情,魏潜便没有带崔凝走远,到附近一个面摊上随便吃了点。
崔凝吸溜着面条,笑道,“没想到你会到这种地方吃饭。”
魏潜气质清贵,几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也只是懒懒的动几下筷子,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谁能料想他现在也坐在街头大口吃面?
魏潜没说话,顺手从碟中夹了一大块羊肉塞进她嘴里。
秋季的晚上有点冷,一大碗热乎乎的面汤下去,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魏潜结了账,“走吧,审案子。”
“审?哪有犯人?”崔凝快步跟上去。
“我想已经有嫌疑犯了。”魏潜道。
六具尸体九成可能是浑天监的生徒,那么凶手也多半就在浑天监中。这几具尸体腐烂程度不一样,有的早已经彻底成为白骨,仵作判断至少是在三年前死亡。
“六具尸体,虽然致死原因不同,但是在死后都被切割成尸块,有可能是同一人所为。所以我们要找的人是:一个在浑天监时间超过三年,有一定地位,微瘦、懂医理、有力气的中年人。”
崔凝未直接询问他是如何判断出这些特征,而是先自己想了一遍:超过三年是根据尸骨推断,杀人或许需要技巧,但是分尸是个力气活,必须得有劲儿才行。而做这一切,必须要掩人耳目,有一定地位的官员在更容易做到。
“为什么是个瘦子?”崔凝不解道。(未完待续)
“抛尸的甬道很窄,凶手最多和我一般胖瘦。”魏潜道。
崔凝没有看见过那个甬道,她次日过来的时候整面南墙都被拆除了。
“这个案子与司言灵案有什么关系?”两个案子相隔有一些年头,除了牵扯到司氏和陈氏,看不出太多联系,不过崔凝觉得一定有关,只是水太深了。
“想知道?”魏潜垂眼看她,“尽快抓住凶手。”
崔凝差点就比他矮两个头,对视的时必须仰望,颇觉得伟岸。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什么表情,敷衍和淡漠之中透出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显得格外耀眼。
“五哥……”
“嗯?”
崔凝嘴巴抿成一条线,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你好厉害”。
魏潜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突然有此反应,眼下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五哥,我想夸你。”
“嗯。”都要被那眼神闪瞎了。
“那我能说吗?”她记得很清楚,魏潜说过以后都不许夸他,但她平时顺嘴夸习惯了,不说出来憋的难受咋办?
“不能。”
魏潜两条长腿不紧不慢,可是被剥夺语言自由的崔凝得一溜小跑才跟得上。
她哼哼唧唧的跟魏潜到了浑天监的一处,发现所有生徒都被聚集在了院中。
这是个跨院,魏潜看了一眼,便直奔主院而去。
“拿着名单去核对人数。”魏潜把名单交给差役。
在主院堂内坐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差役回来了,“回禀大人。少了十五个人,管档室的大人说,是上前几次测试淘汰了。”
“嗯。”魏潜把名单放在手边的几上,“请几位大人过来吧。”
不多时,浑天监所有主官都被请了过来,一共有六位,除了任浑天令的陈长寿。还有两位少监袁飞尘、张巍。以及推算局掌令上官卯、测验局掌令姬玉劫、漏刻局掌令赵宏。
六人之中姬玉劫是唯一的女官。
魏潜一句废话都没有,请众人入座之后,直接道。“各位眼皮底下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凶案,还请诸位尽力配合早日抓到凶手。袁大人可否告知这四个月以来被淘汰生徒的详细情况?袁大人千万不要告诉我浑天监从来不做底本。”
袁飞尘不到五十岁,正襟危坐,须发整齐。一袭官袍穿在身上看起来仍然仙风道骨,比陈长寿有派头多了。
他在浑天监任少监。掌管档室,所有事件名单的卷宗全部都归他管,是重大嫌疑人之一。
“我已经带过来了。”袁飞尘从袖中掏出卷帛,令人送给魏潜。
魏潜飞快的扫了一遍。抓住关键,“我昨日便拿到了所有生徒的名单,以及这份淘汰者的名单。上面没有任何一个司姓生徒,敢问袁大人。为何?”
袁飞尘清了清嗓子,“从观星台上跳下来的生徒名叫凌薇,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弄来的假身份。”
“浑天监收生徒从不仔细核实身份?”魏潜又问。
“会核实。”袁飞尘颇感无奈,“但是人人都明白浑天监现在的情况,人手不够,只能把户籍交给户部,请他们帮忙查证。那边大概只核对是否有这么个人吧!”
经过户部协助查证,凌薇这个户籍是真的,但人被替换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户籍如此多,又没有办法把人带回去核对,很容易被人钻空子,再说司氏失踪的人说不定就是改名换姓去了别处生活。
魏潜看到凌薇的记录:十四岁,通州易县人,测验局核验通过。
众人都以为魏潜会向姬玉劫问话,谁知等了片刻,却听他道,“请诸位大人先去西跨院小坐片刻。”
六位官员陆续起身出去。
魏潜转头对正在完善记录的崔凝道,“把六人的形貌也记下来。”
“嗯。”崔凝应声,“六个人中,就只有漏刻局的赵大人的身材不太符合。”
赵宏生个头不太高,整个人看起来圆圆胖胖,弥勒佛似的,那腰围能抵魏潜两个,估计在入口就能被卡住,别说从那么小的甬道搬运尸体了。
“凶手未必就是一个人。”魏潜道。
崔凝怔了一下,“也对。”
两人说着话,所有生徒被带到了堂屋门外。这些生徒经过几轮的淘汰之后,剩下了二十八名。
魏潜令人把抛尸处的所有证物都放在堂屋中央的长案上。
“我在这里说话,你们应该都能听得到。”魏潜盯着外头那些情绪各异少年少女,“观星台中发现大量碎尸,目前可以确定这些死者的身份是浑天监生徒,现今有证物若干,你们曾与死者朝夕相处,当有人能够辨认出来,诸位看仔细了,抓不到凶手,也许我捡到的下一个证物就属于你们某个人。”
话音一落,外面就传来了不小的骚动声。
差役呵斥了几句,领着他们四个人一组进来辨认证物。
一组一组过去,几乎有一半的人都认出其中半块玉佩是属于一名叫仲楚生的生徒。之所以容易辨认,一是因为所有生徒都统一服装,每个人身上多一点配饰都比较显眼,二是这个仲楚生相貌俊俏,颇引人瞩目。
据说这少年温润如玉,风度翩翩,对待每个人都很温和,不少女生徒看见玉佩都哭的肝肠寸断,像死了夫君似的。
而直到最后一组,一名女生才认出那块绣着桃花的帕子。
帕子的主人名叫凌菱,据女生徒的描述,凌菱十八岁,个头高挑,颇为明丽,与仲楚关系一直很好。
事已至此,魏潜不得不联想一下,既然司氏嫡女的化名和其中一个死者同姓,两人很可能是亲姐妹,是不是因为身份暴露,凶手先杀了年纪大一点的凌菱,凌薇走投无路才会以死鸣冤?
该问的人都问完了,魏潜坐着喝茶,崔凝奋笔疾书,待她把记录整理好,喘了口气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有事?”
“坐着吧,等消息。”魏潜道,“拿来我看看。”
崔凝把记录递过去。
魏潜看了一遍,描述清楚属实,条理清晰,字迹工整,“不错。”
坐了好一会,崔凝忍不住又问,“五哥,咱们等什么?”(未完待续)
105章
“发现尸体之后,这个案子就不再是我一个人负责了。”魏潜道。
此时此刻,整个监察司都在行动,浑天监内、浑天监所属的所有官员宅邸都在被搜查。
像这种分尸案,凶手做的再干净也会留下证据。圣上亲自下的口谕,监察司自然要卯足力气去查,越快越好。
隔了一个时辰,便有监察使带来消息:在陈长寿的住处发现了一双沾泥的鞋。
当然,并不是普通的泥,而是观星台中那种混合泥。
鞋经过擦拭处理,但鞋的夹缝里渗进了一些,早已经干了。
崔凝看着监察使带走陈长寿,“五哥,今晚会审问吗?”
“去牢房。”魏潜道。
崔凝迅速收拾了一下记录,跟着押囚犯的车到了监察司大牢。
监察司大牢没有服刑的罪犯,只充当临时关押嫌疑犯和审讯的场所。
陈长寿一脸惊慌的被按坐在凳子上。
监察令示意魏潜过去审问。
崔凝便随他坐在了距离陈长寿不远的地方,摊开记录册,开始磨墨。
这时有人把证物呈了上来。
魏潜示意差役把鞋子放在桌上,微微抬了一下下巴,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陈长寿的脸,“陈大人,说说这双鞋吧。”
陈长寿干咽了咽唾沫,紧张到声音嘶哑,“我没有杀人。”
“陈大人穿着这双鞋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魏潜问。
“我没有杀人。”陈长寿浑身颤抖,六神无主,只是不断重复这句话。
“给陈大人上盏茶。”魏潜吩咐道。
监察令见陈长寿一时半会确实难以回答问题,便没有反对魏潜的话,只是阻止了正要出去的差役。派了亲信过去,以防有人在水里动手脚。
一杯热茶递到陈长寿手中,他像捉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着。
待他情绪稍稍稳定之后,魏潜才再次开口,“陈大人,你得说清楚一切才能证明自己清白,如果你只会重复一句话。恐怕我们只能把你当做杀人凶手了。我再问最后一遍。陈大人穿着这双鞋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
“我去了观星台。”陈长寿说完又立刻惊慌的解释道,“我不是去杀人,那……那晚。我在对面的观星台上,看见有人影跑进封闭的观星台,我……我就跟了过去。”
他捧着茶盏喝了一口水,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接着道,“我就站在甬道口。没有进去,不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见一个女子的惊叫……”
接着陈长寿就听见有人下楼的声音,他吓得赶紧躲进草丛里。
那夜是阴天。漆黑一片,只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他看见有个人拖了两个人出来。不知是死是活,他心里一晃。竟是失足踩空,发出很大的声音。
那人警觉,不但没有被吓走,反而冲着陈长寿藏身之处过来,吓得他拔腿就跑。
至于在哪里踩到的泥,他说不清楚。
魏潜道,“你说那夜阴天,你在观星台上做什么?”
“前半夜还能看见星斗……”陈长寿道。
魏潜问,“具体是哪一天?”
陈长寿避开他的目光,“我……我记不清了,大概是六月月初。”
“陈大人看来是需要人帮忙才能想起来?”魏潜扬起嘴角,“有证据证明你是杀人凶手,而你不但解释不清,话中还多有矛盾,已经足够上刑了。”
“不,我没有说谎。”陈长寿惊道。
魏潜道,“陈长寿,邢州陈县人,自十四岁起为人卜卦,铁口断祸福从未出错,永昌二年的算科魁首,自幼精通卜卦、星象,更是自创星卦。我以前了解了一下你的星卦,虽所知不多,也不会用,但知道此法需要头脑灵活、记忆力极强。满大唐的人都能说自己不记得日子,唯独你说出来就太奇怪了,刻漏局已经成了摆设不成?”
随着他的话,陈长寿的脸色越发惨白。
“你到底在隐瞒何事?”魏潜冷声道,“希望你好好想想。”
陈长寿不语。
“上刑吧,别弄死了。”浑天令站起来理了下衣襟,转身出去。
“魏佐令先休息休息?该我上场了。”另外一名监察佐令笑道。
崔凝打了个冷颤,这位监察佐令的笑简直阴冷至极。
魏潜看了陈长寿一眼,叫上崔凝一并离开。
“真的动刑了?”崔凝问。
“李佐令精通此道,自然不是说笑。”魏潜转眼看见她瘦到快与他拳头一般大小的脸,“我送你回家。”
监察司有四个监察处,每处以佐令为首,都是独立办案,她不清楚有别的佐令接手了这个案子,他们还能不能继续查,“我们还查这个案子吗?”
魏潜道,“虽然已经不归我一个人管,但是此案关系到司言灵案和司氏灭门案,我们有合理的理由插手。”
“我直觉陈长寿不是凶手。”没有什么原因,崔凝只是这么感觉。
“有些凶手善于伪装。”魏潜淡淡道。
他想起很久以前的案子,变得沉默起来。
崔凝没有打扰他,两人共乘一骑在街上缓缓前行,月光皓然,犹如白昼。
屋宇重重,在月光下清晰无比,也因此形成了许多阴暗之处。
长安某处。
一个人在街上匆匆前行,到得一个藏在黑暗中的巷子前,环顾一周,四周寂寂无人,他才走进巷内,眼睛稍微适应了一下才看见那扇小门。
推门而入,便看见一个黑衣人临窗而立。
“你还真敢赴约。”黑衣人嗤笑,“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你这话什么意思!”来人警觉的退了一步。
“我要你毒杀谢子清,为何死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还闹的满城风雨?”黑衣人问道。
“毒杀难免失手,你说过只要我能杀了谢子清你还会照价给我?”
“是。”黑衣人道,“桌上是定金,就怕……”
那人心头一喜,几步上前打开包袱,里面金灿灿的光对于他来说在黑暗中一样耀眼,“放心吧,这次绝对……”
嗖的一声,他话未说完,便一箭穿心。
黑衣人看着他倒下,缓缓道,“就怕你没命拿。”(未完待续)
ps:说好这几天双更的,但是实在不舒服,一直胸闷气短,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一到晚上还咳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先祝大家六一儿童节快乐。
监察司一通搜查之后,除了那陈长寿那双鞋之外,还发现了碎尸处,然而由于碎尸的地点是在浑天监的冰窖中,并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凶手的身份。
崔凝得知这个消息便以为今日魏潜会前去查看冰窖,但他却选择去追查司氏姐妹。
工部档室。
魏潜看过资料以后就出去了,崔凝则忙活着抄写有关司氏的所有内容,厚厚的一沓,抄了一半,她整条手臂都麻木了。
崔凝活动一下手腕才发现面前多了一个点心匣子,扭头看了一眼,见魏潜一袭官服正站在窗前沉思。
“五哥。”她放下笔,道,“是你买的点心?”
魏潜坐了过来,却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心不在焉说了声,“给你的。”
“我正饿着呢,谢谢五哥。”崔凝打开点心匣,里面有四五种花样的点心,精致漂亮的让人不忍下口。
不过对于崔凝这种以食为天的人来说,再漂亮也是为了吃,净手之后便毫不大意的享受起来。
吃水不忘打井人,崔凝捏了一个做成牡丹花形状的点心送到魏潜嘴边,“五哥吃一块吧?”
魏潜正在想事情,点心送到嘴边,他便下意识的张嘴含住,在口中慢慢嚼着。
崔凝觉得糕点有点噎,又倒了水递到他手中。
魏潜回过神来,脸一热,垂头喝了口水,咽下点心,目光落在她的记事簿上,“你整理成需要用的东西就行了,何必逐字逐句的抄写?”
崔凝鼓着腮帮子道。“哪有几个人能像五哥记性这么好,我费点功夫,之后再想查的时候就不用到户部来了。”
她凑近他小声道,“户部每个人都忙的像兔子爹似的,咱们一说查点东西,那脸拉的老长,都快掉到地上了。我抄完就不用看脸色了。”
户部的活本身就繁杂。崔凝也想仔细的思考案件,可是有些东西不能被拿出去,她只好花点功夫抄一抄。
魏潜垂眸就能看见她的发旋。她刚刚吃完带奶味的点心,混着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让人心里软软痒痒的,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毛茸茸的手感出奇的好。
“五哥,咱们为什么不查杀害司氏姐妹的凶手。反而要查她们的身份?”崔凝很自觉的在他手上蹭了蹭,眯着眼睛像一只吃饱晒太阳的猫儿。
魏潜收回手,拢着袖子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面上不露声色的道。“整个监察司都在查碎尸案,刑部也开始介入,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我们只需等着便是。我们要查司言灵案和司氏灭门案,查清楚司氏姐妹改名换姓进入浑天监的目的。应该会有帮助。”
“我看了一下司氏族谱感觉有些奇怪。”崔凝把司氏族谱摊开,指着其中一支道,“这几个名字我在灭门案的死亡名单上没有看见。”
魏潜看了一眼,“那是司言灵所属的一支,其中两名是他同父同母妹妹。”
这个案子扑朔迷离,不乏线索,但是零零碎碎,始终串联不起来。
司氏失踪的人口、司氏姐妹改名换姓进入监察司的原因、司家庄祠堂屋后那诡异的缚魂阵、司言灵死之前留下的字和那些东西、碎尸案元凶的杀人动机……
许多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魏潜中闪现,快速的组合、联系。
办案其实需要丰富的想象力,但并非是那种天马行空的乱想,而是当线索的不足的时候,必须要能够根据已知的事实进行推理联想。
魏潜心中已经有了无数猜测,可是始终不明白陈氏在这个案件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如果陈长寿是杀人凶手,你觉得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个问题崔凝想过,立刻答道,“那个凌薇以死鸣冤,不是指出陈氏可能就是当年灭司氏族的凶手?我想司氏姐妹冒险进入浑天监,肯定是想找到证据状告陈氏,但是不幸身份暴露,所以陈长寿就杀人灭口,以防当年的事情泄露。”
魏潜道,“且不论十多年前的陈氏有没有能力让司氏灭族,你接着说陈氏灭司氏族的动机是什么?”
崔凝能够参与其中,十分兴奋,脑子也比平时更加活络,略一想,便道,“不是据说陈氏认定了司氏杀害他们家族最出色的郎君吗?或许是眼看司氏因为一个司言灵越来越强大,而陈氏却因为失去了一个有灵性的人逐渐衰落,心中难平,所以买凶杀人?”
她又补充道,“易学难悟,能出一个资质上乘的人才实在很难。”
“崔氏成为仕族之首,难道仅仅靠的自家子弟?”魏潜反问。
崔氏族学里确实收了他姓学生,这些人从崔氏出去,多多少少对崔氏有一定的归属感。且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他们的老师都是崔家人,自然要侍以师礼。
崔凝反对,“那怎么一样,易学很多都是不传之秘,非本族嫡系不能学。”
“你的推测不无可能,只是照事情正常发展,陈氏为了一件陈年旧事买凶灭司氏一族的可能性,还有待证实。”魏潜客气了一下,开始推翻她的结论,“司氏杀陈氏郎君的案子,官府判了司氏无罪,因陈氏与司氏不在同一县,又牵扯到当地两个易族,此案是一定是由邢州府衙审理,当时任邢州知府的人是崔值崔大人,崔大人出身清河崔氏,陈、司两族当时确实颇有势力,但绝对没有能力操纵崔氏出身的人。而崔大人一生刚直,两袖清风,多半也可以排除司氏买通审案官员可能性。府衙判司氏无罪,那么要么确实是一桩意外,要么没有任何确凿证据。”
“倘若陈氏有证据证明司氏确实杀了那位郎君,为何要隐忍许多年?若没有确凿证据,仅凭揣测就雇凶灭人一族,有多大可能?”
崔凝立马就被说服了,连连点头,“易族应该会在意天道轮回,定然会恐惧报应,不会干这断子绝孙之事。”
“司言灵还没有当上浑天令之前,司氏的势力远不如陈氏,就算是活动关系、贿赂府衙,也应是陈氏占上风,怎么能教司氏占尽便宜?”魏潜道。
崔凝皱起小脸,惆怅道,“那这么说来,陈氏就没有灭司氏一族的动机了呀,可是我看陈长寿言辞闪烁,好像确实在隐瞒什么。”
“他确实隐瞒了一些事情,不过我推测,并非出于掩护灭门案。”魏潜道。
他这句话却没有得到陈长寿的证实。
陈长寿熬不过李佐令的酷刑,终于招认。
那日陈长寿确实看见有人跑进观星台甬道,他当时就已经认出了进去的人是凌菱和赵楚生,似乎是小情人私下约见。陈长寿没有多在意,正欲离去之时听见凌菱的惊叫,他天生胆小怕事,当下根本没有想过进去一看究竟,而是拔腿就跑,可他毕竟还算有良心,回去在被窝里辗转反侧,隔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返回。
此时浑天监还有值夜之人,但陈长寿本身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他不敢暴露自己狼狈懦弱的一面,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人寻摸过去。
他摸索进了甬道,已经没有人了。
陈长寿松了口气,腿软的一路扶着观星台的南墙离开,但是行到一半的时候,不小心将一块转推了进去。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小心的取下砖,很快便弄出一个洞。他小心翼翼的踏进去,发现有往上去的石蹬,但他没胆上去,觉定等准备好火把之类的东西再来。
陈长寿把墙面恢复原状便回去了。(未完待续)
陈长寿为了遮掩某些事情,试图转移监察司的注意力,才胡扯自己见到凶手,其实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见凶手。
陈长寿有秘密,而且不能被人监察司知道,但究竟是什么却成了迷,因为他趁着换刑的时候决然咬舌自尽。
那个始终没有透露的秘密,永远的守口如瓶了。
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很吃惊,陈长寿胆小懦弱,若不是有什么事情逼着他,绝对不会有勇气选择自杀。
他究竟隐瞒了什么事?
监察司立即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陈长寿妻子早已亡故,留下一个儿子,他也没有再娶。
监察司搜查陈长寿的家时就发现不少钱财,他任浑天令这么多年,除了寄给儿子,平日又没有什么花销,积蓄足够在西市买一处可供全家居住的宅子,他只有个儿子,就算是现在的宅子也足够父子两个住了,可是他的儿子还寄居在邢州的叔伯家。
这不得不得令人多想,监察司方面推测,致使陈长寿情愿自杀也不愿说出秘密的原因多半与陈氏家族有关,于是快马加鞭通知符远和邢州衙门立即控制陈氏,并另派一名监察佐令前往邢州,并接手司氏灭门案。
魏潜现在则主要负责查司言灵案。
崔凝觉得监察司对魏潜实在寄予厚望,十多年前他杀证据寥寥的悬案,这就交到他手里,并且限一个月内查明真相。
“太欺负人了。”崔凝一面整理司言灵案的卷宗,一面嘀咕。
她埋头仔细查看内容,感觉身边有人,抬起头来正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拎着点心盒放在她面前。
“五哥。”崔凝只看手就认出了他。
崔凝放下手上的东西。擦了擦手,开心的打开点心盒,里面并不是小点心,而是一碗热腾腾的面。
“还不到吃午饭的时候啊。”崔凝话这么说,却已经拿起筷子吸溜溜的开吃了。
最近魏潜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趁着出去办事的时候给她带很多好吃的,刚开始崔凝还会想为什么。多次之后已经成了习惯。
魏潜看了崔凝整理好的东西。待她吃完才开口道,“走吧,去散步。”
“散步?”崔凝一头雾水的跟着他出去。
司言灵案的卷宗对破案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崔凝想到一个月的期限就替他急,他居然还有心情散步,“五哥,你可真心宽。”
魏潜道。“不必管司言灵案,继续查司氏姐妹入浑天监的目的和陈长寿隐瞒之事。”
“哈?”崔凝不解道。“为何?”
“种种证据显示,三个案子之间有必然的联系,新案子是个突破口,而司言灵案太过离奇。十多年前的事情更是不好查,若是只盯着它,这辈子都破不了案。”魏潜带着崔凝出了监察司。乘马车前往陈长寿的住所。
陈长寿的家在靠近安化门的大安坊,是一个很小的院子。两间屋子带一个厨房。
小小的院子拾掇的不错,种了很多花草,都是一些常见品种,但修剪的十分整齐,厨房基本是摆设,锅碗瓢盆都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并不常用。
屋子里被监察司翻的乱七八糟,看守陈长寿宅子的差役道,“这位浑天令存了一大笔钱,日子过的却挺清苦,屋里头什么值钱物件都没有。”
如他所说,屋里最值钱的就只有笔墨纸砚了,连平日所穿的常服都只有几件。
就这么个简单的院子,魏潜却看了一两个时辰。
“看出什么没有?”魏潜问道。
崔凝道,“陈长寿很瘦,衣服明显都宽大一些,针脚粗糙,布料不好,感觉是在一家小成衣店里买的。”
魏潜笑着道,“很好,走吧。”
“去哪儿?”崔凝问。
魏潜道,“吃饭。”
离开陈长寿的家,魏潜没有上马车,而是带着崔凝沿来时的路前行,大约走出不到百丈的距离便看见一个小酒馆。
时已过午,店里没有多少人,魏潜点了几样菜与崔凝吃午饭。
菜色一般,但是分量实在。
崔凝这回不会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吃个饭了,遂小声问道,“五哥,陈大人是常常来这里吃饭吗?”
“嗯。”魏潜低声道,“他的厨房是摆设,甚至都不常常烧水,说明在这附近有一个地方能解决基本的吃饭问题。”
浑天监也是轮值制,除了当值的官员之外,其他人不得留宿,陈长寿的宅子距离浑天监很远,这意味着他每日都要早出晚归,那么为他提供吃喝的地方必然会营业到很晚。
除节日外,长安的坊市大门一般都是戌时初关闭。
如果陈长寿在浑天监附近或绕道西市吃饭,很有可能在坊门关闭之前赶不回来,那么这个地方最有可能是在大安坊之内。
酒馆不大,里面只有一个小二,这时候吃饭的人不多,菜上的很快,魏潜看了一眼端菜往这边来的小二,压低声音道,“你来问吧。”
崔凝也看了那小二一眼,揉了揉脸,挂上一个灿烂的笑容,待那小二放下菜,便问道,“小哥儿,问你个事儿。”
小二见他们身上穿着官服,便诚惶诚恐的道,“大人请讲。”
“浑天令的陈大人是不是常常来这里吃晚饭?”崔凝问。
“回大人话,小的不认识浑天令。”小二躬身道。
魏潜正要说话,却听崔凝又问,“那有没有一个吃完饭还带一壶茶走的人?”
小二立刻道,“有有有!有个客官常常过来,每次都是一个人,很瘦,来的时候还会带个茶壶,也不与旁人说话,吃完饭就让小的把茶壶装满带走。”
崔凝拉了一个凳子,“过会上菜也行,你先坐一会儿,咱们说会儿话。”
魏潜皱眉,一个小姑娘拉着个青年说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但他知道她是自己肯定觉得挺正常。
小二战战兢兢的看了魏潜一眼。
“坐吧。”魏潜道。
小二小心翼翼的坐下,崔凝继续道,“你不觉得那个人很奇怪吗?”
小二见崔凝是个和和气气的小姑娘,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是挺奇怪,咱们这小店晚上生意最好,大家都是出来喝酒聊天,像他那样不说话也不喝酒的人确实少。而且他穿的不怎么样,却有钱每天都来吃饭。”
崔凝摆出一张八卦脸,凑近他小声道,“这么奇怪的人,常来酒馆的人会不会很好奇?”
小二道,“当然会,有人看见他就住在这附近的宅子里,那宅子平日也不见有旁人进出,他每天早出晚归,神秘的很。难道他就是浑天令?”
尽管浑天监已经衰落,但在普通百姓的心里,浑天令是很神秘的官,甚至传言他们有通天之能。(未完待续)
小二一想到自己天天伺候浑天令,激动的直搓手,这一定会有福报吧!
崔凝神秘兮兮的道,“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呀,不然触怒神灵可就麻烦了。浑天令现在遇着点麻烦,咱们要问几句话,你要是能帮上忙,好处你懂的。”
小二立刻拍着胸脯道,“大人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那你就好生想想,浑天令一直都是一个人来吃饭吗?从来没有与陌生人说过话?”崔凝问。
小二想了想,“没有,不过有几回,我看见他在外头与一个高个子说话。”
崔凝立刻问道,“高个子?你认识他吗?”
小二摇头,“不认识,要说这大安坊的条条巷巷还真没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我琢磨那人多半不住在这里。”
“可有何特征?”魏潜开口道。
“特征吧……一张猪腰子脸,下巴可长了,又瘦又高。”小二皱着眉想了片刻,“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路子,你他娘的又偷懒!还不快来端菜!”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气冲冲拂开帘子从后厨走出来,一见屋里坐了两个穿着官服的人,面上凶悍一收,立刻挂上笑容,“两位大人恕罪,这就上菜。”
路子告罪起身,一溜烟往后厨跑,那中年男人抬手拍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崔凝与魏潜对视一眼,笑着道,“您就是这家的掌柜吧?”
“不敢当,正是某。”酒楼掌柜走过来,“不知两位大人有何贵干?”
“怎么称呼?”崔凝问。
“某姓路,名郸。”酒楼掌柜答道。
崔凝道。“路掌柜请坐,我们有事想请教。”
路郸犹豫了一下,在路子方才坐的板凳上落座。
崔凝见路郸看上去比那个小二更精明些,说不定知道更多,“路子说有个客官每日都会过来吃晚饭,临走还会要一壶茶。掌柜是否记得此人?”
“你们说的是陈兄?他可是有些几日没来了。”路郸很熟络似的。
崔凝闻言,心中一喜。便开始细细问起路郸有关于陈长寿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高兴的太早了,路郸这种生意人,跟客人搭上几句话就开始称兄道弟了。其实并没有多么相熟,但他比小路人脉要广的多,一口就道出了那个“猪腰子脸”的身份。此人在西市开赌坊,人都唤他魏大。具体叫什么名字却无人知晓。
“说起来也是奇怪,西市的赌坊全部都被一个帮派占着。别的赌坊开不多久就倒闭,但是这河西赌坊开了十来年了,还在那儿开着呢。”路郸道。
知道了赌坊的名字,魏潜和崔凝便迅速吃饭结账。直奔西市而去。
魏潜对长安很熟,直接抄近路到了河西赌坊附近,一点弯路都没绕。
两人先去了一趟成衣馆。换了身衣裳。
进赌坊之前,崔凝拉住魏潜的衣袖。“咱们换衣服就是为了进赌坊?”
“嗯。”魏潜不解,低调行事有什么问题吗?
崔凝抬眼瞅着他道,“五哥,你低估了一件事情。”
“嗯?”
“你低估了自己的美貌和名气。”崔凝认真的道,“就你这张脸,就算别人不认识你,也会立刻注意到的!”
魏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果然满大街的人都在看他,甚至有些小娘子正在周围来回转悠。
崔凝揉了揉脸,“要不我自己进去吧。”
魏潜怎么可能放心让她独自进赌坊,“是我思虑不周,先回去吧。”
他只是一心想自己观察一下这个赌场,觉得穿官服太招摇,并没有预料自己这张脸会带来困扰,毕竟自从谢飏横空出世之后,他的日子越来越平静顺遂,被人群围观的水泄不通已经是过去式。
坐在马车上,崔凝见他看了外面一眼,目光顿住,停留的时间略有一点点久,崔凝以为是那个魏大出现了,连忙伸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并没有魏大,只有一个长相寻常的年轻妇人。
崔凝奇怪道,“五哥在想什么?”
“没什么。”魏潜淡淡收回目光。
崔凝不禁又看了几眼,确实是没什么,但是当她要收回目光的时候,竟见那年轻妇人看了过来,目光痴迷而悲伤……
“咦?”崔凝当然不会以为她是对自己痴迷,于是充分的发挥了这两年学习的成果,根据两人淡淡的互动,推测出一个不得了的结论,“五哥,那个是抛弃你的女人?!”
她被自己的推断惊到了,讪讪笑道,“我胡乱猜的……”
“是。”魏潜打断她的话,坦然承认。
“啥?”崔凝瞪大眼睛,回过神的时候忙又伸出头去看,那年轻妇人还在,生着一张十分素淡的脸,也并没有什么高贵的气质,如同一杯白水,温婉、平凡,若是配上明朗一点的表情倒不令人反感,但此时此刻,她的目光充满幽怨,显得不是很讨喜。
“五哥,别难过。”崔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魏潜微微一笑,“过往如云烟,我并无牵绊。”
其实他会多看一眼,完全不是因为还留恋这个女子,而是因为那件事情致使他的人生发生了一个重大转折,他方才目光停顿的时候,是在看那个女子,心中却想了别的事情。
想到之前要进赌坊的事情,崔凝忽然问道,“你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魏潜未答,不解她为什么没头没脑的问起这个。
崔凝看他的表情,已经确认了,他真的不知道!
如此聪明的一个人,竟然俊美而不自知,是不是过分了点?
魏潜确实不知,他一直觉得自己被围观是因为那些“丑闻”,每次都落荒而逃的感觉并不好。
“你觉得方才那个女子好看,还是宛卿好看?”崔凝问。
饶是魏潜料事如神,此刻也闹不清楚这问题有什么意义,不过见她一脸严肃,便也很是诚恳的道,“还是苏夫人好看些。”
苏夫人,也就是方才那个眉眼平淡的妇人。
崔凝很讨厌宛卿,但是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宛卿的美貌甩了苏夫人好几条朱雀街,“五哥,你的眼光真是独树一帜。”
“怎么说?”魏潜觉得,平心而论确实是苏夫人长得好。
崔凝抓了抓脑袋,惋惜他碎裂的审美观,“我觉得,以后我五嫂就算长得跟天仙似的,也白瞎一张脸,好不容易头一次胎,长得那么好,你说多亏得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