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崔大人驾到 > 全文阅读
崔大人驾到txt下载

    在魏潜眼中,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只要五官端正,美丑差距不是太大,重要的是一个人从骨子里透出的气韵。

    他认识苏夫人的时候,她还是个明媚少女,温婉如水,比一般世家女单纯,也很爱笑,让人觉得舒适,他觉得这就是很美的女子。

    单纯、简单,这在权势争斗之中最难得的品质,这世上也许有很多淳朴善良的人,可是容不得他们自己去选择。

    返回官衙,魏潜立即派人去盯住河西赌坊,并命人调查了这家赌坊的底细。

    河西赌坊背后有神秘力量撑腰,可是这么多年没有人查到其身份,唯一能够证明这股力量存在事情是三年前露雨巷一场夜袭。

    垄断西市赌场的伏虎帮想强行吞并河西赌坊,谈了几次均被拒绝,于是伏虎帮纠结了二十余名高手夤夜围攻。没有人看见过程如何,只是那一场激战之后河西赌坊仍旧屹立不倒,结果显而易见。

    崔凝听了这些消息特别兴奋,“会不会与灭门案有关?”

    “也许。”魏潜还在翻看司言灵留下来的东西,从里面抽出五张,思考片刻,除去其三张,而后派人去暗中盯住剩下这两张密函的主人。

    “河州刺史黄秩……河北参军符……”崔凝随意看了一眼,不料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是符大哥的祖父!五哥,左仆射也留了把柄?”

    符危在任河北参军时因私自改变作战计划,调兵救被困主将,而被罚一年俸禄,但也因为那出色一战,使他为人注意。人人都以为他为人正直、两袖清风。而司言灵留下密函中,有他私吞粮草与商人合谋卖到关内道的书信。

    “这个……”崔凝着实没有想到,符远的祖父竟然还做过这样的事情。

    她见识过残酷的事情,但实际仍旧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她觉得符远是好人,能教育出符远的人肯定也是好人。

    “这两个人,如今一个是门下省侍中。一个任尚书左仆射。都有实力暗中为河西赌坊撑腰。”魏潜认为,这匣密函一定与案情有某种关系,譬如。这两个人得知东西落到司言灵手里,就想尽一切办法要夺回,甚至不惜杀司言灵灭司氏一族?

    尚书左仆射,是名义上的宰辅。但实际更多只是一种荣誉官职,只有资深朝臣才能担任。而门下省侍中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宰辅之一。

    尚书仆射有绝对的名誉、资历和人脉,手里也有一定的实权,而门下侍中那是妥妥的实权派,做的都是宰相该做的事。这两个人绝对有能力不动声色的罩住区区一个赌坊。

    崔凝显然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而后立即又想到符远身上,“那符大哥他知情吗?”

    如果知情。那他主动请缨破司氏一案的动机就不是仅仅是为了剑走偏锋了,而是要替自己的祖父收尾!

    毕竟尽管当年杀了毁灭了司氏。但并没有找到密信。

    崔凝与魏潜都心知肚明,然而只能相顾无言。

    这些都只是推测而已,还没有实际的证据,不过可以暂定为之后的调查方向。

    久久,崔凝叹道,“希望他不知道吧。”

    “一切都只是猜测。”魏潜看着面前两张薄薄的纸,少见的犹豫了,在没有查到河西赌坊之前,魏潜就有此猜测,他至今没有把东西交出去,就是因为里面有涉及符危。

    魏潜做事一向黑是黑、白是白,可符远毕竟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也是人,也会有私心。

    自从拿到这一匣东西之后,他内心的斗争就没有停止过。

    “如果是真的,五哥会把这封信也一并交出去吗?”崔凝问。

    这也是魏潜最近一直问自己的问题,至今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崔凝等了一会儿,未听见他回答,不禁又叹了一声,“五哥一定会交出去的,无量天尊保佑这不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交出去?”魏潜问。

    “不会吗?”崔凝从认识他到现在,所了解的一切都证明他是个正直到不能再正直的人,真相和朋友,他会选择大义灭亲。

    魏潜或许会为朋友两肋插刀,但并不包括帮忙掩盖他们所做的坏事,这是原则问题。

    “也许。”被崔凝这么一提,魏潜顿时明白了自己内心深处早已经有了答案,他心里想了同样的事情——盼望这个推测错误。尽管他内心已经有了选择,但他仍不希望走到在真相和友情抉择的那一天。

    “走吧,去个地方。”魏潜道。

    崔凝现在已经习惯他不解释,飞快的收拾好东西便跟着他走。

    两人乘车出行。

    崔凝一直注意外面,走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她猜到了目的地。

    上一次去前工部侍郎左凛的宅邸时经过这里。

    果然,马车停下的位置证实了她的猜测。

    一回生二回熟,何况魏潜都唐突拜访三回了,门房早已记得他,请了他们去门房略坐片刻。

    等候片刻,还是管家前来领了他们过去。

    左凛靠在书房的胡床上,面色有些苍白。

    魏潜与崔凝施礼,他道,“二位小友坐吧。”

    “左大人这是怎么了?”魏潜问道。

    一旁的管家代为答道,“两天前我家大人被袭,幸亏这些年一直养着武师有备无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大约是因为我的来访让幕后凶手查到了左大人。”魏潜歉疚道,“我应该早做准备的,让您受罪了。”

    左凛笑道,“我这把年纪也差不多该油尽灯枯了,我令言灵含冤而死,这是报应。”

    他喘了口气道,“虽然我与言灵交好的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但我拿了那个东西之后,早就预料有一天会暴露。”

    魏潜道,“您连同妻族的证据都给我,不怕我交出去吗?”

    “我有生之年背负心债偏护他们,仁至义尽,也算对我黄泉之下的老妻有个交代,至于我死后的事情,他们自求多福吧。”左凛说了几句话,脸色便越发惨白,左肩靠近心脏的地方渗出血迹。

    魏潜眼见不能再继续问,“我会遣人来保护您。”

    “那就先多谢魏大人,恕不能远送。”管家说罢,急急高喊了一声,“来人,请医者!”(未完待续)

    ps:今天更晚了,抱歉。最近看了很多东西,似乎有所领悟,一直嫌弃自己写的这不好那不好,加上身体状态不好,卡的特别销魂,今天一直坐在这儿憋,下午出去胡吃海喝一顿,回来继续憋,直到写完这章,觉得好像卡文时期过去了。

    魏潜与崔凝退出书房,在外面等了片刻。

    待那医者出来,魏潜便关切的问了几句,“左大人伤势如何?”

    权贵一向不喜私事外传,医者看了管家一眼,见他点头,才道,“亏得伤口偏了两寸,也不算太深,否则定是当场就……”

    他不能说“死”字,怕左家觉得不吉利,不过大家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医者又道,“老夫认为还是应该请御医过来看看,毕竟左大人已经古稀之年,这个伤口于他来说实在是凶险万分。”

    “我去请御医。”魏潜道。

    管家连忙拱手施礼,感激道,“多谢大人!”

    崔凝觉得有些奇怪,出了左府,就问魏潜道,“他虽已经不是朝廷官员,但从前任工部侍郎的时候多少应该有点人脉吧?难道一个御医都不认识?”

    朝廷没有规定御医不可以在外行医,不当值的时候帮忙看看同僚是常有的事。

    魏潜查过关于左凛的一切,“他告老之后就渐渐断了交际,从前相熟的人都不来往了。”

    不过他此刻想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给左凛请御医容易,他叔伯的至交好友就是御医院的院判,可是要拨人手来守着左凛就需要合理的理由了,那一匣子东西势必要上交。

    符危被牵扯进来,左仆射的位置很可能不保,甚至连符远都不能再继续参与此案,那他打算这次出头,定然会成为泡影。

    符远能够谅解他的做法吗?

    真的很难说。

    符危一手将符远拉扯长大,祖孙两个相依为命,感情非同一般。

    内心挣扎了很久。魏潜终究还是把东西全部交给了监察令。

    这一匣东西当晚就呈到了御案之上。

    这些东西牵连太广,有些当年官职微小的人如今都已经成了一方主官,这一匣东西放出去,有几十名高官要落马。

    圣上没有立刻处置这些人,这一块巨石投下去,唯一一点波澜便是圣上秘密调了二十多名高手暗中盯着左府,为了掩人耳目。又从监察司调了十来个差役过去守着。

    魏潜想过。符危这些年的政绩有目共睹,圣上不会因为这点把柄就全盘否定他和符远,但倘若这里面扯出了更不得了的事情。恐怕符家都要完蛋了。

    他叹息,抬眸看向旁边的空座。

    自从崔凝跟了这个案子,就搬到监察处来办公了,以便随时跟在他左右记录。不过今日她请了病假。

    魏潜觉得,她或许是觉得他太不近人情了吧。

    事实上。崔凝没有想这么多。

    因为她直接把那封信给偷了。

    偷了之后又觉得心虚,不敢来官署了,魏潜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但凡露一点端倪便会被看穿。

    这东西拿在手里十分烫手。崔凝理智上知道这么做不对,符危做的事情有违朝廷法度,万一符危牵连太深。她可是包庇之罪,可是那年二师兄葬身火海的画面清晰如昨。她无能为力,如今是这么轻易的就能保护符远,她实在按捺不住。

    崔凝蹲坐在胡床上,瞅着面前放的信封,脑子里一团乱,这样也不是,那样也不是……又没有人能够指点她应该怎么做……

    “唉!”她也只能长吁短叹。

    直到晚饭过后,她收起东西,去了崔况的屋子。

    崔况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半个月没注意,就感觉蹿高了,整个人躺在胡床上已经初显修长之姿。

    侍女通报过之后,他放下书,转眼便看见崔凝皱着一张脸走了进来。

    “什么情况?葵水来了?”崔况笑道。

    “你才葵水来了!”崔凝无力的坐到他旁边,砸了砸嘴,问道,“小弟,我问你个事儿。”

    崔况嗯了一声。

    崔凝道,“从军粮中私扣四百担是不是很严重的罪名?”

    “不管是扣了四十担还是四百担都是一个罪名,私扣粮饷。四百担着实不少,至少足够撸掉身上官职了!”崔况凑近她道,“是监察司的案子?”

    “也不是,我就随便问问。”崔凝又道,“如果这个私扣粮饷的人不仅没有降职,如今还身居高位,那他许多年前的私扣粮饷的证据被拿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崔况顿了一下,眼睛微亮,“你说的是左仆射?”

    “哈?”崔凝心中震惊,这都能被猜出来?!

    “别藏了,说实话,我不会告诉别人。”崔况道。

    崔凝佯装镇定,“都说了,没有的事儿。你怎么想到左仆射身上去了!”

    “呿,不说拉倒,反正愁的也不是我。”崔况懒懒道。

    朝廷里那些条条道道,她不太懂,万一祖父和左仆射不对付,说不定她会把事情弄的更糟,崔况是唯一合适倾听此事的人,所以她再三斟酌之下,还是说了实话。

    崔况听罢,乐道,“哟,没想到呢,左仆射还干过这么暗搓搓的事儿!”

    崔况早就知道符危是个老狐狸,喜欢兵行险招,但从来没有留下过什么把柄,崔况相信,他做过比这更黑心的事情。

    “你正经点!说正事呢。”崔凝沉吟一下道,“我私下查了一下,那两年河北道没有发生战事。我不明白的是,军饷一般都是有定数的,他贪了这么多,将士们不会饿肚子吗?”

    难道不会暴露?

    崔况怔了一下,道,“我没有看过信,所以不太确定,有时候粮饷也并非一定是粮饷,有可能是别人孝敬给他的钱。”

    “私扣粮饷和收贿哪个罪名更重?”崔凝认为是前者。

    “不排除这里面有内情。左仆射任河北道参军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想查起来也不难。”崔况眨了一下眼。

    崔凝立刻明白他的暗示,“这件事情是我太冲动。”

    可是重新来一回,她恐怕还是会这么冲动。

    “就算是祖父,也未必没有落过什么把柄,若是事情不太严重,你私扣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符家还欠个情,若是事情牵连太广,咱们也只能独善其身。”崔况道。

    两人商议好之后,便拿信去找崔玄碧。

    崔凝在心里头翻江倒海的事儿,崔玄碧看过之后反应比崔况还平静,只淡淡道了一句,“东西放着吧,我会处理。”(未完待续)

    ps:为着崔凝偷不偷信这件事情,想了一天。毕竟符危干的不是什么好事,估计多人觉得三观不正。可是想来想去,阿凝就是这么个性情中人,她不会像宋初一那样理智,永远知道自己最应该做什么,却也不会像安久那样随心所欲,她因为想护着一个人而冲动做了这件事情,却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祖父。”崔凝坐着一动不动,“您会如何处置?符大哥会不会有危险?”

    崔玄碧靠在圆腰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腹前,神色平静的望着她,“你担心符家小子更甚于魏家小五?”

    “我这么做会给五哥惹麻烦?!”崔凝一惊,急道,“毁了这东西,谁都不知啊!这些信函只有我和五哥看过。”

    “信从何处而来?”崔玄碧问。

    崔凝道,“前工部侍郎左大人给的。”

    崔玄碧又问,“你觉得他看过其中内容吗?”

    收着十来年了,估计都能倒背如流了吧!

    崔凝小脸肃穆,沉吟片刻,恍然明白,“祖父是诈我呢!这件事情牵连甚广,陛下肯定不会秘密处置,只要不公开,左大人不会知道里头少了谁。”

    崔玄碧面上露出一点笑意,“反应还算快。就算左仆射在其中牵涉很深,私下扣这封信也无所谓,但前提是,魏五会替你保密。”

    左凛无法直接接触这个案件,但魏潜是知情者,就算圣上秘密处置,他也完全能够猜出这匣东西被人动了手脚。谁关心符家?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触密函?答案明摆着的。

    符远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说是兄弟也不为过,他都没有为其遮掩,难道会对崔凝的行为争一只眼闭一只眼?

    “信送回去还来得及吗?”在崔凝心里,还是魏潜的喜怒更重要一些,她不能得罪他。

    符远于她而言,是像二师兄的人,是朋友。可是魏潜却是她师门的救命稻草!这种选择很残酷,崔凝不想面对,可是非要选的话,她只能对不起符远了……

    至少她可以安慰自己说: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祖父做的不对,而我师门是无辜的。

    崔玄碧看崔凝的反应,却误会了她的想法,以为她更喜欢魏潜。“我知道了。祖父不会做害你的事。”

    “谢谢祖父。”崔凝略略放心。

    不过她放心的太早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她恨不能撞墙

    ——就不应该把东西交给祖父!

    然而这会儿,崔凝却觉得送出了烫手的玩意。以为无后顾之忧,次日便一身轻松的去了官衙。

    虽然看着魏潜仍旧满是心虚,但比昨天平静多了,可以勉强藏住情绪。

    午饭时。

    魏潜道。“出去吃饭。”

    “好。”崔凝飞快整理东西,跟他出门。

    监察司中有供应三餐。如果太忙或者家住的比较远,可以在官衙中吃饭,而魏潜今日却带崔凝去附近酒楼吃了一顿。

    他从始至终没有说话,表明心情不是太好。

    若是平时。崔凝早就出言询问了,但人心虚的时候就特别小心,使得她始终没有勇气开口。

    快至官衙之时。魏潜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交代的吗?”

    “啊?”崔凝心虚的看了他一眼。揪着袖子,“交……交代什么?”

    “给你一次机会,认真想想,不必立刻回答我。”魏潜道。

    崔凝用眼角余光偷看,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怒,平静的犹如往常一样。

    到官衙的时候,监察处的几个人正聚在院子里泡茶。

    监察司一共有四个监察处,每个监察处都有一个独立的院子,且相隔比较远。监察处由一名监察佐令、两名监察副佐令、四名监察使、十六名监察副使组成。

    监察司是唯一个不用熬资历的地方,你若是有用处,像魏潜这样破格升职也寻常,若是政绩平平,就算呆二十年可能还是在同一个位置上。

    不过,魏潜过于年轻,也不爱管束手下,这使得监察四处的整体气氛不那么严肃。

    “佐令回来啦,午后易倦,快来喝一杯!”一个胖子招呼道。

    胖子乃是监察副佐令,四十岁左右,五官已经被肉挤得不太分明,尽管长相抱歉,却有个挺儒雅的名字,叫易君如。

    另外一个副佐令名叫卢仁剑,高瘦干净,看上去跟魏潜差不多的年纪,长得不算太好看,但是气质出众,无论何时见他,都是一副干干净净斯斯文文的模样。

    魏潜坐下,接了卢仁剑递过来的茶。

    “崔典书也坐,有小点心。”易君如用哄孩子的口气。

    所有的监察使和监察副使都被派了出去,院子里显得格外清静。

    “司氏姐妹的事情可有眉目?”魏潜问。

    卢仁剑道,“还没有。”

    魏潜蹙眉。

    其实他被破格升为监察佐令的时候就知道四个监察处里头四处最差,不仅办事能力不行,还缺了好几个监察副使。一般情况下,都是魏潜亲自去办案,这帮子人留在监察司喝茶闲聊,整理卷宗,查查资料,可是这次的案子涉及太广,他一个人跑不过来,才将事情交代下去,谁料一个个还不如崔凝好使!

    “这些天查司氏的人都查到些什么?”魏潜平静问道。

    易君如道,“接触司氏姐妹的人都问过话了,没有查到线索。”

    “我从吏部带出来的东西你们都看了吗?无法从司氏入手,就查凌薇、凌菱,带着画像去她们老家查。”魏潜看着易君如道,“半个月内不查到线索,他们就可以不用来了。”

    易君如没想到魏潜会说这种话,他一直以为魏潜脾气特别好,“这……这不太好吧,咱们本身就少几个监察副使,若……”

    魏潜打断他的话,“先不必替他们开脱,两位副佐若是仍旧想过从前的悠闲日子,恐怕也得卷铺盖走人,没有用的人少一个是一个,四处容不下不做事还杵着碍眼的人。”

    易君如和卢仁剑摈住呼吸,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魏潜说了什么。

    “喝完茶就进来讨论案情。”魏潜搁下茶盏,起身回屋。

    两人面面相觑。

    易君如拉住崔凝。“典书是不是和佐令闹别扭了?”

    “我们像闹别扭吗?”崔凝反问。

    “走吧,尸位素餐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卢仁剑抚了抚本就十分整齐的衣襟,跟着进屋。

    四个人聚在案前。

    魏潜道,“我们现在主要负责司言灵案,但是我认为,目前一处负责的碎尸案和刑部负责的灭门案有某种联系。”

    他在纸上写下一些人的名字:司言灵、凌薇、凌菱、仲楚生、陈长寿、袁飞尘、张巍、上官卯、姬玉劫、四俱无名女尸、左凛、魏大。

    “碎尸案的嫌疑人有陈长寿、袁飞尘、张巍、上官卯、姬玉劫,陈长寿已死。他这条线索由我来查。易副佐负责去调查清楚这些人,向一处打听也罢,自己去查也罢。三日之内我要结果。另外,派人盯住河西赌坊。”

    “三日!”易君如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潜不理会他,继续道,“卢副佐负责弄清楚其余四俱无名女尸的身份。另外查明凌薇、凌菱的情况,这两个人是被冒名。或仅仅是司氏姐妹化名,查到关于她们的详细情况。女尸身份五日之后给我答案,凌氏姐妹的消息半个月后告诉我。若有疑问,现在可以问我。”

    “时间是否太紧?”易君如连忙问道。

    魏潜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只要想想,你是家中独子,上有父母需要供养。下面还有三个不成器的儿子要花大价钱在白鹤书院挂名读书,另有个待嫁的女儿。还有个爱慕虚荣的妻子,可若不是她一直拿嫁妆贴补,你们家日子早已经过不下去,若是失去了这俸禄微薄的官职,你妻子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对你,到时如何供养父母,如何面对儿女,如何自处?想明白这些问题,你就会明白,三天的时间很充裕。”

    易君如长大嘴巴,满面震惊。

    卢仁剑本来也想说时间不充裕,但听过这番话之后,立刻识相的闭嘴了。

    “如果二位想明白的话,不如问一点该问的东西。”魏潜淡淡道。

    崔凝缩着脑袋装鹌鹑,生怕自己被魏潜注意到,祖宗十八代都要被搬出来数一遍。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须臾,卢仁剑开口问,“我们都是查一些小线索,但是我想知道整个案情,以便更有针对性的查。”

    “崔典书。”魏潜道。

    “哦。”崔凝把近日整理出来的东西递给两人看。

    待他们看完之后,她才道,“司言灵死后不久,司氏便被灭门了,时隔十余年,又出现了碎尸案。一切的起始点便是司言灵之死,佐令认为这三个案子的中心点便在于此,而司言灵案的重点并不是离奇死亡,而是他交给左凛的一匣密函,其中有朝廷里诸多高官的把柄,因事情牵连甚广,因此这些密函立即被呈给了圣上。”

    魏潜转脸。

    崔凝被他看的心头一跳,他表情没多大变化,但崔凝似乎看到了他想说的话——骗子。

    好吧,实际上没有“立即”呈上去。

    崔凝干咳了两声,继续道,“前日交出密函的左大人被人暗杀,幸而左大人早有防备,凶手没有得手,佐令大人怀疑是那些被司言灵掌握把柄的官员所为,或许这也是导致司言灵死亡、司氏灭门的原因。另外陈长寿身上有一些秘密,宁死不肯招出,我们查到他生前与河西赌坊的魏大有一些不明交集,但尚不知查明这个秘密对案件进展是否有帮助。至于两位副佐要负责查的线索,我想主要是排除不相关的人,查清楚相关之人。现在可疑之人太多,妨碍捋清楚整个案件。我想一处的李佐令已经查了这么多天,应该有所收获,易副佐不妨问问。”(未完待续)

    魏潜把手下都支使了,自己留在官署翻阅堆积如山的资料和卷宗。

    崔凝万分煎熬,心里经过一番艰苦斗争,觉得怀着愧疚之心面对还不如伸头一刀,“五哥……”

    魏潜抬头看着她不语。

    崔凝被他黝黑的眼眸看得更心虚,垂着脑袋,解释道,“昨天无意看见你的匣子放在柜底,就拿出来看了一眼,看到左仆射那张密函,就在想四百担粮是多少呢?军队难道没有人发现少这么多粮食吗?后来感觉有疑点。”

    “得多无意才能知道我把东西藏在哪里?要多无意才能避开所有人拿到那封密函?”魏潜皱起眉头,“说重点。”

    崔凝眼睛一闭,“我偷了密函!”

    “这封?”他道。

    崔凝怔了一下,睁眼看过去,正见他只见夹着那封密函,惊得舌头都僵了,“为、为啥在、在、在你手里!”

    “你猜。”魏潜表情并没有因为她主动承认而变得更好。

    “五哥。”崔凝苦着脸,“我错了,可是时光倒回,我还是会偷。万一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我也肯定会偷。”

    魏潜将信塞入袖中,起身走到她面前,俯身盯着她。

    两人相距不到一尺,崔凝清楚的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眸,听见他沉稳冷静的声音道,“我魏长渊,这辈子不会留下这种把柄。”

    崔凝缩起脑袋瞅着她,闻言忙不迭的点头。

    “走吧。”魏潜直起身。

    崔凝说出实情之后仍因他怒气未消而惴惴,但这种感觉比心虚要好一万倍,“去哪儿?”

    魏潜未答话。

    崔凝带上纸笔跟他出门。

    两人乘车到尚书省找到了符危。

    “左仆射,可否说几句私事?”魏潜问。

    符危顿了一下。“跟我来。”

    三人到了尚书省中一个隐蔽之处,魏潜让崔凝去门口把风,直接对符危说明来意,没有半句铺垫,“左仆射在任河北参军之时曾经做过何事,想必不需要晚辈提醒吧。”

    符危知道事情到了监察司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便不遮遮掩掩。直接问他。“出了何事?”

    “我手上有满朝几十位大臣皆有把柄,包括您。这些东西都是司言灵留下,我只想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处。”魏潜道。

    符危这辈子做过的暗中勾当数不胜数。随便扯出来几件都够喝一壶,但他一生谨慎,尤其一些不得了的大事,都处理的干干净净。若是有把柄落下,多半也是早年的事情。

    魏潜道。“您也是看着我长大,哪怕您说了线索,我亦会将东西交上去,不过作为回报。我会告诉您详情。”

    以符危的老谋深算,只要提早有了准备,肯定能有办法将此事圆过去。

    “你相信老夫?”符危笑问。

    崔凝听见里面的对话。符危临危不乱、轻松悠闲的样子总算让她明白符远那份清风朗月、淡定从容是从何处而来。

    “只是赌一次。”魏潜道。

    魏潜并不是一个好赌的人,若是入了赌局。那么一定是有九成的把握能赢。

    符危道,“收集这些东西若不是想扳倒我们,就是想以此要挟,不管哪一种,尽可拿出来对付老夫,老夫不惧,此乃官场沉浮常有之事。不过老夫并不认识司言灵,也从不知道他手里有我什么把柄。”

    “当真没有人威胁过您?”魏潜掏出一张纸递给符危。

    符危看罢,笑道,“此信非是老夫私扣军饷,与我通信的商贾叫窦许,乃是突厥密探,已经收集许多消息,我们的密探传来消息,突厥已然依照窦许的消息制定了作战计划。本来突厥对大唐将有一场恶战,但我与大将军商议之下使了一招反间计,除掉窦许,更令突厥方面以为他是我朝密探。”

    窦许提供的真实消息,在突厥眼里就全部成了陷阱,从而避免了一场大唐不能承受的战争。

    “那窦许着实是个人才,若依照他的计划行事,即便我们事先得知消息,胜负之数仍难说。”符危倒是挺怀念那样的对手,过招惊险刺激,步步惊心,获得胜利时才是真正爽快,就算收拾一百个臭棋篓子也丝毫找不到那种感觉。

    “多谢左仆射百忙之中抽空告知此事。”魏潜拱手,“晚辈这就不打扰了。”

    崔凝心中高兴,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随魏潜出了尚书省,寻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她道,“我就说嘛,能教出符大哥那样正人君子的人,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在这场反间计中,符危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他可以明目张胆的两头吃,到头来还能赚个大义的名头,成为阻止一场战争的大功臣,他就是这么步步为营、算无遗漏的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魏潜知道,但他没有去查证过,他也不会对崔凝说一些没有证据的事情,所以听崔凝这么说,他只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五哥,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崔凝道,“我回头歃血发誓,以后都不会再瞒着你干坏事。”

    崔凝本来一直客气一句,以为魏潜也不会当真,他却出乎意料的道,“好。我帮你准备贡品、香烛。”

    “不用这么隆重吧?”崔凝问。

    魏潜睨了她一眼,“你现在收回来得及,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哪能,五哥定个日子,我绝不会食言。”崔凝拍着胸脯道。

    “乖。”魏潜弯起嘴角,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今日先回家休息去吧,我下午有私事,你不必跟着。”

    崔凝见他终于露出笑脸,满心高兴的答应,直接回家去了。

    进门的时候正遇见崔况下学回来,乐颠颠的打了招呼,并与她说了今天的事情。

    崔况背着手叹息,看着崔凝,满脸都是“烂泥糊不上墙”的表情,“我的姐,你可长点脑子吧。”

    “何出此言?”崔凝道。

    “算了,你还是离魏长渊远点!”崔况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就你这脑子,连他一根头发丝都玩不过!你以为他一点都想不明白,然后就直接把信交出去了?他连几百本书稍稍动了一点都能看出来,难道会粗心到看不出来你动了密函?他心细如发,办事向来牢靠,怎么会粗心到不去确认密函就直接交给监察令?他能辨人心,如何猜不到你一定会去偷信?他是故意让你偷的,我的姐!我看你乐成这样,真是痛心。”

    崔凝直接懵了,缓了缓,心里不得不承认崔况说的有道理,她是关心则乱,可是他既然明白信的内容不会让符家遭大难,为什么还故意让她偷?

    “幸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祖父把信丢回去让他自尝恶果。”崔况道。(未完待续)

    “你们这些人,真会玩!”崔凝就觉得自己不过是一纠结的功夫,人家都已经过了这么些招了!

    崔况瞅着她,“你这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下次做事能不能三思后行?”

    “别说三思了,我就三十思也没有用!”崔凝哼哼道,“不过我明白一点就行了,五哥不会故意害我!”

    她也不是完全不计后果的偷信,至少她清楚魏潜不会故意设计把她丢出去做替罪羊。

    “啊!”崔凝脚步一顿,“惨了。”

    “又干了什么蠢事?”崔况被她一惊一乍得吓了一跳。

    “五哥肯定对我很失望。”崔凝突然明白魏潜为什么会生气。

    魏潜想刻意藏起某样东西,一般人找不到。如果他确定那封密函万分重要,绝对不会给崔凝任何机会惹祸上身。

    崔凝从魏潜和符危的对话中得知,他事先确实不知道这封信是符危用反间计时留下的东西,但他清楚这一份东西不会使符家毁于一旦,然而崔凝并不知道。在她以为这信足以毁掉符家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保护符远,她没有考虑过如果一旦事发,魏潜要担多大的责任。

    在魏潜看来,崔凝是在符远和他之间做了选择,但其实崔凝认为这件事情绝对不会泄露,根本不存在选择问题。

    崔凝一把拽住崔况,“小弟,你说五哥为何给故意给我机会偷信?是考验我吗?”

    “我怎么知道他想些什么?不过我能确定的是,估摸这会儿他正在被监察令训斥呢。”崔况道。

    崔凝不解道,“既然不是罪证,为什么还要交上去?”

    “你第一天认识他吗?”崔况翻了个白眼,“走吧。事已成定局,多想无益。”

    魏潜的聪明从来都不用在这些事情上,一切秉公办理,不徇私不枉法。

    不过这一次他还是徇私了一回,对监察令说自己一时冲动留下了这封密函,没有提起崔凝。

    满长安都知道魏潜和符远的关系,所以他这样说。谁都没有怀疑。

    第二天崔凝顶着两个黑眼圈到官署。看见魏潜如往常一样坐在位置上喝茶,心里就万分纠结。

    屋里没有别人,她道。“五哥早。”

    “早。”魏潜看了他一眼,“没睡好?”

    “五哥猜到我会偷信了,为什么不把信藏起来?那样可以避免被监察令训斥了。”崔凝一定要问清楚,不然以后都睡不着。

    “训斥几句而已。”魏潜淡淡道。

    崔凝吱唔了半晌。又问,“五哥。我本来想,只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情就绝对不会泄露出去,谁也不知道里面有这一封信……我没有想过连累你。”

    “那你显然还不太了解我。”魏潜看着她道。“但凡我能看见的,就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你若还坚持跟着我办案。日后不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崔凝沉默一息,道。“我知道了。”

    魏潜这是在用事实告诉她,他的原则和底线。

    “明日起,你就是监察四处的监察副佐使,归易副佐管。”魏潜道。

    监察副佐使比典书官品要高一级,她偷了书信不但没有受罚还升官了?崔凝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她可以独立的去做一些事情了,难过的是,她与魏潜的关系似乎有了点微妙的疏离感。

    易君如一个早上都忙的脚不沾地,午饭之后才知道自己手下多了个人,便将收集来的所有消息都交给她,“整理一下再给我。”

    “好。”崔凝闲了一上午,浑身都难受,接了活之后就开始埋头认真工作。

    投入案情之中,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碎尸案的嫌疑人陈长寿已死,根据陈长寿的证词确定了谋杀的时间,袁飞尘和张巍有确切的不在场证明,现在有嫌疑的人就只剩上官卯和姬玉劫,上官卯说自己当晚喝了点久,很早就睡了,而姬玉劫也说早早睡下,然而都没有人能够证明。

    在观星台中,另外四俱无名女尸其中一具确定身份,因为她是浑天监唯一一个断了两指的女生徒,袁飞尘辨认出其身份,她名叫凌毓,三年半以前进入司天监,除了断指之外,她还有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白发。

    案情查到这里,几乎可以肯定凌氏的真正身份。

    只是她们一个个死在浑天监,却仍旧前仆后继,如飞蛾扑火一般,究竟为了什么?

    查清楚她们的目的,便能够知道凶手动机。

    崔凝把零碎的消息整理好交给易君如。

    易君如看了一遍,赞许道,“怪不得佐令喜欢带你出去,很好。”

    易君如原以为魏潜是想红袖添香,确实没想到崔凝小小年纪条理清晰,将他交代的事情完成的极好,不过他可不敢使唤她出去跑腿!想了想,道,“你下午去左府探望一下吧,与左大人聊聊,看看是否还能得到有用的消息。”

    “好!”崔凝接了命令,便收拾一下找车去左府。

    最近监察司为查这三个案子,一处和四处都放下了手里其他的活,车马根本不够用。

    崔凝去了一趟马厩,发现仅有的两辆马车都不在,只剩下一头骡子,她也不会骑,只好问清楚最近的雇车的地点,自己出去雇车,毕竟左府距离官署的距离不近。

    雇好的马车必须要去东市,走过去也得花不少时间,所以崔凝在朱雀街上慢悠悠的走着,看见有往南边去的车就问一声,好歹是搭上了一个送酒的平车。

    送酒的老汉见崔凝小小年纪穿着官服挺有意思,便与她说话,“女大人多大年纪啦?”

    “快十三了。”崔凝道。

    老汉惊讶道,“哎呦!那可真是不得了,这么点岁数就当官了。”

    这是走后门呐,哪有什么不得了,崔凝不好意思的笑笑,转移话题,“您老送酒去哪儿呢?”

    “好几个坊间馆子都用我们家酒坊的酒,我这沿着这条路送,也到女大人要去的晋昌坊。”老汉道。

    “您每天都送酒吗?”崔凝问。

    老汉笑道,“每天都送,不过都是送不同的地方,昨天送去西市,今日巧了送这条路。”

    崔凝道,“那您肯定认识不少人吧?”(未完待续)

    “大多数都是我认得他们,他们不认得我。”老汉道。

    崔凝随口问道,“那您会送酒去大安坊吗?”

    “去的少。咱家酒好,价钱也贵,大安坊那边好一两个月才要一坛,不值当专程送。”老汉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酒楼,“我去卸几坛酒,女大人稍等片刻。”

    “好。”崔凝道。

    这间酒楼比不上朱雀街上的那些,但与东市的酒楼也差不多了。

    老汉把车停到后门,酒楼掌柜亲自带人过来卸酒,见崔凝站在车旁,便同老汉开玩笑道,“哟,陆伯,这一车是你们掌柜压箱底的好货啊?还得请位女大人押镖?”

    陆伯道,“那您看着多给点?”

    “那还用说。”酒楼掌柜塞了一小串钱给陆伯,“拿去给你孙子买糖。”

    “那就多谢了。”陆伯笑呵呵的收了钱,站在一旁看着小二搬酒。

    崔凝百无聊赖,在附近转悠,走到巷口时正见一个人进来,那人穿着一身黑褐色的宽袖,斗篷将头罩的严严实实,越发显得那张脸苍白,尽管眉眼生的不错,却没有丝毫生气,如鬼一般。

    路被马车堵了一半,崔凝侧开身子给他让路。

    “女大人,可以走了。”陆伯招呼她。

    崔凝爬上车,小声问道,“老伯,您以前见过那个人吗?”

    陆伯回头看了一眼,“以前没见过,最近这两个月见过一回,可能是新搬来的住户吧。”

    崔凝便没有再问。

    车上所剩的酒不多了,陆伯告诉崔凝。剩下的全部都是送到晋昌坊,中途不会耽搁时间。

    骡子拉的平车显然不如马车快,尽管没有再停下卸酒,崔凝还是花了挺长时间才到左府。

    左凛没有伤到要害,若是年轻人很快就能复原,但他年纪太大,不如年轻人壮士。伤势显得十分凶险。两天一直高烧不退,已经陷入昏迷,也不知能不能熬的过去。

    崔凝过去看了一眼。

    出来时。管家道,“我令人送送崔典书吧?”

    “我还不能走,我的任务是守着左大人,直到他伤愈为止。你不会介意我留在府里吧?”崔凝问道。

    管家道。“自然不会,不过我还有事要忙。不能陪崔典书,我找个人来带您去厅中坐吧。”

    “最好找个侍女。”崔凝补充道,“哦,对了。我现在是监察佐使。”

    “恭喜大人高升。”管家拱手。

    崔凝讪讪一笑,从九品升到八品,算是哪门子高升啊。

    管家令人去唤了一个侍女过来。然后便去处理事情了。

    过来的侍女叫夏草,看上去年纪不算太大。但显得老气严肃,“见过崔大人。”

    “不需多礼。”崔凝找了位置坐下,“你也坐吧,我闲得慌,想找人说说话,可能要聊好久。”

    夏草道,“大人直管说,奴婢站着就成。”

    崔凝也不勉强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起了话头,“我来了几回,怎么不见你们家其他人?”

    她只知道左老夫人亡故,左凛多少也得有个把子女吧。

    夏草道,“几位郎君都在外谋生,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崔凝又问,“你们家郎君在外做什么?”

    她也不知道问这些干什么,反正闲的无聊,就拉着夏草把符家里里外外问了个遍。快到傍晚时,便坐左府的马车回到官署。

    魏潜不在,易君如穿着便装,满头大汗的瘫坐在椅子上。

    “您这是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崔凝倒了杯水递给他。

    易君如有些诧异她的平易近人,他还以为世家女都是眼高于顶呢。

    他接了水,牛饮一通之后,怨气冲天的道,“人手不够用,我只能亲自跟踪姬玉劫,这小娘跟鬼似的,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就冲这点,我觉得她是凶手的可能性更大。”

    “不是李佐令他们在负责一处吗?他们查了这么久,应该有进展吧?”崔凝问。

    易君如满是横肉的脸皱作一团,“他们小气的很,生怕咱们先破案抢头功,求爷爷告奶奶才透一点东西。”

    “您也不能怨人手不够,我现成一个大活人,您给丢去左府喝茶。”崔凝在左府喝了一肚子茶水,回来在马车里又晃荡,胃里难受的很,“明日我去跟踪姬玉劫吧?”

    易君如思虑片刻,并未直接拒绝,“你这小个头,跟不上她。”

    崔凝扁嘴道,“您可是小瞧人了,我跑的比马儿也不慢。”

    崔凝有点轻功的底子,哪怕这些年没有人教导,她的功夫一直没有太大的进境,但跑步的速度不是一般快。

    易君如见她坚持,便也就不拦着,“那也行,你明儿就跟姬玉劫,不过她可能是碎尸案的凶手,你千万要小心,觉着有危险就不要逞能,明白吗?”

    “嗳!”崔凝响亮的答应。

    易君如又道,“我看凶手不止一个人。”

    “我觉着五哥推测的八九不离十了,那一匣子装着不少人的把柄,那些人肯定是为了夺回信函。原来五哥找出两个最可疑的人,如今已经排除一个,就剩一个黄大人。”崔凝说着,又想到一些说不通的事情,“如果黄大人是凶手,为了夺回密函,那关陈氏什么事儿?”

    碎尸案最开始就是司氏女以死鸣冤,状告陈氏为谋害司氏满门。

    “会不会是这样,黄大人和陈长寿是同谋,那个凌薇发现发现姐姐被陈长寿所杀,就以为一切都是陈氏所为?”易君如道。

    崔凝摇头,“那司氏姐妹进监察司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她们肯定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才被灭口,可我总觉得哪里说不通。”

    “是因为那几具尸体死亡时间相隔太久了吧。”卢仁剑走进来,脸上有一点汗,但是头发衣着仍旧一丝不苟。

    如果凶手为了密函,那就是这十余年里从未放弃寻找。

    “不止这点,感觉好多线索都连接不上。”崔凝道。

    司氏姐妹进浑天监的真实目的一直没有确定,凶手杀司氏姐妹的原因也不知道,而陈氏究竟是被牵连,还是凶手之一,亦尚未可知。

    崔凝觉得,魏潜是想用排除法。他最近一直在全力追查陈长寿隐瞒的事情,她也相信水落石出之后,肯定对案情帮助很大。如果陈氏牵涉其中,就有了一个突破口,如果陈氏只是被牵连,那之前的推测就能说得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次日,天色微亮。

    崔凝早早去了官署一趟,而后便去跟踪姬玉劫。

    到了之后她发现自己又被安排了一个闲差。

    姬玉劫今日当值,整整一天都呆在官署里,快到晚饭时,便有一名监察使过来接替了崔凝的工作。

    崔凝早就料到了,易君如肯定怕万一出了什么事会得罪崔家,不可能给她安排危险任务。她与监察使交接之后并未离开,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脱掉官服,早上出门之前她在里面穿了方便行动的常服。

    崔凝在官署外面不远处的茶楼里找了个视角比较好的地方,顺便吃点东西。

    茶楼里到处都在谈论长安发生的案子。

    浑天监的事被朝廷刻意保密,坊间并不知情,而另一外一桩关于长安城风头正盛的谢飏,隔了这么久,舆论也没有减弱的趋势。

    “那厨娘被关了这么久,听说都奄奄一息了,还没有招认,也是个硬骨头。”坐在崔凝后面一桌的人道。

    另一人接话,“厨娘要杀谢子清作甚?依我看连春药都不是她放的,那谢子清就算是欲火焚身,要什么样的娘子没有?偏要去沾染一个厨娘?”

    “欸,话不能这么说,听说那厨娘年纪轻轻,颇有姿色!待谢子清吃了药,她再存心勾引,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吧?”那人笑的猥琐。

    另一人跟着笑了起来,“被谢子清占了身子就能作谢家妾,真是好算计。”

    崔凝边吃边听,差不多快吃好的时候,注意到姬玉劫骑马经过。心里一急,飞快冲下楼,连帐都没有结。

    长安城不许跑快马,崔凝一路跑着跟上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她就没有再花时间去找马,直接走道路两旁柳树后面的小道一路狂奔。

    姬玉劫中途停下,将马拴在裁缝店门口的柳树上。进了店里。

    崔凝扶着树喘息。转眼看见那个盯梢的监察使,估计他是怕姬玉劫耍花样从后门逃走,于是也将马栓在不远处。跟着进了店内。

    崔凝也走近门口,站在个隐蔽又不遮挡视线的地方休息。

    这家店的生意似乎不错,进进出出不少人,崔凝一心想要做好事情。并未因为监察使跟进去而有丝毫懈怠。

    也不过须臾时间,有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在侍女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起初崔凝没有在意。但是待那妇人经过她前面的时候,她听到了姬玉劫的脚步声!

    崔凝今日听了一整天,姬玉劫的脚步轻而有力,是练过武功的人。崔凝其实也不太能够确定。毕竟人和人的脚步声差别不是特别大,但她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悄悄跟了上去。

    主仆两人上了马车。崔凝这回不敢跟的太近,她们在隐蔽的地方而她在外面。这就相当于敌暗我明,她看不到对方动作,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往外看。不过,她也有点优势,坐在马车里视线一定会有死角,她就寻了个自认为安全的角度大大方方的跟着。

    马车在一个巷口停下。

    两人下车徒步往里面走。

    崔凝愣了一下,四周看了看,巷口地方是个酒楼,正是昨日搭车时经过的那个。

    那边的巷子比较窄,停一辆平车之后余下的地方还不足两个人并肩通过,她们没有把马车驶入,很有可能是因为里面道路更窄,没有可供马车掉头的地方,那她就不好近距离的跟着了……

    崔凝仰头看了一眼三层酒楼,眼睛微亮,低头快步走进去。

    “客官堂坐还是雅间?”小二热情的迎上来。

    崔凝从袖中摸出钱丢给他,“三楼哪个地方能看见后面巷子?”

    哪怕这是在长安,除了大明宫内的建筑之外,别处三层以上的楼并太不多见,像这种到处都是窄巷的坊中估计更是没有,这就意味着如果选了恰当的位置,酒楼的三楼能够看见巷中的情形,甚至可以看见后面的人家。

    “最东边的雅间,不过……”

    小二话没说完,崔凝就飞快跑上三楼,把小二远远甩撇在后头,“客官……不可!”

    店内声音嘈杂,崔凝一心扑在跟踪上面,根本没有注意他说了什么,直接跑到最东面的雅间推门进去。

    屋里原本还有点吵嚷,但被崔凝的闯入打断。

    “姑娘是?”有人问她。

    这是三间并一间的大屋,席间坐了十几个人,崔凝第一眼就看见了容华慑人的谢飏。

    她看了他一眼,板着一张小脸从怀里掏出令牌,“查案。”

    众人静默。

    崔凝淡定的大步走到窗子边,打开一条缝隙朝巷子中看去。

    原本她有点尬尴,但是看见姬玉劫进了一个院子之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那边去了,满脑子都在想怎样能接近那里听墙角。

    崔凝看着那边的屋舍和道路,找到几个可行的办法,立即转身出去。

    跑到门口的时候发现满屋子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光看她,便干咳了一声,道了一句“多有得罪”,伸手把门带上,急匆匆下楼。

    崔凝刚才在楼上看见姬玉劫已经进了屋,就放心大胆的一路到院子外,挤进两个宅子院墙中间的缝隙。

    起初她认为自己的听力很好,在这里应该能听见她们说话,可惜跑到地方才发现只能隐约听见一点点声音。她心里猫抓似的,便用了之前在心里拟定好的第二个计划,找了靠近屋墙的地方轻松爬上了墙头。

    她不知道的是,酒楼里一群人站在窗边围观了她爬墙头的神姿。

    “子清,你认识她?”一名年轻郎君饶有兴致的问。

    何止是认识,还议过亲呢!

    谢飏本以为她上次掀翻屏风已经是极限了,谁想这回还亲眼目睹了更震撼的画面,不过……挺有趣。

    那边,崔凝努力把脸贴在墙上,用力到把最近刚刚养出婴儿肥的脸颊都挤变形了,简直恨不能把头钻过墙去。

    这石土造的屋子显然比木头的要隔音的多,尽管她听力敏锐,也只隐约听一些。

    有个低沉的男声道,“您不该来。”

    而姬玉劫声音很小,影影嗡嗡的听着她说“我不能……”、“你走吧”之类的字眼。

    隔了一会,姬玉劫离开。

    崔凝呆了一会,见天色不早,怕家里人担心,也只好离开。

    她满腹疑惑,边想边走到巷口,蓦地听见一个好听的男声道,“查完了?”

    崔凝吓了一跳,猛的转身看过去,并没有人,只瞧见酒楼的后门。

    她推开门,伸头往里面瞅了瞅,见谢飏斜倚着墙站在酒楼后门内侧,垂眼瞧着她。(未完待续)

    崔凝走进来,笑眯眯的打招呼,“表哥,宴席结束啦?”

    谢飏未答话,抬手指了指脸颊。

    崔凝愣了一下,忙掏出帕子擦拭,“刚刚忘记了。”

    谢飏从她手里接过帕子,低头把她把那些残留的地方都擦干净。

    暮色初降,周围暖融融的灯火照在谢飏俊朗的脸上,他专注而宁静的模样映在崔凝眼中,让她有些异样的感觉。

    “我、我、我、我自己来!”崔凝紧张的一把抓过帕子在脸上一通抹,把小脸搓的通红。

    谢飏笑起来,“天色不早了,赶快回家。”

    “哦,那我走了。”崔凝转身,不料被他一把拽住后领。

    “我让人送你。”谢飏道。

    崔凝正觉得腿酸,便顺从的道,“多谢表哥。”

    谢飏令小厮去把马车停到店门口,崔凝跟着他从后巷绕过去。

    “表哥,你……最近还好吧?”谢飏对她不赖,她也投桃报李,关心一下他。

    “无事。”谢飏回答的简洁明了。

    崔凝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我头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特别严肃,怪吓人的,现在觉得你人挺好。”

    谢飏扬起嘴角,“是么。”

    “嗯。”崔凝使劲点头,头一次见他,觉得俊则俊矣,却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通身的威严令她想逃跑。

    她很确定,这并不是自己感觉上的变化,而是谢飏在变。

    两人走出巷子时,马车早已在等候。

    崔凝上了车,忽又想起一件事情。探头出来道,“表哥,你也早点回家,说不定是有人想害你,你可不能给凶手机会。”

    谢飏笑道,“知道了。”

    长街上灯如白昼,崔凝瞧着他的脸。由衷赞美了一句。“表哥,你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崔凝不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然而也只是说说。

    谢飏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拒绝过,因此崔凝拒婚的事情让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倒不是有多介意,只是很好奇她为什么会拒绝。抛去他这个人不说,他的出身与她也正相配。看上去各方面都正好的婚事,她觉得哪里有瑕疵呢?

    “嗯。”谢飏没有问她,只是认真的告诉她,“我知道。”

    崔凝嘿嘿一笑。挥挥手,“表哥,我走了。”

    谢飏点头。目送马车离开才回到席间。

    崔凝连续跑了一个多时辰,觉得又累又热。便将窗子打开吹风。

    晚风凉爽,瞬间将疲惫驱走了一半。

    她靠在车窗边往外看街上的人和景,心里猜着姬玉劫见的人是谁。

    昨日她搭车停在酒楼附近的时候看见一个装束奇怪的人,送酒的陆伯说以前没有见过他,可能是最近才搬过来的住户。崔凝觉得,姬玉劫偷偷会面的人八成就是他,这也能解释通一件事情——那个地方根本不利于隐蔽,并非是密会的好地方。

    大概是案发之后他怕被查到,临时换了个藏身之处,匆促之间选不到更好的地方。

    快要到家的时候,崔凝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个巷口。

    那巷口是曾经魏潜送她生辰礼的地方。

    崔凝抹了抹手腕上的小兔子,对车夫道,“停一下。”

    “娘子,何事?”车夫问。

    崔凝下车,“我遇见个熟人,你等我一下。”

    车夫也管不了她,只能嘱咐一句,“娘子快去快回啊。”

    崔凝一溜跑到那个巷口,却没有看见人。她环顾一圈,远远看见了魏潜骑马正往南边去。

    “五哥!”崔凝喊了一声,拔腿追上去,见他恍若未闻,又喊了一声,“五哥。”

    魏潜翻身下马,回头看她。

    “五哥,你在这里等我呀!”崔凝欢喜道。

    这里是崔凝回家的必经之地,却不是魏潜必须经过的地方,况且就算他经过,站在一个死巷的巷口做什么?是以崔凝认为,他是在等她。

    魏潜想说不是,但看见她高兴的样子,便没有故意说出让她失望的话,“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了?”

    “五哥……”崔凝小声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啊。”

    魏潜嗯了一声。

    崔凝才道,“我跟踪姬玉劫去了,发现她跟一个男人偷偷见面,我敢肯定不是情郎。”

    “嗯,你先回家吧,明日再同我说。我告诉崔大人,你留在官衙里抄卷宗了。”魏潜面上还是没有多少表情,但语气柔和了许多。

    “不行不行,得说清楚,那个地方是他们临时找的,说不定明天就换了呢?”崔凝有心要表现一下,如何能等到明天?不得憋坏了!

    “你听到他们谈论凶案了?”魏潜问。

    “没有。”

    魏潜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姬玉劫与命案有关,她好歹是朝廷命官,不能因为她甩开监察司盯梢去与人私会就抓捕。你若没有打草惊蛇,即使他们明天换了地方,跟紧姬玉劫就行了。”

    “我知道啊。”崔凝嘟囔道,“你就不能夸我一句。”

    魏潜抬手弹了她脑门一下,“私自跑去盯梢,我给你打掩护已经冒了很大风险,还想要夸奖?怎么没听你谢一句?”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但崔凝感觉到他的关心,抓了他的袖子,响亮的说了一句,“五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回去吧。”魏潜道。

    崔凝感觉仿佛压在心头的大石一下子消失了,走路都忍不住蹦跶起来。

    魏潜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

    直到看不见她的马车,他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

    崔凝一到监察司就听见了消息,李佐令那边查到杀害司氏姐妹的元凶。

    出乎崔凝意料的是,凶手不是有所隐瞒的陈长寿,也不是偷偷与人私会的姬玉劫,而是浑天监推算局掌令上官卯!

    这个人一派君子模样,不声不响的却杀了这么多人!

    之所以抓到他,是因为李佐令设了一个圈套,他令人放出口风,说在冰窖里寻到了一物,是关于司氏的东西。上官卯不傻,肯定会怀疑这是个圈套,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上当了!

    这说明,他的确是因为想到司氏的某样东西而杀人,而且已经想到快疯了!

    目前正指认他杀人的证据还不是很充足,但是落到了李佐令的手里,距离招供不过是早晚的事。(未完待续)

    李佐令原名李岇,后自己改名李昴。

    昴是指二十八星宿中的白虎,出现在人间乃是凶煞之神下凡。

    李昴虽沾了点李氏皇族的名头,但命运丝毫未曾因此而改变。他的父亲原是江南道一个县令,犯事入狱,被判全家流放到岭南。李岇的母亲是在流放得路上发现有孕,算算时间,大概是流放前后,可是因李岇的母亲有一半胡人血统,有着区别于平常女子的美貌,一路上被那些黑心的官差不知道染指过多少次,谁也不知道孩子究竟是谁的。

    李昴的母亲早已了无生念,只因一路上没有机会自我了断,待到了岭南,她抱着气息微弱的孩子,终究是不忍心任由其自生自灭,只好苟且偷生将他抚养起来。然而她却因怀孕、分娩时条件艰苦而落下满身的病,在李昴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死前曾领着他跪在夫君的前面苦苦哀求他照顾孩子,母亲死后,父亲照顾过他三年多,不幸的是,他的相貌越来越不像父亲。

    最终李昴还是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儿。

    李昴懂事起就顶着“狗杂种”的名字,后来连父亲都这么喊他,没有一个人关心他叫什么。

    他的母亲曾说,他叫李岇,将来一定能长成巍巍大山一样的男子,可是他历经苦难生存下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距离她的期盼已经很远了,不管是外表还是内心。

    崔凝听易君如略略说了一下李昴的身世,不胜唏嘘,心里对他的印象一转,由害怕变成了同情。

    她才刚刚有这种念头,便听易君如又叹。“这案情走向有点奇怪啊!理不清个头绪,姬玉劫和陈长寿鬼鬼祟祟,嫌疑颇多,结果居然不是凶手,我看不是上官卯疯了,八成是李佐令想抢头功想疯了。”

    卢仁剑提醒道,“小心隔墙有耳。”

    魏潜没有理会他们的八卦。起身看了崔凝一眼。“一起去看看。”

    易君如没瞧见他细微的动作,还以为是叫自己,便不情不愿的道。“要不我还是去跟踪姬玉劫吧,去狱中一定会被奚落……”

    “大人,我先过去了啊。”崔凝现在是易君如的下属,理应要问一句。

    易君如这才反应过来。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去吧,好生配合。”

    卢仁剑快笑疯了,待两人走出去,便忍不住取笑他道。“没见过自作多情成这样的!”

    “他又没指名道姓,我怎么知道说的是谁?”

    “魏佐令一个人办案就够了,他身边的随从要干的活就譬如磨墨。要是你,你愿意一个肚大腰圆的胖子杵在案边。还是红袖添香?”

    崔凝还没有走远,听见这话,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魏潜却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崔凝心想,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脑子好使却耳背,这分明离得不过五六丈。

    不过里头说的是闲话,她便没有学给他听,转而道,“如今碎尸案破了,那咱们还要不要跟踪姬玉劫?”

    “我已经派人去了。”魏潜边走边道,“长庚传来消息,他在司氏老宅抓到一个女人,是司家幸存者,虽是疯了,但还是问出不少有用的消息。”

    崔凝头一次亲自全程接触案子就遇上这么个复杂棘手的,查来查去谜团越发多了,闹得她满脑子浆糊,乍闻这个消息,精神为之一振,“都问出什么了?”

    魏潜把信递给她,“回头自己看吧。”

    欸!这不是让人干着急吗!眼看牢房不远,崔凝只好收起信,嘴上道,“都疯了,问出的话也不能信吧?”

    魏潜道,“她是疯又不是完全失忆,至于疯子说出来的话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需凭自己判断。”

    崔凝没亲眼见过疯子,但她心底不由自主的便相信魏潜说什么都是真的。

    “魏佐令、崔佐使。”牢房守卫见到两人便拱手施礼。

    “李大人在里头吧。”魏潜问。

    其中一个守卫唏嘘道,“昨儿就没歇着呢。”

    魏潜问道,“我要进去,你们可需通报李大人一声?”

    纵然魏潜年轻资历略浅,又是负责一个半吊子监察处,但明面上与李昴官品一样,想进个牢房并不需要经过李佐令的允许,他只是给个面子,客气的问一句。

    “大人没有交代,您请。”守卫说着摸到身上的钥匙,过去把大门打开。

    由于监察司的牢房主要作为刑讯之所,很少关押犯人,因此地方并不是很大,两人一进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便扑鼻而来。

    走下逼仄阴暗的楼梯道之后,眼前豁然开阔。

    上官卯被绑在木桩上,浑身看不出多少伤口,可是一张脸惨白,俨然已经奄奄一息,也不知李昴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李佐令在吃早饭,见两人进来,便招呼道,“二位若是没吃早饭不如坐下来一起吃?”

    “我们都用过了。”魏潜回道。

    “那你们请自便,我就不讲究那些虚礼了。”李佐令随口说了一句,便继续埋头吃饭。

    崔凝有心同情他,但这人连吃饭都透出一股阴狠劲儿,看着就知道,谁要是犯点事落到他手里一准没个好,根本让人同情心没处使。

    既然李昴说不走虚礼,魏潜也就顺势坐下,问道,“不知李佐令审了一晚上,可有什么进展?”

    李昴三口塞了一个大包子,扬着一双吊稍眼,说话有些含糊,“你查司氏灭门案和司言灵案比我久,就没有一点进展?”

    明显是不想让魏潜占得先机,若是换了个计较点的人,可能又是一通掰扯,不过魏潜半点都不在意谁先破了此案,将自己查到、想到的东西如实告诉李昴。

    李昴有些诧异。喝口水,笑道,“浑天监倒是个出硬骨头的地方,先是陈长寿宁死不屈,接着又是这个。”

    崔凝看见他目光里闪现的兴奋,心觉得这人妥妥的是个变态,先前因陈长寿之死。监察令狠狠训斥了他。不料他还是不知悔改。不过陈长寿是自杀,他并未受到太严重的惩罚,这次若是没拿到口供就直接把人给弄死。别说监察司能不能饶了他,就是上官家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吃饱了,开工吧。”李昴站起来舒了个懒腰,转头对他们道。“你们若是有兴趣,不妨坐着看一会儿。”

    魏潜道。“好。”

    李昴活动一下十指,从药箱里取出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各种大小不一的刀和针。

    “上官卯,咱俩算得上同名。我很欣慰你这么有骨气,所以决定特别照顾你一下。”李昴没有急着动刀扎针,而是抬手在他肩上猛的一拍。

    上官卯惨叫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崔凝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绝对不仅仅只是拍了一掌这么简单。

    “还是不说?”李昴顿了一下,没有听见他说话,便取了几枚针擦拭几下,飞快插入他身上数个穴道,还很“热情”的回头给魏潜解释,“他不会死,但是动一下就钻心蚀骨的疼。不过光是疼没有意思,很快他就会觉得麻木,再用刑效果不大,所以要歇一歇,或者用的点的……比如我刚刚就在针上擦了药水,一会儿他就会又痒又疼,到了极处还会有灼烧感,就像伤口溃烂的感觉,但实际上并没有伤。”

    他好像并不十分在乎真相,而是在享受对人用刑的过程。

    “李佐令若是不介意,我来问他几句吧。”魏潜道。

    李昴擦拭着手,语气轻快,“随意。”

    崔凝感觉他下一刻可能要悠闲的唱起歌了。

    “上官大人,司氏的东西再好,你若是就这么死了,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不是吗?”魏潜道。

    上官卯依旧不做声,却抬头看向了他。

    魏潜用笃定的语气继续道,“几年前你发现司氏有人隐姓埋名进了浑天监,你就想从她口中逼问出那东西的下落,可是她直到死也没有透露,几年之后你又发现了司氏改名换姓的司氏姐妹,以为机会来了,这一次你想活捉凌菱,可是没想到她与一个男生徒在一起,被迫之下,你只能杀了他们。你当时心里并没有顾虑,因为还有个凌薇,不料她却突然死了。你是不是也很疑惑?她如果真是自杀鸣冤,为什么会把矛头指向陈氏?”

    上官卯紧紧皱眉,身上的痒痛让他没有办法集中思考,不过他能很轻易的听明白魏潜的话,因为这些都是他所经历过的事,细节有些出入,但大致如此。

    “你以为咬牙不认,我们就没有办法处置你?你一天不开口,就要在这里受审一天。”魏潜冷笑道,“别蠢了,你以为是在自保,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杀了凌薇?我们又是为什么会怀疑你?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在被别人利用?所有罪名都按在你身上,东西却在那人手里,你甘心?”

    “我不知道是谁。”上官卯突然开口,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双目充血,恨恨道,“五年前,我无意得知司氏有一本阴阳密谱,传说学成阴阳术,可以通鬼神知天命,恰好我发现那时有个女生徒鬼鬼祟祟,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我就私下里查了她……”

    上官卯得知那女子身份之后,心中大喜,便暗地里偷偷见识她一段时间,发觉她一直在寻找关于司氏的一切。

    他以为,肯定是司言灵死了之后,《阴阳术》就落在了浑天监的某处,司氏想要东山再起,所以才偷偷潜入浑天监寻找。(未完待续)

    在魏潜问这番话之前,上官卯就怀疑自己被人耍了,因为陈长寿就是个面疙瘩,凌薇不大可能会因为怕他谋害而自杀鸣冤。

    况且如果一个人真的这么不怕死,又怎么会怕谋害?依着上官卯的想法,她们进来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却因为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自杀,根本说不通。

    “你在凌菱死之后,可有威胁过凌薇?”魏潜问。

    “没有。”上官卯道,“那小娘子很是警觉。”

    他怕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反正人就在跟前,等找到更好的机会再下手,毕竟她是仅存的知情人了,万一才一不小心弄死,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寻到阴阳术。

    魏潜侧头问李昴,“李佐令,不如去除他身上的刑再审问?”

    “整根针都扎进去了,要想拿出来必须要剜肉。”李昴擦拭手中的小刀,笑问上官卯,“你确定要取出来?”

    “不。”上官卯惊慌道。

    能看见一丝希望的时候,人往往会爆发出超乎寻常的潜能,然而当以为的希望崩塌时,又会变得格外脆弱。

    两名狱卒把上官卯解开,扶他坐到椅子上,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已经满头大汗,浑身止不住颤抖。

    容他缓了一会,魏潜才继续问,“你是否还记得,知晓‘阴阳术’时的细节?”

    上官卯一想到有人坐收渔翁之利就满心愤恨,“有一次我撞见一个女生徒私入档室,她看见我便慌慌张张的从窗户逃走,我在她停留的地方仔细查看,发现几本书掉落在地上。其中一本书里夹一封信,里面有两张纸,一张上写:艮其限,列其夤,厉熏心;另一张上面是一封信,是说司氏《阴阳术》,没有落款。也没有说是写给谁。”

    那是一封告诫信。言道:司氏《阴阳术》乃伏羲一脉相传之秘术,可通天地鬼神,须谨慎使用。否则触怒天地,后果不堪设想,望尔等三思后行。

    魏潜听罢,问道。“信纸、笔迹新旧如何?”

    “看上去并不是新写的信。”上官卯道。

    而后魏潜又问了许多问题,上官卯都很配合。倒是李昴不甚高兴。

    两个人从狱中走出来,崔凝道,“我看李佐令根本没有认真审。”

    李昴审案从来不说多余的话,不打心理战。直奔主题,疑犯不说就直接上刑,他更喜欢用强制手段达到目的。

    这大概与他成长的经历有一定关系。

    崔凝大概明白。也就没有要继续说关于李昴的事,“五哥怎么知道凌薇不是自杀?”

    “我不知道。只是猜测。”魏潜道。

    “啊?猜的?”刚刚说的有鼻子有眼,连她都以为有证据呢,“那你觉得那封劝解信是谁写的?还有,我原以为是写给司言灵的信,但信中说‘尔等’,显然指的并不是一个人。”

    “或者是司言灵写给别人。”魏潜脑海中已经显现出一个模糊的真相,如果一切如他所想,那真相实在太恐怖了。

    崔凝迷惑,司言灵写信告诫司家要慎用《阴阳术》?难道是因为司家为了谋财而滥用阴阳之术?

    而那个卦辞,崔凝大概知道是艮卦阳爻,意指有主客之间有强烈冲突。

    两件无主的东西,说明不了太多问题,说不定还是另外一个凶手故意放在那里的呢!

    魏潜没有直接回去,而是亲自出去查证一些事情。

    崔凝回到位置上,便迫不及待的掏出符远的信来看。

    在司氏老宅发现的疯妇,约莫有三十多岁的年纪,有可能是司家庄的侍女,因目睹了那场屠杀之后,精神就不大正常,晚上躲在一个地窖里,白天就出来觅食,只要看见有人就疯跑,被捉住的时候还抓上两个捕快。

    符远请了邢州神医前来为她医治之后,虽然病没有痊愈,但是情绪渐渐稳定下来。

    符远与她聊了几次之后发现,这个女子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以前,也就是司氏被灭门的时候。

    她对符远产生了信任,一直在诉说那天晚上的可怕场景,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在半个月以后,她有一天对他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大致内容是:有位郎君疾病缠身,临死的那个晚上做了个梦,梦到满树桃花化成了血,他在桃林中遇见一坟,坟中有人告诉他,他死后家里会遭大难,然后带着他一路走到祠堂屋后,指了几个位置,那几个位置上就长了出了树苗,短短时间便成了参天大树,而后祠堂屋后的地方塌陷露出一堆堆白骨。梦的最后,郎君看见自己家的周围开满了桃花,落英成雪,树上很快就结满了桃子。

    这是符远听了疯妇人零碎讲了几日之后总结出来的,他理清故事之后,就命人去司家庄祠堂屋后去挖,结果并没有挖到白骨,之后又令人去桃林里挖。

    不过当地人认定那桃林是个困厉鬼的阵法,说什么都不肯破坏。

    信上全部内容就是这样。

    崔凝没看出这些对案情有什么帮助。

    她捏着纸冥思苦想。

    “崔佐使!”易君如敲了敲他的桌子,“你下午去左大人那边看看吧。”

    崔凝皱眉道,“有什么好看的啊?”

    “人家怎么说都为案子提供了重大线索,现在因此生命受到威胁,咱们监察司不应该有所表示吗?其他人都忙着,你就劳累过去跑一趟,意思一下就行。”易君如道,“再说凶手一次没有得手,说不定还会再次动手!”

    这个理由说动了崔凝,心甘情愿的跑腿。

    坐上了马车,崔凝盘腿坐着,拿了纸笔写了几个人的名字,打算仔细捋一捋案情。

    司氏姐妹一茬接一茬的进监察司找东西,飞蛾扑火在所不惜;上官卯为了得到阴阳术杀人;凌菱被上官卯所害;凌薇却挂了朱砂幡以死鸣冤,指认陈长寿是司氏灭门案的元凶;陈长寿这么个胆小懦弱的人,为了隐瞒某些事情而自杀;姬玉劫在这风口浪尖暗中约见神秘男子,那人情郎,究竟是什么人……

    “娘啊!这究竟有什么关系?”崔凝挠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