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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6章

    “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傻!”

    屋里还有侍婢,凌氏怕自己笑的太失礼,赶紧拿帕子掩了嘴。

    “母亲,你足足笑半个时辰了!”崔凝不满道。

    呵呵,半个时辰还多?凌氏觉得自己下半辈子只靠这个乐呵都行。

    “葵水嘛!我也是知道的啊,这不是头一回嘛,没往这个上想。”崔凝一面觉得误会实属正常,一面想到自己那封遗书又莫名觉得羞耻。

    “呵呵呵。”

    “……”

    崔凝干脆闭了嘴,任母亲笑罢。

    凌氏笑了一会,想起大女儿来月事的时候,立刻补了一刀,“你姐姐那会儿可没你这个动静。”

    崔净在十四岁生辰之后半个月来的葵水,刚开始并不像崔凝这般血流成河,只有一点点污了褥子,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还是婢女收拾床铺的时候看见来禀了凌氏。崔净的闺中密友十二岁就有月事了,小姐妹私底下还偷偷聊过,因此到她自己的时候也只红着脸乖乖听母亲叮嘱。

    自从那之后,崔净便慢慢褪去了稚气,很自然的完成了这种转变。

    “夫人,青心来了。”侍婢进来禀道。

    凌氏道,“让她进来吧。”

    崔凝想到自己放在枕头下面的信,倏地坐了起来。

    “躺下!”凌氏以为她惦记官署的事,“放心吧,我已经派人去给你告假了。”

    “不是,我……”

    她话说了一半,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青心颤抖的声音,“夫人,奴婢今早收拾床榻发现这封遗书!”

    凌氏愣了一下,瞬间毫无形象的笑起来,“噗哈哈哈!”

    青心震惊极了,心道夫人莫非被吓过头了!

    凌氏伸手,“快拿过来让我乐一乐。”

    这个反应完全不在青心的预料之内,她难免怔愣,崔凝瞅准时机一咕噜爬起来窜下床夺回那封信。

    凌氏吓了一跳,见她又钻进被子里,不禁嗔怒的点着她的脑门,“方才叮嘱你的都忘在脑后了?这个时候最受不得凉,怎能光着脚下地!还想不想好了?”

    崔凝赶紧缩进被子里把“遗书”窝成一团才露出个脑袋,鼓着脸义正言辞的道,“士可杀,不可辱!”

    青心被这一出弄的满头雾水,青禄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偷偷指指小腹,青心立刻明白了。其实她收拾床铺看见血迹时第一反应就是“娘子来了月事”,谁知转眼在换铺盖的时候这封“遗书”就掉了出来!

    崔凝写完之后没有装起来,也就是一张纸而已,青心随意愁了那么一眼,顿时惊得冷汗直流,当下慌忙拿着信跑来禀报。

    “好好好,你好生留着吧。”凌氏语气宠溺。

    “哼。那您让人端个火盆来。”崔凝决定立刻“毁尸灭迹”,否则肯定又是一个笑柄。

    这点小事,凌氏自然是无有不应,尽管她也很好奇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内容,但还是决定给闺女留点面子,这信吧,哪怕不看,光是“来月事写遗书”的事都已经够好笑了。

    火盆端来,崔凝亲手把信烧成灰烬,余光一瞟,见在屋里的侍婢都憋笑憋得脸通红,不禁哼了一声,一扭头钻进被窝里再不想露脸。

    崔凝昨夜折腾了半宿,这会儿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很快便入睡。

    凌氏面带笑意的看着她,掖了掖被子,抬手令屋里的伺候的人都悄声退出去。

    这事儿真是太好笑了,凌氏忍不住要与人说道说道,可是事关女儿家**又不能随便乱说,想来想去,还是得跟大女儿唠唠,不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乐呵着实难受!

    不过大女儿刚刚成亲不久,娘家人若是迫不及待的上门难免叫人多想。

    想着,她便趁崔凝睡着,起身去书房里提笔给崔净写了封信,满篇关心之辞,末了十分委婉的暗示闺女有空回家来坐坐。写罢,又着手准备了一些礼,命人一同送去凌府。

    崔凝一贯特别看得开,一觉睡过去,天大事儿都抛到脑后去了,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半点没耽误。

    因是头一次来葵水,崔凝又特别没有经验,凌氏硬是把她扣在家里两日,十二个时辰耳提面命,不许她沾一点凉。

    魏潜也是一天两次往家里送各种补品和吃食。

    其实崔凝身体比一般人要好,往常寒冬腊月的时候,她也不过是着一件薄薄的小青袄在寒风呼啸的山上扫落叶。习武之人自能御寒,这也是崔凝听师父说的,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对练武不太上心,师父便语重心长的劝,“阿凝啊,你一定要好好练武,因为练武能御寒,咱们观里可没钱买冬衣啦,要是不好好练,一到冬天就得冻成鹌鹑。”

    崔凝不想做鹌鹑。

    被凌氏小心护养两日,在软磨硬泡之下才得了自由,恰巧又是个沐休,她想到上次答应去看陈元的事情,便准备上山一趟。

    凌氏误以为她是去见以前悬山书院的同窗,“天儿也不好,你身上也不利索,不如请你的朋友们来家里玩儿?”

    “我上山去看看阿元,天黑之前就回来。”崔凝解释道。

    “阿元?”凌氏记性不差,想遍了也未曾想起她何时又认识这么个人,“哪家姑娘?”

    崔凝笑道,“他虽然长得好看极了,但可不是个女子。”她顿了一下,“早就约好了的,我这次要和小弟一道去。”

    凌氏说教的话刚到嘴边只好咽了回去,“既然如此,也不好失约,穿厚一些,出去莫要在外乱跑,受了寒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于是,冬天尚未至,崔凝已经被包的像一颗球。

    崔家四房的院子就这么大点,有什么风吹草动满院皆知,更何况是人精崔况?尽管所有人都支支吾吾想把事情瞒住,但崔况还是猜出个大概。

    “怎么不干脆蠢死算了。”崔况鄙视道。

    崔凝哼道,“你懂什么!”

    崔况确实不懂何谓葵水,但也知道她被一点小事吓得写了遗书。

    “打发你小厮去帮我找五哥,告诉他我痊愈了。”崔凝道。(未完待续。)

    第217章

    崔凝在家养“病”的第一天,魏潜便带着礼亲自来探病了,只不过凌氏让崔况去待客,并没有让他进内院来。

    这又不是真的病了,来个葵水还让未婚夫探病,像什么话呢!

    凌氏没说具体,崔况哪里说得清内情,只道是小病。魏潜还以为崔凝是那天晚上从乐天居回家的时候染了风寒,又是心疼又是内疚,连着两日都暗暗谴责自己不应该让她独自回家。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消息,魏潜当下便丢了手里所有事,骑马跟那报信的小厮一并过来了。

    马车行的不快,魏潜驱马在侧,俯身敲了敲车壁,“阿凝?”

    声音隔着车壁显得有些闷,但在崔凝耳朵里却如旱天雷一般,惊得她抖了一下。

    若是以往,她早就扑出去笑眯眯的喊五哥了,这会却只是低头揪着袖子,崔况诧异的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开口道,“停车。”

    崔凝在家养病,崔况起初并没有多么留意,也以为是染了风寒,但接连两日见她脸色极好,也没有什么风寒的症状,病的如此奇怪,他怎么可能不打探一番?他要是想知道什么,十个崔凝绑在一块也捂不住。

    葵水什么的,崔况虽不大了解详情,但也知晓每个女孩长大之后都会有,有了葵水之后就要开始懂得避讳了……

    崔凝是朝廷官员,不可能处处避免与男人接触,可眼下,她分明不知道怎么面对,崔况便十分体贴的没有邀请魏潜上车,而是自己下车骑马作陪。

    “阿凝身体怎么样了?”魏潜问道。

    “嗯……”崔况心道,这个事儿该怎么说呢,魏潜很精明,且明人之间不说暗话,不能欺骗或敷衍,可又不能直说。

    “如何?”魏潜见他迟疑,不禁皱眉,“很严重吗?”

    “那倒不是,她挺好的。”崔况干咳一声,凑近他压低声音道,“女孩儿家的事儿,魏兄就别多问了。”

    女孩儿家的事?想到崔凝的年纪,魏潜瞬间明白了,眉头也慢慢舒展开来,这对他来说算是个好消息,最起码能看到成亲的希望了。

    他猜,崔凝这是害羞了。

    其实关于崔凝的成长,魏潜心里感觉是有些复杂的,他一方面盼着她快点到成亲的年纪,一方面又担忧她长成自己无法接受的样子。崔凝那张脸,长开之后必然很美丽,而他对美人只消看一眼,浑身便不自觉地开始戒备,更别说什么亲密接触了!

    他很怕自己有戒备崔凝的那一天。

    魏潜黑眸微转,看向马车晃动的帘子,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按理来说,随着崔凝年纪渐长,不管他们有没有定亲都应该发乎情止乎礼,但他心理有缺陷,必须要让自己提前习惯碰触她,也不是说要在成亲前做什么特别越界的事情,就像以前那样就很好。

    哪怕这样做有些自私,他也不能任由崔凝躲避,“我进去看看她。”

    “唔。”崔况没有答应,但也没阻止,只想着自己作为一个合格的弟弟是不是应该跟上去。

    魏潜显然也没有打算征求崔况的同意,说罢便直接从马背跃过去,轻巧的钻进车里。

    熟悉的容颜乍然在现实里出现于眼前,崔凝满脑子都是他光裸着上身用那种慵懒的神情冲她浅笑的画面,目光不由自主的便移到了他光洁的脖子上。

    魏潜今日也休息,因此穿了件玄色常服,白色的中衣露出半寸,整整齐齐的贴着修长的脖颈,显得分外整洁,也拦住旁人想继续往下看的目光,玄色衣袍包裹着健宽肩窄腰,板正的没有一条多余的褶皱,难免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严肃古板的人。

    他俊美的脸上亦如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可越是这样,崔凝脑海里那表情慵懒的俊颜就越清晰,清晰到,她忍不住想弄乱他的整齐的衣裳和头发,想让他露出那种吸引人的表情。

    “怎么回事?”魏潜见她脸色涨红,忍不住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温热的掌心贴近额头,崔凝像是被烫了一下,又想躲开又想贴近,一时脑子太乱,身体无法做出反应,整个人便僵住了。

    明明是两天前偷偷牵一下手就能乐颠颠的小丫头,突然不那么亲近他了……

    魏潜掩饰好自己的失落,难得主动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知道崔凝的过去,了解她的性格,所以很轻易便推测出她以前的生活可能简单到几乎脱离世俗,以前她年纪小,想必崔家没有特别重视某些方面的教育,直到她年岁渐长,又总是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之后,他们才发现问题。她现在的改变,并不是像别的女子一样自然而然的成长,而是因为落入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环境,一股脑接受了许多本来不知道的东西之后被迫开窍了。

    无论对旁人来说,还是对她自己来说,这种转变都显得很生硬。

    魏潜觉得此时此地不适合对她讲太多道理,“阿凝日后都打算不同我说话了?”

    “五哥。”崔凝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团火包围,炙热的温度让她难以忽视。

    “我现在变得好奇怪。”她眼睛里包着两包泪,“以前特别喜欢抓着你的手,觉得温暖舒服,可是现在感觉热得慌,身上软绵绵的没有劲,还总是想……”

    “嗯?”魏潜也不懂,他觉得抓着她的手总有很多力气没地方使。

    崔凝听他疑问似的嗯了一声,还以为是让她继续说下去,于是抿了抿嘴,鼓起勇气凑到他身边,红着小脸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还总是想脱你衣服。”

    魏潜脸色瞬间爆红。

    因两人身高差距很大,崔凝不刻意抬头很难瞧见他脸上的变化,更何况,她现在满脑子都事儿,正期期艾艾的揉着自己的衣袖,“五哥,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病了?”

    在今天以前,崔凝还不知道自己碰到魏潜会有这样的情形。她不敢见魏潜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反应,与凌氏说的那些道理没有任何关系。

    尽管听了很多道理之后崔凝准备按照规矩行事,可她很不愿意把魏潜划入“男女有别”这个范围之内,在她心里,他是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的希望,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人,她不想与他产生任何距离。

    魏潜怕她瞧见自己的窘态,长臂一揽,干脆把她拥入怀里,硬着头皮轻声安慰道,“长大了肯定和小时候有很多不同,以后慢慢适应便是。还有,这些事情可以私下与我说,不能随意说给别人听,懂么?”

    这话听着好耳熟,似乎母亲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是魏潜此刻的声音带着微哑,跟梦里的一模一样,特别好听,她脑子里变成一片浆糊,觉得他长得这么好看,声音这么好听,说什么都是对的。

    “五哥,你身上好热。”崔凝喃喃道。

    马车外头的崔况听她的话里内容越来越奇怪,立刻抬手令车夫停下,作为亲弟,他觉得有责任看护这个无知少女。

    魏潜感觉马车停下,便松开崔凝,接着便见崔况飞快蹿了进来。

    “外面太阳太大,还是坐在车里凉快。”崔况说着,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发现皆有可疑的红晕,于是深感自己做了个十分明智的决定。(未完待续。)

        第218章

    崔凝和魏潜默默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都未做声。

    崔况也不在意,就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抄着手坐在二人对面。

    在公事之外,魏潜不是那种会主动找话题的人,此时倒也没有觉得多么不自在,可崔凝就不那么得劲了,满车厢的怪异的静默简直叫她如坐针毡。

    崔况看她挪来挪去,离魏潜越来越近,忍不住道,“坐垫上长针了?”

    崔凝眯着眼睛鼓了鼓腮,“何止,我觉得满车厢都长针了。”

    “哼,你就不能消停会!”崔况又无数种刻薄言辞,但考虑到这是在她未婚夫面前,还是很贴心的给大家都留了点面子。

    他嘴欠,却不是那种不分场合乱说话的人,相反,他很懂得审时度势。

    因为开智极早,心智老成,他打小就喜欢与年长自己很多的人相处,起初被人暗暗嘲笑的时候,曾经费了很多心思察言观色,在摸索中迅速成长,那种老成的感觉已经逐渐变得自然起来,成了他与众不同的气度,不再是两年前那会儿,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时已有了初夏的味道,悬空寺附近绿草茵茵百花盛放,连温热的山风里都带着淡淡的花草香气。

    崔凝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些冷清,今日却是游人如织,山脚下熙熙攘攘,道路两侧竟然有许多售卖小玩意的摊位!

    “好热闹!”崔凝叹道。

    魏潜很自然的伸手帮她理了理衣裳,“再过两日就是浴佛节了,那时更热闹。”

    五月十五浴佛节,悬空寺下会聚集成百上千的商贩,届时可见万人浴佛的盛况。

    距离浴佛节还有两日,山下已经商贩云集,事先占好了摊位。崔凝被眼前景象吸引大部分注意力,很快便将那点少女懵懂心思丢开,开开心心逛了起来。

    崔况一扯嘴角,嘀咕道,“我是吃饱撑的才想着担心她!”

    魏潜闻言也不禁微微一笑。

    两人一个错眼的功夫,崔凝就已买了几份鲜花饼让青心青禄分给大家,自己则是一边啃着饼子一边叹气,“怪不得我师父总是喜欢缅怀百年前的论道节。”

    崔况和魏潜都知道她的情况,因此并不奇怪她会如此感慨。

    百年前道家兴盛的时候,每逢各种节日,道观附近也会有类似这般景象,然而实际上,远没有眼前这样的盛景。初唐时,皇室虽认李耳为先祖,支持道家发展,但历代皇帝都不是那么热爱修道,没有一个像当今圣上这般今日修尊佛、明日建座寺,虽然没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情景,但也差不远了,光是京郊大大小小的寺庙都有几十处。

    悬空寺以景闻名,因此每到浴佛节,哪怕不信佛的人家都选择会到此一游。而护国寺那边就庄严很多,圣上每年亦会亲临浴佛。

    崔凝心中遗憾陈元不能亲自出来逛逛,于是了一堆东西之后才往山上去。

    奇怪的是,越往阶梯处,游人聚集越多,就连魏潜都觉得奇怪,这些人不去游玩,跑到这边扎堆做什么?

    一行人好不容易挤到阶梯处,才发现长阶之上已然被清场,两侧站着身挎长刀的御林军。

    魏潜带着崔凝占到了一个不那么拥挤的地方,自己则过去询问情况。

    御林军和监察司几乎没有什么交集,一个是圣上亲卫军,一个是圣上手中利刃,外头遇见倒是会卖彼此个面子,再者今日的事情并非机密,因而魏潜很容易便打听到了情况。

    这个消息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圣上召见陈元。”魏潜道。

    “什么,那……”崔凝急道,“之前司言灵的案子会不会影响到他?”

    魏潜第一次述职的时候极力弱化了陈元的存在感,着重的说了案情,他算着浴佛节就要到了,所以刻意把整理好的卷宗拖了一日才递上去,本来按他的推测,哪怕圣上立刻看了卷宗,对陈元有些好奇,应该不会选在浴佛节的前一天召见,而圣上日理万机,这等小事多半过几日就忘记了。

    司言灵出身道家,陈元自然也是,魏潜不得不多想,是不是有人刻意为之。

    “案子已经过去这么久,圣上不会翻旧账。”魏潜安慰她道,“就算认真计较起来,陈元本也没有什么罪过。”

    崔凝听了他话,原本慌乱的心很快平复下来。

    隔了约莫一刻,阶梯上已经能看见缓步而下的人影。

    晨雾尚未散尽,金黄的晨光透过树冠,疏漏成片成束,在长了青苔石阶落下点点光斑。

    那光线在空气中仿佛被雾气洇湿了,带着柔和的光晕笼罩在那一袭白衣之上。那人撑着素面伞,白衣白发,眼上覆这黑纱,肌肤胜雪,像是清晨从深山里走出来的精灵。

    随着他越走越近,众人越发看清他的容貌,他长长的白发半拢,迤逦于身后,挺翘的鼻尖下面唇色浅淡,宛如三月里盛开的杏花色,粉白脆弱。人群不自觉的屏息,周围静默极了,似乎生怕发出丝毫声音惊动了那个人。

    陈元被这么多人围观,心里慌乱不堪,然他自幼便能窥破玄奥,看待事物自然便超脱于众生之外,以至于眼下还能够保持着正常姿态。

    他步下最后一个阶梯,隐于黑纱后的目光微动,便瞧见了崔凝,当下顿住脚步。

    崔用口型无声道:不要怕。

    陈元抿唇微笑,不等旁边的侍卫催促,便挽着宽袖上了马车。

    随着马车远行,周围像是突然被解开封印一般,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许多人说陈元是被佛门镇压的妖物,也有些人提起了当年的司言灵。

    司言灵的案子,普通百姓尚不知情,在很多人心中,他仍是神灵一般的存在。

    圣上不会不问青红皂白的杀人,但是流言可杀人,如果陈元的存在公诸于众,而他又不被世人接受,必然活不了多久!崔凝听着舆论不算太糟,心里安稳许多。

    陈元被带走,她没有心情再逛了,“咱们快回去吧。”

    她要赶快回去找到祖父,请他打听一下陈元进宫的情况。

    魏潜亦如是想,“莫急,你乘车回府,我先去打听一下,最迟傍晚就给你回音,乖乖的,不要乱跑。”

    “好。”崔凝点头。

    几人匆匆返回。

    崔况这是第一次见到陈元,心中惊奇,“你带我来是为了见他?”(未完待续。)

        第219章

    崔凝点头,满腔都是愁绪,“阿元以后该怎么办啊?”

    陈元被圣上如此高调的捧出来,若之后不被重用,那么只要司言灵的案子内情大范围扩散,单是那些亲人死在洪水里的幸存者都能把他啃得渣都不剩!

    崔凝心里明白,魏潜说陈元无罪的话只是安慰之言罢了,如果要认真计较,陈家所行之事是滔天大罪,若不是他们早就遭了报应,定要判个满门抄斩,陈元身为陈氏后人又怎么能说无罪呢?

    人既入了圣上的眼,旁人便再也插不上手了,崔凝只能请祖父帮着留意一二,静静在家等着消息。

    还不到傍晚,崔玄碧和魏潜都使人稍了信来——陈元被圣上赐名司元灵,入浑天监任观星师,居新观星台,无诏不得出。

    “这是囚禁!”崔凝看罢猛的握住信,指节微微泛白。

    崔况想到今早看见的那个人,微微叹了口气。

    那人的眼上覆着黑纱,崔况未能看清神情,却莫名的对他生出些许好感,“圣上只说无诏不得出,也没说不让人探视,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圣上为什么要这样做?”崔凝心疼极了,那样一个纯粹的人呢,要一辈子被囚在方寸之地吗?

    “你不知道?”崔况斜了她一眼,见到她眼底微微泛红,挖苦的话到了嘴边只好生生咽下去,耐心解释,“当年圣上没有下这样的旨,司言灵也是一辈子都在观星台。”

    崔凝参与了这个案子都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她没想到崔况小小年纪竟然知道这么清楚,十几年前,他还没出生呢。

    “你只知道司言灵是会预言,却不知,他还是画师、琴师,同时还是大唐国手,一手棋神鬼莫测,无人能出其右。还有,虽然他传出的词句不多,又大多是关于天象,但即便在他死后这么多年,文坛中也一直都承认他文采斐然,一手字写的也很是不错。这等才子,我怎能不知道?”

    提起司言灵,崔况满是赞誉。

    “他还是个全才啊!”崔凝想起陈元,“我没见过阿元写诗文,但他棋下的也很好,字也好看。”

    崔况现在就有几分高处不胜寒、人生寂寞如雪的感受,他可以选择和岁数大的人交友,然而那些人未必有他聪明,阅历却都比他多,相处起来难免觉得累,所以他始终渴望能有一个真正的知己,因此越发遗憾没能早些认识陈元。

    “那他究竟为何不出浑天监?”崔凝问。

    “我也是偶然听的一些闲话,也不知真假。”崔况低声道,“据说当年陛下和长公主同时看上他,他不愿,便只好将自己囚于方寸。”

    崔况觉得是有一定可信度,这么样一个风姿卓然、才华横溢又神秘莫测的男子,被人喜欢不是很正常吗?他没有见过司言灵,但今早从陈元身上亦能窥见那人当年是何等的风采。

    崔况接着道,“不过还有一种比较神秘的说法,说预言之能必须要不染尘俗才行。”

    崔凝沉默,心想司言灵案子已经揭露所谓三个预言都是造假,难不成圣上还会相信吗?而且圣上如今年纪都多大了,也不大可能看上十三四岁的陈元吧?

    这些事儿,别说是他,就是祖父和符相这些人都未必能弄明白真正原因。

    崔凝道,“你看人眼光也不怎么样。也许司言灵真一百年都不出一个的才子,但有一件事我是不敢苟同的。无论如何,他都不该纵容陈家为非作歹,那可是数万条人命!你可以说他心存侥幸,以为陈家只是在小事上闹点事儿,又或者可以推说,当初水患之事若不是陈家在行事过程中发生意外,也绝不会害了千万人性命。可是天道从来无常,你以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得只差那一把柴火转眼之间便能焚天灭地。”

    一席话说的崔况忍不住打量她,“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崔凝忽然想起在清河的时候,那些教导她的姑姑和先生,头一件事便是向她灌输家族观念——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以家族利益为首。

    如果她说大义灭亲……

    崔况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你笑什么!”崔凝有一种被看破心思的羞恼。

    说起来,她真是极少看见崔况笑的这么开心,这孩子一天到晚都像个老叟似的,满脸写着忧国忧民。

    “万事以家族利益为首,出嫁便以夫家家族利益为首,咱们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子都有着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她们高贵,有才有德,识大体,懂得牺牲,娶了这样的女人才有利于家族兴旺,所以天下人皆费尽心思求娶世家大族之女。但是咱们教养男丁和教养女人是不同的。”

    崔况笑道,“在咱家祠堂里供着的族规,忠孝礼义信都要排在天下大义之后,只不过对外只能谈前者罢了。”

    也就是说,倘若当今不仁,崔家很有可能会应时势而起,绝不会一味愚忠。实际上,所有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都奉行这一点,因此他们都有各自**的想法和立场,要不然皇帝也不会迫切想削弱世家大族的势力。

    “倘若真如你所言,司言灵此人的确不值得我欣赏。”崔况往榻上一歪,伸手抓了抓罐里冰凉的棋子,“来一局?”

    “没心情。”崔凝说着还是坐到了他对面,叹了一会气,还是伸手拈起一颗棋子,“我心乱已处劣势,所以我先,你让我三子。”

    崔况拈出五颗放在一边,“让你五子。”

    崔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登时怒了,“你这是在侮辱我?”

    “我到现在才明白什么叫‘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崔况从善如流的捡了两颗回来。

    崔凝因着陈元之事,心里难受的很,偏又插不上手,只好闷头于棋盘上厮杀。她平日棋路沉稳,今日却像不要命是的,锋芒毕露,步步不留退路,倒是把崔况逼的狼狈不堪,眼看就要赢了,没成想,最后竟然被崔况绝地反杀。

    “啊!”崔凝丢了棋子,有气无力的躺在榻上,“我心情不好,你还这样赢我!”

    崔况抄手看着棋盘,认真道,“说句公道话,要不是你心不静露出几个破绽,凭这个路数,我便是不让子也未必能赢,你日后可以试试。”

    崔凝爬起来仔细看棋局,余光瞥见侍婢端了切好的瓜放在几上,便伸手拿了竹签子去扎了一个过来。

    尚未递到嘴边却被崔况夺了去,“这两天母亲在你耳边天天念叨不准碰凉物,我都快听吐了,你还不长记性!”(未完待续。)

    第220章

    腹部没有那种微弱的抽痛感之后,崔凝便完全忘记了葵水这回事,被剥夺吃瓜的权利,只能生无可恋的瘫在靠垫上。

    崔况只好又让人给她端了盘红豆糕来。

    红豆糕是一种极其寻常的点心,因家里时常会备一些,用不掉的话晚上就分给仆役,可以说现在全家上下也就崔凝一个吃不够。

    侍婢将糕点一放下,崔凝便一咕噜爬起来。

    崔况见她吃的香,也顺手插了一个送入口中,甜腻的红豆泥在口中化开,齁的他眉头都拧成一团。

    “不喜欢吃就别吃,浪费。”甜入心扉,崔凝的心情飞扬,忍不住哼起小调来。

    崔况再吃甜瓜,发现几乎尝不到甜味了,而这种清脆无味的感觉出乎意料的更合他心意。

    从前崔宁没有去世的时候,崔况最喜欢那个二姐,她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她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玩耍上,整个人天真的不谙世事,所有的感情都很纯粹,从不会和人耍心眼。而崔凝……在某些方面和崔宁很像,却又似乎截然不同,她固然也有天真的一面,但更多时候,她的通透连崔况都自觉受益良多。

    在亲情之外,崔况渐渐开始把她当做一个可以聊聊的朋友。而其实崔凝最令他满意的一点是——无论怎么说,她都不会生气。

    “吃点心的时候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崔凝一边吃红豆糕,一边想着陈元的事情,竟然觉得看开了点,“其实阿元暂时住在观星楼也好,他在外面非但不自由,反而还不安全。”

    “你能想明白最好,过段时间再看看吧。”崔况觉得这个人自愈能力超凡,根本不需要任何安慰。

    “只是可惜了慕容绿衣。”崔凝敛去笑容,叹了口气,“花儿似的一个人呢。”

    “女人……”崔况无语望天,女人思想难道都这么跳跃?情绪难道都是如此反复无常?前一刻看着还好好的,下一刻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突然低落了,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裴九,不会也这样吧。

    按照崔况后来自己的说法,他媳妇的脑子有坑,而且是个无底的坑,泛泛之辈根本填不上,他这辈子浪费在裴九身上的那些智慧,足够再创造出一个盛世大唐。

    不过眼下崔小弟尚抱着一个美好的想法,觉着自己英明果断的在前面十年安排好一切,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可以心无旁骛的建功立业了。

    五月过去,天气越发炎热。

    每年夏季是监察司最清闲的时候:去年的卷宗已经入库,今年的卷宗还未上来,一般的案件又不会交用到监察司。

    于是五月一过,整个监察司都沉浸在懒洋洋的气氛中,连值夜都变得闲适极了,而崔凝最大的烦恼也不外乎是来月事的时候不能吃冰。

    陈元入了浑天监之后,反倒更方便了,圣上完全没有阻止他会客,只不过因他身份敏感,一般人没事不会往上凑。

    崔凝,显然不是那一般人。

    她无法给他自由,只好挖空心思的给他创造更舒适的生活,但凡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着往观星台送一份。

    夏夜的观星台上凉风习习,是个不可多得的纳凉之处,崔凝拎了从乐天居里顺来的吃食哼哧哼哧的爬上了高耸的观星台。

    陈元站在护栏前仰头看着浩浩然夜空,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回过身来看向她。

    以皓月之辉为袍,浩瀚星河入眸,恍若从远古踏着历史长河而来的神祇,这样的陈元仿佛离红尘人间很远很远,崔凝的脚步有一瞬凝滞。

    “阿凝。”他笑着走过来,一瞬间便褪去一切光辉,眼里满是欢喜雀跃。

    “我现在也要值夜。”崔凝抛开一切杂乱的心思,把食盒放在小几上,“以后见面可方便了。”

    “真好。”陈元在几前坐下,宽大的衣袍铺在地面上,一瞬间把他衬得格外瘦小,“阿凝,我觉得很开心,以后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崔凝正在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出来,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不觉得无聊吗?”

    陈元眼睛弯弯,“观星楼里全是书,各种各样的都有,夜里还可以随便出来看星空。我以前不太懂得观星,自从看了书房里历代观星师记录的天象,再抬头看这片夜空的时候,眼里就多了很多东西,我觉得等我再厉害一些便能去到任何地方。而且,还有你。”

    “你可真容易满足。”崔凝笑着,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她来不及抓住,但直觉告诉她,圣上把陈元留在这里并非是单纯的囚禁,于是叮嘱他道,“阿元,关于你的能力,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也许当年司言灵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好。”陈元对崔凝是无条件的信任,她说什么,他都打心底觉得对。

    崔凝让侍卫提了一桶水上来,两人净手后,在坪上吃着夜宵。

    “这里看星空真有些不一样。好像伸手便可触到星辰。”崔凝也跟四师兄学过观星术,虽然只学了几日,但她记性好,几年过去再想起来又有了不同的感悟。

    想起四师兄,她突然明白陈元说开心也许并不是因为容易满足。

    四师兄和二师兄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二师兄放浪形骸,四师兄严肃刻板,二师兄一天不出去就浑身难受,四师兄能在方寸之间保持一个同一个姿势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且印象当中,他似乎从未出过道观。

    对精通观星术的人来说,万千星辰岂止是热闹,根本不需要在红尘里打发寂寞时光吧。

    崔凝看着星空,忽然想起一桩极为微小的事。

    大概是她五六岁的时候,某个夏天夜晚,她尿急,迷迷糊糊的爬起来往茅房跑,看见了四师兄一身青袍站在院子仰头看天,他垂眼看着她的时候,无情无念的模样就烙在她脑海深处。

    之后这么多年里,崔凝都不曾记起过那样的四师兄,因为他平日总是会絮絮叨叨、爱管教。

    今日记忆骤然冒出来,莫名与陈元刚才的模样重合了。

    观星师、起卦、看相……道家……

    崔凝使劲揉了揉脑袋,总觉得有一个很浅显的事情被自己漏掉了。(未完待续。)

    第221章

    有些事情越是近在眼前越是看不清楚,越是用力去想越想不起来。

    崔凝呆怔了半晌,叹了口气,叼了一只鸡腿继续看夜空。陈元也颇有兴致,开始与她讲最近观星趣事。

    “我从前学的观星术中二十八宿分东西南北四官,而中官有一个紫宫,近来看诸位观星师的记录,发现他们重新划分了星域,分了三垣二十八宿。”他指着天空不同的区域,“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

    “只不过都是一些文字记录,有一些地方很模糊,我准备将这些记录都整理一遍,绘出天象图。”

    崔凝转眼看向他,“阿元,你是天生的观星师。”

    陈元羞赧一笑,如雪的面颊上泛起血色,他的皮肤天生比别人脆弱,血气上涌的时候连眼角都染上了******,分明是如稚子般纯粹的目光,颜色却妖艳非常,眸光流转之间,动人魄,摄人魂。

    崔凝小时候就崇拜二师兄,因为师父告诉她,二师兄长得好,是观里生存的保障,而后来她也发现,所有长得好的师兄在外面混的都比较好,渐渐的她便打眼里觉得长得好的人都不一般。

    实际上她师父不过是想说,因为长得有仙气,出去赚钱的时候比较容易取得别人的好感,从而再进一步获得信任。她师父没有明说,她便一直按照自己的想法理解了。就像之前每次见到谢飏,她心里想的都是:啊,这人长得如此俊美,本事得有多大啊!

    到崔家这几年,崔凝已经逐渐发现这种想法不太对,可是多年来的习惯一时难以截掉,因而此时此刻看见陈元的模样,她第一反应是——这孩子日后是有大造化的人。

    “我觉得观天象比观人面要自在。”陈元清浅的眸色里映着繁星点点,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一念之变,人的命数便可能截然不同,命运之多变更甚于天机。更可怕的是人的**无穷无尽,以前每一次帮人看相,总觉得那些人像水蛭,恨不能黏在我身上叫我把一切天机运数都给他。”

    每一次,那些人被祸事缠身,神色凄惶令人同情,然而一旦发现他的能力,便开始不断索求,有些人甚至不惜亲生骨血的性命也要得到运数,转眼间就能从丧家之犬变成贪婪的恶魔。

    这么深刻的见解令崔凝有所触动,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银发,“你和我小弟一定能成为朋友。”

    陈元这回连耳根都红了,垂眼不敢看她。

    “我要回去了,那边还要值夜,不能离开太久。”

    崔凝看见他失望的表情,笑道,“明天我就让小弟来看你,还有,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在悬空寺见过的陆凭风吗?我觉得她人不错,要不是她现在还在养伤,我一准把她拉过来玩。”

    “嗯。”陈元乖巧的点头。

    监察司本来没有安排崔凝值夜,是她主动要求的,不过魏潜不放心,还是把她安排跟自己一班,而同一天值夜的还有易君如。

    这个人懒到令人发指,倘若没有人在旁监督,估计不到下半夜就能睡的雷打不动,万一到时候有紧急案子,到时候监察四处怕是根本找不到人。

    崔凝离开这一会,易君如便凑到魏潜旁边开始絮叨,“魏大人真是心胸宽广,未婚妻大半夜跑去看别的男子这等事情,也就你能忍了。”

    “那司元灵,生的如仙似妖,那天我送他去观星台,他就那么轻轻的瞟了我一眼,差点把魂儿都勾去,我一个七尺男儿都受不住,魏大人就不担心吗?”

    魏潜看都不看他,开口道,“目测你只有六尺三寸,比我侄女还少两寸。”

    “……”

    易君如被打击的半晌才缓过来,“重点不在于此。魏大人尚未成亲,是不了解女人,我家里那位平日嘴上说对我如何如何爱重,街上瞧见俊俏郎君都还会多看几眼,魏大人你真得上点心……”

    “易大人。”崔凝拎着食盒进来,“夜宵没你的份了。”

    “咳。”易君如尴尬道,“我是好心。”

    “好心?易大人背后插的一手好刀,我还要谢谢你不成。”崔凝说着,打开食盒,里面粥、饼、清爽小菜、瓜果,十分丰富。

    魏潜见她看着葡萄吞口水,便盛了一碗粥塞进她手里,“不许吃凉。”

    “五哥。”崔凝在他身畔坐下,欲言又止。

    刚才易君如的话她都听见了,她觉得自己这样做确实不对,至少在同僚的眼里看来,她没有把魏潜的面子放在眼里。

    “莫要把一些无关紧要之人的话放在心上,你出去之前也问过我的意思,我既是应了便不会有别的想法。”魏潜拈了一粒葡萄放入口中,酸甜的味道冲击味蕾,他不动声色的咽了下去。

    他把她放在心上了,自然不可能没有任何感觉。可是,他厌恶恐惧大部分女人,本做好了独自过一辈子的打算,能意外得到这份感情于他来说乃是上天恩赐,他以大她十多岁的年纪订了亲,应该更包容更照顾才对,一点小事又何必非要计较,弄得小姑娘两难呢?

    非得逼崔凝在他和陈元之间选一个,他反而觉得更不舒服。

    崔凝放下心来,在几下偷偷勾了勾他的小指,“五哥你真好。”

    魏潜唇角微扬,那一点点的酸味也消散殆尽,口中葡萄余味丝丝甘甜沁人心脾。

    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让那个无关紧要的人在一旁牙都快酸倒了。

    “喏,这个是给你的。”崔凝把食盒下面一层拎给易君如,“要是再被我逮到一回,哼!定不会如今日这般轻轻揭过!”

    易君如还真不敢忽视她的威胁,赶紧应下来,“崔大人心胸宽广、心胸宽广!”

    易君如接过食盒,刚刚夹了一筷子鱼肉塞进嘴里,便听见尖锐急促的啸声,紧接着远处天空骤然一明,炸开一朵血红的烟花。

    魏潜眉头微皱,易君如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

    监察司在值夜的人全部跑了出来。

    远处天空上还残留着点点血红,尖锐的啸声仿佛还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五哥……”夜凉如水,崔凝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未完待续。)

    第222章

    任监察使之后,崔凝便可以查阅监察司一部分机密资料,监察司内部传信方法是她重点看过的内容。

    信号烟花中也有红色,但那种烟花升空高,炸开面积小,远距离根本听不见这么大的声响。

    “自监察司建立以来,血烟就响过一次。”易君如仍然恍在梦中,“这种烟花不是信号,而是说明有监察司官员死于非命……有人在暗杀监察司的人!”

    这已经不是什么凶案了,而是蔑视皇权,有人在对今上示威。

    监察司反应极快,易君如话音才落,集合的短哨声便响起来。

    三人匆匆赶到议事阁。

    监察令早已满脸不虞的坐在首位,历任监察令中属他最倒霉,才被圣上压着解决了陆家嫡女被绑架的案子,还没来得及过点安稳日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暗杀监察司官员是蔑视皇权,但首先,是在挑衅监察司。

    今夜值夜的官员一共六人,全部都已落座。

    监察令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魏潜身上,“方才鹰卫传信来,监察二处的李佐令被人杀害,尸体就在距他家不远处的巷子里,魏佐令,马上带人过去查看现场。”

    李佐令?李昴!

    屋里落针可闻,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惊诧。

    在调查司言灵案时,监察令派了李昴与魏潜共同查案。崔凝对他印象深刻,不是因为他办案如神,而是他审讯犯人时手段极其残忍,不仅如此,他还在对犯人用刑时露出极为享受的表情,说是个变态都不为过。

    李昴成长经历坎坷,形成畸形的性格并不奇怪,他比一般人残忍,也比一般人更嫉恶如仇,并不算一个坏人。

    崔凝至今还能想起他那张看上去有几分阴鸷的脸,以她浅薄的易学知识,总觉得这个人命很硬,因此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个人会死于暗杀,而且如此突然。

    监察令把事情交代下去,整个人仿佛老了几岁。他直属副官是两名少监,属文职,平时多是管管监察司内部事情,而下面四名佐令里头,最得他信任与重用的便是李昴。李昴之死,如同生生砍断了他的臂膀一般,切骨之痛,难以言说。

    魏潜领了任务,便立刻带人前往,崔凝作为监察四处的监察使,自然也要跟过去。

    李昴的尸体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

    巷子只有三尺宽,墙壁、地上全部都是血迹,李昴穿着中衣靠在尽头的墙壁上,脸色惨白,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如往常一般冷冽阴鸷,似乎死前在看着某个人。

    “卑职在夜巡时看见烟花便急忙带人赶过来了。”兵马司巡夜的队正道,“卑职带人赶到时,李大人已经没有生机。”

    魏潜的目光从尸体上移开,看向队正,“如何称呼?”

    “卑职梁超。”那人道。

    “梁队正。”魏潜站在巷口,没有立刻进去,“请你说详细一些,你是如何发现李大人,又如何判断他已绝生机?”

    梁超听他话里仿佛有怀疑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和卑职一起过来的还有十几个人。就在两刻之前,卑职和平常一样带着一队人夜巡,突然听见一声尖啸,紧接着天上就炸开了一片红烟花,当时卑职带人赶过来之后就发现一个人倒在巷子里头……”

    巷子里血气冲天,一个人流了这么多血,基本上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但是梁超当时没有想这么多,他看见有人倒在血泊里,便立即带人冲进了巷子救人。

    他也是见过死人的,当时手一放上李昴的颈脉便知道人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你们一队十几个人全部都进了巷子?”魏潜冷冷问道。

    梁超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闯了祸,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个……没全进来……但也差不多了……”

    巷子里这么窄,就算凶手离开时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被十几个人一搅合,哪里还能剩下一星半点?

    “万一凶手在墙上伏击,你觉得你这一队人马在窄窄的巷子中能有几人生还?”魏潜面无表情的道,“你立刻去确认,究竟有几个人进了巷子,让所有人都不许动,在一旁等着。”

    “是。”梁超面红耳赤的领命。

    魏潜让崔凝和易君如跟梁超过去,自己一个人举着火把慢慢走入巷中,其他人则在巷外候遣。

    这个巷子不算深,约莫两丈半长,两面是两户人家的院墙。

    脚下是石砖地面,砌的不算紧实,砖面几乎全部被染红,而血全部都从缝隙里渗进去了。墙壁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血迹,还有几个手掌印。

    李昴身上中衣被血液染红,只有衣领的地方还能看出它原本的颜色。

    魏潜环视一周,觉得这个地方很是怪异。

    他从外面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任何血迹,也就是说,李昴在巷子外面之时还没有受伤。如果墙上这两个掌印属于李昴,那说明他是清醒着的,但是从这里仅存不多的痕迹来看,他被人捅了数刀,却几乎没有过多的挣扎,这里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据魏潜所知,李昴是会武功的,能保他从那么恶劣的成长环境中全须全尾的长大,就算不是太高明,那显然也不算太差。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竟然令一个心智坚韧并且会武功的男人在清醒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李昴身上穿着中衣,可以推测,他并不是专门出来见一个认识的人。也许是有人给他下药将其掳到此处杀害,也许是有人故意引他到这里,而这个人是他认识并且有一些渊源的人……

    魏潜觉得前者的可能性不大,一来,李昴是个极为警觉的人,想用任何方法给他下药都很难得手,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像柳惊尘那样随手就能配出各种各样的**,大部分**在限制人行动力的同时,人也不可能清醒,然而李昴明显没有昏迷,甚至在凶手离去之后还没有断气,因为他手里握着烟花,方才那朵血色烟花似乎正是他自己燃放的……

    可是,这就更奇怪了,如果他是被人引到此处,一个急急忙忙连衣服都来不及穿的人竟然还带着烟花和火折子,那么他是出来之前就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了吗?

    以李昴的洞察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魏潜在他面前蹲下来,与他微眯的眼眸对视,自语道,“你想说什么?”

    魏潜顿了顿,顺着他的目光转头向巷口看去,眼睛也不由眯了起来。(未完待续。)

    第223章

    巷子口站着的人看见魏潜看过来,愣了片刻,纷纷让开,露出了路对面一株碗口粗的垂柳。

    柳枝在风里轻轻摆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只不此时此刻,身畔尸体未冷,夜色中所有景物看起来皆有几分诡异。

    尽管现场被破坏的很厉害,但还是要尽力的收集证据。魏潜起身仔细将查看现场,直到仵作赶来。

    仵作没有大幅度挪动李昴的身体,只是将衣物尽除。

    老仵作喜好喝酒,白天总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模样,到了夜里反倒精神奕奕,眼睛里都有了光彩。

    他小心翼翼的用素布盖住李昴光裸的身体之后才道,“身体没有僵硬,还有体温,以我的经验,应该死亡不超过一个时辰。胸腹部中了四刀,贯穿身体,伤口很整齐,可见凶手惯于用刀而且力气不小,或许,他在行凶的时候几乎感觉不到恐惧。”

    人一旦产生恐惧心理,就算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刀,也会与下手利索所造成的伤口有区别。

    老仵作道,“光线太暗,最好天亮之后能再检验一遍。”

    魏潜垂眼道,“天亮之后我这边还需再次查看,尸体暂时放在这里不动,天亮后会送去停尸房,届时你再过去验尸。”

    “是。”老仵作微微躬身。

    巷子外面,黄锐怔然望着李昴的尸体。他是李昴的直接下属,平日里监察二处的人都对这位性情古怪的上峰颇有微词,他也不例外。

    在所有人眼里,李昴就像是生存在黑暗中的怪物,不喜欢出来转悠,也不喜欢与人交流,平时总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的意味,戒备心极强,不苟言笑,只有在那些罪犯身上实施酷刑的时候,才能从他那张脸上看到“兴奋、开心、得意”等各种正面情绪。

    在他们这些了解他下属的心里,他本身就是炼狱里出来的怪物,非人一般的存在,谁能想象的到,他竟然会突然惨死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里?

    黄锐身后不远处,巡夜的士兵站成一排,连同梁超,一共十六个人。

    十六个人中,一共有九个进入了窄巷,这一点,在单独询问过每一个人之后得到证实。

    他们都是受过训的兵,巡夜的时候列队前行,即使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也不会突然乱了队形,因此在梁超带头冲进死巷的时候,剩下的人也是按照顺序跟进,所以他们给的人数基本上不会有误差。

    崔凝令两拨人分开站,而后和易君如一一检查他们的身上的痕迹。

    九名进入死巷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血迹,而没有进入死巷的人身上皆干干净净。

    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换了衣物鞋子,这说明最起码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人在撒谎。

    进入巷子的九个人,大多数都是靴上有血,只有两个人例外——梁超和当时站在他身后的士兵。

    梁超接触过尸体,身上沾染血迹很正常,而另外一名巡兵,则说当时梁队正突然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他,他慌忙侧身避开的时候身子擦了一下墙壁。

    供词与现场痕迹都能对的上,只是崔凝注意道,此人的鞋面上有一个血点,明显是滴落上去的。

    这就很奇怪了!什么样的情况下,会有血点滴落上去?

    “可能是我甩上去的吧?”梁超不确定的道,“我看见李大人的时候,他腹部好像还在的往外冒血,我也没多想,赶紧用手按住伤口,叫人去请医者。我手上沾了很多血……”

    崔凝打断他的话,“你是说,你先按住了李大人身上的伤口,然后才后将血不慎甩到他身上?”

    梁超回忆了一下,比划着当时的情形,“我一进巷子,就赶紧上前查看,发现李大人身上还热乎,腹部伤口在流血,我马上一手按住伤口,一手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他没有呼吸了,又探了探他的颈脉,确定人已经死了之后,我心里有些慌,起身的时候没站稳便退了两步。”

    他戚戚然道,“我们兵马司每个十五日便会调防,咱们是今晚才调到这边的,生怕出什么事……没想到,唉!”

    崔凝端着纸笔将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

    半晌没说话的易君如忽然问,“是谁去叫医者的?”

    “是我。”一名看上去像个少年的巡兵站出来,“我站在队末,队正下令之后,我便跑去叫医者了。”

    易君如腆着肚子上前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遗漏的痕迹。

    梁超皱眉,有些不满道,“咱们巡兵夜巡就是为了保百姓平安,怎么几位大人好像一直怀疑咱们杀人放火似的!”

    “我们也是依规矩办事,诸位最先接触暗杀现场,必须要排除作案可能性。”崔凝解释道。

    易君如属于那种别人推一步他走一步的主儿,旁人若是不言不语,他能想起来看一眼都实属不容易,这会儿听着梁超的话反倒不乐意了,恨不能把眼前这个小巡兵扒了衣裳一寸一寸的查看。

    小巡兵被他看的浑身寒毛直竖,身子都僵了。

    月光明亮,然而毕竟是夜晚,巡兵身上穿的又是深色铠甲,不大容易看清楚,易君如看了一会儿便直起身,抚了抚手上的肥肉道,“你们哪儿都不准去,等天亮之后本官还要再看一遍。”

    梁超气结。

    烟花炸开的时候,周围有很多人家都被惊醒了,此时有几个人伸头探脑往这边张望。

    崔凝索性一家家的敲开门,询问在这两个时辰之间有没有听见什么可疑的声音,或者有没有发生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

    李昴住的这个坊大多都是些小户人家,街巷窄,院子小,站在院子里能把街巷上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家里能使个仆从在这些街坊的眼里都算是富贵了。而李昴家里虽然只没有任何仆从,却因身有官职,无疑成了这条街上最富贵的人。

    李昴的宅子距离死巷很近,大约只有百丈距离,监察司的人已经将他的宅子围了起来,以免里面有什么蛛丝马迹被人进去破坏了。(未完待续。)

    第224章

    天光乍破。

    坊市间有袅袅炊烟升起,随着街巷里响起叫卖的声音,路上的行人也开始越来越多。

    廿朝巷却被鹰卫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往来。

    尸体所在的死巷在晨光下分毫毕现,暗红色的血几乎将整片地方淹没,两侧墙壁上昨夜被忽略的点点血迹,此刻清晰无比。

    魏潜知晓崔凝对大量血迹有阴影,因此便让她和易君如去李昴宅邸查找证据,而他则带着黄锐再次勘察案发现场。

    黄锐俯首,发现墙壁上有两寸浅浅的划痕,像是被刀刃擦过的痕迹,“李佐令生前曾与人搏斗过。”

    魏潜沉声道,“李佐令不仅会武功,更是极为熟悉人体要害,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够毫发无损的……”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

    黄锐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大人的意思是,这里的血迹并非是李佐令一个人的?”

    “你看墙上这片血迹。”魏潜站到血迹边上,偏头目测了一下高度,“李佐令的伤口全部在腹部,大部分血迹集中在胸腹之下,他靠在墙上根本不会在这里留下痕迹。”

    黄锐沉思片刻,“也就是说,昨夜李佐令正打算就寝的时候有人刻意引他到此处,然后经过一番搏斗之后,二人皆受了重伤,最终李佐令落了下风,命丧于此。”

    大概是这样一个过程没错,但是稍一深想就会发现很多疑点。

    “下官有几件事想不通。”黄锐在尸体前面蹲下,用手指轻轻拨了拨烟花残骸,“第一,李佐令连外衣都没有穿,为什么会记得专门带上烟花?第二,凶手既然受了重伤,离开的时候应该也会留下血迹,可是并没有。第三,凶手为什么会往一个死巷里跑?”

    假如凶手是在准备暗杀李昴之前不慎暴露,想先行撤退,为什么要往一个死巷里钻?退一步说,就算凶手想把李昴引到别处去,以便下手,这里也并不是一个好的伏击地点,昨夜巷子里几乎可见度很低,而且两侧有人家,稍微弄出大一点的动静,都有可能惊醒他们……

    “先说第三个问题。”魏潜示意他看墙壁,“看这巷子里的墙壁颜色有新有旧,看上去像是拆了墙壁之后混入新的石砖重新砌了一遍,或许这里之前根本就不是个死巷?而往这边跑的人并不知道它已经被堵死了。”

    黄锐愣了一下,旋即点头。他也注意到了墙壁,但一时并未想到这些。

    “而且,也不一定就是凶手往这里跑。”魏潜不知道这条窄巷之前是什么样子,但看它的朝向,穿过这里,距离坊间的守卫亭就不远了,“不能排除凶手人数太多,李佐令自知不敌,故而奔逃求生的可能。

    黄锐眼睛微亮,“对啊,这样一来也能解释李佐令为何从家里出来之前会带上烟花。”

    可以想象,昨夜李昴宽衣之后正准备休息,突然发现暗杀者,看对方人数占上风,便立即逃生,他心中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于是带上了血烟花……或许还带了兵刃……

    “道路都改了,左邻右舍哪有不知道的?但李佐令……真有可能会不知晓。”黄锐叹息道,“他为人孤僻,还不爱凑热闹,一个月中有大半个月都会主动留在监察司值夜,倘若这巷子最近封死,他不知情再正常不过。”

    “先查巷子两侧人家。”魏潜道。

    “是!”黄锐领命,立即带上鹰卫去了。

    平常若是这种案子,监察司一般都是和别的衙门合作,但是这一次死的是自家官员,监察司早早便摆出一副“谁也不许插手”的架势,平日极少露真容的鹰卫,此刻像寻常兵卒一般站满了整条廿朝巷,杀气直冲云霄。

    死巷两侧的人家一户姓孙,另一户姓卫。孙家是祖孙三代,家里兄弟两个,长子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有三个了,但是因为家里房子太小,长子成亲之后次子连个住处都没有,亲事也一直耽误着。

    恰好,隔壁的卫家男人三年前死了,遗孀才二十多岁,并个四岁半的闺女。那卫家男人原是个外地来的屠户,本来小有家资,可因他重病拖了一两年,差不多花光了所有积蓄,孤儿寡母不好活。

    孙家早早便动了心思,等寡妇一守满三年,便立刻请媒人上门提亲,上个月二人成亲之后便把中间巷子堵了,两家打通,还合计着过些日子连死巷这块地方也占了,把灶房扩一扩。(未完待续。)

    第225章

    死巷的东侧靠着孙家的灶房。

    说是灶房,其实不过是一个简陋的小棚子,还没有院墙高,里头一个黄泥与石头混合起的大灶,手一碰便哗哗往下掉土。

    魏潜将袍子下摆掖进腰带里,翻身上墙。

    墙头零零碎碎的插了陶碗碎片,在下面根本看不见,若不是魏潜身手敏捷,脚底非得被扎个窟窿。他仔细检查这些碎片,在一片尖角上看见了黑色的线。

    魏潜让人拿了纸来,将黑线小心包好。

    “大人,在灶底发现带血的兵刃!”一名监察佐使站在孙家灶棚里道。

    那监察佐使已将兵刃取出来放在素布之上,然后继续检查灶膛。

    墙头已经仔细检查过,魏潜便顺势跳下来去看那把长刀。

    这是一把很常见的唐刀,细细的刀身微弯,上面的血迹已经干了,魏潜只用目测便知道,杀死李昴的凶器不是这一把。

    李昴身上的刀口宽两寸,两面开锋,似刀非刀似剑非剑。那么,这一把又是谁的?

    “大人,又找到一把!”监察佐使欣喜道。

    站在一旁的孙家人见自家灶膛里找出凶器,脸都吓白了,他们这辈子最多也就惦记过隔壁寡妇家的宅子,还是贴了个儿子才弄到手,做梦都不敢想害人命啊!

    胡子花白的孙老叟腿脚一软,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挣扎着跪起来,“大人,这东西不是咱家的啊!”

    其他人一见老爹都跪了,也都忙不迭的跟着跪下,老妪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那几个孩子吓的哇哇大哭。

    场面鸡飞狗跳。

    从昨夜三更中到今天巳时末,能收集的消息结已收集,整条廿朝巷都被监察司的人细细搜查过了,魏潜便令人将尸体抬走。

    李昴的家,成了监察司临时办公地点。

    “说一下李宅的情况。”魏潜道。

    崔凝看了易君如一眼,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道,“院子里有里发现三个半脚印,经过我和易大人的测量,怀疑昨夜至少有两到三个人潜入李宅。”

    崔凝把拓印下来的脚印递过去,“根据脚印的距离、大小、深浅,确定其中两个完整的脚印属于同一个人,而由于另外一个半脚印不甚清晰,所以无法确定,不过以两只脚印的间距来看,我们暂时怀疑是属于不同的人。”

    “昨夜厨房灶膛还是温的,灶膛中有少量灰烬,浴房里有大半桶温水,没有沐浴过的痕迹。”崔凝又将昨天记下的笔记给魏潜,“监察二处的人说,昨晚下职之后李大人便离开了监察司,但是我看遍了整座宅子,家里没有一点食物,书房、厅堂、院子等处也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我认为昨晚李大人离开监察司之后可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某处吃饭或办事,直到天黑之后才回家。”

    除非李昴有坐在一个地方发呆两三个时辰的爱好。

    “并且,我以为李大人在回家之前这段时间可能办了一些事情,使得他不得不沐浴。”

    最近整个监察司都比较清闲,他昨天没有外出也没有审问犯人,这个天气并不会汗流浃背。监察司大部分人都知道李昴并不是一个特别讲究的人,是什么原因让一个不太讲究的单身男人,突然在不怎么动火的家里烧水沐浴?

    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黄锐道,“这种天气,若只是流汗,用凉水擦一擦就行了,没有必要特地烧水沐浴。”

    崔凝和魏潜家里一年四季都有仆役烧好热水候着,倒是一时没想到这个问题。

    据目前现有的线索,已经可以大致推测出昨晚的李昴死前的经过。

    昨日下职之后,李昴去了某个地方用膳或者办事,可能身很脏,回家之后鲜为少见的自己烧水沐浴。他刚刚烧好热水,用水桶提去了浴房里,然后回到寝房中找替换的衣裳,还没有来得及沐浴便察觉外面有人潜入,他发觉对方人数较多,情急之下,拿了兵刃和烟花冲出包围,准备向最近的守卫亭求援,但是他不知道以前的巷子已经在半个月前就封死了。

    他跑入死巷之后被困,展开一场殊死搏斗,最终不敌身亡……

    “他换下来的衣物呢?”魏潜发现崔凝的笔记里没有提到衣服。

    崔凝愣了一下,“没有发现。”

    黄锐道,“会不会是李佐令被杀的原因?”

    “不排除这个可能。”魏潜快速写下疑点,暂时把这个问题放过去,“死巷两侧人家没有被吵醒,可见所谓的殊死搏斗持续的时间不长,有可能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易君如补充道,“昨夜咱们问遍了整条街,没有人发现异样或者听见异常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