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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6章

    “在烟花燃放之前,他们都处于熟睡中。”

    易君如顿了顿,继续道,“还有,我发现其中一个巡兵鞋面上有点状血迹,似乎是从上滴落,我觉得很奇怪。”

    昨晚梁超等人从看见烟花到赶至事发地点,中间用了至小半个时辰,李昴恐怕早停止心跳了。人在停止心跳不久后,伤口中的血就不会再喷溅,而梁超上前去确认受害者是否还活着,就算沾了血,大部分也会沾在身前,血怎么反而会落到后面人的鞋面上?

    易君如检查了梁超的手,他左手只有很少量的血迹,形成不了血滴,而右手沾染过大量血液,倒是很有可能会滴落。可问题是,那名巡兵是左脚鞋面上有血迹。

    动态和静态滴落的血迹是截然不同的,滴落的高度、方向不同也会呈现不同形状,所以不论梁超是不小心把血甩上去,还是在转身的时候滴落,都不应该是那个样子。

    “经过我仔细的辨认,可以确定那个血滴是在静止状态下垂直滴落。如果是别人身上滴下来的血……你们想想。”易君如把黄锐拉起来,两个人站在一块,“两个人要挨得这么近,而且至少两个人都保持片刻静止才行。”

    “有没有可能是从巷子上方低落,当时墙头上有人或者沾血的东西?”崔凝问。

    众人沉默片刻,魏潜才道,“笔记上面记了,那名巡兵曾经蹭过墙壁,巷子很窄,一下子进去的人又多,很有可能他当时就贴着墙壁站立,但是这么多人,而且都是经过训练的巡兵,墙头还不到一丈高,若是有人在上面,不可能没有人发现。至于沾血的东西……墙头上很干净。”

    “大人也觉得那名巡兵很可疑?”易君如问。

    魏潜点头。

    易君如得到认可,顿时得意洋洋的回了座位。

    旁边的黄锐因上峰惨死,心情正阴郁着,眼见他这副样子,简直恨不能直接拖出去揍一顿。

    “先把人扣下,尤其是梁超和他身后那名巡兵,单独看押。”魏潜手指轻轻点着崔凝的笔记,顿了顿,又补充道,“离开去叫医者的那名巡兵也单独看押。这件事崔监察使带人去办。卢副佐去查一下昨天傍晚李大人离开监察司之后去了那里,做了什么,接触过什么人,越详细越好。黄监察使去仵作那边等详细结果,易副佐现在反回监察司查一下李大人最近一年经手过的案子。”

    “找到了犯罪动机就等于找到了罪犯”这句话很有道理,但就目前的案子来说,搜集证据比考虑杀人动机更重要,也更有效率。

    尽管案发现场被最先赶到的巡兵破坏一部分,但因为李昴临死之前燃放了烟花,案发时间和他们介入案件的时间相隔很短,现场能找到的线索很多。

    再者,李昴身份特殊,接触的都是生死攸关的大案,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不经意间得罪过多少人。想从杀人动机上面去寻找突破,恐怕很难,而经过一晚上的证据搜集,现在有理由怀疑这群巡兵中有人是凶手同伙。

    孙家的灶膛里发现了两件兵刃,本身就很奇怪,其中那把比较常见的唐刀有可能是李昴的兵器,而另外一把则基本可以确认是凶器,为什么凶手逃跑之后要故意把兵刃就近藏起来?拿远一些销毁不是更好?

    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凶手中有人被重伤,一行人仓促离开,把兵刃丢在了案发现场,等到他们发现这一重大疏漏之后,只好让同伙赶来藏匿凶器……

    而后赶来的同伙或许不认得哪一把是凶器,于是只好将两把全部藏匿。

    方法也不难,只要把兵器扔过墙,再有人过去藏起来就行了。

    昨晚巡兵中有人离开,也许就是为了藏匿凶器,而现在只要确认昨夜在他们发现尸体之后、监察司的人赶到之前是否有人独自在巷中呆过。

    如果一切如他所料,那么他们冒险费了这么大功夫藏匿起来的凶器,恐怕是能够证明凶手身份的东西。

    至于巡兵之中无人提及在现场发现凶器,可能性有很多,需要再进行确认。

    “如此多的漏洞……”魏潜盯着那两把被素布包裹的兵器,更多种可能性从脑海中掠过。

    过了好一会,他不禁自嘲,许是近两年总是遇到一些喜好弯弯绕绕的凶手,让他习惯性的往预谋杀人上去想吧!这一伙人凶悍非常,又留下种种尾巴,像是没有什么头脑的人铤而走险进行了一场报复。

    魏潜飞快的将捋过一遍的案子记录下来,又将各种疑点标注好,搁下笔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最终凝于李昴面上的神情,还有那棵柳树。

    他收起东西,快步出了李宅,走到那棵柳树前。

    初夏时节,柳叶葱葱郁郁,昭示着蓬勃的生命力,全然不似昨夜那般诡异。它看上去与其他柳树并没有什么不同,树干上干干净净,树根处也没有新翻的痕迹。

    魏潜将两丈之内都细细的看了一遍,甚至翻找了一些可能藏匿东西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

    或许,李昴不是在看柳树?而是在看柳树后面这户人家?

    魏潜略一迟疑,便决定带人进了宅子搜查。

    然而,竟也毫无异常。

    柳树后的宅子和卫寡妇家的宅子解构一样,进门之后一目了然,户主祖辈便居住于此,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魏潜出来时看向那条被血浸染的死巷,心中不禁暗想,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放着那么多线索不去查证,却为了李昴一个表情白白浪费时间。人死之前可能会回忆到很多事情,有些人会目光看向某个地方,未必是因为那个地方与其所想的东西有关。

    魏潜皱起眉头,让人去请兵器监的人过来辨认一下那把凶器所属,另又叫人去大绣坊中请了个纺织师傅来,他在墙头上发现的一丝黑线,或许对辨认凶手身份也有用处。(未完待续。)

    第227章

    崔凝的任务比较简单,不过是把嫌疑人分开关押而已,也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但是在关完之后,事情突然变得麻烦起来了。

    这一次扣留的嫌疑人多达十六人,而且是隶属于兵马司的巡兵。

    这边刚刚把人押入大牢,那边兵马司就来人了。

    两个衙门表面上一直关系和睦,监察司平时办案也难免要用到兵马司的人,他们此时若是开口要人,这个面子给是不给?

    跟着崔凝一起回来的监察副使还有鹰卫,此时此刻都不免暗想,原来耿直的魏五郎也不是的全然不懂官场里头的门道,只是平时懒得把心思用于此处罢了!那么多老少爷们,魏潜偏偏派了崔凝这个小姑娘来关押罪犯,竟是为了等着兵马司的人呢!

    来人是兵马司右副指挥使萧从,官从五品,比崔凝官职高出好几级,四十多岁一脸虬髯的汉子大马金刀的坐在监察四处,浑身杀气凛冽,吓得屋里几名监察副使大气不敢喘。

    崔凝拱手施礼,“下官见过大人。”

    萧从打量她两眼,心里更气,整个监察司,上到监察令下到各个监察佐令,能主事的人统统不在就算了,眼下居然弄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来糊弄他!他们兵马司又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手底下人真犯了事,他还能包庇不成!

    崔凝瞧着萧从的神情大致便能猜出他此刻的想法,兵马司是不能包庇,但问题是,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些人里头到底谁是罪犯啊!

    “这事你能做主?”萧从压着怒气问。

    “是,下官暂领了这个差事。”崔凝说话间心里不由琢磨着,接下来是该硬气一点还是狗腿一点。

    萧从知她好歹是个监察使,便也就耐着性子道,“我且问你,监察司凭何扣了我一队人?”

    崔凝斟酌着答道,“昨夜我监察司一名佐令被人暗杀,我们搜查了现场各种证据,怀疑这一队巡兵当中有人是罪犯同伙,这才将人暂时扣押。监察司大部分人都派出去了,事急从权,一时不曾来得及告之兵马司,还请大人见谅。”

    昨夜的血烟花惊醒了半城的人,萧从虽不知内情,但也知晓血烟花不同寻常,此刻听说监察司竟有一名佐令被杀,也不禁心头一惊,“哪位佐令遇难?”

    崔凝道,“监察二处李佐令。”

    监察佐令官职不高,但整个大唐一共也就四位,个个都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李昴平素不喜露面又极为擅长刑讯,一般落到他手里的人,不死也得脱几层皮,因而在外面绝对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名声。

    萧从此刻才算明白,并不是监察司的人故意避着他,发生这样打脸的事,恐怕连圣上都要坐不住了,此番行凶之人若真与兵马司的人有关,那……

    “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萧从必须要马上把兵马司摘出去,“李佐令遭到暗杀恐怕是有人蓄意报复,一对十六个人总不能个个都有嫌疑!你把有嫌疑的留下,其余的让我带走。”

    开玩笑,倘若兵马司十几个人参与暗杀监察司官员的嫌疑,圣上会怎么想?满朝上下又会怎么想?

    而这些人是他萧从手下的兵!事情若是往大了里闹,别说官职了,就是他头顶上的脑袋都未必保得住!

    也许到最后查出来只是个人行为,但若是有人借此使绊子,萧从也承受不起,他太懂得官场尔虞我诈了,那些早就盼着他倒的人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大人,借一步说话。”崔凝道。

    萧从点头,起身跟她出去。

    崔凝带他去了魏潜平时处理公事的地方,让两名鹰卫守着门口。

    “大人且放心,咱们数日之内必能破案,在抓到凶手以前,此事必不会外泄。”崔凝毕竟经历的事情还少,想的也浅,只以为萧从如此着急是怕兵马司丢大脸。

    然而,萧从眼下哪里管得了兵马司的脸面啊!

    一名监察佐令被杀,传出去多骇人听闻,不光是监察司,朝中上下都不会有人敢胡乱往外传,这种事情寻常人不知情,但在朝中为官的人还能不知道?毕竟那么硕大的血烟花,谁也不瞎啊!

    “这么说,你是不愿意放人?”萧从一掌猛的拍下,只闻轰隆一声,掌下长几四分五裂,“十六个人,难不成个个都有嫌疑!查了一个晚上,屁都没查出来一个!我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反正今日之内必须给我个交代!”

    萧从长得威武高大,又是满脸虬髯,发怒的时候简直像是一头雄狮在咆哮。

    崔凝缩了缩脑袋,干脆学崔况那样抄手坐下来。

    两人大小瞪小眼。

    崔凝像是感觉不到对面杀气腾腾,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萧从那厢却是煎熬的很,干巴巴的坐了一上午就像坐了半辈子似的。

    直至午时,他终于沉不住气了,“带我去牢房。”

    崔凝梗着脑袋道,“下官也就是个小小的监察使,分内事必须做好,否则担不起任何人责问,您今日哪怕想带走一根头发丝,都得从下官尸体上踏过去!”

    萧从直接被气笑了,“就你这小身板,够不够我一脚还难说!”

    然而,他是真不敢动崔凝一根毫毛。监察司唯一的女监察使,萧从自然认得,也知晓她的身份,清河崔氏家的嫡女,兵部尚书崔玄碧的孙女,哪怕就是弄破一点皮,明日崔玄碧就能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崔凝这个人,最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但见旁人语气稍微软和点,便立刻道,“您且消消气,我们监察佐令破案神速,转眼就抓到凶手了。再说了,就算今日明日抓不到凶手,至少也能排除一些人的嫌疑,断不会把您的人扣押太久。”

    这话无意戳到要点了,萧从闻言,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明日午时之前来领人。”

    丢下这句话,他便匆匆走了,才走出没几步便听闻那小监察使在身后脆生生的喊,“大人。”

    萧从回头,哂笑,“怎么,改变主意打算放人了?”

    “咳。”崔凝假假的咳嗽了一声,弱弱的道,“您明儿过来的时候别忘记赔咱屋里的桌几……碎了满屋子呢。”(未完待续。)

    第228章

    萧从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黑着一张脸头也不回的12离开了监察司。

    在到处都是权贵高官的皇城,一个兵马司右副指挥使算不上什么,但没人愿意轻易得罪一个掌管城防的官员,更何况,萧从出身赫赫有名的兰陵萧氏,背后势力不容小觑。

    要说眼下有哪个大族能与崔氏旗鼓相当,定非萧氏莫属。

    兰陵萧氏在隋末是外戚也是权臣,而到了初唐依旧屹立不倒,还出过一个萧瑀,武德、贞观两朝宰相,那时候萧氏可谓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然而萧瑀之后,他那一支就再没出过什么权臣,反而是其兄萧钧的子孙繁茂且人才辈出。

    而萧从,便是出自萧钧那一支,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

    虽然萧家家风刚直鲠正,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趋利避害,萧从正因为考虑到自己的家族,才会如此忧心忡忡。

    监察司佐令被杀,往小了里说,不过就是一名官员被暗害,有可能纯粹是个人恩怨,但现在嫌疑人是兵马司的人,是他萧从的手下,若被有心人攀扯起来,非说他指使手下人残害监察司官员,那他也是百口莫辩。

    萧从若被拖下水,那他背后的萧家又岂能撇干净?

    如今陛下明里暗里的削弱世家势力,鬼知道她会怎么做。

    想的越多,萧从越是烦躁,真是他娘的天降横祸!

    不过,萧从想到崔凝的身份,又稍微安心一些。各个世家大族之间都存在竞争,但对外时又格外团结,不会任由皇权分化他们而后逐一击破。这次参与案件的有崔凝,萧从不指望崔家的帮助,但有崔家人在,他就不用担心今上借此做点什么。

    哪怕崔凝时不到这些弯弯绕绕,背后也一定会有很人会提醒她。

    崔凝办完差事就暂时闲下来了,于是有空余的时间想事情,她从案情想到萧从不同寻常的急切表现,也不由深思起来。

    尽管她想的不如萧从那么深,但多多少少也想到一点,于是顿时明白,萧从之所以耐住性子与自己沟通,并不是真高看她一眼,而是在尊重她的家族。

    崔凝暂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晚上回家之后,便先去了崔玄碧那里。

    让崔凝没想到的是,她在东院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东院里少有花草,多植树木,一到夏季便格外凉爽,蔓延的郁郁葱葱,看上去也格外令人舒心。

    而此刻,草木扶疏之间,那人坐在石桌前自弈,一身荼白广袖袍服,微湿的墨发垂在身后松松束起,如同刀削斧凿般侧颜,挑不出一丝瑕疵。单单是一个侧影,便已如此摄人,这般容颜气度,除了那个天尊一般的表哥,崔凝想不到第二个人。

    在崔凝远远打量谢飏的时候,他显然也发现了她。

    时光把谢飏精心雕琢,别后时日不算太久,他却已经将少年人的青涩褪去大半,线条越发硬朗,气度也越发沉稳,当初灼热眼的万丈光芒稍稍敛起,酝成了一种更加吸引人的魅力。

    他静静看着她,面上表情无多,眼里宛若藏着万年飞雪。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那么明亮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能被灼伤,可偏偏又那么冷漠,让人觉得若再靠近一尺便会被冰寒浸骨。

    谢飏改变巨大,唯一不变的是,他还是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神,令人不敢亵渎。

    “别来无恙?”

    他好听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地方送至耳畔,崔凝听的分明,却莫名觉得有些飘渺。

    “表……表哥。”崔凝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你回来啦。”

    他比之前话更少,“嗯。”

    “见过二娘子。”旁边的小厮冲崔凝施礼,而后开口帮他解释道,“郎君调职了,再过几日便会去交州赴任。”

    交州在云南,靠近南诏的地方。崔凝想到那边最近乱的很,想建功立业的有为青年都愿意去冒险,谢飏要去也不奇怪。

    “表哥才外放半年吧。”崔凝问道。

    谢飏淡淡看她一眼,“谢家虽然没落了,想做到这点事情却也不难。”

    崔凝身在崔家,很懂得深厚背景的好处,她不怀疑谢家的能力,只是觉得谢家未免有些太急切了,或者是谢飏太急于成功?

    她抬眼悄悄看了一眼那张无欲无求的脸,否定了后者的可能性。

    站在谢飏身旁的小厮心里暗暗高兴,郎君这半年间埋头公事,将所有事情都处理的极好,虽然话不多,但对政事抱着极大的热情,然而自从家族突然安排郎君去交州之后,他突然就变了,整个人冷清至极,有时候一天都不会说一个字。

    小厮一面欢喜着,觉得郎君郎君面对崔家二娘子能主动说话是好事,又一面替自家郎君感到难过,眼看能娶到手的媳妇怎么就没了呢!

    崔凝见谢飏穿着随意,便明白可能祖父是留他在家里暂住了,“祖父回来了吗?”

    “尚未。”谢飏看着崔凝身上的官服,眼里闪过一丝兴味,“手谈一局?”

    大唐棋道盛行,不光读书人喜欢,就连贵女贵妇平日也拿这个当做消遣,凡是闲着总会拉个人战上几局。

    崔凝要等祖父回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如同很多女人总是忍不住想去撩拨禁欲的魏潜一样,像谢飏这样高高在上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也很能激发人的探知欲。

    崔凝兴致勃勃的抢了先手。

    试想一下,一个道门信徒对面坐着一尊神,而这尊神竟然在跟自己下棋!怎能不令人心旌摇曳?

    刚刚开始,崔凝总会时不时的走神,后来发现棋盘上的局势被谢飏左右,便开始排除杂念,心无旁骛的应对起来。

    战至正酣时,小厮轻声说了一句,“崔尚书回来了。”

    谢飏修长的手指拈了一粒黑子,看似随意的落在了棋盘上。

    局势瞬间扭转,崔凝不禁瞪大眼睛。眼下她还没有输,但是继续下去恐怕离输也不远了!

    原来,她全力以赴的实力还是只能任由谢飏逗弄,他想继续她才能继续,他想结束,她无从挣扎。

    崔凝有一瞬觉得恐惧,她不敢说自己于棋道上的水平有多么高超,但至少就算对阵崔况那样的天才,她也有赢的时候,而眼前这个人完全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有多强的计算能力又有多深的谋算,她完全看不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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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9章

    “表哥……”

    谢飏低眉捡着棋子,“有事便去吧。”

    “哦。”崔凝匆匆走出两步,又扭头回来施了一礼。

    谢飏没有回头,余光却瞧见了她的动作,不禁莞尔。

    崔玄碧从官署回来,在书房坐下,茶刚刚送到嘴边,便听小厮道崔凝来了。

    “进来吧。”崔玄碧饮了口茶,放下茶盏抬眼看一身官服的崔凝。

    大部分人还不知道监察司官员被暗杀之事,但崔玄碧身居要职,在官场浸淫数十年,一点风吹草动便能猜个大概。

    “祖父。”崔凝笑嘻嘻的施了一礼,径自寻了位置坐下。

    整个崔家的后辈里头,也就崔凝敢在崔玄碧面前如此随意,可他非但不会觉得无礼,反而觉得亲近,就连她不同于其他女孩儿的嬉皮笑脸,他竟然也能看出几分天真可爱。

    “嬉皮笑脸成什么样子!”崔玄碧嘴上斥责,脸上却连半点不满都没有。

    崔凝更加放松,见崔玄碧心情不错,就没有立即说起正事,“我在外头都装了一天崔大人了,难不成在自己祖父跟前还要端着?”

    “胡言乱语,做官还靠演的不成!”崔玄碧瞪着她,“有事说事吧。”

    崔凝正了正身子,“祖父,监察司的李佐令昨晚被人杀了。”

    崔玄碧沉默了一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才道,“与兵马司有关?”

    “嗯,扣了萧副指挥使的手下的一队巡兵。”崔凝直接问道,“我想了许多,萧副指挥使今早匆匆赶到监察司要人,想必是怕此事连累到他,或者萧家?”

    崔玄碧看着她,从来严肃的面上竟然浮起笑意。

    这个孙女刚刚到崔家的时候全然不通凡尘俗事,大祸不闯小祸不断,如今却已经能够胜任监察使了,哪怕尚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只凭今日她能想到这些,崔玄碧心里就十分满意,“你能想到这层关系很不错。你参与此案,只做好该做的事情便好,其他的不用多管。”

    倘若凶手真是萧从,任凭圣上想如何发作,崔家都是不会伸手去管的,不过崔玄碧心中笃定,萧家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做出这么没有脑子的事情。各大家族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是因为看得明白,更是因为从来都不作死。

    “我明白了,案子在五哥手里,必然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放过任何凶手。”崔凝道。

    崔玄碧心情不错,揶揄道,“呵,看来你对那小子很满意?”

    若是寻常女儿家,这会子大约便羞了,只有崔凝这种异类才会一本正经点头,“五哥很好。”

    在崔玄碧看来,同样是木头,魏潜名声有瑕,谢飏却是没有什么好挑的,与崔凝年龄差距还小点,于是他就奇了怪,这两个人曾经摆在崔凝面前随她挑,她怎么就会选了魏潜?明明当初她为了看谢飏,连屏风都撞倒了。

    不过,这样的结果与崔玄碧的打算不谋而合,他便不再提了。

    “对了,表哥最近住在咱家吗?”崔凝问。

    崔玄碧叹了口气,如今谢家的当家人如此急功近利……这是迟早要完啊!越是有才华的人,越不愿意被人摆布,更何况这一回是谢家做的太过,谢飏心里不痛快也实属正常。

    崔玄碧每日政事繁多,本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是谢灏亲自来求他开解开解谢飏。

    谢灏是崔玄碧发妻的兄弟,官职不低,也颇有名望,只不过并不掌权。他坚决反对谢飏突然调职,可是等他知道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文书都过了,他总不能再把人弄回去!

    因着这事,谢灏这般有修养的大儒,气的险些拆了房子,但谢飏终究不是他家的孩子,人家亲爹都点头同意了,他又有什么立场跑去据理力争?

    可是上天赐给他们谢家这样一个奇才,岂能容得这般糟践?谢灏憋了几天气,总算把怒火压了压,匆匆赶回老家口苦婆心的劝。

    崔玄碧把谢飏留下来,一是想看看他的心性;二是因为士族的通病,看着有才的后生就忍不住想照拂一二。

    “嗯。”崔玄碧叹了口气,“吃完晚饭再回去吧,我已命人去叫阿况了。”

    崔凝道,“那我先去给母亲请安,正好吃完饭我还要去官署,直接就从这边走了。”

    “去吧。”崔玄碧道。

    崔凝到凌氏那里小坐了一会儿,稍微梳洗了一下,才又和崔况一起回到东院。

    两人在小径上静静并行,崔况忽然道,“我下午去了观星台。”

    “嗯?你自己去了?”崔凝惊讶道。

    崔况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观星台上又没有写着只有你一个人能进。”

    “嘿,怎么样,他是不是像我说的那样冰雪聪明?”崔凝得意洋洋。

    他迈着小方步,不紧不慢的走着,全不接她的话茬,“观星倒是有些意思。”(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30章

    崔况中了状元之后也和其他人一样在翰林院,不过呆了没几日便被圣上召到中书省担任主书一职。

    中书省是圣上直属的中枢官署,掌管机要,起草、颁布诏书。

    不过这个位置也有些微妙,虽然再往上便是被称之为储相的中书舍人,但其实本质上主要是掌管文吏,几十年里也只有一位升职做了中书舍人,而且近些年来中书省手中的职权被翰林院分走,并不像以前那么炙手可热了。

    然而即便如此,它仍然是天子近臣。

    圣上面对对士族的试探,态度依然暧昧,既给了足够的重视,又似乎有意打压。

    各大家族的人都愁白了头,崔况倒是适应的很好,态度谦虚的学习,做事认认真真,可绝对算不上勤奋,不是分内的事情绝不多做一件,因此平时算不上忙。

    “司元灵的确算得上冰雪一样的人了。”崔况惋惜道,“可惜不能经常去看他。”

    崔凝蹙眉问,“为何?”

    崔况看向她,一脸“你果然是傻子”的表情,“陛下推崇佛家,而李氏支持道家,司元灵算是出身道家吧?不然你以为圣上把他禁足在观星台做什么?”

    被他这话一点拨,崔凝眼前一片豁然。

    圣上把陈元禁足在观星台,又赐了“司元灵”的称号,他就不仅仅是一个会看向算卦的孩子了,而是成了一种标志。

    先皇被迫退位,如今被禁足在东宫里又成了太子,他甘心吗?那些原先在李氏掌权是煊赫而如今又没落的贵族又会甘心吗?

    绝对不会!

    于普通百姓来说,宗教是一种信仰,于政权而言,它更是一种力量。道门如今被打压的很惨,但民间仍然不乏信徒,倘若道门再次展现出神秘力量,怕是转眼又能获得大批信徒,这显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那么,司言灵的死,恐怕确实另有内情。

    崔凝顿时明白了之前被她忽略的事情——也许师门遭屠戮,与政权之争有莫大的关系吧!

    崔家之所以要瞒住她的身份,不敢轻举妄动,应该也是有这一层顾虑。

    想通这些事情之后,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冒然行事,否则也不过是白白搭上一条小命,说不定还会连累崔家,可同时她越发愁了,万一师门被屠是圣上的旨意该怎么办?造反吗?

    崔凝微微抿唇,有些事情只是一叶障目,拂去这片树叶之后,便什么都能看明白了,她此时此刻也懂了祖父为什么会出手促成自己与魏潜的婚事,而不是将她嫁入谢家,抑或是哪个大族。

    谢家有野心也有名望,又一心想重回“王谢时代”的煊赫,只要有足够的机遇,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不管是私心还是大义,崔玄碧都绝不会允许崔凝掺和进权利之争。

    相比较之下,魏潜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了。魏家人大多手里不掌实权,个个都是清流诤臣,而且有魏潜这样一个明察秋毫的夫君,崔凝的一举一动都在魏家眼皮底下,几乎是被断了复仇之路。

    想到这些,崔凝心里有些复杂,她想,假如自己早早看清这一切,还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嫁给魏潜吗?

    鬼才知道答案吧!

    崔况见她神色数变,不禁问道,“你在想什么?”

    “乱七八糟的事儿。”崔凝使劲揉了揉脸,故作轻松道,“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崔况是个爱探究真相的孩子,但并没有开口问,除了因为他一向喜欢自己探索之外,也是因为方才感觉到了她快要溢出来的悲伤。

    吃过晚饭,崔凝把各种情绪都暂放一边,赶往官署去协助魏潜查案。

    可她终究是年纪太小,尽管已经尽力开解自己,但在不经意间总会走神,魏潜这样敏锐的人,自然早就发现了。

    魏潜打算暂时放下手头的事情,破案再急再重要,也总能挤出一点时间宽解宽解他的小姑娘,“先陪我去吃个晚饭吧?”

    “啊?”崔凝一愣,忙点头,“好。”

    两人就近去了监察司附近的羊肉面摊,落座之后,在等面的间隙,魏潜问,“不开心?”

    崔凝看着他眼底因为熬夜而留下的淡淡的青痕,实在不忍心让自己这点情绪影响他,“没事,就是胡思乱想。”

    魏潜沉默了两息,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你既然愿意嫁给我,我便会做你一辈子的依靠,任何事情,只要我力所能及,必会为你办到。”

    他神色严肃,与说案情时候的表情没有任何不同,既不是在承诺什么,也不是安慰她的情话,而是在陈述一个很浅显的事实。

    面端上来,崔凝道,“我吃过了,这些吃不完。”

    “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给我。”魏潜用筷箸拨了拨碗里的面,又问,“关于师门?”

    他太了解崔凝了,她是个心宽无边的人,除了师门的遭遇之外,任何烦恼在她都如大风从她心上刮过一般,过后不留痕迹,没有哪件事情能困扰她太久。

    “嗯。”崔凝看周围没有人,压低声音道,“五哥,如果是圣上下令除去我的师门,该怎么办?”

    魏潜认真想了想,没有任何敷衍的道,“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答案,等我仔细查过之后再做出判断。”

    “五哥……”崔凝讷讷,“要不你别管了吧。”

    魏潜面上忽而展颜一笑,目光变得温柔宠溺,“言不由衷。”

    眼前是灯火幽微,面碗里热气袅袅升腾,一张带着些许倦色的俊颜上笑容浅淡,却令懵懂的崔凝心跳加速,眼睛一瞬不移的盯着他,下意识的要把这一刻深深镌刻于心。

    魏潜没有什么侍奉皇权的心思,因此也从未想过去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心里有的是是非曲直、世道黑白,欲以微末之力行廓清寰宇之事。

    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但在做这些事之前,他首先不愿辜负身边的人,倘若她要飞蛾扑火,他愿舍命相陪。

    这些事儿,魏潜认为理所应当,不值得宣之于口,所以他只是认真的分析她眼前烦恼的事,“我目前认为你说的可能性不大,在那个位置上若是想除掉谁,能寻的理由太多了,既然能名正言顺又何必暗做小人?暂且莫想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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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两年睡眠一直不大好,最近这两天一反常态,睡的特别久,但总是不安稳,一睡着就是一个大片,而且都是灾难片。

    平时做梦醒来感觉不大,但今天这个梦让我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

    这个梦的背景也是末世,异种来袭,人类遭受重创,有些组织开始强行招战士和劳力,并对外宣称征召的劳力主要是为了建造防御建筑。我父亲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体格健壮,所以被征去做了筑坊,而我弟弟为了避免被征做战士,所以和我一起前去接远嫁在外的小姨,同行的还有姑姑家的表妹。

    这时候世界已经一片萧条,我们一路上还算比较顺利,坐火车返回的路上,到中转站休息,再上车,乘务员突然开始把人群分成几拨,而我姨妹居然被强行带到隔壁车厢。

    官方态度强硬,经过一番争吵之后,我们还是妥协了,至少隔着一扇玻璃门,我们能够看见她,而且这节车厢里面有许多乘客的亲人也在那边,如果隔壁的人受到伤害,大家不会无动于衷。

    火车轨道部分被毁坏,我们前行的速度十分缓慢,到了第三天,我趴在车窗边上往外看的时候,发现对面的轨道有一列火车,拉煤炭的那种,非常简陋,能看见里面挤了满满的人。就在这时候,我们的列车忽然缓下了,然后我看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跳下火车疯狂的往轨道旁边的坡上爬,那个人是我姨妹,后边追逐她的人开始放枪。

    我小姨当时就承受不住,打开窗子钻出去。

    我和弟弟、表妹也跟着一块追下去,我们在坡上疯狂的跑,我鞋子都不知甩到哪里去了,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还听见有人喊“站住,不许追,那个女孩变异了”,我惊诧的抬头去看,见到我姨妹用手撕开通了电的防护网,追她的战士直接开始丢特制的炸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的我脑子直接懵了,那种特制的炸弹流出岩浆一样的东西,我的脚烫的特别痛,滚滚的尘烟里,我没有看见我姨妹是生是死。

    尖锐的耳鸣过去之后,恍惚听见有人说“那几个是她家人,怀疑被感染,先放到第九节车厢”。

    我弟背着我小姨,拉着我和我表妹开始逃窜狂奔,也顾不上外边是不是有异种了。

    我们运气不错,逃开了追捕,一路坎坷,行李丢了,钱也用的差不多了,一路狼狈的回到安全区,进了一家kfc,里面食物少的可怜,但是每一样都贵的离谱。

    我们几个身上所有的钱凑在一起都不够买个汉堡。我弟说,他手机里接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通知邮局有包裹,他说可能是爸爸寄来的东西。

    他让我们先休息一下,自己去取邮件。他回来的时候拿着一个文件袋,显得很高兴,说是可能是爸爸寄来的钱,我看了一眼,全都是崭新的一块钱,厚厚的一沓,但算起来可能连两百块都没有。

    不过拿了这些钱至少我们不会饿死。

    我们进了kfc里,里面很简陋,是l形的房间,很狭小,只有三四张桌子,我们点了餐之后拐到角落里坐下,正要开始吃东西,我表妹看见包着钱的纸,脸唰的一下白了,哆嗦着要说什么,但是只发出了类似哭的声音。

    我们也察觉到不对,我弟弟赶紧展开纸看,上面写的内容很简单,大概是:xxx同志在筑坊现场不幸身亡……

    是我爸的名字。落款是四川某某外防军。

    一片静默之中,我表妹哭着说:当时我爸爸离开不久之后,也是收到了这样的信。

    我心脏都绞痛了,看着眼前的食物,胃都缩在一起,我抢过我弟的手机,拨打了邮局那个电话,电话通了,却不是邮局。

    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说:这里是四川某某外防军。

    我赶紧报了我爸的名字,问他我爸爸现在在哪里,那边沉默了一会,用很遗憾的语气解释了他已经身亡的事情。

    我不死心,说:既然这样,我要去带我爸回家。

    那边却说:很抱歉,因为接触过外界,所以只能销毁了……

    听见这个消息,我简直肝胆欲碎,逼着自己吃了东西,叫我弟在家好好照顾家里,不要把消息告诉我妈,然后我自己就跑去四川开始找这个外防处,满心都是想着,对方不给我一个能够接受的理由,我就背着炸弹与那个军事处同归于尽,然而我心里清楚,没有任何理由能让我接受。

    我一边往那边赶,一边开始找各种关系查那个军事处,我不相信盖房子的劳力死亡率会这么高!快到的时候,才查出一点眉目,发现那个地方打着筑建的幌子大肆招壮年男子做人体实验,美其名曰这些人“抵抗异种为人类做出贡献”,想到其中种种细节,我气的要吐血,满心都是去******人类贡献,不还我爸爸,******还要什么人类!

    然后……我就被气醒了,醒来的时候心脏真的在痛,头都快裂开了。

    这个梦做得太晦气,我花了大半天才安抚住自己情绪,现在想起来都恨。

    我们这边说梦说给别人听就不会发生,当然这么荒谬的事情也绝对不会发生,只是我快要郁卒了,所以必须说给一票女盆友听。

    愿天底下所有爸爸都一辈子健健康康。(未完待续。)

    第231章

    这世上有太多事情见不得光的事情,魏潜最后这句只是为了安慰崔凝。

    然而尚未见过太多世面的阿凝此时觉得五哥说的话很有道理,当真宽心很多。

    饭罢,两人一起去了西市。

    魏潜带着崔凝站在街角处,看向一栋灯火辉煌的楼阁,“李佐令死前来过这里。”

    崔凝讶然,“青楼?”

    她不甚明白青楼主根本营生是什么,只知晓里头有很多女人唱曲跳舞,伺候男人玩乐,但这也足够让她吃惊——李昴那样孤僻的人竟然会来这里!

    西市有很多烟花之地,这家春风楼只是其中之一。

    春风楼在两年前还只是一个下等妓院,纯粹做些皮肉生意,后来老板不知从哪里寻了个倾国倾城又极赋才情的女子来,在花魁赛上拔了头筹,许多人慕名而来,从此春风楼便成了西市最有名的青楼。

    那花魁娘子名叫柳意,人称柳意娘。

    据查到的消息来看,李昴来春风楼就是为了见柳意娘。

    “你先在茶楼里坐上片刻,我去去就来。”魏潜道。

    崔凝点头,乖乖往旁边的茶楼走去。

    魏潜下午便打算过来查一查春风楼,因此早已换掉官服。他一身玄色常服,在灯火阑珊的夜里乍一看不显眼,可但凡看了第二眼便会被他吸引。

    夜晚的魏潜像是一把利刃,看起来有一种神秘而又危险的气质,他刚刚接近春风楼便引来一片娇软的呼唤声。

    崔凝顿足转身,看着楼上花枝招展的女子们露着大半截雪白的胸脯冲魏潜搔首弄姿,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五哥,我跟你一起去!”

    崔凝并不是用商量的语气,魏潜有些纳闷,一向乖巧的孩子怎么突然不听话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如果跟着进青楼的人不是崔凝,他绝对不会劝一句,但这可是未婚妻啊,先不管名声的问题,一旦被崔家知道他带着崔家的女孩往青楼里钻,岂能善罢甘休?他倒是不怕崔家为难他,只是万一崔家觉得他行事轻浮,断了这门亲事该怎么办?把快要娶到家的媳妇弄没了,到时哭都没地方哭去。

    因此魏潜这一次格外坚持,“听话,我尽快回来。”

    崔凝鼓着腮帮,脚下生了根一样。

    两人已经距离春风楼很近了,显然早已引起许多人的注意。崔凝虽然一身男装,但风月里的老手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娘子。

    二楼扶栏边的一位姑娘娇笑,用十分亲近的口吻道,“五郎,这位可是你的未婚妻?”

    魏潜在长安很有名,尽管并不是什么好名声,但他俊朗的外表还是很吸引女子的,凡见过一回便不会忘记,再加之浑身禁欲的气息,只要到这种地方都会遭到肆无忌惮的挑逗。

    他潜意识里就不想让崔凝看见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

    崔凝向来识时务,见魏潜没有一丝退让,只好悻悻回了茶楼。稍微冷静下来,她便明白魏潜拒绝的原因,心说就不应该跟上去,白白讨了个没趣。

    今晚恰好有夜市,她端了杯茶伏在窗边,百无聊赖的看着街道上行人如织,本想趁机想想案情,然而不远处春风楼中飘出的丝竹与调笑声扰乱她的思绪,脑子里盛了许多东西,却怎么都捋不顺。

    崔凝的目光漫无目的在人群中游移,时不时的转眼看看春风楼,当她第五次把目光落在那处时,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惊的手里的茶盏直接从楼上掉落下去。

    她的目光不敢离开那人片刻,抓了一把钱丢在桌上,索性从窗户翻了出去,疯了似的朝那个人影奔过去。

    那人似乎也发现了她,愣了一下,旋即拔腿就跑。

    “站住!”崔凝如鱼一般在人群中穿梭,越来越接近那个人,她灵机一动,大喊道,“拦住那个青衣道士,他是小偷!”

    那人不是标准的道士打扮,但时下大多数人都穿圆领袍服,而道士着交领衣袍,街上的人一听见这话,便把目光锁定在穿青衣交领的人身上,有个自恃身手不错的青年冲青衣人出手。

    青衣人不太高,也不是很健壮,看着就没有什么力气似的,高大魁梧的青年信心满满,谁料那人手掌一翻,轻飘飘的一掌拍到他胸口上,一股巨大的劲力毫无预料的袭来,生生将其逼退了半丈。

    那壮硕的青年不可置信的看着青衣人,正欲再追,可脚步一动,便觉得心口剧痛,甚至恍惚听见了骨头咔嚓咔嚓的声响。

    就在青衣人被绊住脚步的须臾之间,崔凝已经跑到距他只有几丈远的地方了,离得近了,崔凝看清他的长相,神情越发激动,“别走,大师兄别走!”

    道衍目光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闪身往小巷里去。

    春风楼门前人最多,难免偶尔撞到人,崔凝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钻入小巷,可惜还是失去了大师兄的踪迹。

    在黑暗中愣愣站了一会,她忽然失声痛哭。

    她闭着眼长大嘴嚎啕,哭的涕泗横流,脑子里面嗡嗡作响,不断打着嗝。

    “哭够了?”身后看了她半晌的人才无奈的问道。

    崔凝蓦地转身,看见道衍蹲在巷口的墙上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大师兄……呜呜呜……”崔凝一边打嗝一边哭嚎,仿佛要把这几年压抑的痛苦全部都发泄出来。

    道衍简直怕了她,从墙头轻盈跃下,抬手笨拙的拍拍她的脑袋,嘴里道,“别哭了,再哭把你扔出去!”

    崔凝立刻拉住他的衣袖,泪眼婆娑,“那你不许再跑了!”

    “不跑。”道衍顿了一下,道,“说的好像我跑过似的。”

    崔凝瞪他,哭着咆哮道,“怎么没跑!那年上元节,你跑的比兔子都快!一眨眼就不见人了!”

    道衍回忆了一下,那时候他正在追一个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崔凝。这几年里,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崔凝在哪里,也曾偷偷在暗中看过,但是他不想让她掺和到师门的事中。

    “别喊别喊,脑子都炸了。”道衍伸出一根食指顶着她的脑门,把人推远一点,“有话好好说。”

    第232章

    崔凝抓起他的宽袖擦脸,看着道衍一脸便秘似的表情,心情大好。

    这几年里,她在慢慢融入崔家,如今也是有爹有娘的孩子了,出身高贵,锦衣华服,有人疼有人爱,还有了一个什么都好的未婚夫,比从前过的日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是每每午夜梦回她始终觉得不踏实,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矫情。

    现在拉着大师兄袖子,心一下子安稳许多。

    回想起来,所有师兄里头,她和大师兄最没话聊。

    大师兄是个怕麻烦的性子,他会把所有能给的好东西都给崔凝,却绝不会把她带在身边。崔凝听其他师兄说,她刚刚蹒跚学步时,有一回二师兄下山去办事,大师兄带了她两天,她尿了裤子,哭个不停,大师兄就把她放在墙角,自己则远远跑去另一个墙角打坐,就这么看着她提着裤子哭了大半个时辰,也是她好带,发现裤子捂干之后就不哭了。等到二师兄回来,原本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直接臭了,一头的乱已经毛捋不顺,只好剪掉。

    打哪以后,大师兄简直是能离她多远就尽量离她多远,但他永远是全道观最好说话的,只要她有求,他必应。

    大师兄一点都不细心,但每一次下山都会学着二师兄,买许多小玩意给她,但他那审美,简直可怕至极。崔凝在没有被二师兄培养出审美观的时候,总是把大师兄买的衣服头花往身上穿戴,心里还美的不行,后来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心疼年幼无知的自己。

    崔凝望着他,心里有许多问题,此时却一个都问不出来,也不知道从何问起。

    道衍也头疼的看着崔凝,相顾无言了半晌,才开口干巴巴的问道,“在崔家过的还习惯吧?”

    “嗯,就是会想师父和师兄们。”提起这些,崔凝眼里又迅速涌出了两包泪,“大师兄,师父和师兄们都好吗?”

    道衍抿唇不语。

    “二师兄……”崔凝亲眼看见他们倒在血泊里,也亲眼看见二师兄葬身火海,可她总是存着一丝丝希望,或许有些师兄只是受伤了呢?或许二师兄从别的密道里逃走了呢?

    道衍皱眉,“好好过日子,你过的好了,师父和师弟们在哪儿都会高兴,甭整天胡思乱想!”

    “我不,我要报仇。”崔凝擦掉眼泪,执拗道。

    道衍眉心的纹路更深了,他一向嘴笨,不像道明整天舌灿莲花,死的都能给说活了,更不会劝人,面对固执的小师妹,他满心的纠结与心疼,说出来的话却是违心的斥责,“合着你和魏长渊订亲就没打算好生过日子是吧!”

    崔凝早就免疫了,大师兄发起火来也就是看着吓人,不像四师兄,不动声色的却能教人掉一层皮,“大师兄,你查到什么了吗?我报仇会连累五哥吗?”

    道衍现在一门心思劝她忘记仇恨,好好过日子,思量了半晌,点头道,“你不想连累他,就甭跟着瞎掺和。”

    崔凝心中一痛,那么好的五哥,她舍不得放手,可是更加舍不得连累他……

    此时的魏潜正一脸肃容的坐在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面前,全然不知多了个坑货大师兄。

    夜风习习,纱帐拢着邻水亭,将蚊虫阻隔在外,亭内中四面来风,一丸千金的香料徐徐燃烧,香味被风打散,隐隐幽幽,越发勾人。亭子四角垂挂灯笼,光线既不黯淡也不算明亮,灯下的美人便如那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香,越是抓不住,越想探究。

    因着柳意娘,春风楼如今的生意红红火火,自然将其捧如天上明月,吃穿用度无一不精,甚至在春风楼后面给她专门建造出了这个占地十几亩的园子。

    这个园子清幽雅致,然而这亭子里的用物,无一不金贵,霞绡雾縠寸尺寸金,香炉中的香料千金难求一丸,更莫说乐人梦寐以求名琴“春雷”,还有薄如纸润如玉的白瓷茶碗……如此不动声色的奢靡。

    可是柳意娘坐在这里,绝大部分的男人都不会注意到这些器物。

    魏潜显然不是那绝大部分中的一员,“昨晚李佐令过来做什么?”

    清冷的语调,令柳意娘的贴身侍婢不由抬头看他,那双黑眸里没有一丝痴迷,甚至似乎还有淡淡的厌恶,她心想,这人是瞎吧!

    “大人这话好生奇怪,李大人来这里还能做甚?”柳意娘裙下之臣无数且死心塌地,当然与外面那些妖艳货色不一样,她说话时的语调是清清冷冷的,尾音略长且微扬,如一根羽毛挠过聆听者的耳廓,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妩媚。

    她的长相也是添一份则艳,减一分则淡,端坐如贵女,雪岭明月般高洁,偏偏眉角眼梢又会不经意透出三分妖娆。

    这样的女人,近之恐亵渎,远之怕挂牵。

    “他全部家当怕是都买不起你这一只茶碗。”魏潜冷冷道,“本官来此地不是寻欢作乐,把你那一套做派收起来,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什么叫媚眼抛给瞎子,柳意娘还是第一次领教。

    她的声音便很有灵气,哪怕真的是瞎子呢,怕是也比眼前这人懂得欣赏。

    “奴家天生便是这般做派。”

    柳意娘七分嗔三分委屈,连旁边的婢女都心疼了,魏潜却皱起眉头。

    李佐令来春风楼与柳意娘会面之后就被杀了,很难说她没有嫌疑,其实就算直接把人带走问话也很正常,但这个女人裙下之臣太多,且绝大部分都是权贵,真动她一根头发丝,麻烦事绝对不少。

    他道,“回答问题。”

    柳意娘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琴弦,眼里似有委屈,“奴家向来不以钱财取人,李佐令才情斐然,奴家自然愿意接待。”

    “呵。”魏潜目光从眼前这些奢侈物品上一扫而过,讽刺一笑,屈指有节奏的轻扣几面。

    凉亭外瞬间出现了四名鹰卫。

    魏潜道,“把她带走。”

    柳意娘脸色微变,她身旁的婢女急急将人护在身后,“我家娘子不是认真回话了吗!你还要怎样!你这人实在太无礼!”(未完待续。)

        第233章

    魏潜本就没有指望柳意娘配合调查,他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查这个园子。

    全监察司的人都知道李昴是个特别抠的人,如今莫说朝廷官员,便是普通人家,条件稍微好点都一日三餐,他却仍旧一日两餐,还都是些满头包子之类,连吃顿肉都得专门等到逢年过节,除了官服之外,身上穿的都是几年前在成衣店买的。

    这样几十年如一日节俭之人,为何会突然为一个女人一掷千金?

    柳意娘说看重李昴才情,因此不介意他穷酸……不是魏潜看不起人,而是那位孤僻的李佐令除了脑子灵活、擅长刑讯、会两手功夫,之外,压根就没有别的才能,什么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就算他略懂一二,也绝称不上什么才情。

    鹰卫们入亭之后看见柳意娘的面容,稍稍怔了一下,随即便抽出绳索,将这位大美人随手一捆,毫不怜香惜玉的拽了出去。

    柳意娘的侍婢尖叫声引来了春风楼的护院,他们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场面,护卫头子一面让人去请东家,一面拦住鹰卫,“在下冯大,是这里的护卫长,不知咱们柳娘子如何得罪了贵人?”

    鹰卫掏出令牌,“监察司,尔等不得妨碍公务。”

    魏潜没闲心在这里耗时间,他给过机会让柳意娘保留体面,可人家硬要对着干,他也没办法。

    拘押柳意娘或许会招来诸多麻烦,但魏潜从来都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在柳意娘被带走之后,春风楼后的园子立刻被监察司带人来封了。

    魏潜来之前便已有了计划,本未打算让崔凝跟来,只是见她不高兴,心里有些放不下,这才将人带在身边,然而到了春风楼外,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件蠢事。

    花了一刻时间大致查了一遍园子,魏潜匆匆离开。

    这时春风楼中已经有不少人发现后园发生的事情,纷纷张头探脑,春风楼的掌柜也被堵在园外,魏潜翻墙出去之后直奔茶楼。

    崔凝坐的雅间里此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道衍要郁闷死了,他不过说了句“若不想连累魏潜,便不要瞎掺和”,结果崔凝便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说要退婚。

    魏潜听力极佳刚刚到门口,便隐隐听里头有人道,“师父下落不明,师弟们都已经殉道,你又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

    道衍原是不准备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但看着执迷不悟的小师妹,他只好狠下心来,“想必是二师弟舍命相护,你才能活着出来,你若就此把命折进去,将来到了阴曹地府又有何颜面去见他?”

    魏潜抬手扣了扣门,“阿凝?”

    崔凝忙用帕子抹抹脸,“五哥,你进来吧。”

    魏潜推门进屋,看了崔凝一眼,目光旋即转到道衍身上。

    “五哥,这是我大师兄。”崔凝介绍道。

    道衍虽是崔凝师兄,但比魏潜还长十余岁,他便恭恭敬敬的施礼,跟着唤了一声,“大师兄。”

    “无量天尊。贫道不沾尘世,不需多礼。”道衍有那么一丁点心虚,人家好好的姻缘,被自己无心搅出了波折,真是罪过。

    魏潜看崔凝眼睛都肿了,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却并未多问。

    “五哥。”崔凝抓着他的手臂,扁着嘴忍住眼里的泪。

    道衍见她满是不舍,趁机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我等入了道门,便不能只论生死,小阿凝,待你参悟便不会再痛苦再执着。”

    “这话,不是儒家人说的么?”崔凝干脆把脸埋在魏潜的衣袖上。

    “咳,只是说这么个道理。”道衍深感小师妹读的书多了便不再好糊弄了。

    “阿凝既放不下,便是我的放不下。”魏潜给他斟了一杯茶,不动声色的将一些细节纳入眼中,快要破了的鞋子、发灰的衣襟、微微凌乱的头发,多半是风餐露宿,“阿凝心里惦记师门,大师兄若无要事不如先在乐天居落脚?长渊盼与大师兄一叙。”

    道衍眯着眼睛多看了他几眼,叹道,“都是痴儿。”

    “此地多有不便。”魏潜看向崔凝,“你带大师兄先过去吧,我稍晚一些到。”

    崔凝毫不犹豫的点头,“大师兄咱们先走吧。”

    道衍忍不住“啧”了一声,先前还打定主意为师门报仇,不欲连累魏潜,要与他断了关系……

    魏潜安排马车送二人回去之后,又返回柳意娘的园子。

    “魏大人!”春风楼的东家见到魏潜,差点扑上来,“大人,不知意娘犯了什么错,咱们万事好商量,怎的忽然将人绑走了啊?”

    “你听谁说案子到了监察司手里还能商量?”魏潜道。

    “这、这!”那人看似急的不行,余光却不住的往魏潜身上飘,“见意娘的人都已经排到了明年,这可怎生是好!”

    魏潜仿佛没听见这委婉的威胁,绕开他径直进了园子。

    一名监察使迎上来,“大人,院子里的下人已聚集起来,在堂中候着,下官已问过了,柳意娘就是在那水亭中见的李大人。”

    魏潜跟着监察使到堂中,看见蹲了满屋子的人,又想到那个自恃美貌总是兜圈子的柳意娘,突然就特别怀念李昴。李昴对查案没多大兴趣,却是配合查案的一把好手,只要把嫌疑人往他那里一扔就行。

    (未完待续。)

    第234章

    (这章没打完,我半个小时之后替换,现在是一千四百字,替换之后是有一千字免费的。为什么会这样,过程简直%&%*&%**……%*,我打定主意要做个说话算数的好人,结果天都不容我,一个小时之前,我网络又出问题了,托马的修网络修了一个小时,好恨啊!!!!!!!!!!!!!!!!!!!!!!)

    莫说整个监察司,便是满大唐都未必有一个能在刑讯方面比得上李昴的人。

    李昴的死,不仅仅事关面子这么简单,这是朝廷的损失。

    李昴死前来见过柳意娘,之后便被人刺杀,柳意娘虽有嫌疑,但没到必须拘押的地步,因为除了事前见过一面,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她与刺杀之事有关,只是魏潜满脑子都是李昴死前紧盯着柳树的画面。

    就那么刚刚好,柳意娘,她姓柳。

    魏潜在办案的过程中从来都不会贸然相信巧合,像这样的事情,必须要第一时间查证,哪怕惹上麻烦也绝不能拖着,所以他在得到消息的瞬间,便开始安排拘押柳意娘。

    “大人!大人!”园子外头传来春风楼东家的声音。

    春风楼的东家名叫冯孺,从街头地痞混混发家,一手撒泼耍赖用的炉火纯青,他长得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别人以为他能有今日是靠着三分手段三分运道四分没脸没皮,但其实熟知他的人却知晓,此人长着一副狼子野心。

    当初冯孺不过是西市这一片的地痞,平日里欺压百姓,靠收小摊贩的保护费过活。他幼时跟着走南闯北的杂耍班子混,班主见他年纪轻轻肯吃苦,也很机灵,就多照拂几分,后来班主唯一的儿子在赶路的时候染病过世,杂耍班后继无人,便招了冯孺为赘婿,并将一身的武艺都教给他。才三年的时间,班主也得病去了,冯孺便一直带着杂耍班子在京郊的村镇表演,因生意一落千丈,冯孺遣散班子,带着余财和媳妇在长安城安顿下来,开始地痞混混的日子。

    仗着走南闯北的见识,还有从杂耍班主那里学来的功夫,冯孺很快就收拢了西市一些散人,成立了一个小帮派。当时的春风楼只是个做皮肉生意小窑子,因着原来的东家没什么像样的背景,平日里是地痞们重点欺压的对象,多股势力重复收费,很快让春风楼吃不消。

    冯孺平日里也收保护费,但是比起其他小帮派雁过拔毛的做法,他显得温和多了,收过好处之后也确实会出力保护他们,也算仗义,那春风楼的掌柜许是看中这一点,于是在众多帮派中选择请他保护。

    有了春风楼这份固定收入,冯孺帮派势力越来越壮大,即使不算西市一霸,可轻易也没有人敢动他。

    春风楼有了他的保护之后,生意愈见好转。冯孺与春风楼之间互相帮助又互相牵制,春风楼依靠他的保护,而他帮里绝大部分的钱财运转都来自春风楼。原来的春风楼不过是块蚊子肉,随着生意越来越好,春风楼就有了更多的选择,那些大帮派可以提供的保护不是他冯孺能比的,而且人家混到那种地位,行事比他更有规矩更加厚道,冯孺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便开始实施了他一直暗藏于心的计划。

    他为人精明,并没有心急火燎的吞下这块肥肉,因为一旦让春风楼的东家察觉他的企图,马上跑去投靠别的帮,可就得不偿失了!他聪明选择了蚕食之法,一面对外展现自己的仗义,步步退让,一面暗地里慢慢将春风楼逼入绝境,等到那东家发觉不对的时候,他刻意给了一个假机会,让他跑去投靠别的帮,不过在去的路上便被截下了。

    这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成了春风楼背叛在先,冯孺怒而报复,吞下春风楼顺理成章,至少在他们这个道儿上的观念看来,他做的没有错。

    然而不管对错,利益是永恒的,冯孺接手了春风楼之后便成了大帮派眼里的肥肉,就在这种时候,冯孺寻来了柳意娘,短短时间便收了一票权贵为裙下之臣,正准备下手的帮派暂缓行动,开始观望起来。

    冯孺很久以前就明白一个道理,鸡蛋永远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不想把一身安危系于一个女人。这几年间,他陆续又寻来许多美人儿,也有一两个在容色上不输于柳意娘,但始终没有一个能比她更能留住男人心。

    他很清楚,他不能失去柳意娘,至少在这一两年里绝对不能有所闪失。

    魏潜命人将冯孺带到偏厅,把堂中的人交给两名监察使审问。(未完待续。)

    第235章

    冯孺一怔,尴尬道,“也不是说付不起……咱们春风楼刚刚开始生意不太好,意娘便只见一些大手笔的客人,现在她名声越来越响,楼里也不指她一个人扛着生意,见客人大多是随她心意的,收取多少钱财也看她心情,只不过……咳,一般能见意娘的客人出手都很大方,只有李佐令,呃……每次只给两吊钱。”

    两吊钱让一个绝色美人儿陪着坐一两个时辰,冯孺想想都觉得亏得慌,意娘焚香用的羽扫价钱都是十倍之数,更别提那些贵的让人肉疼的香料。反正,就因为这个,每次李昴过来,冯孺就忍不住盯着沙漏看,觉得每一粒沙子落下来,都像是过了半年。

    魏潜很满意冯孺回答问题的态度,目光稍微温和了一点,“你没有劝过柳意娘?”

    处在巨大精神压力下的冯孺,立刻就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知自己走的方向对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一面忧心忡忡,一面认真交代,“自是劝过,不过意娘说李佐令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平素总要违心伺候那些权贵,怪没意思,就当找点乐子。小民一想,那也成吧,反正每个月就一两个时辰,这么大园子都给建了,少这一点也不少,全凭她高兴吧!”

    觉得李昴有意思的女人,也挺有意思。

    在许多人看来,两吊钱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地方简直像打发要饭似的,还不如留一幅字、一首曲来的风雅,但熟悉李昴的人估计都会震惊,这于他来说简直是斥巨资piaochang。

    “你于何处寻得柳意娘?她的出身背景,你可曾查过?”魏潜又问。

    冯孺看了魏潜一眼,不出意料,从他表情里什么情绪都看不出来,心里飞速掂量了几番,“据说意娘原就是长安人……家里败了之后迁居别处,在路上遭遇盗匪,小民正巧经过,用五十车粮食换了她。”

    那时候春风楼里一共就不到二十个妓,且都年纪有些大了,会吹拉弹唱的只有三个,可以想见,再过几年春风楼会是怎样的光景。

    在长安也会遇到穷苦人家卖女儿,但只收这种女孩,显然没办法提高春风楼档次,冯孺听说江南道有专门卖训练好的妓人,他便去碰碰运气。

    冯孺揣上所有钱去了江南道,也寻到了卖妓人的地方,那些女孩当真是个个肤白貌美、身娇体软,连随便哼哼都像唱歌似的,可也真的贵,一个鼎好的妓子竟然值千金!

    彼时冯孺没有这么多钱不说,也考虑春风楼本就是个小窑子,这些美人是不错,但长安的大青楼里也不缺,人家贵人放着富丽堂皇地儿不去,偏往个小窑子里钻?他倾家荡产的买个美人回去,也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本!

    思来想去,冯孺觉着不能白来一趟,便拿出大部分的钱买了粮食,打算运送回去卖给长安熟识的粮食店赚个差价。

    冯孺一行三十多汉子,个个都是打架能手,遇到劫匪也不虚。他们去的时候多是走水路,倒是没有遇见过匪徒,回来时因为临时决定买了大量粮食又寻不到合适的船只,只好走陆路。这一遭就恰好遇上了刚刚抢劫完,准备回寨子的土匪。

    那些土匪有三四十人,经历了一场打斗之后都挂了彩,与冯孺的粮食队迎面遇上,倘若真打起来,还是冯孺这边赢面更大。

    当时双方都准备装着看不见对方,可就在与那些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冯孺看见了柳意娘。

    惊艳过后,他脑子里飞快掠过许多想法,譬如能不能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抢了这个女人……但经过一番思量之后,冯孺压抑住心里这些想法,与土匪头目谈了笔生意。

    女人再美,不比填饱肚子重要,土匪窝里有上百号人要养,一个女人换五十车粮食不亏。

    交易达成之后,冯孺等人为了防止匪徒反杀,立刻带着柳意娘日夜兼程,在江宁转了水路。那匪寨大当家回去修整一番之后,果然又惦记起美人,立刻派了五六十个人去追,然而早已寻不见美人踪迹。

    至于柳意娘的身份,冯孺自是查过,但并未查出结果,她自己也从未提起过。

    魏潜沉吟片刻,问,“柳意娘是自愿留在春风楼?”

    “是,回来的路上,小民就与她说了春风楼的情况,小民还怕她会逃跑,专门多加了人手看着,谁料她竟一路安安分分,省了不少事,只是后来提了个要求,说第一次接的客人由她自己选。”

    冯孺心想,看着这柳意娘像是出身不低,能入她眼的,估计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却也不怕亏,于是略一犹豫便点头答应了。

    然而事实是,柳意娘到现在为止都不曾公开出卖身体。冯孺也不知她究竟还是不是清白身子,毕竟每一次见客人,他又不能全程跟着。

    魏潜觉得很奇怪,再怎么识时务,一个出身高贵的人一朝跌落尘埃里也不可能如此认命,并不单单关乎贞操,还有刻在骨子里的尊严。莫说贵女,便是寻常好人家的女孩,谁又能做到如此干脆?

    听冯孺的叙述,这柳意娘只是家族败落,遭了一次劫便破罐子破摔了?

    柳意娘入春风楼的时候已经十六岁,在这里待了四年。她懂琴、懂香,当年参加花魁赛的时候一舞倾城,连许多天生便是舞者的胡姬都比了下去,这些才能若是还不能说明什么,那她的眼光绝对骗不了人——她对器物的认知,绝非一朝一夕练就。

    一般人家根本养不出这样的闺女。

    长安风气开放,贵女亦不会藏于深闺,出身高贵容貌绝艳的贵女,应不会籍籍无名,那她参加花魁赛,如今又是西市有名的妓人,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认出来呢?

    一个孑然一身的妓人,四年不靠卖身赚出这么大个园子,过上如此奢华生活,不是每个美貌的女人都能办到,这种本事,能让许多男人都自愧弗如。魏潜不相信这些东西全靠美色得来,就算她柳意娘是褒姒,也得有那么多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才行。

    这样一个女人,究竟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