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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学之后。

    崔凝与李逸逸几个人一道回去。

    路上,几个人聊着天,不免就说到了近来在长安城里一桩惨案,也就是皇甫夫人被人刺死在自家院子里的事情。

    “我听闻已经捉到凶手了,是男学那边的先生。”胡敏又问崔凝,“这个案子监察司派魏郎君参与了,你觉得这消息属实吗?”

    “不是说抓了四个嫌疑人吗?”崔凝疑问。

    她这么一问,胡敏便晓得她还不知道最新消息,“其他三个都放了,听说李先生也已经招认。”

    “招了?”崔凝惊诧,之前看魏潜透露出的意思,那四个人都不是杀人凶手,他怎么会招认呢,“不会是屈打成招吧?”

    胡敏道,“陛下也很在意此案,特别派了使者关注案件,时时上报,谁敢屈打成招啊?”

    “当年的戚暮云何等风姿,不料是这个下场。”李逸逸叹道。

    谢子玉不语,她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子只有江左小谢,戚暮云差的远了,不过是个略有文采的女子罢了,哪儿比得上江左小谢那种有政治远见的才女。

    崔凝不甚清楚戚氏的过往,遂也不发表意见,只抬手稍稍挑开马车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正遇上一队马车朝她们相反的方向去。

    “在看什么?”李逸逸也凑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那些是什么人?”崔凝见那些马车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简单古朴,车角上挂着宫灯,似乎要走夜路的样子。

    李逸逸道,“那些是浑天监的女生徒。”

    浑天监。主要掌观察天文,稽定历数,凡日月星辰之变,风云气色之异,要率领辅官进行占卜,充满道教色彩。

    崔凝没想到大唐还有这样这官职,她了解到大唐也是抑道扬佛,还以为朝廷是要完全毁灭道教呢!

    崔凝问。“她们晚上出门是要观星吗?”

    “可能是吧。我也不太了解,她们可神秘了。”李逸逸道。

    崔凝看着马车一辆一辆驶过,总共六架马车。比她们私用的马车要长一些,粗略估算,加起来至少有三十几个人。

    “对了,你们打算考女学吗?”谢子玉问道。

    “我考不上。”李逸逸从小几上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我待十五岁就回家等着嫁人,考女官多累啊!子玉想考?”

    谢子玉点头。“是啊,我立誓要做姑祖母那样的人。可惜姑祖母年轻的时候女子不能为官,否则以她之才,定然能做一代女相。”

    她口中的姑祖母也就是崔凝的祖母。与她并不是直系至亲,只是同族。

    谢子玉看向崔凝,“阿凝。姑祖母如此看重你,你应该要考女官的吧!”

    “额。”崔凝一念掠上心头。如果考女官的话,相对来说应该就会自由一些,不至于一直呆在深宅大院里,每次出去还要求这个求那个,“考,可是我还没想好考哪个衙门。”

    谢子玉道,“我要考尚书省。”

    “子玉是奔着左右仆射去的吗?”李逸逸笑问道。

    谢子玉点头,“对,我毕生的冤枉就是做女相公。”

    其他几个人都惊于她的野心。

    做宰相岂是那么轻易的事情?且不说那些皓首穷经的老辈人,就是年轻一代也有许多惊才绝艳者,远的不说,身边就有魏潜、谢飏、符远、凌策、崔况,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

    “做什么都那种表情!”谢子玉嗔道,“你们就不能给我一点信心?”

    崔凝咧了咧嘴,“那个……不是不想给啊,我正在搜肠刮肚的想说辞编瞎话呢。”

    “呀,平时没看出来,没想到阿凝嘴这么坏!”李逸逸笑嘻嘻的捏了捏她的脸。

    崔凝拂开她的手,“大概是近墨者黑,小弟的嘴巴才叫坏的没边儿。”

    “说到崔小弟,我听闻他在国子监都是与大人一个教舍呢!”胡敏感兴趣道,“阿凝,崔小弟是神童啊!”

    “哼?是挺神的。”神的小小年纪都已经把媳妇给相好了。

    李逸逸也来了兴趣,“改日让咱们也见见吧!唉!你说一样的爹娘,怎么脑子差的那么多呢?”

    “此话何解?”崔凝眯了眼睛。

    李逸逸笑道,“这你都听不懂?可见我说的有道理!”

    崔凝扑上去就开始挠她痒痒,崔凝的灵活又有力气,李逸逸哪里扛得住,被挠的直求饶,“啊哈哈哈哈,阿凝最聪明啦!阿凝一定能考女状元!”

    “哼哼。”崔凝挠够了才放过她。

    几个人一路笑闹着,到了分叉路口,才上了各自的马车。

    崔凝安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谢子玉的话。

    女子考官并不需要参加科举,而是直接参加三省六部的招考就行了,这是对女子的照顾,但即便如此,考女官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和时间。

    崔凝在思虑究竟该不该花这些精力,而崔家会不会反对女儿考女官?

    崔凝决定回去找崔况聊聊。

    回到家里,崔凝匆匆去凌氏那里问安,打听到崔况已经下学,便径直奔他屋里去了。

    崔凝很少到崔况的屋里,以前也没有太认真去观察,这一次过来就看得仔细得多。

    崔况屋里收拾的井井有条,所有的摆设都是他自己从库房里挑出来的,东西不多,但是每一样都很有韵味,外厅里靠墙还摆着两排个大书架,上面书籍很繁杂,他并不只看四书五经,还特别爱收集一些偏门杂书。

    “二姐?”崔况从书架后面探出头。

    崔凝走过去,才发现他的书案放在了两个书架之间的窗户边,这样就能又能隔出一个安静的空间,像个小小的书房一样,又不会影响正屋的摆设。

    “什么时候改成这样?真有趣。”崔凝走进去,发现考南窗那边是书案,而考北墙的一边是个小胡床,能坐得下两个人,中间还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着一盘洗好的葡萄。

    “坐吧。”崔况道,“二姐来找我下棋?”

    崔凝在胡床上坐下,才发现几面上还画着棋盘。

    “你可真会享受。”崔凝捏了葡萄塞进嘴里,又看他手边看到一半的书,封皮上写着《爻》,“你看这个作甚?”

    “准备考算科啊。”崔况道。

    算科,除了主要考《九章算术》、《正九廿字》、《周辞》、《史记》、《汉书》、《后汉书》之外,还考《孙子兵法》、《易经》等等一些偏门杂学,考的非常繁杂。考此科,必须是头脑灵活、学识博杂的人。

    崔凝道,“先陪我说会话吧。”

    崔况颌首,“说。”

    “你觉得我考女官怎么样?”崔凝看他想也不想就要开口,立刻道,“不许打击我!”

    崔况咽下了方要说的话,淡淡道,“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你觉得家里能同意我考女官吗?”其实崔凝还没有想好考不考,她只是想确认一下,再进行下一步打算。

    “族里还没有女子考过女官,应该会有人反对,不过问题不大,最主要的是祖父一定会支持你。”崔况捏了一粒葡萄抬手一抛,张口接住。

    崔凝道,“祖父……是因为祖母?”

    “你说呢?”崔况白了她一眼。

    “好吧,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你觉得我考监察司怎么样?”如果要考的话,崔凝觉得考监察司比较有用。

    “哈?”崔况无情的嘲笑,“你考监察司去给魏兄端茶递水吗?”

    “我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赶紧看你的书吧!”崔凝把几上的书塞进他怀里,“祝你不落榜。”

    “二姐。”崔况把书丢在胡床上,起身拉住她。

    崔凝听他喊的如此真挚,不禁驻足回头。

    崔况拍拍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何苦为难自己。”

    “信不信我揍你!”崔凝嚎道。(未完待续)

    崔况笑着躲开,“二姐,你到底有没有帮我看看裴九?”

    “明天就去看,你这么急吼吼作甚?要不然你随我一起去看?”崔凝道。

    崔况摸了摸下巴,“近乡情怯的感觉你懂吧?”

    “不懂。”崔凝不明白看个姑娘有什么好近乡情怯?

    “罢了,不该对你还存一点希望。”崔况摇摇头,“反正你帮我先看看吧,若是长歪了,你先同我讲一声,我好有点心理准备。”

    “哦。”崔凝懒得去管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转言问道,“你可知道浑天监?”

    崔况怔了一下,“怎么想起问这个?”

    崔凝道,“我回来的时候正遇上浑天监女生徒出行的马车,大晚上也不知道去哪里。”

    “难不成你考虑要考浑天监?”崔况往胡床上一躺,大爷似的,“如果是,赶紧断了这个念想吧。”

    崔凝又坐回去,“为何?”

    崔况顿了顿,“考浑天监的人大多都是易学家族,也有例外,但绝对不会招收有家族势力的生徒。”

    “与我详细说说吧。”崔凝猜到这些东西在史书上肯定看不到,她又不好四处打听,问崔况是最好的选择。

    “浑天监原名是太史监,专司卜祸易福,原来大唐还姓李的时候奉李耳为先祖,崇尚道教,太史监的势力十分强大,太史令一职也常由道家人担任,很受圣上宠信。据说太宗时期的太史令夜观天象,窥得天机,在墙上写下‘龙行有雨,泽被苍生.帝传三世,武代李兴’,而后当夜坐化飞升。太宗看见预言之后。大发雷霆,为此还杀了名将李君羡。”

    太宗当时不是没有想到武氏。但是一则武氏并不靠近权力中心;二则,武氏出身、势力都不足以威胁皇权;武土彟是跟着太宗的开唐功臣,在此之前卖过豆腐、贩过柴火,发家致富成了商贾,后来跟着太宗立下汗马功劳,太宗登基以后仕途终于荆州都督;再则。武家多生女儿。只有一个儿子还不大出息,导致与在武土彟之后武家就慢慢没落;最后,武土彟与太宗是君臣。亦是好友,太宗十分信任他。

    基于以上这么多点,太宗认为太史令预言中的“武”可能并非是姓氏,恰好当时满朝文武中能与“武”沾上关系的有能力篡权的就只有李君羡。李君羡出身李氏。颇得太宗器重,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成为将军,他的老家是武安县,爵位为武安侯。

    武土彟也是个很有远见的人,太宗在时。还知道他的忠心,念着旧情去衡量他不可能叛变的原因,但是下一任的君主就不一定会想这么多。万一宁杀错不放过,整个武氏都保不住。所以就在太宗驾崩后的一个月,他便因为悲痛伤情而追寻先帝去了。

    在他死后,武家彻底的远离了政治舞台,而作为太宗妃子的武媚娘也从此常伴青灯古佛。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语言最终还是应验了,并且应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因有着这一段过往,女帝陛下如何能喜欢道家?倒是她在佛寺里呆了一段时日,觉得佛祖保佑她躲过灾厄,从此更偏信佛家,待她掌权之后就开始宣扬佛家,登基之后更是对佛家鼎力支持,到处兴建佛寺、修佛像。

    崔况道,“陛下大约觉得道家虽然不合于她,但毕竟那句预言应验了,头上三尺应有神明,于是还是保留了太史令,只是改名为浑天监。你想想,有这么段过往,浑天监的处境多么尴尬敏感?”

    “确实如此。”崔凝叹了口气,这里与她所处的地方一样,道家都是在挣扎求生存,可是这也怨不得谁,信仰这种东西都是随着政权更迭转变,一时起一时落是常有的事情,道家也有辉煌的时候,那时候佛家不也是艰难求生存?

    崔况见她颇为感慨,疑惑道,“你惆怅个什么劲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说得太对了。”崔凝想,但愿今时今日她在与师门在河东,某一日能走到河东吧。

    “莫名其妙。”崔况也惆怅,“太笨愁人,太聪明也愁人,你说匀一点给你多好。”

    “你可要点脸吧!”崔凝真是没见过这么自恋的人,“裴九娘说不定更笨,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不可能!”崔况道,“裴九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最不济也能长成大姐那样。”

    天才崔况这时候万万不能想到,崔凝竟然一语成谶,他看好的“聪明孩子”简直蠢萌的他吐出三斤陈年老血,但是骄傲如他,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自己选择的人……被蠢死也要牵着她的手走到头。

    那时候崔况常说的一句话是:想想我二姐真的还挺聪明。

    崔凝常对他说的就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这都是后话,眼下崔况还抱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忙碌的准备科举中。

    崔凝不再打扰她,晚饭过后便回去仔细想想自己的未来。

    躺在床上,她越想越觉得考女官是一条很好出路,不管对寻找神刀有没有用,至少能够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她从崔家这里锦衣玉食,将来又想借助人脉,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既然大家族的门第是许许多多人的一生垒起来的,那么就让她在这高高的门第上添微不足道的一笔吧!

    至于做生意,获得行动的自由之后比现在容易的多了。

    双管齐下会更艰难更累,但崔凝觉得自己没轻松的资格,前面几年被她生生浪费已是不该,之后更应该加倍努力弥补上来!

    想清楚之后,次日吃完早饭,崔凝便与祖父说了此事。

    “考女官?”崔玄碧沉默许久,终是点头。“好。”

    如果他的妻子生在现在,那将是怎样辉煌的一生?他也很想知道,“既然如此学业上就更不可懈怠,听闻你现在除了去书院,还跟着符家小子学习,认真一些,他会对你入仕有帮助的。”

    崔凝问道。“祖父。魏五哥不行吗?”

    “魏祭酒家的小五?”崔玄碧摇头,“他天生就比旁人聪明,在官场上虽然锋芒太露。但以他的才智和敏锐能够避开危险,那种本事别人很难学得来,你要学为官之道,符长庚更佳。”

    符远的一切是符相手把手教的。且自进入朝堂之后表现很出色,比符相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符家小子若随符相。手段就难免诡谲狠辣,你莫要学这些。”崔玄碧沉吟道,“我抽空亦会教你,待过两年告老。闲赋在家,正好一道教你和况儿。”

    “祖父不等小弟入朝走稳了再告老吗?”崔凝问。

    崔玄碧笑笑,“我们崔家在朝的人多得是。都会倾力互相帮衬,与我在时无异。”

    崔凝嘀咕道。“那小弟还说待您退了之后,他娶媳妇可难了呢。”

    “我退不退,崔家的门第摆在这里,怎么会艰难?只是难免也要被别家挑拣了,无法想娶谁就娶谁。”

    世家之间联姻十分现实,门第是一方面,更要看你这一支未来发展如何,如果后继无力,凭你门第再高,人家有好姑娘也不会嫁给你。

    得了崔玄碧的支持,崔凝把一颗心放到肚子里,“祖父觉得我应该考哪一部?”

    崔玄碧反问,“你自己看好何处?”

    崔凝迟疑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我是想考监察司,不过三省六部我也不甚了解。”

    “监察司的女官很多,比较容易考。”崔玄碧认真想了想,“只是很难有前途。”

    监察司是独立在三省六部之外,皇帝直辖。听起来好像很威风似的,但实际上也不过就是皇帝的耳目而已,平时做的工作都是为了辅佐三省六部,就算是监察司主官也只有正四品而已,且手里几乎没有什么实权。

    俸禄不算多,得罪人,也不能真正的做一些实事,唯一的好处就是可以借着皇帝的威风狐假虎威,面子上倒是很能唬人。

    真正有雄心抱负的人不会选择去监察司。

    考进监察司的女官还从来没有一个坐上真正实权的位置,基本都是因为女性的细致,而被分去做一些卷宗誊写归档之类的活儿,在那种位置上,很难做出什么政绩,也很难有出头之日。

    而且除非像是魏潜那种有很强的办案能力,所有人都不能忽略他的存在,否则就算是男的官员,绝大部分也是前途渺茫。而魏潜破案方面一旦做出成绩,很大的可能就是被调离监察司,去更加适合他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经过崔玄碧的解释,崔凝想考监察司的心就不那么坚定了,如果要她把时间都花在誊抄卷宗上面,那还不如杀了她更干脆。

    她想考的官位是能够到处走,多辛苦都没关系,重要的是能够获得大量信息,相对自由,也能够让她有机会去寻找神刀。

    看来还需从长计议。

    崔玄碧见她沉思,也就不再多说,暂时由着她去自己去想。

    饭罢,崔凝才察觉时间不早了,急慌慌的出门赶往书院。

    到岔路口的时候,正遇上胡敏,时间紧迫,两人没有下车,只在车上打了个招呼。

    出了坊市,马车开始急行。

    待到书院前下了车,崔凝一边快步前行,一边问,“你怎的也这样晚?”

    “嗨,我在家里听墙角听忘了时间。”胡敏道。

    崔凝笑道,“你都听了些什么?还能忘记时间?”(未完待续)

    (盆友说我没有求粉红的正确姿态,于是今天早早更了一更,距离四月结束的时间不远了,大家兜里还有粉红的话,不妨考虑给给我呀?浪子回头的我,你值得拥有。)

    第七十三章

    不知道是因为对魏潜的盲目信任,还是纯粹为了反驳崔况,崔凝道,“五哥肯定知道我会去!”

    崔况不置可否。

    两人上了马车,他道,“已经出来了,说说裴九吧。”

    崔凝满心惦记别的事情,也就没有卖关子,“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一点瑕疵都看不见,说的声音也好听,笑起来很甜,特别乖巧,长得比我好看多了。”

    崔况原是听着很开心,结果听到她最后一句,就有些郁闷,“能不跟你比吗?”

    他是个审美很正常的男孩子,当然知道自己两个姐姐长得都很美,但是崔凝往自己身上扯,他就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万一裴九和二姐一样让人操心可怎么办?

    崔凝不以为意的道,“好好好,反正就长得很美,悬山书院中的翘楚。”

    崔况这才咧嘴笑的欢,“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错。”

    “明天你可以自己看看。”崔凝得意的道,“我把她请到家里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办事很利索?早说了,包在二姐身上没错的!”

    崔况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你是何时认识她?”

    “今天啊?”崔凝见他表情奇怪,问道,“怎么了?”

    我!的!天!爷!

    崔况心里咣咣咣的就这么几个字来回的闪,闪得他脑子发晕。

    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邀对方次日回家玩?

    傻瓜的世界他不能够理解,但这并不是重点。

    天大的问题是——裴九居然答应了!还表示很喜欢二姐!头一次见面就给人骗回家的姑娘啊。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妙呢?

    崔况缓了好半晌,平复心情之后便开始努力安慰自己,一定是裴九看出二姐傻,不忍心拒绝,绝对不是物以类聚。

    “小弟,你脸色不太好呢?是不是觉得明天要见她,太紧张了?”崔凝关心道。

    崔况扯了扯嘴角。“是啊。我紧张的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何止是紧张,简直要吓死他了!

    国子监沐休的时间与悬山书院不同,其实崔况明天并不休息。但是为了确认一下,他决定告假在家等着。

    “哈哈,没想到小弟还有紧张的时候。”崔凝印象里,崔况一直都是淡定至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小手一抄。小脸一绷,很快就想到解决的办法。

    崔况翻了白眼,“没想到就不要想了,别为难自己。聪明人的想法你永远都不会懂。”

    崔凝怒道,“根本不是我的问题!是周围环境太恶劣!一个个不是长安才子就是江左才子,要不是什么神童。我一个正常人在如此包围打击之下还得坚强上进,想想都心疼我自己!”

    他反倒成了造成恶劣环境的人之一?崔况叹了口气。“二姐口齿见伶俐了,是好事,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自己心里好受点,也好。”

    “什么叫这样想,本来就是事实!”崔凝气结。

    “嗯,事实。”崔况点头。

    可是他虽然嘴上认同,但是安抚的表情很明显,明明就是敷衍她。

    “哼!”崔凝觉得再说下自己都要被气炸了,遂扭头不理他。

    到了乐天居。

    崔凝问得小二,魏潜就在后园子,这才扬眉吐气,睨着崔况道,“怎么样,我就说五哥会在的。”

    “那又怎样?是你叫他来的?”崔况迈着方步走进去。

    崔凝又吃瘪,只好气鼓鼓的跟在后面。

    魏潜正在书房看其他卷宗,听云喜通报,将手里的东西都堆到一边,起身迎出去。

    “魏兄。”崔况拱手道。

    “崔小弟。”魏潜也认真还礼,真像对待一个大人一样对他。

    “五哥。”崔凝也乖乖行了一礼。

    魏潜回礼后领着两人去了厅中。

    刚刚坐下,崔凝便忍不住问道,“五哥,听说案子破了?”

    “嗯。”魏潜道,“先喝茶歇歇,稍后随我去见陆将军。”

    崔凝立刻不说话。

    倒是崔况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魏兄,家姐胡闹,你也帮着她胡闹吗?”

    魏潜不语。

    因为他能看见旁人看不见的细节,也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一面,所以他知道崔凝所作所为是情非得已,而非胡闹。他也曾经挣扎过要不要帮助她,但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总是行动胜于思考,还没有想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帮助她了。

    而他至今还不知道对错。

    “她不是胡闹。”魏潜看向崔况,“你为她手足,怎可在外人面前如此说她?”

    这个外人,显然指的是他自己。

    崔况怔了一下,虚心接受他的指责,“魏兄说的是,况受教。”

    崔凝还是第一次见崔况如此顺从,实在在意料之外。

    “不过。”崔况话锋一转,“我实在没有把魏兄当做外人。”

    “我明白崔小弟的心思,君子坦荡,大可不必如此,缘分来则来矣,无人可挡,去择去矣,无人可留。”魏潜面无波澜的看着他,“崔小弟以为呢?”

    崔况不想多插手崔凝的事情,只是心里不赞同她与魏潜交往过密。他对自家二姐是一片爱护之心,怕她傻乎乎的就陷进去了,毕竟在他看来魏潜是个很有魅力的男子,可是又不好直接对魏潜说,因为人家还没有表现出对他二姐有兴趣呢。

    崔况顿了顿,“魏兄所言甚是,况确实不够磊落。”

    “爱之深罢了。”魏潜说的是实话,崔况是因为太担忧崔凝,又不愿意让她有丝毫的难过,才选择这种迂回的笨办法,一有机会就在他面前表现出‘我二姐不好,配不上你’的感觉。

    他俩高来高去,崔凝听得云里雾里,但怕开口问了又会被崔况堵一嘴,想想还是端着淑女架势装吧。

    “我既是跟了出来,魏兄不介意再跟去审案吧?”崔况问。

    魏潜浅笑,“并不是正式审案,只是我私下寻陆将军说话,无妨的。”

    “坊间传言,魏兄在捉拿凶手之前便知道对方身份,恕我直言,魏兄既然不想过深的牵涉此事,为何又私下去见陆将军?”崔况疑惑道。

    他知道凶手是陆微云,却没有告诉其他衙门的人,而是直接拉了他们蹲点捉人,既可以免除自己独担揭露此事的责任,又将此事弄的人尽皆知。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若是此事不闹大,陆微云绝对不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最多就是鞭笞降级之类,说不定私下还有人能将此事糊弄过去。

    魏潜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在他眼里,凶手和凶手之间并没有任何分别,必须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

    “传言而已。”魏潜平淡的否认了传言。(未完待续)

    崔况也识趣不多言。

    崔凝换好衣服,又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云喜来禀报准备好,三人便从侧门上马车离开。

    待走远了,魏潜才解释道,“最近总有人在门口堵我。”

    “不会是小娘子吧?”崔凝打趣道。

    “闲人。”魏潜道。

    三人到了刑部大牢,魏潜出示令牌,带崔凝姐弟进去,小厮侍婢们则都在马车附近等候。

    崔凝原以为大牢都是暗无天日、堆着草,虫鼠泛滥,但刑部大牢与她想象中迥然不同,的确是有点暗,但里面很干净,有胡床、案几,甚至还有油灯照明。

    魏潜带着他们走到一间独立的牢房门口,便看见里面有个高大的男子面墙而立,微微仰头看着高处窄窗投进来的丝许光线。

    只一个背影便让人觉得英武沉毅。

    站了一会儿,魏潜才开口道,“陆将军。”

    陆微云慢慢转过身。

    崔凝刹那间就明白了为何戚氏会对这个男人念念不忘,他不到四十岁,长相并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但是一身灰扑扑的囚服生生能穿成袍服的感觉,他动作不多,然而一举一动中又透出身为将领的杀伐果断。

    “魏小友。”陆微云面色有些苍白。

    从他缓缓坐下的姿势,崔凝才发现他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而他口口声声唤魏潜为“魏小友”,两人认识?

    魏潜薄唇紧抿。

    陆微云却姿态悠闲,“我想过,倘若这长安还有谁能找到我,一定会是你。”

    魏潜始终没有说话。

    沉默了许久。他才令狱卒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默默在他面前坐下,“不想知道我是怎样发现你是凶手吗?”

    “你的聪明才智,常人不能及,又有何奇怪?”陆微云道。

    魏潜道,“是她对你的深情。让我画出了你的模样。”

    “深情?”陆微云冷笑。“你弄错了吧?”

    “倘若我找的凶手没有错,那引着我找的线索就不会有错。”魏潜黑眸定定的看着他,“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这里相对而坐,在此之前,如果要我说这世上还有谁绝对不可能卑鄙的凶手,我最先想到的就是你。”

    魏潜常常去的。也是陆微云常常回去的地方,两人虽然只见过几面。但已然是忘年知己。

    不过陆微云常年在战场,并不常在长安。

    在魏潜的印象里,陆微云磊落、义气、洒脱,绝不像是那种为情所困、为情杀人的男人。

    “愿闻其详。”陆微云弯起嘴角。

    魏潜明白陆微云想听的是关于戚氏的事情。对他的此刻想法并不甚在意,“我先与你说说她这些年是如何过的吧。”

    不等陆微云回答,他便继续道。“她嫁入华国公府一载就患上了郁症。从华国公的诗和生前种种来看,他是个心思细腻敏感的人。戚氏也是个敏感的人,一定早就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她不敢再写诗,怕一不小心暴露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但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总是变着法子的在种种细节上怀念你,比如抄的经书里拆写了你的姓,每一张纸上都能找到你姓氏的部首,写横的时候,会不经意在某个字上多写一道……”

    有些地方好像只是不经意落了一笔,时间久了,成为她写字的习惯,魏潜将这些比划一个个挑出来,至少有几千个,始终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他试了很多种方法,险些放弃,以为这仅仅是戚氏写字的习惯,他最后试着把整部经书里出现次数最多的部首都挑出来,出了“口”“人”就是耳朵旁。

    佛陀。

    加上那些横横竖竖,拼出一个陆字。

    崔凝听着,有点不知怎么形容魏潜,谁会去研究一个人写字时候的所有习惯,找出可疑的地方?过程繁琐至极不说,还有可能是白做工,他短短时间破案,就意味着,必须能极其迅速的从一篇文章中提取所有可疑之处,然后再成千上万种组合方式中,找出正确的一种。

    因为那些横竖的数量是没有规律的,戚氏写的时候绝不会顺便说明这个字一共有几个横几个竖。

    崔凝看着魏潜的后脑勺,深深觉得,这个人果然是打击她自己的恶劣环境之最。

    “我猜你之所以会杀她,是因为她决意为华国公守节吧。”魏潜看见陆微云面上的笑容一点点褪去,不愿再说下去。

    “你……”

    接下来又是长久的沉默。

    魏潜并未去查她当年为何会嫁给华国公,他们之间本就有重重阻碍,也许戚氏有很多情非得已,陆微云为何偏偏以为她是背叛?无非是再见之后,戚氏的表现,让他产生了这种感觉。

    “我第一次遇见她时,她还是个小丫头,就像你一样。”陆微云看向崔凝,冲她淡淡一笑,一如当年第一次遇见戚氏。

    那年一树红绒落马缨。

    他还记得戚氏穿着浅蓝色的襦裙,所有的娘子都明丽的像百灵鸟,只有她小小的一个人儿,有了些许幽兰之韵。

    她拿着签文递给他。

    这是陆微云一天来的头一个生意,挥毫洋洋洒洒写下一篇精妙的解签文。

    后来,她经常来,话也不多,只是眼巴巴的等着他写解签文。

    少女的眼睛好像会说话,每次若是写得好了,她就双眸熠熠生辉,若写的敷衍,她便满眼失望、不满。

    那一年,不知道被她骗去了多少文章。

    这么久的接触,两人话虽然不多,但相视一笑便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相熟之后,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就在他们认识一年多的一天,眉眼渐渐长开的女孩羞涩而又勇敢的拉住他的手,向他表明心意。

    如今想起来,陆微云还记得当时的感觉,心仿佛有一瞬那么一瞬停滞,随后狂跳起来,脑海中一团乱,想要推开她,又想要拥她入怀。

    而她又一席话,让他忽然被浇了一头冷水。

    她说为他谋了个文书的位置。

    陆微云知道戚氏一个为出嫁的女孩,为了谋这个位置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他的感觉很复杂,不是不懂她的好心,不是不感激,但是他的自尊心仍旧被狠狠击碎。

    男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能受得来自敌人的胯.下之辱,自尊心被扔在地上践踏一次又一次,却不愿意在自己在意的女人面前显得有丝毫卑微。

    陆微云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态吧,他没有说什么冲动的话,只是挣脱她的手,沉默着离开,从此之后再不出现在她视线里。

    并不是这件小小的事情将陆微云打击至此,他知道横在两人之间的鸿沟,短短时间无法跨越,他们的恋情终究不会有好的结果。

    而后再次相遇,在戚氏的猛烈攻势下,陆微云终于还是沦陷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孩儿,看着她,就觉得心口充实,他们偷偷的约见,他教她诗词歌赋,她为他磨墨伴读。

    戚氏与他说,如果到时还是没有出路,她愿意不计较名分与他私奔。

    陆微云颇为感动,为了能够有资格求娶她,也开始妥协,用她的关系谋了个不入流的官职,由于他的努力和出色的能力,很快就升职了,虽然仍旧是微末官职,但总算离希望又近了一步。

    他们没有山盟海誓,两个人都在为了对方画低自己的底线,那份认真和包容,令彼此都觉得远远胜过至死不渝的誓言。

    可惜,没有争过时间。

    戚氏告诉他,家里给定亲了,而她也情愿嫁给一个年过中旬的鳏夫,也不想与他私奔了。

    陆微云没有责怪她,他也没有资格逼迫她遵守当初那个本就不公平的承诺,只是心里的那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未完待续)

    ps:写的有点急,回头捉虫。ps果子的《万事如易》更了,有追看的亲,可以去瞅瞅啊,据说肉肉满满。

    戚氏出嫁,十里红妆。

    皇甫家有的是钱,即使只是一个继室,随随便便也是这样大的排场。

    陆微云站在茶楼上目睹这一切,举杯遥遥敬她。这么长时间的感情,他只能做到放手,但祝福的话绝说不出口。

    在戚氏婚后,陆微云无法再在原来的官职上呆着了,这是用她关系谋来的,他接受也是为了能够娶她,如今毫无意义。

    陆微云渴望成功,但是他的成功一定与她再无丝毫关系。

    同年,陆微云投笔从戎,随大军奔赴高丽战场。

    因中过进士又读过兵书,是军中难得的人才,几次英勇的表现引起了老将军的注意,在老将军彻底挖掘了陆微云的才能,帮助他完成了从文士到武将的转变。

    陆微云的作战风格如狼一般,隶属与他的军队纪律严明,攻无不克,立下赫赫战功,用了八年时间便掌管一方兵力,成为大唐最得力的战将之一。

    这些年来,他已经越来越少想到戚氏,若不是那一日……

    那一日,西山寺前满树红绒。

    戚氏一身深蓝色衣裙,云鬓花颜,扶着侍女的手从马车上下来,顺着山路拾级而上,而他正巧从山上走下。

    合欢树的香气幽幽,仿佛时光如梭,他和她一直都在这西山。

    戚氏眼睛倏然间盈满泪水,她垂头,微微往一边挪半步让他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复杂纷乱的心绪之下似乎有什么要冲破,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那天陆微云心里憋闷,去东市喝了点酒,去了皇甫府。但他并没有冲动的进去,只是接近过一次之后,连续几天不由自主的便走到了附近。

    连续来五天,陆微云大致将皇甫府的情况弄清楚,这样疏漏的防守,他很容易便避开所有人潜入了府内。

    当他看见满院子的合欢树,心中便忍不住欢喜。他想戚氏小字暮云。又种了这么多合欢,心中定然还惦记他。

    他隔窗看见戚氏的身影,仍旧未接近。连续看了几日,趁侍女离开的间隙轻扣她的窗子。

    天色还早,戚氏慌神,压低声音问。“是谁?”

    “是我。”他道。

    听见沉厚熟悉的声音,她更是心慌意乱。只说了句,“你等等。”

    “我在合欢林里等你。”他飞快的道。

    戚氏身边伺候的人不多,只有贴身侍女枝香会时时跟在身侧,其他婢女就算一时见不着她。也不会觉得奇怪,亦不会去找她。

    若把枝香支开,肯定还是会有侍女过来听遣。只能想办法把枝香弄晕,可她手边又没有合衬的东西……

    戚略想了一下。她每日下午都要喝药,算算时间应该不久就能熬好,于是便去院子里摘了几把草药,去了厨房。

    熬药的侍女见了她,连忙起身施礼。

    “枝香没过来?”戚氏问。

    “回夫人,枝香姐姐刚走不久。”那侍女道。

    戚氏道,“你去找她,到屋里等我。”

    “可是这药……”

    “去吧,我在这等你回来。”

    那侍女迟疑了一下,见戚氏紧绷着的脸,不敢再说什么,顺从的应了。

    戚氏确定人已经走远,便立刻把藏在袖子里的草药拿出剁碎,一股脑全部都放进药罐里。

    飞快的清理了残渣,药又煮了一会儿,那侍女便回来了,“夫人,枝香姐姐已经在等您了。”

    “嗯。”戚氏颌首。

    那侍女蹲在药炉前,闻着味道有一点点不同,但也没有多想,这药是夫人自己喝的,夫人自己看着能出什么问题。

    戚氏回到屋里,随便寻了些事情交代枝香。

    一会儿药便送来了,枝香便用药碗晾凉。

    “枝香,你来尝尝这药味对吗。”戚氏把碗递给她。

    这是宁神的药,平常人少喝一点并没有什么关碍,枝香接过来喝了一口,“奴婢觉得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啊?”

    “再尝尝。”戚氏道。

    枝香只好又喝了两口,仔细尝了尝,“好像比平时味重了点。”

    说着又喝了一口,而后确定道,“确实有点不同,医者没有换方子啊?奴婢去看看药。”

    “罢了,我有点累,先睡一会,你去耳房候着吧。今晚不用喝药也能睡着。”戚氏道。

    待枝香去了耳房,隔了片刻,戚氏唤了几声,确定她已经睡着,便起身悄悄离开屋子。

    夕阳微落。

    陆微云已经等了她很久,看见熟悉的身影走入林子,四处张望,走到他所在树下。

    他坐在树上,将手里的绒花抛落,正好落在了她发上。

    “陆将军?”她轻声唤道。

    陆微云轻盈落在她身后。

    两人相距只有一脚之距,戚氏闻声回身,恰似撞入他怀中。

    戚氏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阿羽。”他道。

    戚氏急退了两步,却被他一把拽住。

    “陆将军,求你放手。”戚氏低声哀求道。

    陆微云松开了手,目光沉沉的看着她,“阿羽,你心里还有我吗?”

    戚氏无法否认见到他的快乐,仿佛那些死去的一切一瞬间又活了过来,但他们是不可能的,知道这些徒增烦恼罢了。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时过境迁,你我都回不到过去。”戚氏忍不住流出眼泪,以前身份差距无法在一起,如今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却依旧无法在一起,“倘若我心里还有你,你当如何?休妻娶我?还是要我为妾?”

    皇甫家不会反对戚氏再嫁,毕竟她只是继室,也没有为皇甫家诞育子嗣,将来皇甫家也不会有她的牌位,但是做过堂堂华国公夫人。岂能给人做妾?

    休妻?

    以戚氏对陆微云的了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陆夫人在家苦守这么多年,是他孩子的母亲,为他操持家事侍奉母亲,即便不爱,他也不可能做那忘恩负义的事。

    时隔这么多年。什么都改变了。可是两人相隔咫尺,仍是天涯之远。

    “陆将军,好好过你的日子吧。”戚氏含泪带笑的望着他。似讥讽,又似绝望,“我这辈子的夫君只有一个人,我要为他守节。”

    陆微云被她的神情和语言激怒。在心底压抑的十年的感情骤然如山崩般爆发,一把抓住她。“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也是我。”

    戚氏无声挣扎,扯乱了他的衣襟,连他平时用来防身的匕首都掉落在地。

    戚氏狠狠咬了他一口。

    陆微云不怕疼。但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一点。

    稍一迟疑,戚氏便逃离开,从地上捡起匕首。利刃出鞘横在脖子前,“你走。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你以为你的命能威胁我?你当我是什么?”陆微云冷笑,“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你愿意就闯入我的心里,腻了就拂袖而去?戚羽,你往这儿插,让我看你的心是不是红的。”

    他一伸手便握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匕首从她脖子边扯开,对准她的心口。

    戚羽死死咬着唇,“如果是我前世欠了你,今日便全还给你!”

    话未说罢,便用了全身力气撞上匕首,又就着他的手用力拔出来,“你看见了没有?”

    是红的。

    温热的鲜血喷的四处都是,染了陆微云满身满脸。

    “谁在林子里?”守门的婆子听见声响,站在林外扬声问道。

    无人回答。

    陆微云一手按住戚羽的伤口,一手携着她翻墙出去。

    林子很大,陆微云和戚羽在另外一边,那婆子走进林子看了看,并没有异样,浓郁的花香掩盖了血的味道,她惦记着无人守门,便又返回门房。

    陆微云抱着她往医馆赶。

    “云哥。”戚羽紧紧拽着他的衣襟,“你……带我去西山吧。”

    人对自己生死总有一丝丝的预料,戚羽能感觉到自己要死了,“求你,我不想死在医馆里。”

    戚羽的血,将陆微云浇的无比清醒,也很清楚她活不了了。他见惯了生死,此时此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慌乱?可是他这么镇定;心痛?他只觉得麻木。

    陆微云改变路线,抱着她徒步往西山跑。

    时已入夜,星垂天边。

    赶到西山的时候,戚羽已经没有呼吸了。

    陆微云抱着她到了一间破败的观里。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任何真实感,起初,他也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过,对她的深情,对她背叛的愤怒,全部都被压在心底,这么些年过去,不减反增。

    陆微云把脸埋在戚羽颈间,还能感受到一丝丝温热馨香。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下起了大雨,凉意习习,也冲掉他们一路留下的血迹。

    陆微云想了很多,他们的过往,他独自拼杀,他的抱负,他的家……

    那些因回忆惹起的纷乱逐渐又归于清晰。

    戚羽,这一生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

    雨停,天边透出微光。

    陆微云脱下外衣包住戚羽,将她的尸体送回皇甫家。

    树上的血基本都被冲掉,其实他可以将她送回房间,做出一个自杀的假象,但是一来破绽太多,二来他就是不想让她如愿为华国公守节。

    他站在树下,用匕首狠狠刺入胸口,又拔出来。

    血喷洒出来,而后他按住伤口,把戚羽放到了合欢树下。

    陆微云惯于杀人,手起刀落,没有任何犹豫,也知道伤口在何处不会致死。

    “你说,我究竟是惦念她还是早就心存抱负?”陆微云问魏潜。

    如果不是心存抱负,怎么会冷静的做这些事情?如果恨她,为什么又这样难受?(未完待续)

    魏潜摇头,他并不是很懂男女之间的感情,因此很难想通陆微云的所作所为,“都十年了,既然已经选择忘记,为何又纠缠不休?”

    陆微云道,“有些事情,你以为自己忘记了,可是再重演一遍就会发现,原来时间并没有抹去痕迹,反而将它更加深刻。”

    “抱歉,我有点疑惑。”崔凝道。

    “问吧。”陆微云似乎很想找人诉说这些年压抑的感情,不但不避讳,反而很是配合。

    “您有没有想过,戚氏是因为您才嫁给华国公?”崔凝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哪怕是媒妁之言,也讲求个条件相当,戚氏年轻貌美、颇有才华,出身也不算低微,即使不愿意私奔也可以嫁个条件相当的青年才俊,为什么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已经人过中年的华国公?这桩婚事,她如果宁死不从,谁也不能说是她有错。

    崔凝没看那些诗词,凭感觉,戚羽有点清高,内心又极为多愁善感,并不像那种眷恋财势的人,她嫁给华国公,真是自己愿意的吗?

    “如果有人发现她与您的……感情,您就是她的把柄。”崔凝站在戚羽的角度上去想,便觉得如果自己看重一个人,只有这一种可能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陆微云眉头皱了起来。

    倘若有人要对陆微云不利,而对方有权有势,完全可以将他置于死地,戚羽会选择妥协吗?

    都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

    “魏小友,帮我查查吧。”陆微云道。

    对于崔凝能想到这一点,魏潜颇有些刮目相看。他觉得不必查了,戚羽会撞死在匕首上就是最真实的答案,她患郁症很多年了,精神状态不是很稳定,再加上这么多年的压抑,受了刺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沉默了片刻,魏潜委婉道。“这世上贪恋财势的人。大多惜命。”

    这个案情里,魏潜猜错了很多细节,他和其他人一样。都以戚羽身上的伤来推断凶手,没有想到她是自己撞上来。

    其实那么近的距离,很难助力造成致死的伤口,但那把被陆微云贴身放的匕首锋利无比。削铁如泥,何况是血肉之躯?

    “原来如此。”陆微云看向崔凝。“你叫什么名字?”

    崔凝迟疑了一下,而后答道,“崔凝。”

    “多谢。”陆微云含笑冲她拱手施礼。

    崔凝总觉得他的笑容中有几分决绝之意,“您可别想不开。您若是为着我一句话想不开,我会内疚。”

    “人死万事皆休,我纵是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只是对不住更多人罢了。”陆微云面上的笑意已经撑不住。于是起身逐客,“魏小友既非审案,恕某不能奉陪了。”

    魏潜起身,抱拳无言施礼,带着崔凝和崔况离开。

    马车里,魏潜问,“你还想问吗?”

    “想。”崔凝毫不犹豫的道,听着他们的事情她也觉得很难受,可是谁也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魏潜道,“这个案子的细节,有些不在我预料之中,我会整理好卷宗拿给你。”

    “谢谢五哥。”

    崔况问道,“魏兄设了什么圈套令陆将军自投罗网?”

    “很简单。我与刑部那边说了一些推断,排除了李宁留以外的嫌疑人,将其余三人释放,又有目的性的放出一个消息,便说找到了皇甫夫人留下的暗语,但目前尚未破解,李宁留最可能凶手,可是证据不足,只要我破解这个暗语就能定案。”

    这个案件本身就很轰动,消息传的快也在情理之中,而魏潜在散播消息之前心里就已经确认了凶手的身份,确保了凶手一定能够听到这个传闻。

    “观陆将军的作战方式,便知道他最喜兵行险招,多半会在听到消息就立刻来寻找‘暗语’。”

    陆微云一定会时时关注案件的发展,作为一个出色的将领,他能确保自己得到的是第一手消息,于是即便这个圈套,他也会选择在对方还没有布置妥当的时候就迅速过来探一探。

    可惜的是,魏潜是在暗中布置妥当之后才放出这个消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成与不成,只在陆微云的一念之间。

    魏潜擅长剖析人的性格行为,他自己认为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抓到凶手。而在崔况看来,这个圈套的胜算只有三四成,便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崔凝乱七八糟的想到了半夜,之后一觉睡到天色大亮。

    待吃完早饭之后,便见崔况穿戴一新的到她眼前晃悠。

    刚开始崔凝还有些纳闷,“你怎么穿成这样?今天什么日子?”

    腹有诗书气自华,崔况从小就颇有风度,大把的时间都花在看书学习上,穿着上面都是以舒适得体为主,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要母亲叮嘱他身边伺候的侍女,才会换上新衣裳,今儿不逢年不过节,突然穿成这样,是吹的那阵风啊?

    “啊!裴九!”崔凝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之前约了裴九来家里玩,“可是你穿成这样也太浮夸了吧?平时那样就很好。”

    崔况理了理衣裳,“公孔雀还知道开屏吸引母孔雀,我岂能连个扁毛畜牲都不如?”

    “啊……这样……”崔凝还以为他只会对别人刻薄,原来对自己也毫不留情,张嘴就和扁毛畜牲比的。

    崔况身边的侍女估计是平时才能得不到施展,终于有一次机会就使出浑身解数,将他打扮的像仙童一般。

    “你觉得如何?”崔况难得征询了一下崔凝的意见。

    崔凝连连点头,“好看,小弟本身长得就好。”

    崔况哼了一声,“废话。”

    “你见着裴九娘要还是平时那副嘴脸,一准给你吓跑了!”崔凝提醒道。

    崔况略略考虑了一下,“知道了。”

    两人坐在屋里下了半局棋,青心便过来道:裴九娘前来拜访。

    姐弟俩个,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崔凝忙道,“你要不要去屏风后面躲躲?”

    “你还有脸提屏风?”崔况稍稍敛了形容,起身迈着小方步出去,丢给她一个后脑勺,“你先接她进来,一会我就去找你们。”

    “你个混球!我要是再帮你,我就不姓崔!”崔凝怒道。

    崔况已经转弯,闻言又退到门口,“你搭个线就行了,你这脑子,我的终身大事能指望你?呵呵。”

    笑的要有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气得崔凝直接抓了一只鞋丢他。

    崔况闪身避开,咧嘴笑道,“你跟符兄学了几日,别的没见长,倒是他爷爷脱靴砸人的爱好学了个十成。”(未完待续)

    ps:这章有点少,袖子明天有事要早起今天不能睡太晚,所以明天再补一些。

    崔凝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裳、头发,便亲自迎到了大门。

    裴颖正坐在茶室里,见崔凝来了,起身施礼,“崔姐姐。”

    “你叫我凝姐姐吧,家里还有个崔姐姐呢!”崔凝笑道,“我们家里是姐弟三人,我行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弟弟。”

    “凝姐姐。”裴颖乖巧的唤道。

    崔凝见她白嫩肉呼的脸颊就手痒痒,想伸手过去捏捏,但对方第一次做客,她怕吓哭小姑娘,便只好忍住,“走吧,去我屋里玩。”

    “我想先去给令尊令慈请安,不知是否方便?”裴颖到底是从小在大家族长大,这些礼数早已深刻在骨子里。

    崔道郁不在家,崔凝便领着裴颖去见了凌氏,请过安之后,又说了一会儿话,俩人便一块到了崔凝的屋子里。

    一进屋,裴颖便看到了崔凝屋子里摆放的琴,“我早就听闻凝姐姐生的貌若天仙,且琴艺高超,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请教一二?”

    “咦,你听说过我?”崔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名了。

    “悬山书院都知道呀?”裴颖的模样可爱,微微瞪大眼睛的样子显得特别天真,“我们教舍里好些娘子都学着凝姐姐把头发全都束起来呢!”

    书院发的衣服款式很繁复,袖子又宽又大还还有好几层,头发再披散在背后,一天到晚没有侍女在身边帮忙打理着就会变的一团糟,她便让青禄把头发全部都纶起,做了一个类似男性的发髻。

    崔凝脸盘很秀气,加上颇有气势的袍服,灵秀中透着英气。她一举一动总是显得不像别人那样守规矩,又很爱笑,不像别的贵女那样让人有距离感,这便有了几分随性洒脱的感觉。

    这一切塑造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崔凝,而她并不自知。

    “哈,怪不得头一次邀你,你就答应了。原来我这么出名。”崔凝笑道。

    裴颖连连点头。

    “你很喜欢琴?”崔凝问。

    裴颖道。“本来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是听了新先生一节课之后,觉得心里头特别舒畅。就开始想学了。”

    新先生大概是陈智吧。

    “先生说自己是随便弹吧?”崔凝在琴前坐下,随手抚了一小段,“他不是哄人,真的只是随便弹。”

    你有什么样的胸襟气度。就能弹出什么样的曲子。

    “凝姐姐!”裴颖满脸崇拜,“你和先生弹的好像。能教我吗?”

    “那你坐过来。”崔凝起身给她让了位置,“先弹一曲来听听。”

    裴颖坐定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之后抬手弹了一曲。

    她弹的是《凤求凰》,能听出琴艺还算不错。但是太过拘谨,还没有到能把感情代入琴曲的地步。

    崔凝在这方面似乎是有天生的才能,从刚开始还不能把琴曲准确整的时候。就能够将感情融入其中,知道什么样的情绪应该用怎样的办法表达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所以听过裴颖的曲子之后,正愁不知道怎样教,救场就出现了……

    当一曲《凤求凰》堪堪到了尾声,崔况华华丽丽的迈着小方步走进来了。

    裴颖就看着一个长相好看到无法形容的男孩浑身带着光似的朝自己走来,以至于她呆呆的连收尾都忘记了。

    琴曲在尾声处戛然而止。

    崔况看了裴颖一眼,板着一张小脸严肃的看向崔凝,“这位是……”

    装的一点都不好!崔凝腹诽,却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介绍道,“这位是裴家九娘。”

    紧接着又向裴颖道,“这是我弟弟,单名一个况字,你们大概是同岁?”

    “不,我比她大一岁。”崔况淡定道。

    裴颖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呀?”

    “大一岁这么明显的事情,一眼就看出来了。”崔况淡淡道。

    “好厉害吖。”裴颖深深觉得,这一家子都不是凡人。

    崔况的表情简直快要绷不住了,这瞎话估计连他二姐都骗不到吧,裴九居然相信了,她居然,相信了!

    崔凝见他神情有点不对头,忙笑着把话题扯过去,“阿颖,你可以唤他况哥哥。”

    裴颖很是乖顺的甜甜唤了声,“况哥哥。”

    崔况的表情奇迹般的没有破裂,继续绷着,很是严肃的点了点头。

    崔凝就拉着裴颖坐下,与她道,“小弟如今在国子监读书,与大人一个教舍呢,而且明年就要考状元。”

    “啊。”裴颖看向崔况的眼神就更加闪亮亮,“况哥哥这么厉害呀!”

    崔况很满意,果然是亲姐,情愿违背誓言不姓崔也得帮着他。

    崔凝直接当崔况不存在,很是感慨的道,“嗯,可厉害呢,他平时就是特别爱读书,因为他懂得特别多,别人都不同他一起玩耍,从小就一个人特别孤单。”

    根本不是这样的好么!崔况眉毛快要竖起来了,是他压根不屑跟那些只会哭鼻子找奶娘的烦人精玩!

    崔况正怒,可是这三两句话下去,裴颖再看他的眼神,简直就像是看着末路英雄。

    她从胡椅上下来,走到崔况面前,“况哥哥,你若是不嫌弃,我以后能找你玩吗?”

    呃……有……有点嫌弃呢……

    崔况被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只能道,“不、不嫌弃。”

    裴颖绽开笑颜,“况哥哥,明年你考状元的时候,我能送你进考场吗?”

    “可以。”

    “况哥哥,你平时都喜欢看什么书呀?”

    “什么都看。”

    瞅着空隙,崔凝道,“阿颖留下来吃午饭吧,我去叫人准备一下。”

    裴颖的侍女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考虑到她与崔家娘子认识不久,来之前,夫人交代过,第一次拜会只带着礼物过去坐坐就好了,最好不要留饭。

    裴颖显然没有忘记,表情显得很纠结。

    “到我家来,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你与姐姐投缘,留下吃饭也无妨。”崔况道。

    裴颖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况哥哥懂得好多。”

    哪儿是我懂得多啊,是我懂的恰合了你的意吧!崔况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

    崔凝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择避开,临走前还出了个馊主意,“我去去就来,你们先下盘棋子吧。”

    崔况一直以来都只喜欢跟棋艺高于自己的人对弈,最讨厌臭棋篓子。他现在的棋艺早已经超过崔凝,跟国子监二十多岁的同窗对弈都常常赢棋。

    眼下,也只能盼望裴颖这样能上得台面了。(未完待续)

    ps:回来晚了,下一更要很晚,或许在明天中午之前,大家明天两点以后来刷,肯定会有,不然就攒着明晚一块读~~今晚洗洗睡吧~~么么哒

    现实往往与理想背道而驰。

    裴颖不仅仅是个臭棋篓子,棋品还特别差,一会儿就叫道,“啊呀,不行不行,这个我刚刚没想好。”

    然后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崔况。

    崔况只好随她悔棋。

    “况哥哥,你这几颗子要围杀我了,能不能拿掉?”

    “你拿吧……”

    崔况耐着性子回答她。

    等崔凝返回的时候,一盘棋已经七零八落,裴颖下的津津有味,崔况如坐针毡。

    “咦,阿颖占了上风呢。”崔凝心里暗赞,崔况不愧是少年老成的典范,下棋都知道让着女孩子。

    他平时在学业、竞技上面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让”,每每都是想方设法的奔着第一去的,输得起,但不管花多长时间最终必要超越对方,崔凝在棋艺上就是这么被他超越了。

    “二姐,我想起来下午要去上学,就不打扰你们了。”崔况觉得自己需要缓缓心情,“九娘,你与二姐玩吧,我先走了。”

    裴颖很是遗憾的跟着崔凝送他出门。

    “你与小弟玩的好吗?”崔凝问。

    “好啊,我几个哥哥都不愿同我下棋,要不然就是一会儿便不耐烦了,况哥哥特别好,一直都让着我。”裴颖高兴的道,“我以后还能来找况哥哥下棋吗?”

    崔凝拍着胸脯保证,“当然能,不过他明年要参加科举,可能会很忙,待考完了就可以天天在家陪你下棋。”

    “嗯,凝姐姐能再陪我玩一会儿吗?”裴颖兴致不减。

    “好!”崔凝觉得自己不适合教人弹琴。所以就爽快答应下棋,叫侍婢把棋盘收拾了一下,两人开始一场丧心病狂的厮杀。

    崔况没有走远,站在窗下听着屋里的声儿。

    一会儿裴颖道,“哎唷,我下错了。”

    崔凝就大方的道,“那你拿回去重下。不过只能下一次。”

    隔了一会儿。就又听崔凝道,“不成不成,这个子不能挪位置。你挪那个吧。”

    崔况觉得,整个人生已经崩塌一半了,到现在他承认自己眼光不怎么样,距离娶妻还有好些年呢。为什么一定要吊在裴九这棵树上?满大唐那么多女子呢。重新相看虽然会费不少事,但总好过坑一辈子。

    崔况是个很有计划性的人。但是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感情计划上,一直在完美的诠释四个字——事与愿违。

    屋里头崔凝倒是与裴颖玩的很好,因为崔凝在这些娱乐上本身就不是一个太较真的人。她发觉裴颖并不是在享受下棋本身的乐趣,便没有底线的配合她,并且乐在其中。两人愉快的玩耍到了午饭时间。

    凌氏令人过来请她们过去吃饭。

    崔凝与裴颖短短时间感情突飞猛进,手拉着手便过去了。

    凌氏知道裴颖就是儿子看上的小娘子。于是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这时候的裴颖行为举止得体有礼,饭后还与凌氏聊天,特别嘴甜,就连偶尔露出一点笨拙的感觉也都让人觉得这个孩子天真纯良,凌氏十分满意,觉得儿子眼光实在没的说。

    晚上凌氏还在崔道郁面前把裴颖夸了一番,直说崔况小小年纪看人一看一个准。

    凌氏其实看出裴颖并不是那种特别机灵的孩子,可是也不笨,正常的交际上面挑不出太大问题,比别的同龄世家贵女更多几分纯真憨厚,贪玩一点也在情理之中,日后随着年纪渐长便不会如此。

    崔况心眼太多,倘若再配个心眼多的,两人性子合适倒罢了,若是不合适免不了要生出龃龉。就像崔况的祖父祖母,能说是谁对谁错呢?刚开始因为两个人都聪明有才学,也过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可是一旦碰到有些事儿,难免各有想法。

    夫妻之间要和睦,要么就是一方什么都不要多想,跟着另一方的脚步走,要么就是相互包容妥协,各自退一步。

    凌氏很了解自己的儿子,自打牙牙学语时就特别有主意,而且一般人很难动摇他内心的想法,所以他将来的媳妇得跟着他的意思走才能过平静日子,眼瞧着裴颖就特别合适。

    “你说凝儿得找个什么样的呢?”凌氏戳了戳身边快要睡着的丈夫。

    “我看子清就挺好。”崔道郁含糊道。

    凌氏想了想,道,“凝儿看着大小事儿都浑不在意,可我觉着她骨子里和况儿像。”

    “那就寻个没主意的嫁呗。”崔道郁现在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压根懒得动脑子。

    凌氏越想越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时间在平静的生活中一晃过去了三个月,合欢案高起低落,戚羽一条性命,只换陆微云被罚三年俸禄。

    因为契丹在北方起兵反叛,大将军王孝杰平叛失败,唐军几乎全军覆没,陆微云请命,带伤上阵,奔赴战场。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都被这场叛乱转移,坊间对合欢案的寥寥议论也没有太强的针对性,毕竟戚氏宁死也没有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情来,而陆微云虽然潜入皇甫家,可也没有杀人,最难听的说法就是他想强奸戚氏。

    陆微云在朝野的风评一向不错,同僚对他的印象大都是君子、讲义气,百姓觉得他是正直的将军,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相信他潜入皇甫家是因为旧情未了。

    除风评之外还有现实摆在面前,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想要多少美娇娘没有?非得去招惹一个快中年的寡妇?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陆微云与戚氏之前的事情不知从哪里流散出来,刚刚开始人们只是暗中说道说道,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正疯传还是因为陆微云。

    契丹反叛,唐军几乎全军覆没的情况之下。陆微云率领大军用了六个月的时间抵抗、反击,最终以最小的损失夺回营州。

    大唐对外战争中很少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捷报传来,举国欢腾。

    然而,同时传来的,还有陆微云的死讯。他并非战死,而是走的时候身上的伤本就没有痊愈。军营中的条件与长安天壤之别。又接连六个月的作战,伤口反复撕裂,最后一役之前就已经高烧不退。待夺下营州布置好防守便直接栽倒在地上再也没有醒过来。

    朝廷急派战将前往据守。

    在这等情形下,合欢案再度被提起。而这一回因为陆微云的英勇牺牲,赋予这个普通案件一种神秘色彩,不知道是谁把陆微云与戚氏的事情编成了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陆家仅是靠陆微云撑着。他死了之后便没有任何势力了,而皇甫家自从戚氏死了以后。就彻底与“华国公”三个字没有任何联系,尽管还是有钱有势,但毕竟只是普通的商贾人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因此。一时间大街小巷的茶馆里一时间人满为患,说书的先儿也因这个故事赚的盆满钵满。

    皇甫家刚开始也阻止了,但无奈捆绑着国家大事。百姓情绪高涨,靠他们一家根本无法够扑灭流言。索性就任由他们去了,反正最后一代华国公原配夫人贤良淑德,没有任何品行瑕疵,至于戚氏,填房而已,对皇甫家没有任何功劳可言,不承认她便是。

    崔凝与李逸逸几个人坐在茶馆的雅间里,先儿正说到:陆将军别妻儿,带伤奔赴战场。

    说的是陆微云临走之前的一段心理独白——自羽逝后,吾欲追随而去,然念及家中,心中愧疚难安,恰逢大将军战败,朝廷用人之际,莫非是上苍冥冥之中予吾指路?且去吧,待我马革裹尸,战功庇荫家中妻儿老小,才可了无牵挂赴黄泉。

    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结局总是令人心碎。

    李逸逸哭的直抽抽,谢子玉与胡敏也拿了帕子不住的按眼角,崔凝感触最深,却没有哭,只是眼睛酸胀的厉害,再一转眼就觉得刺痛。

    先儿讲完这一段,便留了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分解。

    李逸逸毫无形象的伏在桌子上痛哭,哭罢一场才令侍女给收拾一番,浑身干净清爽,一对眼睛却肿的像核桃。

    “怎么这么惨呢!戚暮云也真是,别人威胁她,怎么不同陆将军说呢?陆将军一定会有办法。”李逸逸眼泪又有点忍不住。

    胡敏劝她,“官大一级还压死人呢,陆将军就是再聪明,那会儿也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聪明又有什么用?况且你也忒认真了点,就是故事罢了,真事未必如此。”

    崔凝觉得故事中情节大部分是真的,陆微云不会直接相信她一两句猜测,必定是确认戚羽嫁给华国公是情非得已,才难以接受。

    “戚暮云也真是可怜可叹。”谢子玉亦是感触很深,她身为贵族女,自小就知道以后的婚嫁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决定以后也不会轻易主动去接近任何不可能相配的男子。

    可是陆微云的事情,也不能怪谁,他们相识的时候,年龄差距比较大,谁都没有存着那方面的心思,恋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搅乱了一切平静,打碎了两个人的结局。

    “都要引以为戒才是。”胡敏最担忧的是崔凝,“你与符郎君、魏郎君是朋友,可得把握好自己,莫要步入后尘。我们关系好,我才如此直言不讳,你可别怪我。”

    “我知道,放心吧。”崔凝听了满脑子的爱恨情仇,始终没有往自己身上想,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辈子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与一个人相恋至深。

    “可别提了,提起来我就直想哭。”李逸逸转移了话题,“你们不是要考女官吗?三省六部的考试还有两个月就要开始了,你们谁去考?”(未完待续)

    “这么快啊!”崔凝总觉得这件事情还很远,没想到今年的考试就逼近眼前了,“我觉得今年考不上……”

    女官的题目其实跟科举差不多,只是除此之外还有三省六部各自出的题,这些题比较有针对性,主要是考验应试者是否有他们需要的能力。

    胡敏道,“只要找人写了推荐信再交一贯钱就可以去考试了,你家里又不缺钱,去考试试又无所谓。”

    “嗯。”谢子玉道,“现在三省六部的人为了赚钱,推荐信的门槛很低,只要是个官写的信都行,你若只打算试试水,就别找家里人写推荐信,万一没考上可丢了推荐人的脸呢。”

    “你打算考?”崔凝问。

    “不啊。”谢子玉摇头,“我怕考不上丢人。”

    崔凝白了她一眼,“难道我就不怕丢人?”

    胡敏笑道,“哈哈,她奔着当女相公去,当然容易落榜,中书、门下、尚书三省考的比较难,六部之中兵部最难,其他五部相对容易一些,对于咱们这些人来说,考礼部最容易,而且多是清贵的官职,名声也好,很多世家出身的女子都会选择考礼部。”

    “那其实这样算起来也不是很容易,因为考的人多啊。”崔凝打算回去问问祖父。

    “说的也是。”胡敏道。

    崔凝笑道,“我呀,肯定不会去考礼部。”

    其他几个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出身世家,要是考不上更丢人啊!”崔凝觉得自己肯定稳稳的被刷下来,她连自家的礼仪都不过关。

    几个人笑成一团。

    其实礼部很喜欢招崔氏、谢氏这等出身的人,因为他们在家里就会学习各种礼仪,其中也包括国礼。这些东西流淌在血液里刻在骨子里,不是一般人能比。

    “先不说女官的事。”李逸逸提议道,“七夕出来玩吧?”

    距离七夕还有五天,街上的店铺已经还是准备,略能感受到七夕的气氛了。

    每年元宵、七夕,长安城的年轻郎君、娘子都会打扮一新出来,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尚未有意中人的,便期盼能够在美好的节日里遇上意中人。

    女孩略懂感情之后都爱幻想,胡敏和谢子玉立刻赞同。崔凝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

    约定之后便出了茶楼,各自离开。

    回到家中。

    崔凝给父母请安的时候便说了考女官的事情。

    崔道郁反应很平静,凌氏却十分吃惊。“怎么想起来考女官?你祖父同意了?”

    “嗯。”崔凝道。

    崔净有些不赞同,劝她道。“你看那些当了女官的人,大多二十几岁还没有嫁出去,若是耽搁到年岁大了,可就不好挑人家了。”

    这也正是凌氏所担忧的事情。

    崔凝道。“我过完年才十三,嫁人还早。”

    “再两年就能说亲了。”凌氏本就为她的婚事愁的夜不能寐,这下直接不用睡了。

    “打算考去哪儿?”崔道郁问。

    崔凝不假思索的答道。“刑部。”

    这下连凌氏都沉默了。

    崔净皱眉道,“你考个三省或礼部都成。为何要考刑部?”

    三省中都是要职,礼部多清贵,是最崔凝这种出身之人最好的选择,刑部上上下下的女官加起来统共就只有三个,还都是做入库卷宗誊抄的活。

    “此事……去问问你祖父吧,他若是同意,我不会阻止你。”崔道郁道。

    “谢谢父亲母亲。”崔凝忙站起来施礼。

    “去吧。”凌氏无奈叹息。

    崔凝高高兴兴的去了崔玄碧的院子。

    崔玄碧刚刚吃过晚饭,见崔凝过来,微微笑道,“怎么这么晚过来?”

    “来看看您啊。”崔凝笑嘻嘻的道。

    “看完了?那就回去吧。”崔玄碧竟然罕见的开了句玩笑。

    崔凝惊了惊,旋即就顺着杆子王上爬,抓着他的袖子撒娇道,“没有看完呢,我边看边与祖父说件事儿。”

    “说罢。”崔玄碧道。

    “我上次不是与祖父说要考女官吗?我决定好了,想考刑部,这还有两个月就考试了,您说我今年是否参加?”崔凝期盼的看着他,其实她心里是很想参加的,虽然明知道考上的可能性不大,但她恶补两个月,万一要考上了呢?岂不是能省了一年的时间?

    “刑部?”崔玄碧眼中的笑意减淡,沉吟了须臾,“我不同意。”

    崔凝这下也笑不出来了,她一直以为父母会反对,而祖父会支持,但是这次竟然在他这里碰了钉子,“为什么?”

    “你似乎对破案很感兴趣?”崔玄碧问,

    他常年居高官,威仪自是不必说,这么严肃的盯着崔凝看的时候,让她感觉头皮发麻,脑子都不大好使了,吱唔了半晌,“我就是喜欢。”

    “考兵部吧,我给你安排。”崔玄碧身为兵部尚书,为自己孙女开个后门只是一句话的事。

    如今的世道,谁有关系谁就能平步青云,就算是御史台也不大会拿这个事情做文章,但前提是被提拔那人必须有真本事,不能是个草包。

    崔凝见他态度坚决,便不想与之硬碰,“那我想想。”

    “你好好想想是否要来兵部,刑部的事情想都不要想。”崔玄碧这一次颇为霸道,根本不给崔凝一点余地。

    “那就考监察司。”崔凝没有想过能瞒住崔玄碧去考女官,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征得他的同意才行。

    “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崔玄碧道。

    崔凝欠身施礼,退了出去。

    为什么不能考刑部?

    崔凝觉得很纳闷,如果说不愿意让她接触案件,那应该连监察司都不能考啊?祖父却说可以考虑考虑。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她抓乱了头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之后几日,崔凝每天下了学都要去崔玄碧那转悠一圈,问有没有考虑好。

    在崔玄碧还在考虑的时候,她趁着沐休去找魏潜,准备借阅监察司以前的女官考卷,看看都考些什么。

    魏潜没有说话,当场便写了一份给她。

    “考破案?”崔凝一看题目便跃跃欲试,“考试是多长时间?”

    “一个时辰。”魏潜道。

    崔凝看了一下,“这个案子不难啊?”

    如果是陌生案件,一个时辰有点紧张,但应该还是有很多人能够答出来。

    魏潜点头,“但是证物和证词很多,主要是考察你记忆力如何,以及是否细心。”(未完待续)

    崔凝明白了,监察司并不要求应试者有破案的能力,也就是说,他们录用的人也不会安排这方面的官职,就算考上了大约也只能像魏潜所说,就是做誊写记录之类的活。

    “我原想考刑部,可是祖父不让。”崔凝苦着一张脸,“五哥,你这么聪明,有没有办法让他同意?”

    魏潜问她,“为何要考刑部?”

    “我觉得能自由一点,而且可以学习破案啊。”崔凝道。

    “想要拥有这些,是为了找刀吧。”魏潜安慰她道,“刑部最主要的责任维护国之律法,就算你考入刑部,也要很多年才能领到核准各地重刑案件的差事,况且这是个苦累活,也不见得会分派给女子,在监察司也不是没有机会。”

    崔凝担忧道,“可是祖父还要考虑呢,万一连监察司都不让考呢?”

    “他会同意的。”魏潜笃定的告诉她。

    这个猜测不知道有什么根据,但是崔凝就是觉得很可信,顿时喜笑颜开,“那我考监察司给你端茶倒水,要是有机会你就带我去破案好不好?”

    “好。”他道。

    监察司的考试不难,崔凝觉得自己能考过,但她读四书五经比较晚,基础不如别人扎实,这两个月要是不恶补一下,基本没考上的可能。

    崔凝想到崔况很快也要考试,便琢磨着帮他取取经,“小弟明年参加科举,他要考好几科呢,算算也就七个月的时间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五哥,你是过来人。有没有什么诀窍?”

    魏潜想了想,“让他吃壮实些。”

    “哈?”崔凝摸不着头脑,这算哪门子诀窍。

    魏潜道,“崔小弟学问扎实,文章奇秀,不难取得好名次,主要还是要养壮实一点。考试是个体力活。”

    “哦。”崔凝仍旧不明白。但还是认真记下,打算回去跟崔况说。

    将至午时,风炙热。卷着浓郁的荷香吹进屋里,令人昏昏欲睡。

    崔凝掩嘴打了个呵欠,眼里带着盈盈雾气,一转眼瞧见魏潜正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崔凝想看出他在想些什么。却只瞧见一张无甚表情的脸,一身牙白色宽袍绸衣,脖子修长白皙,喉结突出。看上去清爽干净的样子,身上的衣料很薄,顺着身体垂下。勾勒出壮实的轮廓。

    “五哥,你穿衣服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么壮实。”崔凝咧嘴笑道。

    说得好像他现在没穿衣服似的!

    整个屋子的气氛划做两半。魏潜那边羞窘不安,而崔凝这边是没有眼色的傻乐。

    “五哥,你休息一会儿吧,我回家去了。”崔凝知道他要午休,便不再打扰。

    魏潜顿了顿,道,“我下个月便离京去河北道,会帮你留意你要找的刀。”

    “真的?”崔凝喜的不知如何是好,忍着没有扑上来给一个大大的拥抱,咧着嘴搓搓手,“谢谢五哥!”

    魏潜见她猴儿似的,忍不住笑起来,“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欸!不用送不用送,我熟的很。”崔凝出了屋子,走路都是一颠一颠的。

    她这厢乐的还没合拢嘴,回到家里又得了个好消息。

    果然如魏潜所言,崔玄碧同意她考监察司,但是也说的很清楚,除非考三省或者兵部、礼部,否则他绝对不会帮忙。

    能得到同意,崔凝已经谢天谢地了,压根没奢望借助他人力量。

    有了近期目标,她便整日与崔况一起读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便直接问他。刚开始崔况十分不乐意,但教了几次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家二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笨,基本上说一两遍就能懂,并且对于文字的记忆能力也很强。

    眼瞅着也不傻吗?为何偏有些事情就闹不明白呢?

    “你这样学上两个月去考监察司应该没有问题。”崔况道。

    监察司考的内容虽然和科举一样,但是题目很简单,多数人能够通过,主要还是监察司出的试题。

    “那我很有希望啊。”刚开始崔凝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但是现在渐渐有了点信心。

    两人读书间隙便坐在隔间里吃点心休息,崔凝把点心碟子往崔况面前推,“我与五哥问考试的窍门,五哥说你要吃壮实一点。”

    “恩,改日我会当面谢他。”崔况道。

    “为什么呢?”崔凝到现在也想不明白。

    崔况咽下口中的点心,“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崔凝现在关心的事情多了,这种小事情虽然好奇,但也不会像以前一样无聊到刨根问底。

    每日上学、回家继续读书的日子过的充实疲惫,时间也显得匆匆。

    一转眼便到了女官招考的时间。

    崔凝好不容易求得魏潜写了一封推荐信,拿去投了监察司。

    次日一早,监察司特设的考场便开了。

    崔凝特地一大早赶过去,谁料就看见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门口接引的官员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直到看见崔凝递过来的名牌,这才眼睛一亮,仔细的看了几眼。

    崔凝心中惴惴,难不成出了什么事情?莫非祖父又反悔不让她考了?

    “崔二娘子请。”那接引官员客气的将名牌还给她。

    崔凝满腹狐疑的走进了考场。

    她不知道,试还没有考,她的大名便轰动了整个监察司,因为魏潜可是头一次跟个小娘子走的这么近呢!略一翻看应试者的身份,好家伙,还是清河崔家的女儿!

    监察司知情的人都揣着一颗八卦之心等着看后续呢。

    不过小小的异样很快被崔凝抛之脑后,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考场,在一间大屋子里摆了很多坐席案几,每个坐席之间相隔一丈之距。她数了数,拢共也就不到十五人。

    想想也是,一般人家的女子考女官是为了施展抱负、出人头地,自然不会考这么个没有前途的官署,而出身比较好的女子除了有些想一展心中抱负,其他多是为了赚个清贵名声,因而也不会选择监察司。

    “来了就随便挑个座,静候考试,名牌放在书案右上角。”屋里的考官开口道。

    崔凝是第一个到的,便朝那考官施了个礼,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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