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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崔凝早早去了崔玄碧那边配他一起吃早饭。

    崔玄碧见她穿了常服,问道,“今日不去官署?”

    “是我沐休的日子,不用去的太早。”崔凝给他盛饭。

    “嗯,不要太紧着自己,来日方长。”崔玄碧对崔凝的一切动向了如指掌,她自从入了监察司就没有休息几天,节假沐休都在忙案子。

    崔凝笑嘻嘻的道,“那是,我还念着和朋友们一起玩呢。”

    这并不是哄骗崔玄碧的话,她年纪不大,又生性贪玩,怎么可能会不惦记玩耍?只是每次一想起师门,立刻就收起了其他心思。

    祖孙两人落座吃饭,便没有再说话。

    直到饭罢,漱口之后,崔玄碧才道,“再两个月你就十三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你婚事并不怎么着急,但祖父瞧上眼的几个年龄都不小了,符长庚和魏长渊之间,你更中意谁?”

    崔玄碧从来不无的放矢,他会这么问,是因为把崔凝对这两个人的态度看在眼里。

    崔凝心里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又提起此事,“祖父不是答应我,不急着把我嫁出去吗?”

    崔玄碧话说的很白,“如今我也不放心早早把你嫁出去,什么时候嫁还是你说了算,但这两人年纪可都不小了,你若中意谁,祖父做主先帮你提早定下来。”

    他一面说一面观察崔凝的反应,见她缩着脑袋,并没有像往日那样火急火燎回绝,心里便有数了。

    “我还是暂时不想这件事。”崔凝道。

    崔玄碧点头,“行了。去玩儿吧。”

    崔凝如蒙大赦,行了礼便欢欢喜喜的退出去了。

    崔玄碧倚着靠背,沉思了片刻,吩咐身边的小厮,“拿我我帖子送到魏祭酒府上,就问他何时有空,我请他吃酒。”

    魏潜的父亲正是国子监祭酒。育有四子。长子都已是而立之年。他的年龄比崔道郁大很多,差不多可以和崔玄碧称兄道弟了。

    小厮拿了帖子,飞快送去了魏府。

    魏祭酒当值并不在家。帖子便被递到了书房。

    而魏夫人那边立刻得了信。

    前一刻她还在发怒,此时一听说崔尚书来了帖子,忙招了接帖子的小厮来问,“你可知道崔家因何事来帖子?”

    “送贴的小厮只说。问郎君何时有空,崔尚书想请郎君吃酒。”那小厮答道。

    魏祭酒与崔玄碧也就是点头之交。并不相熟,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请酒,魏夫人想到崔凝,顿时高兴起来。令那小厮退下,对贴侍候的侍女道,“还是崔尚书有慧眼。”

    魏潜这么大年纪还没有成亲。魏夫人着急的厉害,原觉得魏潜和崔凝有希望。但等来等去也没有个动静,心想崔凝到底是年纪太小,门第又高,这桩婚事怕是没有什么把握,于是便私下里找了娘家的嫂子给留意一下好姑娘,结果半个月下来,娘家嫂子委婉的告诉她,合适的好姑娘多的是,就是人家都有点担心魏潜那方面不行,险些把魏夫人气出个好歹来。

    魏夫人前面三个儿子都成家立业,长孙女都十多岁了,中馈也早交给了长媳,家里相当和睦,她平时无大事,一门心思的操心魏潜的婚事,整日里心情好坏大都系于此。

    这会儿听见有崔府的帖子过来,气都顺畅起来。

    侍女心想人家也未必是奔着婚事来的啊,不过她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奴婢看四郎君对崔二娘子也颇为上心,如今崔家也有意,那是一准成的了。崔二娘子出身好,又是江左谢氏亲自教导出来的娘子,配咱们四郎君再好不过了。”

    “若是能成,我定日日茹素感念菩萨保佑。”魏夫人叹气,“四郎摊上这样的运数,怎么能让人不操心。”

    魏潜是幼子,魏夫人本身就十分偏爱,每次再一想到他经历的事情就更加心疼了,恨不能事事都由着他。

    且魏潜并不是那眼高于顶的人,看看他之前中意的那位娘子就知道了!魏夫人恨死那家子了,她丝毫不觉得儿子踹飞一个爬床的婢女有什么不对,洁身自好还有错了?!

    想起来又是一顿气。

    侍女又是好一通劝慰。

    监察司中。

    崔凝到了四处,发现大部分人都在,只有魏潜的位置上是空的,心里奇怪。

    最近所有人都为着司氏案忙的脚不沾地,平时这里没有几个人。

    崔凝走到自己位置上,看见案上如往常一样摆了一个精致的点心盒,转眼又见易君如端着茶盏,正悠闲的嘬着,不禁问道,“大人,案子都查完了?”

    易君如派崔凝去左府致使她险些惨遭毒手,心里颇为后怕,因此对她格外和蔼,“魏佐令让查的消息基本查了,证据也都交上去,总算闲着了。”

    “案子破了?!”崔凝不敢置信,一晚上的功夫就发生了这样的变化,“难不成姬玉劫招了?”

    “没破,只是陈五吐了点东西。”易君如笑道,“昨晚李佐令与魏佐令一并审案,斗智斗勇的,那陈五又不是铁打的人,怎么能不招?”

    “您跟我说说吧!”崔凝殷勤的给他添水。

    易君如很受用,“你也坐,不必如此客气。”

    崔凝从善如流,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据陈五说,陈家并没有参与灭门案,司家庄出事的那晚,陈家二房的郎君正好就在青山县……”

    陈二名叫陈癸,打从十八岁便在外游历,每两年才回来一趟。

    无巧不成书,他那日一大清早途径青山县,便坐在郊外一个路边茶馆里歇歇脚,听听来往行人闲谈。

    因昨夜里刚刚发生骇人的惨案,茶馆老板便说与众人听,许多有过耳闻的茶客便议论起来。陈癸听的起劲,不知不觉喝了一壶茶,忍不住跑了两趟茅房。待第二次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三个衣着褴褛的少女,其中一个还从头到脚的裹得严寒实施,只露出几根欺霜赛雪的手指头。

    三人见到陈癸,如惊弓之鸟,急忙避开。

    这里距离司家庄也不过就是十多里路程,陈癸想到关于司言灵的传说,再看那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娘子,心里便觉得八成是从司家逃出来的人!

    他对司言灵的神通很感兴趣,装上这等好事,岂能放过?

    陈癸模样长得颇能入眼,早年也考过秀才,虽然没考上,但身上却有几分书卷气,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凭着一张嘴翻云覆雨,哄骗三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实在是手到擒来。(未完待续)

    详情无人可知,最终的结果是司氏三姐妹被陈癸骗回陈氏。

    “据说那陈癸后来把其中两个司家娘子收了房,陈元不知道是哪一位娘子所出。”易君如抚着须,叹道,“不过这两姐妹都没活长久。”

    崔凝道,“还有一位娘子呢?”

    “从陈氏逃跑了。”易君如沉吟道,“也奇怪,据说那位小娘子逃跑不久后,另外两位娘子就死了。”

    “这么说来那位娘子也在陈家过了一段时日。”崔凝顿了一下,问道,“您觉得陈长生说话可信吗?”

    易君如笑道,“这你得去问问魏佐令。”

    崔凝看了一眼魏潜的座位,“他怎么不在?”

    魏潜是这屋里官阶最高的人,他去哪儿根本不需要向谁请示,易君如哪里会知道,“这案子还有得查呢,估计是查线索去了。”

    四个监察处,也只有魏潜一个佐令亲自跑出去查案。

    崔凝回到位置上把最近的案情整理顺便回顾一下,这么复杂的案件作为她入职试练,实在是有些为难她这个新手,现实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她所能想象的范围,越是查下去,她越觉得自己想象力实在太贫乏了。

    而且,她一开始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结果竟然是并不是,就譬如司氏姐妹被害,所有人包括她都以为这些人是受害者,可她们竟然和凶手是一伙!

    当她以为,杀害凌薇凌菱的凶手司言灵案的关键,结果却只是个被利欲熏心的无关者。

    还有风烛残年的左凛,明明是提供线索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凶手……

    很多线索并不是崔凝亲自查证。不过她跟着魏潜,也懂得一件事情,谁去查证并不紧要,重要的是得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入手。

    迄今为止魏潜都没有去查司言灵究竟是怎么死的,也没有着重去查司氏灭门案中的线索,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暴露,崔凝知道。真相也将要慢慢浮出水面。

    用魏潜的话来说。如果抓着十年前的旧案不放,这辈子都破不了案。

    可是他为什么知道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呢?

    这个问题只要问问魏潜就能知道答案。崔凝并没有多想,而是开始细细思考这个案子。

    三个案件相隔十多年,司言灵是这三个案子的起始,他以通神之能被世人所熟知。随后名声不显的司氏因他而名声鹊起,扶摇直上。一跃成为势力最大的易学家族,许多王公贵族趋之若鹜。

    司言灵一生最著名的事,便是三句预言,以及他离奇的死亡。

    在他死后不久。整个司氏便被灭门。

    如今,被灭门的原因就在眼前——司言灵是欺瞒天下的骗子!

    他手里握着那一匣密函,轻而易举就可以控制数十名朝廷命官帮他卖命。相继制造出了“瘟疫”“水患”的预言,累累尸骨堆就了他的名声。

    而左凛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他的幼子在江南水患之前发现惊人的真相,被人灭口。

    崔凝想到这里,不禁停顿下来。

    有一些事情仍然说不通,假设司言灵是左凛所杀,也算报了杀子之仇,就算他觉得这样还不够解心头之恨,为何非要雇人去灭司氏满门,他掌握证据之后完全可以上交给朝廷,就他们凭制造出“江南水患”这么丧尽天良事,也足够被满门抄斩了!

    记得跟魏潜第一次见到左凛时,他拿出这个东西,司言灵被人追杀,死的前夜把这个东西寄放在他手里,因为里面妻族的把柄在其中,加上害怕扯进这件事情里被牵连,所以一直犹豫没有交出去。

    崔凝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这个解释真是有些牵强,怕是从那时候魏潜就已经把他列为疑犯了吧?而她却傻乎乎觉得,左凛只是个心怀愧疚的老者罢了。

    左凛作为一个工部侍郎,绝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悄无声息的灭掉司氏满门。

    崔凝有两个推测,一是,左凛拿到那些密函之后,利欲熏心,不仅仅想报杀子之仇,还想和司言灵一样,利用它们获得更多,却又生怕被司氏找到,所以便胁迫这些官员合伙灭了司氏满门;另外一种是,那些被司言灵胁迫控制过的官员见他一死,便立即报复,哪怕找不到司言灵要挟他们的把柄,先把司氏全族给灭了,没有人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他们可以放下一半的心,慢慢找。

    至于假冒的司氏姐妹,可能除了要找这些密函之外,同时也知道司氏幸存者改名换姓混入了浑天监却不知是哪一个,左凛怕暴露身份,所以令她们接近浑天监所有官员,找出此人。

    这个人便是姬玉劫。

    也许她从几年前就知道有人在找自己,便故意设了个圈套给上官卯,借刀杀人,除掉了左凛派来的人。

    姬玉劫隐藏了这么多年,突然借凌薇之死鸣冤,是不是因为身份已经暴露?她是亲身经历灭门案的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当年的事情,崔凝看她像是挺精明的样子,这么多年之后仍然对针对陈氏,要么陈氏确实参与了灭门,要么就是当年陈癸把她们姐妹骗回去之后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崔凝听魏潜的意思,姬玉劫很有可能知道“水患”背后的真相,所以她才隐姓埋名,不敢鸣冤,所以崔凝推测,她报的不是家仇,而是自己的仇恨。

    整理好一个新的卷宗,崔凝稍微休息一会,嗅到点心盒里的奶香味,忽然就想到了陈元。

    她因为司言灵的缘故,不自觉便对陈元也有些偏见,然而方才理顺了思绪,她才想明白,那时候的司言灵才多大年纪?他凭一己之力怎么可能搜集到这么多官员把柄!若非偶然得之,便是司氏满族搜集来密函,利用司言灵特殊的长相,制造出惊天动地的“预言”。

    这么重要的东西,没有是会随便乱放吧?司言灵偶然得到的可能性很小,他恐怕不过是司氏推出来的傀儡。

    这么一想,崔凝有觉得他也挺可怜。

    她叹了口气,抱起点心盒,慢慢朝陈元住处走去。

    崔凝没有穿官服,但门口守卫的差役都认识她,便直接放行了。

    屋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陈元穿着宽松的玄色袍服,端坐于案前静静写字,头发还是昨日她为他挽的那种,银丝垂落肩头,带着珍珠般的光泽。

    “阿凝。”他闻声抬起长长的白睫,笑看向她,面上布满不自然的红晕,一双银灰色的眼眸如秋水般盈盈。

    崔凝愣了一下,待走近才发觉他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

    她吧点心盒放下,隔着案几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皱眉道,“好烫。”(未完待续)

    ps:上吐下泻发烧两天,体重直接飚到一百以下,作为一个将近一米七的妹纸,可以荣升柴火妞了。现在胃还有点隐隐作痛,只能清粥小菜,不敢胡吃海塞,嘴巴要淡出鸟了。

    第133章

    马车行驶的方向与崔凝要去的地方正相反,崔凝才试探着喊一声。

    外面无人答应,崔凝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被绑架了,她故作微怒,道,“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知道她是祖父的人,有本事就跟祖父说不要过来啊!”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打开车门。

    马车跑的飞快,驾车的人似乎很熟悉长安的道路,很快就拐进了无人的巷子,崔凝觉得不能再等了,对方连平香都能放倒,那想制服她根本不在话下!

    她脚下一蹬,跃下马车的时候在地上翻滚两圈作为缓冲。尽管如此,腿脚还是被震的发麻。

    略缓了一下,崔凝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

    驾车那人听见重物落地的声音,立即停车,只身追上来。

    崔凝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但肯定是距离监察司不太远,她在小巷里一路狂奔,想寻个出口找到人多的大路,可是跑来跑去像迷宫似的,就是不见人影,急的她在心里骂天骂地。

    窄巷两边都是青砖高墙,看起来就不是一般的人家,崔凝脚步一顿,兔子一样蹭蹭的蹿上墙,想也不想的便跳进了这户人家。

    这里肯定是靠近皇城的坊,很可能是官员府邸聚集之处,就算潜入某个官员家里被人发现,事后赔礼也总好过被人捉去。

    “嘶!”崔凝痛的龇牙咧嘴,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恰恰落在一丛月季中!这个季节,月季的叶子泛黄,也没有花儿,但是那些尖锐的刺都还在呢!

    这家人可能是为了防贼。院墙周边种了大片的月季,密密匝匝,掉进来根本就不能轻易出去。

    崔凝耐心的一根一根折断花枝,给自己打开一点可以挪动的空间,而后望着前面还有半丈远的月季花树,吸了口气,开始慢慢折花枝。

    听着捉她的那个人脚步声渐近。她心里急的不行。动静更大,希望能够引来这家里的下人。

    恰在这时,忽然听见几个脚步声经过。崔凝连忙看过去,只见几个华服年轻男子说笑着往这边走。

    待到这些人过去,她肯定会被抓住!

    崔凝一急,脱口便喊道。“表哥!救我!”

    那几个人说笑声戛然而止,纷纷转头看过来。

    崔凝方才跳车的时候在地上翻滚一圈。灰头土脸,小脸又被月季花的针刺刮花几道,瞪着一双眼睛,就像是落难的小动物。令人难起戒备心。

    那几个男子都以为这真是谁的表妹,其中以为青衫郎君令几名仆从过来帮忙劈开花枝,三下五除二便将崔凝解救出来。

    崔凝刚才喊的理直气壮。出来之后反倒讪讪,拱手道。“多谢搭救。”

    她穿的一身男装,但五官生的十分柔美,又是正在抽条的年纪,所有人一眼便看出是个女子。

    那位下令解救崔凝的青衫郎君笑问道,“这是谁家的表妹呀,还不快站出来认领。”

    “嘿嘿。”崔凝忙笑着赔礼,“真是对不住,方才有人抓我,我情急之下方用了下策,其实我表哥不在这儿。”

    “咦?看着有点眼熟。”青衫郎君嘀咕一句,不由多看了崔凝几眼,一拍额头,恍然大悟,“莫不是谢子清的表妹?”

    崔凝愣了一下,迷茫道,“郎君认识我?”

    “是是是!”

    其他几位郎君兴奋的附和。

    崔凝诧然,见着她有什么好高兴的啊?

    “是猫儿表妹啊!”其中一人大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表妹这又是办案吗?”

    崔凝想了想,大约是上次在酒楼见过他们吧,不过上次宴席人太多,她又一心盯着姬玉劫,完全没有注意到谢飏以外的人,可是,“为什么叫我猫儿表妹?”

    “上次表妹的英姿,我等记忆犹新。”那人道。

    崔凝一窘,她能从那个窗子看见姬玉劫进了院子,其他人也能从那里看见她翻墙!这……这可怎么解释好!

    “你身上有伤,我令侍婢帮你清理一下吧。”青衫郎君笑容温和。

    崔凝本想拒绝,但想到抓她的人很有可能还没走,便爽快应了,拱手道,“多谢仗义搭救,还未请教诸位大名。”

    青衫郎君道,“鄙人姓王,字介之。”

    “鄙人姓赵,字陆兴。”

    其他人也都一一报了姓氏和字,崔凝一一施礼道谢之后,跟着侍女去了厢房。

    王介之令人准备了干净的衣物,侍女请她沐浴之后换上,不过她觉得只身一人不好在别人家里洗澡更衣,只换了件外衣便作罢。

    整理好之后,崔凝出门便看见负手站在廊上的谢飏。

    他闻声回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表哥。”崔凝尴尬的咳了两声,“我差点被人绑架,一路奔逃,慌不择路……”

    谢飏今日穿了一件绣深蓝暗纹的广袖,看起来十分冷峻,就连笑容都难以避免的染上清冷,“走吧,我送你回家。”

    “谢谢表哥。”崔凝道。

    谢飏撑开伞,看了她一眼,“不过来?”

    崔凝倒腾着小碎步跑过去,双手交叠矜持的放在腰腹的位置,十分大家闺秀的仪态,若不是穿着这一身男装不太合时宜,怕是连谢飏都要赞一句。

    “表哥,你是在这里做客?”崔凝仰头问。她心里头很纳闷,为何自己每一次出丑,他都在?掀翻屏风那次是她自己的错,不算在内,但酒楼相遇还有现在,也太巧了吧。

    “我正好在附近,介之令人告诉我,我的表妹在此处落难了。”

    今日王介之请人过来小聚,谢飏原是借故推辞,却因为崔凝的缘故,莫名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待会少不了又要应酬一番。

    两人走到前堂的时候,崔凝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听起来是在寒暄。

    她踮起脚尖看了一眼,恰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眸。

    崔凝惊讶道,“五哥!”

    魏潜走过来,仔细看了崔凝几眼,见她只是一点小伤,这才放心的与谢飏打招呼。

    谢飏在这里应酬,崔凝一点都不惊讶,但是魏潜出现在这种场合,简直太出乎她的意料,“五哥怎么也在这儿?”

    两个如珠似玉的俊美青年相距四尺,面对而立,一人身披玄色大氅,一人身着暗蓝广袖,均若渊渟岳峙,两个人之间仿佛中间隔了万丈悬崖,一瞬间夺去了周遭所有的光彩,令人不自觉屏息,不能有一瞬移开眼去。(未完待续)

    ps:妈呀,我好像昨天说了两点左右更新??现在记性已经可以称之为健忘了。啊啊啊

    一阵风雪忽急,吹的衣袂烈烈翻飞。

    风过之后,衣裳慢慢垂落。

    谢飏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久仰大名。”

    魏潜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微微颌首,“幸会。”

    两个都不是特别喜欢应酬的人,说完一句之后竟然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这二人的目光分明与寻常时候没有两样,但崔凝总有一种错觉,仿佛任由他们盯着久了会烧起战火。

    被晾在一旁的崔凝小心翼翼的喘着气,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今日真是十分难得,子清与长渊都在,咱们待会定要痛饮三百杯。”王介之出言打破了僵局。

    若是平时,魏潜绝对是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但想到王介之毕竟救了崔凝,眼下拒绝倒是显得不近人情。

    恰好,谢飏也是这么想。

    王介之见两人都没有反对,立即道,“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雪越下越大了,咱们去阁中观雪饮酒赋诗斗棋,岂不绝妙?”

    有一瞬的寂静,随后其他人连忙表示赞同。

    谢飏亦笑着点头,“你们先去,我送表妹回家便回。”

    如此难得的聚会,王介之哪里肯放谢飏离开,于是看向崔凝,“我家里有个妹妹,崔二娘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去我小妹那里坐坐?”

    “王大哥真是及时雨,我正缺人搭救,你就搭救了我,我正缺闺中朋友呢,你这就给送来了!大恩不言谢啦。”崔凝笑道。

    王介之稍作安排。

    崔凝由侍婢引领,往后院走去。

    离开谢飏和魏潜的视线。崔凝长长的舒了口气。她大概能猜到魏潜恐怕是因为发现她出了意外,追踪而来,她离开监察司没多久,这里距离跳马车的地方也不远,雪天地上又容易留下痕迹,他很快便能寻来。

    而看谢飏不怎么愉快的表情,怕也是因为她才被叫过来……

    万一两人都说送她回家。那她到底是选表哥还是选五哥?这么多人在场。落了谁的面子都不好。

    想想都头皮发麻,还是能躲一时是一时。

    那边,王家的三娘子先得了侍婢的消息。先在二门处候着,远远看见崔凝过来,便迎了上来,“崔二娘子。”

    崔凝见王家三娘子。目露惊艳之色,赞道。“王娘子像仙女似的。”

    不夸张的说,崔凝长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女子便是她了。

    王家三娘子皮肤白皙胜雪,眼眸清澈。琼鼻微翘,唇红齿白,面容清中带艳。既不让人觉得过于寡淡,也无半点俗媚。说是冰肌玉骨并不为过。她身上一袭简单着鹅黄色束腰裙,衬得秾纤合度,美的没有丝毫距离感。

    “崔二娘子谬赞。”王家三娘子也不扭捏,笑着道,“我闺名映雪,小字明之。崔二娘子唤我映雪或明之都行。”

    崔凝见她说话爽快,略略放下心来,“我名字只一个‘凝’字,尚未及笄,还没有字呢,你唤我阿凝便是。”

    “那你可要唤我一声姐姐了。”王映雪边说,边抬手请崔凝进屋,“外面冷,咱们屋里说话。”

    两人进屋坐下,侍女便立即上了红枣姜茶。

    “不知妹妹尝不尝得惯这个味儿。”王映雪说着又吩咐侍女上了一杯寻常的茶水。

    崔凝见她如此热情,不好意思的道,“谢谢姐姐,我不挑嘴的。”

    “那敢情好,我最近琢磨了几种小点心,妹妹帮我尝尝吧?”王映雪道。

    崔凝感兴趣道,“姐姐还会做点心?”

    “微末小技而已。”王映雪让人把点心送上来,接着道,“听闻妹妹在监察司供职?”

    “就是抄抄写写罢了。”崔凝一点都没说假话,进监察司这么久,主要任务就是誊抄。

    “家里怎么会放你去官署呢?真是让人吃惊。像我姐姐也是很有才华的人,家里就不让出仕。”王映雪语气中透出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鄙夷。

    大家族会精心培养女儿,若是能有才名在外,家族也增光添彩,但是他们大多不愿意女儿出仕,因为只有破落户才会让女人扛起家里的重任。

    崔凝愣了一下,旋即笑盈盈的道,“我觉得很有趣,便央求祖父放我出来玩几年,祖父认为女孩子出来长长见识也好。”

    这话说的实在,却显得很微妙。

    这种长见识的方法可不是谁想用就能用,得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如此轻飘的带过。

    琅琊王氏如今已经没有几个在朝为官之人,论起实力,岂能比得上如今风头无两的崔氏?只是毕竟曾经煊赫,底蕴尤存,再加上曾经太宗极其推崇王羲之的字,王家不断被人提起,就名声而言,王家并没有因为退出政治中心而变得默默无闻。

    王映雪微惊,此时才真正在意起崔凝。刚开始她心里对崔凝颇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一个小娘子莫名其妙的落入别人家里实在有欠教养,若不是哥哥相托,她压根都不愿意理会这样的人,然而直到现在,崔凝的表现都与她见过的大家闺秀没有两样,反击迅速又不给人捉到把柄,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竟然让人不知道她的话是无心还是有意。

    王映雪打算再试一试,“听说妹妹与魏长渊交好?”

    若是从前,崔凝可能立刻就点头承认了,可是被人耳提面命的教诲“男女有别”,此时再听这话便感觉出了一点异样,“我表哥、符大哥还有五哥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们自然待我如同亲妹妹。”

    “表哥?”王映雪第一反应便是谢飏,再一想才记起来,笑道,“是凌探花吧。”

    崔凝点头。

    在老的仕族眼中,这些新兴仕族顺应女帝的意思,忙不迭的跑去参加科举,实在谄媚至极,一点仕族应有的骨气也无。

    崔凝在佛堂关禁闭的时候,被灌输的全是关于仕族的东西,对此了然,也就没有继续说话。

    她真心觉得这样端着很累,说话都要思前想后半天,免得被人捉去了话柄,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有辱崔氏门楣。

    一会话说下来,她便兴致缺缺了,对方再说什么她也只是礼貌性的笑着附和两句。

    王映雪感觉到崔凝的变化,心觉得她脾气不好,不过是委婉的试探两句而已,又没怎么着,这就不高兴了。

    两人算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映雪奇怪,怎么这半晌点心还没有上来,便命侍女去问,可是侍女出去之后也一时半会没有回来,她又示意派贴身侍女去催,谁料这回还是一去不复返。

    崔凝疑问的眼神,让她觉得颇为尴尬。(未完待续)

    “崔佐使,方才魏大人命我等送您回府。”侍卫头领过来道。

    崔凝道,“你们不去救他?”

    侍卫头领道,“大人只交代咱们护送您回去,别的没有说,我已经命人去将此事禀明监察令。”

    崔凝急道,“那怎么行,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崔佐使,纵使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侍卫头领为难道。

    谢飏安慰她,“放心吧,凶徒目的是挟持,不是杀人,他们挟持人质必然是有要求,只要耐心等候便是。”

    崔凝点头,“我不回家,先去官署吧,你帮我派个人去崔府知会一声。”

    她以命令的口吻说出来的话,颇有几分气势。侍卫习惯了听命行事,魏潜被挟持,他们正觉得没有主心骨,如今听崔凝一发话便立即顺应了她的意思。

    “崔二娘子。”王映雪上前给她施了一礼,“方才多谢你了,若不是你舍身相救,怕是……”

    她姿态从容,神色平静,只是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在魏潜被带走的那一刻,崔凝心中慌乱,现在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不想浪费时间与她说闲话,只微微点头,转而看向王介之,客气道,“王家因我平白遭此难,应是我抱歉才对,今日还有人命关天的大事,恕我失礼,先行告辞,改日定当上门赔罪。”

    崔凝拱手回一礼,又与谢飏道,“今日多谢表哥,改日请你吃酒。”

    她虽然跟谢飏一点都不熟,但在王家人面前还是表现出十分亲厚的样子。说话也亲昵几分。

    王介之亦担心魏潜有什么三长两短,遂道,“既然崔二娘子有要事在身,在下就不再挽留了,改日再叙。”

    “自己小心。”谢飏嘱咐道。

    崔凝冲众人施了一礼,利索的转身离去。

    王映雪看着崔凝背影消失在二门处才收回目光,想到谢飏就在身边。不由脸一红。偷偷瞧了他一眼。

    谢飏自是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不过只是装作未见,转身代崔凝与王介之道歉。

    崔凝匆匆回到官衙。见易君如还在,便问道,“大人,您知道佐令被挟持之事吗?”

    易君如已经回到家又被叫了回来。身上微带酒气,闻言咂嘴道。“没想到左凛竟然狗急跳墙,连魏大人都敢绑。”

    “是左凛干的?”崔凝就猜是他,但并没有易君如这么肯定。

    “是啊,前两天全城戒严在捉他。估计是逃不出去才想这个办法。”易君如说罢,唏嘘道,“魏大人十几年前被绑走的那回可是差点没命。希望这次没事。”

    崔凝听的心惊肉跳,“呸呸呸。一定会没事!”

    她顿了一下,又问,“五哥事先就没有什么布置吗?”

    “布置?”易君如咂了口茶,瞟了她一眼,“你真当他是半仙啊?说到半仙,咱们不是有一个吗?要不去问问陈元能不能掐算出魏大人的位置?”

    崔凝一听,心都凉了半截。

    也对,全长安这么多人,随便绑架个高官、王公贵族都可以威胁官府,就算能料到左凛可能会狗急跳墙,可谁知道他放着那么多人不绑架,偏偏来绑崔凝啊!

    如果崔凝是在左凛这个处境,肯定会绑架一个家族背景薄弱的实权高官,譬如符危这样的人,绑架她是个什么路数?觉得人生还没有跌入谷底,用崔氏的仇恨送自己一程?

    崔凝见他老神在在的端着茶盏,也帮不上什么忙,叹道,“您来这里做什么?”

    “既然左凛想出去,肯定会派人来提要求,我正是奉监察令之命在等他提要求啊。”易君如放下茶盏,安慰她道,“放心吧,现在连羽林军都用上了,左凛插翅难飞。”

    他飞不飞,崔凝真是半点不关心,她只是想让魏潜平安回来。

    她在屋里转悠来转悠去,看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若鹅毛一般密密压压的倾泄而下,仿佛都塞到了她喉头,堵得喘不开气。

    她刚刚遭遇过危险,怕出去被抓住反而添乱,于是只能眼巴巴的蹲在衙门里等着。

    近两个时辰过去,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过来,崔凝拨着手腕上圆滚滚的兔子,心里急躁的要命,不断向易君如确认左凛是不是真的只想出城。

    易君如倒也不烦,每次都耐心回答。

    “你这样干等心里发慌,不如去找陈元算算。”易君如再次建议道。

    崔凝觉得有道理,又想起陈元之前发烧,也不知道有没有好,便火急火燎的过去了。

    到得地方,崔凝远远便看见一头银发的陈元裹着玄色披风临窗而坐,眼上覆了黑纱,静静看着雪幕,仿佛全世界剩他只身一人般孤独。

    陈元看见崔凝,如雪的面上绽开灿烂的笑,“阿凝。”

    “怎么坐在窗口吹风?”崔凝走过去,想抬手试试他的额头,忽然想到魏潜的话,讪讪垂了手,问道,“烧退了吗?”

    “下午魏大人带医者过来给我看了,说是已经好了。”陈元起身把桌子上的食盒拎过来,“魏大人还带了小食,我见都是两份,想是有一份是给你的。”

    当时魏潜说要眯一会,可是闭上眼之后,满脑子都是父亲对他说的话。魏祭酒一贯不爱拐弯抹角的说话,叫了魏潜直接问他感觉崔家二娘子如何,而后又将崔家隐约透露出结亲的意思同魏潜说了。

    他想问问崔凝,这是她的意思还是崔家的意思,但是看着崔凝清明的眼眸才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早已有答案。崔凝对这重事情尚且懵懂,不可能对家里说要嫁给他。

    睡不着又呆不住,他便出透透气,顺便去买了点吃的东西送过来,却得知崔凝独自一个人出去了。

    魏潜想到最近左凛颇被围追堵截,表现得十分急躁,怕他逮谁咬谁,伤害到崔凝,带了两个侍卫跟着出去找她。

    找到崔府丢弃在巷子里的马车的那一刻,魏潜觉得心跳都停止了。

    就算小时候遭遇那种恐怖的虐待,他都没有如此恐惧过。

    “魏大人,又见面了。”短短几日,左凛不复之前的精神矍铄,仿佛行将就木一般。(未完待续)

    魏潜冷眼看着他,“你倒是有胆。”

    “这不都是魏大人逼的吗?”左凛说两句话便连连咳嗽,脸色越发青黄。

    这些年左凛用匣子里那些东西为自己积攒钱财、收拢势力,即便是在天子脚下,想要及时全身而退也是有可能的,若不是因为魏潜总能料到他的藏身之所,屡次将他逼得走投无路,他又怎么会想到挟持人质?

    左凛缓了缓,怒道,“老夫一想到如今一切都因为那个小娘子,就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说着,他忽然又笑了,“不过能抓到你确实是意外之喜。”

    那帮羽林军和衙役没有魏潜的指点,就无法步步紧逼,纵使他们能把长安城封成铜墙铁壁,左凛也有办法钻出一个洞出去。

    魏潜皱眉,这话他可不爱听,“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因为蠢,何必把罪过都推到一个小娘子身上。”

    左凛眼神一厉,站在旁边的打手便抬腿猛的踢上魏潜腹部。

    这一脚力道不弱,但是魏潜站在厅中好像脚下生根一般纹丝不动,面上表情亦半点未变,那人一怔,抬腿又是一脚。

    他见魏潜仍是木桩子一样,忍不住继续加大力道再踢,直到左凛出言阻止,“够了。”

    那人退到一边,目光还是继续打量魏潜。

    “小子有种。”左凛抬手,旁边的侍女忙躬身将他扶起,缓步离开。

    走到门口,他似乎又想到一件事情,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老夫知道你不在乎伤痛。所以会为你准备点特别的东西。你听过丧失散吗?”

    传说江湖中有一种奇药,人吃下去之后,刚开始半年记性会变得越来越差,一年以后绝大部分记忆都会丧失,变得又疯又傻。

    左凛仔细留意魏潜的表情,想从那张冷峻沉静的面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但他失望了。

    魏潜盯着他。眼眸中白如昼黑如夜。如此分明而清晰,仿佛能将这世间的一切混沌斩开。左凛原只是想吓唬他,可是现在瞧着这双眼。心底忍不住生出一种狠意,想要用最残忍的办法将它揉碎踩在脚底下!

    “丧失散一定要下足量才有效,听闻此药一钱万金。”魏潜勾起嘴角,“您想要看见想象中的结果。怕是得给我顿顿当饭吃才行,盼您到时莫心疼钱财才好。”

    魏潜看出左凛杀心已起。倘若今晚不能脱身,自己怕是凶多吉少,此时就算跪地求饶,怕是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这会儿索性放开了挑衅激怒他。

    从左凛因一点怀疑就想杀崔凝灭口这件事来看,他是个敏感多疑,又很容易冲动的人。

    不过他说话也注意了一点分寸。若是他想把人气疯,就不会言辞这么收敛。

    尽管如此。也是把左凛气的够呛,冷笑道,“没想到魏大人也会逞口舌之快!”

    魏潜不语,方才被踢那几脚着实不轻,一口血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余下满嘴的血腥味,眼下虽然面色平静,但若是走近看他,便能发现他鬓发之处渗出汗来。

    好在左凛说罢见他毫无反应便带人出去了。

    魏潜松了口气,向后退了几步,将整个身子倚在墙壁上,半晌才慢慢有所缓解。

    谢飏给系的连环扣,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解法,随时都能逃脱,原本他想在半路脱身,谁知左凛藏身之所竟然距离王家距离颇近,他们一处王府便进了一个暗巷,从密道里到了现在所处的地方。

    魏潜微哂,这个左凛真是将自己所长发挥到极致,四处修建密道,也怨不得全城戒严好几日都不能将他挖出来。

    这个结果也好,毕竟现在知道了左凛所在之处,否则恐怕真能让他给逃了。

    魏潜如此处境却一点都不担忧,因为他在走密道的时候便冷静的分析过,左凛十几年来可能无时无刻都在担心自己的下场像司言灵一样,所以才准备如此多的宅院、密道、密室,如果左凛足够聪明,足够沉得住气,完全可以在这些地方猫上一两个月,毕竟全城戒严的时间不可能太长,否则因为一个逃犯,把天子脚下闹的人心惶惶成何体统?左凛为官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可他还是动手了,为什么呢?除了自己多次找到左凛藏身之所,给他带来心理上的压力之外,多半是因为他所能够利用的资源不多了,譬如密室、密道,还有人手……

    魏潜自小时候被绑架那次之后,多年来悉心习武,虽从未和武林高手比试过,但徒手放到五六个壮汉不成问题,方才他又故意激得左凛身边的人动手,便是想略试一下他们实力如何,心里好多少有点谱。

    将夜。

    风越来越急,雪也越来越大。

    崔凝缠着陈元让他掐算魏潜的位置,直到他面露疲色,才放他去休息。

    陈元当然不可能算出来,崔凝只是抱着一丝丝希望寻找些安慰,以抚平自己现在心中焦躁而已。

    崔凝站在廊上看着雪幕,暖橘的光线之下,连冰雪似乎都有了些许温度。她仔细回想今天从王家出来之后的事情,突然一愣,旋即想到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心里不由狂喜,拔腿便往监察处跑,跳下走廊的时候因脚下太滑,一个踉跄摔到雪地中,她却丝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跑。

    一路连滚带爬的跑到监察处,发现人屋里聚集了很多人,连监察令都在。

    崔凝匆匆行了礼,急问道,“是不是有五哥消息了?”

    “有人用弓箭射了信进来,要求我们撤去城中所有巡夜羽林军。”因着崔氏和崔玄碧的关系,连监察令对崔凝也十分和颜悦色,否则若是别的监察佐使贸贸然插话,必会被斥责。

    “大人可否先暂时拖一拖,下官可能知道五哥在哪里。”崔凝暗恨自己到现在才想起来,拖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转移地方。

    那些人绑架她之后便驾车直奔一个方向而去,也不担心她发现,没有把车门从外面锁上,除了怕多此一举被人发觉之外,肯定还因为要掳她去的地方不远!

    若不是因为当时恰好下了雪粒,她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恐怕她也不会那么快发现。

    而且在王家时那么多侍卫在,那个人也没有说要马匹,只是挟持魏潜出去,有几个侍卫顿了一会之后便跟了出去,却已经找不见踪迹。

    崔凝思来想去,觉得藏匿之处定然距离王家不太远!(未完待续)

    左凛痛苦的闭上眼睛,整个身体无力瘫软靠在椅背上。

    魏潜目光一闪,被捆缚在背后的手抓住了解开连环扣的绳头,不过并没有动手。

    “司言灵是自杀还是死于你手?”魏潜问道。

    左凛缓了口气,情绪很快平复,苍老的面上露出复杂的情绪,“我未曾杀他。之前告诉你的并不是谎话,我与他的确是忘年之交。他其实是个极有才华的人,不管是学识还是道法都非常人能及,哪怕司氏不铤而走险,将来他也必有成就。”

    只不过像司言灵那般奇特的形貌,很容易便被人视为妖孽,是他进入官场的最大阻力。他一生注定坎坷,将来就算有成就,也多半是成为学者或道学大能,满足不了司氏对于权势的渴望。

    司氏瞒着司言灵为他宣扬了虚假的名声,被一旨招入浑天监,从此便走上了傀儡的不归路。

    “司氏不知从何处得到疫毒,散播疫症,待病情开始扩散的时候才通知司言灵。你说,他到底说是不说?”左凛嗤笑道。

    司言灵是个聪明之人,岂能甘心被人控制于股掌之中?于是他也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开始反击,不久便查到了司氏的秘密。

    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时候,司氏尝到了那次“瘟疫预言”的甜头,立即就筹谋起另外一场更惊天动地的计划,于是他直接写信劝司氏收手,一方面是隐晦的告诉他们,他知道了一些事情,另方面也想打草惊蛇,看看他们把那些官员的把柄藏到何处。

    不过。那封信尚未寄出去,司氏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并用司言灵父母兄妹胁迫他说出第二句预言。

    司言灵妥协了,不过他也只是为了麻痹司氏,趁他们略微放松警惕之时便将那一匣东西偷出来,但司氏很快就发现了,再次用他亲人的生命作为威胁。

    一场梅村水患害死了那么多人。司言灵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就算即刻便死也不冤枉他,只是他到底不能不管生父母的死活。

    那天晚上,他拿着那盒东西登上观星楼。看着浩瀚的星河,想通很很多事情,司氏犯下弥天大错,他们都是司氏人。如何能够苟且偷生?哪怕是他父母也一样。

    巧合的是那天晚上左凛去观星台找他,那段时日左凛因幼子身亡憔悴。头发都白了一半。

    司言灵见状,十分愧疚,将一切告之他。

    司言灵拿到那匣密函之后没有心情细细观看,只陷入了自己的纠结之中。并不知道左凛竟然也参与其中。

    左凛听说司言灵说要将此物交给圣上,不禁大惊失色——这里面也有他的把柄!

    不过他发现司言灵好像并没有看其中内容,略微放下心来。

    梅村大水酿成大祸。倘若此事被抖出去,不仅左凛完蛋。左府一个都活不成!他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当下连丧子之痛都被吓去了一大半,开始想方设法的拿到这个东西。

    司言灵比左凛年轻,但是他天生体弱,根本不是左凛的对手。

    左凛毫不犹豫的动手将他砸晕,取了密函匆匆逃离。跑到观星台甬道里的时候,又折返回去想要杀人灭口,然而一念闪过,放他一条生路,只拿从他身上拿了钥匙把他反锁于观星台上。

    左凛回府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找出关于自己的东西丢进火盆里,亲眼看着它烧的一干二净,心中总算放下一块大石!

    那个时候,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将密函据为己有,可是当他要把东西呈给圣上的时候,竟然听闻司言灵的死讯!也知晓他最后一个预言:苍天有眼。

    其实左凛留司言灵活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打算把东西呈上去,将一切都赖在司言灵和司氏身上,就说自己无意发现司言灵藏了这个东西,因丧子之痛,冲动之下动手里抢来想要呈给圣上,为儿子报仇。左凛了解司言灵的秉性,他一定会承认,可是现在他死了……

    大理寺全力查司言灵一案,左凛心中惶恐不安,生怕司言灵的死牵扯到自己身上,又怕圣上怀疑,只好把此物留了下来,静观其变。

    结果司言灵的案子不了了之。

    左凛又想到自己那晚去浑天监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不由放下心来。

    可是如此一来,东西是不能交出去了,但左凛又不甘心儿子白白被害,于是待风声一过,便暗中要挟这些官员集体买凶杀人,并命令各家都派一人前往。

    甚至左凛冒险参与,对其他人声称也是被逼而来。

    这些人不疑有他,以为他和他们都一样,毕竟如果谁是幕后凶手,若没有足够的支撑,不会贸然暴露自己,否则岂不是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这些人贪赃枉法,岂是好相与之人?心里早就恨死司氏!

    起初在司氏手里的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把柄,就算被抖出去也不过是丢了前程,不一定危及身家性命,可是与司氏同流合污,使得他们越陷越深,就凭大河决堤死亡数万人这一件事情,都够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了!这等于是断了他们的回头路,眼下又不知自己的把柄落到谁的手里,一腔愤恨全部都发泄在司氏身上。

    刚开始他们怕司家庄人太多,不敢肆意虐杀,只令那些杀手悄悄暗杀,然而暴露之后,他们司氏族人被逼在祠堂,便开始无所忌惮,尽情发泄自己情绪。

    左凛走出回忆,眼眸中还残留兴奋,“那场景,真是令人难忘。”

    司氏族人绝望的哭喊声,成了渡他成魔的咒语,从那以后,才是他疯狂的开始。

    魏潜发觉他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便没有继续激怒他,转念问道,“你痛快了吗?你觉得左宸的仇报了吗?”

    “怎么没报!”左凛怒吼。

    可是吼完他又颓然。是的,杀了司氏所有人,他心中对儿子的愧疚丝毫未减,随着他拥有的越来越多,在深渊里越陷越深,他想起儿子的时候便越多。

    “你跟他有点像。”左凛喃喃道。

    并不是长相,而是那种正直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度。(未完待续)

    第140章

    面对魏潜,左凛觉得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暴露无遗,令他恨不能撕碎面前的人,可是偏又触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一丝柔软。

    魏潜很了解这种人的内心,左凛极为疼爱幼子,但是远远比不上他内心对权势的**,他这些年来在权势和愧疚中反复,也是罪有应得。

    不管左凛承不承认,左宸是死在他的手中。是他不贪污修建河堤的钱财,他明知道河堤不牢固,还因为一己私心让左宸前去江南道,可以说那场水患,至少有一半是他的责任。

    只要不是泯灭人性,数万人命背在身上的感觉肯定不好受。左凛正是明白这一切,这些年才会那么煎熬。

    “你为何要找姬玉劫?”魏潜顿了一下,“或许是,为何要杀她?”

    “陈家人一定是告诉你们,是他们偶遇司氏姐妹,才将他们带回家的吧?”左凛嗤笑道,“司家庄外设八卦阵,不说司氏是不是欺世盗名,单就这个八卦阵确实有些意思,进去的人没有十天半个月出不来,若没有陈家人帮忙,我们能够轻松穿过?”

    如果不是有这个八卦阵,司氏也不会那么疏于戒备。

    “他们要的报酬就是司言灵的嫡妹和两个庶妹,不过混乱之中我们来不及去捉这三人,倒是人让他们跑了。陈家人遍寻不见,倒是教他们偶然给碰上了。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真相已经全部摆在眼前。

    司言灵案、司氏灭门案、朱砂幡案……整个案子里最无辜的就是那在大水中死去的数万灾民。

    “你挟持我顺利出城,之后呢?”魏潜问。

    左凛哈哈一笑,“你觉得我还会留着你吗?”

    “不管我与左宸是否相似,你都没有打算留着我,毕竟你连亲生儿子都能舍弃。更何况一个不相干的人?我想知道的是,你安排好一切,以后你可以纵情山水,再也没有人能寻得到你,你心里会舒坦吗?”

    这些年,左凛一直在苦心经营,成果斐然。五湖四海皆有他的势力和产业。一旦出了长安城,就是掘地三尺也未必能将他找出来。

    然而当他再无追求的时候,往事就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数万无辜死者和亲生儿子的冤魂便会越来越重。

    “你与我说这些是想得到救赎?”魏潜讽刺的看着他,“别做梦了。”

    左凛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霍然起身。

    “雪还在下吗?”魏潜忽然问。

    左凛看他一眼,沉默着离开。

    雪还在下。纷纷扬扬,密密压压。比起十年前的暴雨,只是寂然无声。

    左凛望着这些雪,脑中刺刺的疼,在他眼里。每一片雪都仿佛一条冤魂,无声无息的朝他逼近。

    外面,崔凝带着人把所有可疑的宅子都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羽林军已经全部撤到皇城附近,兵马司的人也在一队一队的撤走。崔凝站在一个宅子的墙外,仰头看着院内的亭子。

    这个宅子与王家之间只隔了五户人家,不过这里的宅子战地面积都很大,因此也有相当一段距离。

    “佐使,此宅并未动过土。”旁边的鹰卫出言提醒。

    崔凝抬手拂去睫毛上的雪,“你们看那个亭子。”

    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只瞧见一个亭子顶,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亭子比别处高?”崔凝问。

    这么一说,大家都看出来了,那户人家的屋脊高低与别处并无不同,相比之下,亭子就显得有些高了,粗略估计也就一两尺的差别罢了,不仔细看真不大看得出来。

    崔凝解开大氅,丢给身边的鹰卫,“进去看看!”

    说着已经利索攀上墙。

    崔凝是女子,又如此年幼,这些鹰卫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跟着干转了一个多时辰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眼下看着她跟个兔子似的蹭蹭窜上墙,心里均有些微妙,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迟疑了一下也陆续跟着她跃入院内。

    院内只点了几个灯笼,但因有积雪,光线尚可。

    崔凝见雪地上还有浅浅的脚印,便顺着这些脚印走到一处房屋外面,将耳朵贴在外面听动静。

    “轻点,轻点,夫君饶了我吧……呜……”

    间歇还伴着床榻摇晃的吱呀声,动静可不小,别说听力极佳的崔凝,就是这些站在她身后的鹰卫都听的一清二楚。

    崔凝纳闷,听这女子话中意思是被夫君打了?但听着婉转的音调也不大像啊?罢了,说不定人家就这个爱好,她现在急的火烧火燎,哪有功夫管这等闲事!

    崔凝贴着墙根走了一圈,听了满耳朵的嗯嗯啊啊,只好转去了别处。

    她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苦了那些鹰卫,大半夜冰天雪地里听得口干舌燥。

    差不多两刻左右,便将整个宅子转了个遍。

    崔凝看过那个亭子,并非建于假山之上,而是那处地势确实比别的地方高。她略懂一些地形、风水,那处凸出倒是不会影响风水,但地形上不大对头,四周几个坊都是一马平川,偏这里有个小土丘!

    若是平时崔凝见了,不一定会多想,但现在不得不多思多虑。

    倘若不是这个宅子,那很有可能是左右两边。

    崔凝翻身上了墙头,站在上面俯视四周,发现方才翻进来的那边两户人家之间有个窄巷,而这边只有一堵墙,而且这边整体地势要略高一些,院墙内外看高度差距也不甚多,只有一尺左右,有些地方还不到一尺。

    整个宅邸的占地面积约莫有四五亩地,如果是后来用土铺出这么高,除非从地底掏出几个密室。

    崔凝听遍了整个宅子,没有发现异样,那有没有可能是旁边这个院子?

    思绪一定,崔凝飞快跃下院墙,顺着墙根悄悄摸索前进。

    这边院中也是留了两盏灯笼,光线与那边差不多。

    崔凝尽量提气放轻脚步,转头压低声音对身后的人道,“去几个人到别处探查,这院子里可能会有密室密道,或许还有隐藏护院,小心别被发现。”

    鹰卫队正略做部署,分派了两组人执行,每组三人。(未完待续)

    第141章

    崔凝一边沿着墙根走,一边凝神倾听,各处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她的耳朵。

    然而整个院子都静悄悄,连雪随风轻轻砸在墙壁上的窸窣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崔凝发现这些鹰卫一味的只跟着她转悠,知道他们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找到,便压低声音肃然道,“我有六七分把握,左凛会藏在这里,各位比我更精通搜查,便由你们做主查探吧。”

    搜查密道密室什么的,崔凝着实不在行,当年师门藏了那么大一个密道,她整天在那里抄书也没有发现。

    鹰卫队正闻言,除了自己之外,还留下四个人跟着崔凝,保护她的安全,其余人全部派出去。

    在此处,崔凝可以利用的只有耳朵和眼睛,刚开始她太过依赖于自己的听力,一圈下来毫无所获,只好强迫自己用眼睛观察,用脑子去思考。

    如此看下来,倒是真的发现一些线索。

    其中一间屋子前面有一排脚印,被扫进去的风雪覆盖了一半,只隐约能看见痕迹,尤其是台阶前面的一对脚印十分清晰,看上去似乎是有人在这里站了一会。

    雪下了这么久,若是间隔时间半个时辰,怕是都看不见脚印了。而且,这里的脚印有出无进,定是因为此人进去的时间不短。

    崔凝踩着脚印站了一下,揣测这并不是小厮仆从留下。这个位置能被雪淋到,若是仆从侯在外头听用肯定会站在靠门处,既能躲风雪,又能听见屋里的动静,以便防止漏听主人的吩咐。再说这世上。有多少小厮仆从会有这种雅兴,寒冬腊月的站在屋檐下观雪?

    崔凝转身靠近房门,从门缝往里面瞧。

    屋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线,眼睛稍微适应一会,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里面大致的摆设,看起来像一间待客用的茶室。

    这就更奇怪了,风雪夜。怎会有客人?这会儿坊们怕都关闭了吧!

    崔凝指了指房门。给鹰卫队正使了一个眼神。

    队正点头,挥手令两人先潜入查探。

    二人推了推房门,发现这屋子是从里面拴上。顿时变得更加戒备,放弃了从门而入的方法,飞身攀上承重梁,悄无声息的打开窗子探身而入。

    崔凝抄手蹲在门口。耳朵贴门细细听着里头的声响。

    约莫两息,里面便传来打斗声。

    鹰卫队正显然也听见了。见崔凝示意他们进去帮忙,便立即撬开正门冲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人影重重,目测大约一共有八九个人。显然对方人数不少。

    鹰卫队正不敢轻敌,立即打了一声响哨召集其他人,而后一直站在崔凝身侧保护她。

    里面的光线。实在分不清敌我,一定程度上拖延了他们的战斗。崔凝更是把门关起来,只留下一条缝隙往里面看。

    不多时,便赶过来鹰卫两组鹰卫。

    这下人数多于对方,其余人都投入打斗,崔凝闲来无事,不仅把门打开,连窗户都开了,以便让鹰卫能够分辨敌我,速战速决。

    不过令她心惊的是,鹰卫队正的响哨应该是无差别召唤,怎么现在只有两队人赶过来?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有点焦急,眼看鹰卫迅速将对方制服,便过去就近抓住一个人问道,“密室入口在哪儿?”

    那人吐了口血,猛地抬头,看向她的目光凶狠,仿佛恨不能将她拆骨啖肉。屋里光线不足,可是那人的眼睛白眼球多很眼球少,看起来十分突兀。

    莫说是寻常人,便是鹰卫被突然看了这一下也觉得汗毛直竖,崔凝却毫无所觉,“你说不说,于我们来说只是时间问题,于你来说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那人没听见似的,崔凝见他嘴巴紧,便道,“杀了他们。”

    鹰卫愣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求证似的看向她。

    “我说了杀了他们。”崔凝平静的重复一遍。

    鹰卫主要任务并不是暗杀,一般情况都是制服罪犯,执行任务的时候难免杀过人,但那都是逼不得已,现在已经制服对方,再下手的话,就有点超出他们职责范围了。

    并且,他们都很吃惊,这个看起来没有经历过世事的柔弱小娘子竟然会如此漠视人命。

    “队正方才放的哨声是只召唤这两组侍卫?”崔凝看向鹰卫队正,“如果是,那就当我方才的话没说,如果不是,想想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这两队人。”

    鹰卫队正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眉头蹙起,“杀。”

    那几名被制服的人才露出些许慌张,其中一人道,“说出密道位置就放了我们?”

    崔凝立即坐地起价,“现在涨价了,除了密道位置,还要说出这院子里还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人!”

    那人犹豫起来。

    崔凝哪里会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不说就赶紧杀,又不是来审案。”

    “我说,我说。”那人慌张道,“院里有好几个密室,其他的位置我不清楚,这屋里的密室入口就在屏风后面的墙壁上,直接用手推即可。我们都不知道院子里总共多少人,我猜至少也有五十人左右。”

    “打晕他,其他杀了。”崔凝道。

    “你说话不算数,说好放了我们的!”那人急急道。

    其他被制服的人冷哼,似乎根本不屑此人的做法。

    鹰卫也看出来了,遂没有再多说,直接提剑抹了那些人的脖子。

    血四处喷溅,落到崔凝脚前的地面上,屋里充满腥甜之气,她目光晦暗,很快便从尸体上移开。

    鹰卫队正看了她一眼,令人去寻密室。

    从那人说的位置果然寻到了密室,里面有光线透出。

    密室里只有一桌两椅,魏潜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抬眼看见穿着鹰卫服的人进来,微微一笑,“来的挺快。”

    “魏大人!”几人齐齐施礼。

    其中一名鹰卫正要上前来帮他解开绳索,却见他自己解开绳索,弯腰一面解开绑着腿的绳子,一面问,“谁带你们找到此处?”

    鹰卫怔了一下,答道,“是崔佐使。”

    魏潜扬起嘴角,起身道,“走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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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魏潜刚刚走出密室便闻到了血腥气,“怎么回事?”

    崔凝见着他,本已快步上前,听闻他问话却是戛然止步,扯着自己的衣袖不敢上前。

    魏潜看了一圈便大约知晓此事必与崔凝有关,暂时没有多问,上前抬手揉揉她的头,“先离开。”

    一直神情淡定的崔凝眼圈一下红了,也不顾这许多人,抓住魏潜的衣袖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魏潜此时自是没心情同她讲男女有别,一心只想着先把她送离此处,“现在情况如何?”

    崔凝喉头哽了一下,稳住声音,尽可能简言意赅,“外面羽林军和兵马司的人都撤的差不多了,我就带了二十鹰卫前来寻你,不过之前派出去的几个人突然失去联系。”

    听了这些话,魏潜想要送他离开的心就更迫切了,当下道,“现在立即离开。”

    他话音方落,周围光线乍亮,令人忍不住眯起眼睛。

    崔凝往外一看,院子角落里的火堆已然全部被点亮,许多人影交叠,将他们围拢在中间,也看不出具体有多少人。

    “想走?”左凛撑着伞缓缓踱步而出,“恐怕晚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崔凝怒目而视,如果说左凛之前欲图挟持她或许是有私怨在其中,那么现在,崔凝是真的不明白他所作所为是闹哪样,这架势,哪里是想逃走,分明是要鱼死网破!

    “你很快就会知道。”

    左凛话音一落,魏潜道了一声“进屋”,而后一把搂住崔凝,闪身进屋,一拂手将门带上。

    紧接着,崔凝听见砰砰砰的声音,无数箭矢落在门板上。

    箭雨如蝗,有许多穿透窗子射到屋内。

    鹰卫队正紧绷着声音,“大人,怎么办!”

    魏潜沉吟道,“此处距离街道太远,我们若是集中在一起怕是攻不出去。屋里是不是有个他们的人没死?”

    方才崔凝的确只让人把招供的那人打晕,并未下杀手,队正微讶,方才他也只是匆匆撇了一眼,竟能注意到此时。

    “正是。”鹰卫队正道。

    魏潜打量他们身形差不多,便道,“你换上他的衣服。”

    鹰卫队正闻言,二话不说便将那昏迷的人拖过来,迅速换装。

    魏潜从地上捡了一根箭猛地刺入那昏迷之人的右胸口,那人闷哼一声,竟是有要转醒的迹象,魏潜抬手点了他穴道令之昏睡。

    “我带其他人投降,你潜伏于此处,伺机逃出去报信。”魏潜道。

    鹰卫队正心知干系重大,一旦他暴露,魏潜他们凶多吉少,可是除了这个方法,此时怕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当即道,“必不辱使命!”

    魏潜把此人扔给旁边的鹰卫,回头看向崔凝,“怕不怕。”

    见他并没有像二师兄那样推开她,不禁目光微亮,抓住他的手,坚定道,“不怕。”

    魏潜顿了一息,默默回握她的手,眼底溢出一丝微笑。

    魏潜示意一名鹰卫传达意思。

    “左大人!请停手吧,我们这就出来。”鹰卫扬声道。

    外面箭矢慢慢停下。

    魏潜将崔凝护在身后,第一个走出去。

    左凛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微微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魏大人很识趣。”

    他看见魏潜身后露出的衣角,面上笑容愈发深了,“小崔大人,别来无恙?”

    “错过这个时机,你再想出城怕是不容易。”魏潜不在容他继续说话。

    左凛在皇城之中如此嚣张,已然惹恼了圣上,皇权遭到挑战,在圣上心里究竟是臣子性命重要还是天威重要,尚未可知,在城中逗留越久,越是危险。

    于是左凛亦不再浪费时间,“去绑了几位大人。”

    魏潜道,“弃兵刃吧。”

    鹰卫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心想说不定能够寻到机会逃走,所以出门时手里还握着兵刃,眼下看清对方人数,不用魏潜说也已经死心了。

    刀剑咣咣落地,二十多个蒙面黑衣人上前将他们捆起来。

    魏潜是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那种人,此刻却多了牵挂和担忧,可是他却不能表现在脸上,以防左凛故意为难崔凝,或用她威胁自己。

    一行人被压上马车,崔凝挨着魏潜坐。

    旁边的鹰卫见她不但没有惊慌,反而眉眼带笑,不由纳罕,再见魏潜一直沉着冷静,心道莫非是有什么法子脱身?遂也慢慢平静下来。

    “五哥。”崔凝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魏潜瞧着她,目光了然,“无需多言。”

    她果然不再说话,只是瞧着他的眼睛仍然亮晶晶。

    他的心忽然变得柔软至极。

    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魏潜明白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多么不堪一击。这个时刻,他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这世上有这样一个全心全意相信他依赖他的人,他必用全部的智慧和能力回报。(未完待续)

    ps:明天从七点就坐在车上,持续十几个小时,期间多半不会有网,晚上也不知几点能够到家,所以明天可能没有更新,在此先告之诸位,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