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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露出的鱼肚白,渐渐地呈现出红色,把太湖照得波光粼粼,宛如一面硕大的梳妆镜。⊙四⊙五⊙中⊙文≧,微风吹拂下,湖水显得格外清澈。

    朱平安坐在太湖边巨石前的矮石上,忍不住伸出手指沾了沾似翠镜的湖面,丝丝凉意由指尖传递到心头,一扫刚才大伯带来的蛋疼,掬起一捧湖水洗了洗脸,一股透人心底的清洌传来,让人顿感心旷神怡。洗过脸后,将黑木板铺在巨石上,灌了一竹筒湖水倾倒在巨石上一处天然凹槽里,从书包里掏出朱父做的牛尾毛笔,饱蘸湖水,在黑木板上奋笔疾书起来。

    东边的旭日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温暖和光芒洒在太湖边那个勤奋练字的少年身上。阳光逐渐明亮后,朱平安便收起了毛笔竹筒黑木板,从书包里摸出一卷手工抄写的书册,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白帆点点,不时传来渔人捕鱼的叫喊声。

    太湖岸边的少年收拾了东西,斜挎着书包循着原路返回,路过街头的时候买了两份豆腐脑和六根“油炸桧”,呃,也就是油条,这时候人们还习惯叫它“油炸桧”,对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在风波亭杀害了岳飞父子表示愤慨。

    朱平安提着油条和豆腐脑,返回客栈。

    朱平安在客栈的房间相对较为偏僻,当然价格也相对便宜些,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听到房间里似乎颇为热闹。

    刚推开房门,便听见一声惊喜雀跃的欢呼:

    “呀,相公回来了啊,还带回了我爱吃的油炸桧。”

    尼玛

    相公?

    什么情况?

    这妖女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是朱平安第一时间的想法,不过等朱平安看到房间里的场景的时候,便释然了,原来如此。

    房间里站着三位穿着类似衙役服饰但略显华丽的官差,领头的那人腰间挂着一口腰刀,外观有些类似苗刀,刀柄颇长、刀脊是直的而刀刃略有弧度。

    呃,这不会就是大名鼎鼎的绣春刀吧?

    东窗事发了?

    再一想到事情的严重性,朱平安不由脚步一顿,然后便嗅到一抹香气袭来,妖女如雀燕还巢一样扎到了朱平安怀里,笑吟吟的拉着朱平安坐在了椅子上,复又接过朱平安手里的油条和豆腐脑,殷勤的跟个小媳妇似的。

    “相公,这几位锦衣卫大哥是来例行搜查的,据说要搜什么刺客之类的,好吓人呢。”妖女坐在朱平安身边,一副柔弱女子怕怕的模样,嗔道。

    真的是锦衣卫,他们并没有像电视剧中甄子丹等然那样穿飞鱼服,绣春刀也仅是领头的才带了一把,其他人都是普通刀剑。

    “有劳几位官差大哥为吾等安危劳顿,此处尚有些许早餐,若不嫌弃,还请用些暖暖身子。”朱平安从椅子上起身,拱手行了一礼,然后不露痕迹的将一小锭银子塞到了领头的那人手中,客气道。

    向官差塞些碎银,并不是心虚,而是人情世故大多如此。如果这些官差秉性好些倒也罢了,若是哪些秉性差的,搜查的时候会弄得主人颇多不便,弄坏东西啊、丢弃满地啊或是顺走什么之类的,若是塞些银两,不管秉性好坏,也都会客气的多。

    “哪里哪里,公子客气了,行刺同知大人的刺客尚未捉到,我们也只是例行检查而已。”领头的锦衣卫接过银子,微微转手便落入了他的袖中,颇为熟络,说话也都客气很多,“这么多书籍,公子是来赶考的吧,我们例行检查完便会离去,不会打扰公子备考。”

    “那就有劳诸位官差大哥了。”朱平安再行一礼,便退回到了座位前,靠着桌子站着。

    领头的锦衣卫便领着两个手下开始搜查起来,动作也客气很多,大概搜了几下,没发现什么血衣刀具之类违规的东西,几人也就准备离开了。

    正当几人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眼尖的锦衣卫发现床底有些东西,便走了过去。

    那是买的药材。

    朱平安后背都出了些汗,不过脸上却是神色如故,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

    那名锦衣卫趴到床底,没有发现其他东西,只是发现了几个纸包药材,便拿了出来。

    领头的锦衣卫走过去,打开一包药材,又打开一包药材,便扭过头向朱平安这边看来。

    这时便见妖女微微红了脸,含羞带俏,捏着手帕好一副害羞模样,嗔着趴在了朱平安肩上,娇羞的开口道:

    “呀,羞死人了,那些个玉蝴蝶、阿胶、芦荟、珍珠粉、人参都是女儿家补身子的,人家,人家想为相公......一举得男......”

    说着,那妖女害羞的还在朱平安腰间捏了一把。

    锦衣卫头领打开的那两包药材恰好是妖女买来美容养颜补身体的。锦衣卫等人也粗懂药理,见打开的药材确实是女人用来补身体的,并没有治疗刀伤剑伤内伤的药材。

    此刻见妖女娇羞模样,又听了她娇羞的说辞,便也释然了,末了忍着笑,几名锦衣卫便伸手抱拳告辞离开了。

    一举得男......那只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少年而已,估计毛都没长齐呢,有些难为他呢。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一位如花似玉蜜桃成熟少女,一句一举得男,怪不得那少年书生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原来是夜晚太过操劳了。

    几位锦衣卫忍着笑,下楼离开了。

    等几为锦衣卫的声音彻底消失后,朱平安便舒了一口气,不顾形象的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凉茶,一口灌在肚子里。

    妖女便上下打量着朱平安,捂着樱桃小嘴嗤笑道:

    “相公,瞧脸白腿抖的德行,还是不是个男的,咯咯咯......”

    相你妹啊!

    朱平安无力吐槽,还不都是你这妖女害的,自己两世为人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已,哪见过这场景,能镇定如斯没有尿裤子便算自己心理素质强了。再说,我腿根本就没有抖。

    “咯咯咯,真怀疑你还是不是个男的。”妖女笑吟吟的坐在桌前,又一次嘲笑道。

    “要不要我掏出来给你看!”朱平安扫了妖女一眼,淡淡开口。

    妖女笑吟吟的看着朱平安,对朱平安的话不屑一顾。

    你妹

    我还就是这暴脾气

    朱平安一下便将手伸到怀里......

    妖女见状脸色一变,退后一步,手上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把匕首,闪闪发光。似乎朱平安但有一个不轨,便会一刀过去,干净利索。

    再然后,便见朱平安从怀里摸出一张路引拍在了桌子上,指着路引上面的一行字,嘴角勾起,“看到没,朱平安,下河村人氏,丁男。”

    “毛都没长齐,还想调戏姐姐。⊙四⊙五⊙中⊙文¥f,”对于朱平安刚才的戏弄,少女愣了一秒后,才笑吟吟的调侃道。

    不知是谁吓的刀子都拔出来了。

    朱平安回了一个不屑的淡笑,便坐在桌前津津有味的吃起早餐来。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锦衣卫来搜查,却对我视而不见吗?”少女坐在朱平安对面,小口小口的吃着油条,末了没忍住抬起头问朱平安。

    朱平安停住筷子,略微耸了耸肩,淡淡的说,“无非是你行刺时蒙了面,又是夜间,无人识的你的相貌。”

    “你这人真是无趣!”

    少女闻言撇了撇嘴,低下头吃自己的油条豆腐脑,过了一会又伸脚踢了踢朱平安的椅子。

    “又怎么了?”朱平安有些无语了,停下筷子问道。

    “你还有多少钱?”少女胡乱的划拉着碗里的豆腐脑,有些嫌弃。

    “干嘛?”朱平安随意问了一句,便继续吃自己的早餐。

    “我看客栈有不少肥羊呢,等晚上你接应我一下,咱们......”少女说话间双眸都亮闪闪的,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一样,似乎受的伤都完全不见了。

    正在喝豆腐脑的朱平安一口喷了出来。

    桌子对面的少女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手油条一手豆腐脑,瞬间往外侧挪移开来,恰好避开朱平安喷出的豆腐脑。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小姑奶奶倒好,直接想要从自己住的客栈下手,而且行刺的那一堆烂摊子还没弄利索呢,再来一个盗窃或是抢劫的,还要不要人家锦衣卫休息了!人家可不是吃素的,再说了,大伯他们又不是不认识你,躲着还来不及呢,你还上赶着。

    “要不是你穷的厉害,我也不用动这心思,我又不是孔老头,不识肉味会死人的。”少女将过错全都推到了朱平安身上。

    朱平安......

    最终朱平安也没有同意妖女的提议,只是答应以后一日可以加一道荤菜,当然是在少女写下了一张十两银子的欠条后才妥协的。

    之后的时间就这样慢慢度过,练字、晨读、研究八股文,仿佛房间里那个片刻也难以安静下来的妖女不存在似的。

    这一日练字晨读后,循着原路返回,途中却被一伙学子书生拦住了。

    “这不是飞入芦花总不见的朱贤弟嘛,真是相逢不如偶遇,可真是巧了。”首先打招呼的是一位彬彬有礼贵公子模样打扮的书生,正是在惊仙诗会被周学正赞赏过的桐城夏洛明,此时其面带谦和的微笑,眉宇间却是有一股傲气。

    “朱贤弟,久仰,在下宿松县冯山水。”紧随夏洛明后面的是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学子,也是一表人才,颜值上甩朱平安不下一条街了。

    之后其他人也都跟着熟络的打起了招呼。

    “哦,各位早。”朱平安夹着黑木板跟几人随礼。

    “可真是巧合,吾等各县甲榜学子约于太湖之畔,交流心得体会,亦赋诗几首,此一场乃府试前最后一场诗会了,朱贤弟万万不可再错过。”宿松县的冯山水寒暄了几句,便邀请朱平安随同他们一起参加诗会。

    又是诗会,朱平安自然是不准备去的。

    “哦,抱歉抱歉,在下尚有要事,几位盛情,平安感激在心,这次诗会恐怕要各位失望了。”朱平安夹着黑木板,拱手道歉,准备转身离开。

    朱平安歉意才出口,那边夏洛明便接口道,“朱贤弟万勿推辞,都在太湖边了,何不一去。且吾等几县的县试案首也俱是在座,朱贤弟万万可不要错过。”

    夏洛明说完,冯山水便接着说,“朱贤弟一句飞入芦花总不见可真是道出了雪意境,吾等甲榜相聚一堂,大家都仰慕朱贤弟文采,可若是朱贤弟一面也不露,岂不是让我等失望。”

    “在下真有要事,况且在下并不擅长此道,就不去叨扰了。”朱平安再一次拱手道。

    “朱贤弟真是客气了,朱贤弟一身才学,无论是送别还是吟雪,俱是让我等赞叹不已。今日诗会,朱贤弟何不再次留下一份墨宝,等我们结束日后谈起,也是美事一桩。”

    “就是,朱贤弟再留下一份墨宝,日后定然也是府试一道佳话。”

    “没错,同去,同去。”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帮腔出口。

    朱平安只是夹着黑木板连连委婉拒绝众人,口中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擅长诗词,每次作诗都是数日方能完成,诗会这种场合,我还是不去丢人了。”

    “朱贤弟谦虚了,一句飞入芦花总不见,已让我等羞愧已。”

    “就是,朱贤弟快别客气了,随我们一同去吧。”

    “我们还等着你的大作呢。”

    随行的几位学子书生纷纷开口,想要将朱平安拉过去参加诗会。

    “真是抱歉,吾真有急事,此次就不叨扰了,失陪了,告辞。”朱平安拱手行了一礼,便夹着黑木板,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看到朱平安的背影,这些人便开始议论纷纷了。

    “真是的,拽什么拽嘛,一首诗词不伦不类,一首咏雪也只有最后一句可堪入目。”

    “太过张扬。”

    “沽名钓誉。”

    “肯定是害怕了吧,怕当众做不出诗词......”

    “算了,冯凶、李兄......咱们且去太湖诗会。”

    人们议论纷纷,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有零碎的声音传到朱平安耳朵里。

    朱平安对此莫不在意,施施然返回客栈,在大厅简单的要了两菜一汤,便放在食盒里往楼上走去。什么诗会,都是一些无用的玩意,还不如趁时间多看看书呢。

    太湖边的上诗会正酣,甲榜学子谁都不服谁,诗文一篇接着一篇,倒还真有几篇好的诗文流传出来。当然朱平安百般拒绝参加诗会的消息也被人放了出去,被当成了害怕作不出诗,成了本次诗会的背景,也算是为本次诗会做了贡献吧。

    时间在诗会后过得很快、很快,快到几乎一眨眼府试就开始了。

    “你这人真是讨厌,每次都要被你吵醒!”床上的妖女纤纤玉手伸出被外揉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嗔怪道。

    少女睁开漆黑的眸子后却发现朱平安已经穿好衣服正要出门了,往常所带的那些奇怪的布包也没挎,那块破木板子也没带,空着手什么都没有带,不由很是好奇。

    “你空着手干嘛去?”少女好奇的问道。

    “府试开考,我去参加考试,桌上我留了一百文钱,一日三餐你自行负责吧,出入多加注意些。”朱平安回头嘱咐了一句,便要离开。

    “考试怎么什么都不拿?”床上的少女疑问一个接着一个,“你不是被人称什么饭桶宰予的吗,还有你去考试怎么连笔都不带?”

    “府试不同于县试,吾等只许带考引一张,余者均不许,自有考场负责提供。”朱平安淡淡回道。

    “哦,考个状元回来哦......”床上的少女笑吟吟的看着朱平安说道。

    状你妹,这只是府试而已!

    朱平安无语的关上房门,下楼而去。

    大伯等童生早早起来在大堂又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叫住每一个认识的府试学子,劝勉一番,骄傲且享受。朱平安也难得的享受了一次大伯的鼓励,尽管一眼就能看出大伯心口不一。

    朱平安随着人群前去考场,大街上人声鼎沸,往来不绝,安庆府也抽调了不少衙役和军士散站在大街各处维持秩序。

    府试的考场明显比县试好的多,这是一座大宅院,上面挂着一张牌匾,上书“安庆府试院”。卯时一刻,院门打开,各位学子书生在衙役及军士的指挥下按照考引分作四排,依次接受检查,检查颇为仔细,除考引外任何东西都会被挡在大门之外。

    在大门外没有看到自己的乡人学子,到时看到了前些时日遇到的桐城夏洛明等人,夏洛明等人似乎颇为自信,看到朱平安隐隐间还有较量比试的神色,互相打了一个照面,遥遥行了一礼,便随着各自队伍陆续进入大门。

    进了大门后,在四位手持灯笼的衙役带领下,四排学子分别去往四个考场。在考场门口有一个简易的布幔围栏,每一位进考场的考生都要先去布幔接受检查方可入内。

    朱平安排在队中也跟着进入布幔中接受检查,布幔中有四位军士负责检查,要脱鞋脱袜敞开衣服检查,严防夹带,就连衣服夹层也是仔细检查,所幸允许穿着里衣粗略检查,不然就有些尴尬了。

    进入考场后由专门负责指引座位,座位是一个个独立小间,仅能容下一张桌子和一张椅子而已,三面墙正前方四敞大开。座位排列依据县试成绩,朱平安倒也分了一个好座位,距离厕所、灶房等远远的。

    朱平安坐下后,就有人将本次考试所需的笔墨纸砚以及试卷陆续送来。

    府试共三场考试,第一场考四书五经,时长为一天。四书五经考试倒也简单,主要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根据四书中出的题目写一篇八股文,第二部分则是考四书五经的背诵默写,考题会指定段落,进行默写,解释其义理。

    看到试题,朱平安便已经胸有成竹了。第二部分的背诵默写是朱平安的专长,试题中提到的几个段落朱平安也可倒背如流;第一部分出的题目也不难,虽然朱平安在平时并没有试着破过题,但却也能恰当正确的破题。

    在考试期间一天里可休息三次,有人会送来饭食和清水,考场的饭菜虽然是一荤一素搭配,但是味道就差远了,连汤也没有,止有清水一碗,只是勉强果腹而已。

    在考试中间,朱平安入厕了两次,要拉动桌子旁边的小铃铛,请示巡场才被允许,每次都是有专人跟着,不管你是蹲厕还是小解,这些人都是寸步不离,也不嫌熏的慌。

    黄昏时分,陆续有人交卷,朱平安将所书试卷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再次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拉动了身边的小铃铛,有人过来询问何事,得知交卷后,便又有两人过来,其中一人负责用一张白纸将试卷上的个人信息糊住,将糊名的试卷放在了一个木制的类似饭盒的匣子内;另外一人负责将朱平安桌上的笔墨纸砚等所有物什全都收到所提的篮子里,才由巡场示意衙役过来引领朱平安离开,外面夕阳已落山了。

    朱平安才出考场便见桐城夏洛明等人已经在考场外相谈甚欢了,看到朱平安这个时候出了考场,夏洛明等人不免有得意的神色。

    “朱贤弟此场何如?”冯山水走上前询问道。

    “题已尽做。”朱平安憨笑回答道。

    “做完题那岂不是稳了,呵呵呵,那就提前恭祝朱贤弟再登甲榜了。”冯山水拱手笑言。

    “怎敢,只求孙山足矣。”朱平安憨笑着说道。

    名落孙山是落榜,孙山就是榜单最后一位,表露心迹,不图什么甲榜,只要能上乙榜就够了。反正府试也就是院试的资格考试而已,好也罢,次也罢,只要能有这么名额也就够了。院试才是真正的重头戏,何必急于一时呢。

    “呵呵,我却敢赌朱贤弟此次府试定可高中甲榜。”冯山水笑着一挥折扇,颇有几分诸葛遗风。

    “呵呵呵......”其他诸人纷纷笑而不语。

    “我却是不敢,呵呵,那也提前恭祝几位仁兄金榜题名,小弟不堪考场困苦,且先去客栈歇息了。”他们明显是在等人,况且也不熟,朱平安也就不不在那碍眼了,便拱手告辞。

    “哈哈哈,朱贤弟怕是忍不了考场饭菜,自去找些美酒佳肴了吧。”冯山水笑着说道。

    众人听朱平安说要去客栈休息,又听到冯山水笑言朱平安忍不了考场的饭菜,不由便想起了朱平安饭桶及当世宰予的称号,于是一个个不免笑了起来。

    “不幸被冯兄言中了。”朱平安回头一个洒脱的憨笑,在众人笑声中施施然离开了考场,留给众人一个青色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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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阳血色尽褪,暮色渐渐浸染天地,朱平安慢慢向着客栈的方向走去。

    街道边还有诸多小吃传来阵阵香味,店家趁着夜禁前最后一段时间多做些生意。明朝夜禁规定明确,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当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你宵禁封锁道路是吧,那我傍晚出去就不回来了,玩一晚上等早上再回来,诸如上次大伯等人便是;或者偷偷摸摸从臭水沟、灌木丛中溜走,跟你打游击。另外,夜禁也仅是针对内城而已,在外城则是相对宽松得多。

    路过一家小吃时,朱平安被散发的诱人香味吸引了。

    “油炸银鱼了,好吃不贵,公子可要来些。”店家是一位年轻夫妇,男的在摊前招呼道。

    他们摊前有一桶活蹦乱跳的银鱼,体半透明,细小银鱼外形柔软,前部近圆柱形,后部侧扁。头长而平扁;头顶骨骼很薄且半透明,从体外可看到脑的形状。朱平安来安庆府时也多次听过银鱼的大名,据说这种鱼只能活一年,银鱼别名叫“破娘生”,原因是这种鱼在产卵的时候会游到布满鹅卵石的浅滩,拼命的用肚子去磨石头。为了能够磨破肚子产卵,等生下小宝宝,这些银鱼母亲就会因为肚破肠断而死去。所以这种鱼又叫“破娘生”。

    银鱼是裹着面粉炸的,当然还有其他作料,看不出来罢了,炸好的银鱼,通体金黄,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可否尝下味道?”朱平安止住了脚步,问道。

    店家用行动代替语言,端了一盘刚炸好的银鱼,并一双筷子,递给了朱平安,脸上满是自信的笑容。

    用筷子加了一个,稍微吹了一下,放入口中,味蕾中满是嫩,脆、爽口、清香,柔弱无骨,令人不由食欲大开。

    “嗯,味道好极了,给我来一份,呃,两份吧,劳烦店家给我包起来。”朱平安放下筷子,将盘子还给店家,满意的点头。本来准备要一份的,但是想起了家里那只馋肉的狐狸精,便改口要了两份。

    “好嘞,公子稍等片刻。”店家热情的招呼朱平安暂坐片刻。

    很快,炸好的两份银鱼便用一种粗糙的纸包了起来,用绳索打结,递给了朱平安。

    朱平安接过两份油炸银鱼,问了老板价格,便从兜里数了二十文钱递给老板。

    老板接过钱,道了声“公子若是喜欢,下次不妨再来。另外本店尚有自酿的‘太湖封缸酒’,银鱼佐酒最好不过了。”

    朱平安略微思索了一二,想起了家里那只狐狸精已经数天嗷嗷叫着无酒无肉饭不欢了,此场考试倒也顺利,不若索性一次满足了她,于是,朱平安便付钱拎了一小坛店家用糯米自酿的“太湖封缸酒”,又在客栈大堂买了五个肉包子、两碗米粥、一碟脆口小菜用食盒装了,一并带回房间。

    刚打开客栈门,便见那妖女如狼似虎的扑了过来......一把将朱平安手里的饭盒抢了过来,就像饥民一样。

    朱平安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对面桌上,妖女已经坐在桌上斯斯文文小口小口却飞快的吃了起来,一口油炸银鱼,一小嘴肉包子,还能抽空灌一口太湖封缸酒,可谓风卷残云一样......

    “至于嘛,以前每天不是也有一道荤菜嘛。”朱平安关上房门,淡淡的说。

    “咒语吗?你捉的轻巧。”妖女口中含着食物,说话有些不清楚,灌了一口酒将食物吞咽下去,又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说的话,“至于吗,你说的轻巧,我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你那该死的大伯自大清早就跟几个酸儒在大堂门口吃吃喝喝,又是白天,我又不能跳窗户走房顶!你一天不吃不喝试试!”

    好吧

    朱平安便也释然了。

    少女吃了一份油炸银鱼两个肉包子多半坛酒,就着小菜只喝了半碗粥便开始打饱嗝了,架势很足,饭量却不是很大。

    朱平安不急不慢将剩下的饭食全都扫进了肚子里,除了那坛剩下的太湖封缸酒,此时朱平安也比那妖女好不到哪里去,考场饭菜难以下咽,晚饭也没吃,所以三两肉包子并这些饭菜也仅仅是让朱平安感到九成饱而已。

    “看你买了这些好吃的,想必考试定然不错吧。”

    酒足饭饱之后,妖女笑吟吟的托着下巴看着朱平安收拾碗碟,娇笑着问道。

    “不至于落榜就是了。”朱平安没有抬头,将碗碟都收拾进食盒后,说了一句。

    “你们这些个读书人就是不爽快,好就好嘛,还非要说个不至于落榜,憋屈不憋屈。”少女哂笑道。

    朱平安闻言抬头看了少女一眼,淡笑道,“你就是对我们有成见,若我刚才自信满满,你便会说我们这些个读书人最是自大了。”

    “难道有错吗?”少女托着香腮,笑吟吟的反问道。

    这就是古代版的愤青了,朱平安没有和她继续辩论,将东西收拾好之后,便将食盒还给了客栈。

    回到客栈后,朱平安便点了油灯,挑亮灯芯,将翻得发黄的手抄本复又认真看了起来。今天四书五经题虽然成竹在胸,但也看出四书出题愈发刁钻。毕竟四书五经就这点东西,每年都要考,一般还不能重复,要是放在教育机构发达的现在,估计早被龙门、黄冈、新东方分析得体无完肤了。命题重复,考官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出一些新奇的题目,甚至把完整的句子截头去尾,或者将几句内容互不关联的话凑在一起,将本来不当连的地方连起来,就像床前明月光,小人长戚戚一样。这种题目叫截搭题,种类分长搭、短搭、有情搭、无情搭、隔章搭、隔页搭,这种出题可以保证不会重复,但也会大大增加了难度,本来就不在一起,牵强附会硬是将他们弄在一起,个别考题能把考生难出翔来。

    “你就不能消停一晚嘛,也不顾人家吃不吃得消!”

    床上斜靠的少女本来以为朱平安考完这场至少会休息一晚,自己也能好好睡一晚,没想到才上床,这人就又挑灯夜读了,不由撅着嘴巴嗔怪道。

    只是这话从妖女嘴里说出口,听到人耳朵里这么怪,消停一晚,也不顾人家吃不吃得消......

    不过朱平安却是早已习以为常了,习惯了妖女偶尔冒出的一两句惹人心痒的话。

    “话说,你伤也快养好了吧,看你都快养出膘来了。”朱平安一边收拾书桌,一边淡淡的开口,言外之意是,伤养好了膘都养出来了,您老人家是不是该挪窝了。

    “哎呦,痛,人家内伤似乎又发作了,我得赶紧睡一觉养养。”妖女在床上娇吟了一声,便拉上被子“养伤”了。

    夜深人静,房间唯余偶尔的翻书声,床上的少女早已沉沉睡去,被子下的手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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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天不过刚刚破晓,朱平安便像往常一样轻声收拾妥当,斜挎一个布包夹着黑木板出门了。

    床上的少女也习惯性的睁开了迷蒙的睡眼,习惯这个点被哪个晚睡早起的少年吵醒了,那呆子自以为轻手轻脚不会惊动自己,却不知被江湖风雨浸泡的自己是有多敏感。

    往常太湖边都没有什么人,这一天朱平安赶到太湖边时却见有人早早的便坐在太湖边垂钓了,是一位白须老者,正好坐在自己曾经练字的巨石上。

    这老大爷估计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因为钓鱼有讲究,春秋钓全天、夏天早上好、冬季中午好,现在不过初春,水温尚低,鱼儿一般在中午水温稍高的时候活跃些,中午钓鱼才是最好。但这老大爷一大早就跑来钓鱼,肯定是烦心事侵扰,才大清早来钓鱼散心的。

    太湖这么大,何愁找不到练字的巨石,于是朱平安便轻轻绕过钓鱼的老者,沿着太湖边往前走,没多远便发现湖边有一片散乱的石头,寻了一块稍大的石头,坐在其旁边一块相对低矮的石头上,将黑木板、毛笔、竹筒一一取出,开始了一天的晨练。

    朱平安蘸着清水在黑木板上写的正认真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身边似乎有呼吸声,抬头便见刚位那位垂钓的老者,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看的正认真。

    这老人家看来真是被烦心事扰了,不然缘何不钓鱼反来自己这凑热闹。

    “少年郎这般练字有几年了?”垂钓老者手持钓竿站在朱平安身前,对大清早这个蘸着清水在黑木板上练字的少年很是好奇,此刻见朱平安看到了自己,便捻须笑问道。

    “自蒙学至今,大约八年多了吧。”朱平安停下笔略作思索便回答道。

    “少年郎缘何这般练字?”垂钓老者好奇的问道。

    “幼时家贫,这般练字可以节省不少笔墨纸砚,父母也可少流些汗水。时间久了,倒也喜欢了这般练字。”朱平安也没有掩饰的意思,随口解释道。

    “哦。”垂钓老者点了点头,眉宇间赞许的意味就更多了。

    简单交流过后,朱平安便继续练字,垂钓老者也在一旁寻了一块石头,坐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朱平安练字,似乎看朱平安练字比钓鱼有意思多了。

    朱平安泰然自若的练字,似乎坐在一旁观看的垂钓老者不存在似的。

    等到红日初生,天地稍微亮了之后,朱平安便收了黑木板和毛笔,从随身斜挎的书包里拿出一卷手抄的书册,坐在石头上准备细细品读。

    “少年郎,我看你的字早已入门,距离登堂入室也仅差临门一脚了,不过若是这般练下去,这临门一脚怕是也不好迈。”

    垂钓老者见朱平安收了黑木板和毛笔,拿出书也还没看,此时出言也不会打扰到朱平安,便面带惋惜的开口说道。

    这般勤奋且敦厚的少年,垂钓老者有意助其一臂之力。

    闻言,朱平安眼睛微微一亮,这老人也是懂书法的,自己也感觉最近练字似乎遇到了瓶颈,虽每日略有寸进,但似乎面前有一道坎,如巍峨百丈悬崖,难以逾越一般。此刻见垂钓老者面有惋惜,但却自信满满,似乎要住自己一臂之力的样子。于是,朱平安便也不再犹豫。

    “还请老人家不吝赐教。”朱平安起身拱手一礼。

    垂钓老者摆了摆手,示意朱平安坐下聊,捻着胡须笑道,“赐教算不上,不过是经验之谈罢了。”

    “练字讲究摹帖、临帖、对临、格临、背临,要入帖更要出帖。”垂钓老者语气颇为温和,“我看少年郎此时已经出帖了,但是以上也不过是入门而已,若想登堂入室,做到以上还是不够的。”

    朱平安坐在一旁,手持书卷听的认真,知道垂钓老者要说到关键点了,更是身体微微前倾支起耳朵听得认真。

    “练字不仅要临要摹,重要的还在读,学书善悟,要从帖中领悟,有些古人优秀的书帖,不一定需要去临,更需要的是读是悟,认真阅读,反复体味,悟出其中的法度和韵味。古代大家都善于读帖,三国曹孟德、唐代欧阳询等人都喜欢读帖,读帖犹如和古人交友,达到共鸣。读帖要从一点一画开始,仔细研究和琢磨古人用笔、结字、章法及气势、韵味之妙处。书有三味,一味形美,二味神美,三味情美,要仔细体会领悟,积少成多,逐渐吸收消化。入于眼,融于心,才能奔汇腕底,充实于纸面,心手相应,事半功倍,登堂入室甚至自成一派也不是不可能。”

    垂钓老者见朱平安听得认真,说起来也更加用心了,就像教导后辈一样。

    朱平安听完犹如醍醐灌顶一样,那道不可逾越的悬崖峭壁也多了一道石阶,似乎只要拾足而上便可逾越。

    “多谢老人家教诲。”朱平安再次起身拱手深深行了一礼。

    老人面带温和的笑,受了朱平安这一礼,又从怀里掏出一本泛黄的书册递给朱平安道,“此乃宋人张即之《大字杜甫书卷》的摹本,虽说摹本却也有九分神似,你我也算有缘,此书便赠与你吧。”

    朱平安退后一步,微微摇了摇头道,“老人家将此书贴身保存,该是甚为喜爱之物,我刚才经老人家教诲已经是受了大恩,此书却不敢夺爱。”

    垂钓老者见朱平安面对诱惑却能眼也不眨的拒绝,心中更是赞赏,更是坚持要将字帖赠与朱平安。

    “好刀赠英雄,好贴当然也要赠与识货人。”

    “长者赐,切莫推辞。”

    垂钓老者坚持相赠,朱平安多次谢绝,但老人依然坚持,面上都快有愠色了,朱平安才不得已接过,复又深拱感谢老人家。

    “多谢老人家相赠,平安一定不会辱没它。哦,还没请教老人家名讳,老人大恩,下河朱平安没齿不忘。”

    垂钓老者摆了摆手,笑道,“相逢何必要相识,少年郎且用心温书吧。”

    说完,垂钓老者便笑着,提着钓竿潇洒的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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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热打铁,朱平安在垂钓老者走后,便坐在太湖边靠着石头仔细翻阅老人赠与的字帖。

    这本字帖初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感觉宛如大海中一叶孤舟乘风破浪而来,每一个字宛如一帧镜像一样鲜活起来。朱平安靠着石头,一边细细研读,一边伸出手指揣摩运笔构造......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大亮,湖中渔夫的号子大老远的传了过来。

    朱平安抬头看了眼升至半空的太阳,肚子也适时的发出咕噜声响,这才依依不舍得收了字帖,起身将字帖放进书包里,又收拾了东西,夹着黑木板往客栈方向走去。

    路过街边时被一家做“米查肉”小吃的店中发出的香味吸引,遂夹着黑木板做到店中,问老板要了一份米查肉并一碗米粥,付了钱便坐到店中耐心等待。

    没用多久,店家便送上一份冒着热气的米查肉,朱平安尝了一口,不顾烫嘴便食指大动,店家做出的米查肉肉质酥烂,味透香鲜,米查粉吸收油脂有特殊芳香,食而不腻。

    “店家,麻烦再做一份,打包带走。”朱平安叫住店家,又付了钱。

    “好嘞,待公子吃到七八成再给公子做,到时带回家也正热着。”店老板接过钱,很是为朱平安考虑的说道。

    “那边有劳了。”朱平安满意的点头。

    “公子客气了。”店家笑言,便去招待其他食客。

    朱平安坐在桌上细细品味米查肉,间或饮一口热粥,真有一种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感觉。

    就在朱平安享受早餐的时候,又有几位商人打扮的食客进了店,一脸气愤不已的样子,每人要了一份米查肉又要了几道时令小菜后,就义愤填膺的议论了起来。

    “那些天杀的倭奴又来沿海侵扰!”

    “谁说不是,上次还是几年前呢,这些个该杀的腌材,我今早接到飞鸽传书,才知道两车生丝被抢了,连店伙计也有两人差点遭了毒手!”

    “我还算好些,车马式途中病了两天,恰好躲过去,哎,这些个蕞尔小国,真该兴王师打杀过去......”

    旁边桌上吃饭的食客,闻言颇为关心的询问,是哪儿又遭了倭寇的殃。

    “这次是苏州府,同为南直隶,我们这安庆府离海远些,还算是个好地方,给你说,那些个倭奴一个个秃顶光脚踩着木板,说着鸟语,凶神恶煞,生吃人肉,尤爱吃人心肝......”

    “倭奴人虽不多,但却心狠手辣,鸡犬不留,刮地三尺,那可真叫一个惨......”

    旁边倾听的食客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暗庆幸自己所在的是安庆府,若是苏州府,怕是倒了大霉了。

    听到这,朱平安再也吃不下去了!一股抑郁之气激荡在心中,久久难以消散。

    倭寇,鬼子,差点忘了这群渣滓!杂碎!

    明朝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朝代之一。和所有的伟大朝代一样,她也有自己的问题,自己的苦恼。那就是倭寇。从洪武年到万历年间,倭寇之患几乎没有断过。尤其是自己现在所处于的嘉靖年间,更是倭寇猖獗的时期。

    此时乱了一百多年的日本战国时代,无处不燃战火,无人能得安宁,田园荒芜,尸骨遍野。丧家野犬般的浪人、无粮可种无鱼可打的流民、烂命一条的无赖,把目光投向了大海彼岸富裕的中国,一艘艘倭船出发了!

    这个时期的倭寇是来自日本的失意的武人、浪人和流民,当然也有我国沿海的海寇及走私集团参与其中,比例也不在少数,他们组成海盗集团,经常侵扰中国的东南沿海一带。在中期更是大举袭掠中国东南沿海地区,浙江、山东、福建、广东等省沿海各地百姓备受倭寇蹂躏,这场倭患持续了数十年之久。

    朱平安对倭寇的痛恨远远超越这个时代的人,他们只是经历了倭寇,根本没有人知道数百年后的那个蕞尔小国在神州大地犯下的滔天罪孽,甚至用禽兽来形容就是对禽兽的侮辱。

    现在听到倭寇肆虐沿海的消息后,朱平安难掩心中的愤慨,几乎有一种弃笔从戎的冲动。但想到自己不过一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弃笔从戎恐怕也不过平添倭刀一道血痕而已,也就熄了这个心思。

    转念一想,书生又如何,亦可运筹帷幄,笔如刀谋如剑,况且自己有着千年的积淀,对于戚继光、俞大猷及至百余年后民族英雄用鲜血积攒的经验,尽在掌握。

    平台,自己需要一个平台,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山村屁民而已,即便再有抱负再有经验教训也无处施展。

    于是,对于科举的念想更甚了,金榜题名,乌纱压顶,主政沿海一方,哪怕一县,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剿杀来犯倭奴,庇护勤劳善良的国人。若是平台大些,那就更好了。不介意这个时候来一次“黑船事件”,据说岛国盛产白银,貌似女人也都还不错,好吧,想多了,有些不切实际了,还是用心诗书扎牢基础再说吧。

    匆匆吃完,将店家打包的米查肉带走,匆匆离开,早一时到达客栈,便能多读多看一时书,金榜题名也便多一份信心。

    街上行人也多见三三两两的说着苏州府的事,快到客栈的时候,朱平安又遇到了桐城夏洛明、宿松冯山水等人,这些人衣着华丽手持折扇,一个个潇洒不俗。

    “诸君,早啊。”朱平安远远开口打了一个招呼。

    桐城夏洛明只是微微颔首,没有开口。

    “哦,原来是朱贤弟啊,呃,贤弟这是又买了吃食......”宿松冯山水回了一礼,眼尖的看到了朱平安手里拎着的米查肉,不由点了一句,嘴角隐隐有笑意。

    同行的人自然想起了朱平安饭桶的称号,有人没忍住笑了起来。

    “昨日考完,难得放松,不若随吾等前去惊仙楼饮几杯薄酒。”宿松冯山水开口邀请道。

    “我就不去打扰了,手中尚有吃食。”朱平安晃了晃手中的米查肉,憨笑道。

    “既如此,那吾等就此别过。”宿松冯山水等人便拱手告辞。

    朱平安也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看着夏洛明、冯山水等人一路笑谈风花雪月去往惊仙楼,似乎不曾听闻街上传的纷纷倭寇侵扰苏州府一事一样。

    回到客栈,大堂内大伯朱守仁等人也在一桌饮酒笑谈,朱平安也没有打扰他们,拎着米查肉穿过大堂,往住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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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喧喧车马欲朝天,人探东堂榜已悬。⊙四⊙五⊙中⊙文≤,

    万里随便金鸑鷟,三台仍借玉连钱。

    话浮酒影彤霞灿,日照衫光瑞色鲜。

    十二街前楼阁上,卷帘谁不看神仙。

    时光飞逝,府试第一场放榜的时间又到了,此一场乃是正场,没有在榜单上的人就不能参加下一场考试了,朱平安再一次被大伯朱守仁等人推着来到了府试放榜的地方,也就是考场“安庆府试院”大门前。此时榜单已悬挂,上面仍然像县试前三场一样,写的是座位号码,也是分为甲乙两榜。榜前人挤人,摩肩擦踵,人声鼎沸,考生以及看热闹的往来不绝。

    看榜的有不少熟人,比如玉树临风、一脸笑意的桐城夏洛明等人,听着周围人的恭维恭喜,他们脸上挂着笑容,似乎上榜是在意料之中一样。

    当然也有一些在惊仙诗会有过一面之缘的其他熟人,不少都是一脸灰白、倍受打击的样子,往日神清气爽、指点江山的感觉再也不复存在了,看样子是落榜了。

    大伯等人仍旧像以前一样,要了朱平安的座位号码,便开始踮着脚尖往榜上看,比朱平安积极多了。

    “呃,我怎么落榜了......啊,安哥儿又是甲榜,奇了怪了......”

    同乡中人有一人率先看完了整个榜单也没有发现他的座次,不免吃惊和失望,当看到朱平安的座次号码又一次出现在甲榜上时,就更是吃惊了。

    从县试到现在府试正场,每一次朱平安都会高中甲榜,以至于大伯朱守仁在甲榜找到朱平安的座次的时候,失望吃惊这种情绪几乎快习以为常了,虽然这次也是抱着极大的期望来着。

    安庆府通过县试的学子书生大约有九百多人俱都来参加府试,正场榜单甲榜八十人,乙榜二百余人,总共大约三百人,也就是说通过县试的学子们有六百多人都折戟沉沙了。除了朱平安之外,也只有一个老乡在榜上了,其他两个老乡都落榜了,此刻落榜的两位老乡可谓伤心至极,大伯朱守仁等人及在榜的一位老乡为了安慰他们,便簇拥着两人寻了一个酒楼估计要酩酊大醉一场消愁了。

    “哦,看样子朱贤弟又金榜题名了。”宿松冯山水等人嬉笑着过来道。

    朱平安拱手一礼,淡笑着说,“侥幸而已。”

    “哪来那么多侥幸,实力使然也,朱贤弟太过谦虚了。”宿松冯山水笑着反驳道,复又恭贺了两句便被同行诸人拉着一起去饮酒了。

    桐城夏洛明路过朱平安的时候,微微颔了一下首,脸上依然傲气十足。

    在桐城夏洛明等人走后不久,朱平安也准备离开,却被一阵喧嚣给羁绊了脚步,转身往喧嚣处看去,只见一位头发斑白的半百考生,须发凌乱,指着榜单呼号:

    “八股之害,尤甚秦之焚书抗儒!”

    旁边立马有人嗤笑道,“汝之言甚矣,不过落榜私愤而已,复行寒窗一年便是,何苦来哉!”

    “须发已白,怕是难喽......”

    在众人嘲笑中,那头发斑白的考生,怒而将手中四书五经尽数贯在地上,怒曰:“八股八股,迟早断送江......”

    头发斑白的考生尚未说完,便被旁边一同赶考的乡人堵住了嘴巴,不顾其挣扎,替其向周围人道歉说,“惭愧,惭愧,其已醉矣,醉酒胡言尔。”

    周围人也能理解落榜后的心情,便不再纠缠此事,该高兴的高兴,该伤悲的伤悲,榜前又是喧嚣一片了。

    朱平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离开了。改变不了这个时代,那便适应这个时代,并尽力跑到前列,影响这个时代吧。

    正场张榜之后,第二场考试便在第二天开始了,程序都和第一场一样,不同的是,人少了很多,速度也就快了很多。

    这一场考试内容为表判,其实也就是实用文体写作。这一场中有一题非常有趣,是永乐年间的案例,也是后来昆曲著名曲目《十五贯》,这个案例朱平安在前世曾看过描述这个案例的同名电视剧,因此写起来倒也不难。

    到了黄昏时分,答完试卷的考生陆续交卷领了出门牌离去,朱平安和往常一样仔细检查两遍,到交卷离开时也差不多算是后交卷的了。

    出了考场发现不少考生交头接耳讨论十五贯的案子,不少人都表示这个题目有些难为人了,不过幸好只是其中一题,不然怕是整个人都会崩溃了。

    在门外没有遇到熟人,朱平安便自顾自的离开了,回去途中买了些吃食,便回到客栈。

    客栈内那个狐狸精又在朱平安刚打开门时,便嗷嗷叫着将朱平安手里的吃食一抢而空,话也顾不得说,便坐在桌前小口小口却又快速的吃了起来。

    “瞧着你这铁公鸡,又买了酒,便知道你这次考试又是不错......”

    “咯咯咯......不至于落榜......咯咯咯......酸儒......”

    等吃了八成饱的时候,少女才在灌了一口酒后,抿了抿唇瓣,笑吟吟的开口了。

    看着纤纤玉手拎着酒坛,露出半截皓肤犹自娇笑的妖女,听着她左一个铁公鸡右一个酸儒的嗤笑,朱平安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便坐到桌上吃起自己的那份晚餐了。

    “小恩公,小相公.....咯咯咯,你喜欢听哪个?”吃饱喝足了的妖女纤纤玉手托着香腮,看着对面吃的津津有味的朱平安,笑吟吟的问道。

    朱平安嘴里塞着东西,没来得及吞咽,说不出话来。

    妖女也没等朱平安开口,便吃吃嗤笑道,“你人虽然不大,但是却也是满肚子坏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第一次记叫你小恩公时,你面无表情;可是初次叫你小相公时,你嘴角都动了呢......”

    朱平安真是无语了,自己那是惊吓好不好!

    “咯咯咯,瞧你那傻样,别做白日梦了,书里面都是混说的,小弟弟醒醒吧......”

    妖女翻了一个白眼,嘲笑道。

    “你们这些个书生一个个都是狼的心狗的肺,平时披着一张人皮,一旦出了人头了地,便一个个本性暴露、龇牙咧嘴、丑陋无比......”

    妖女一边托着香腮看朱平安吃饭,一边挖苦取笑。

    朱平安咽下一口饭,看了妖女一眼,淡淡开口道,“你吃我的,喝我的,睡我的,还编排我,你说说,咱俩是谁狼心狗肺?”

    纤纤玉手托着香腮的妖女翻了一个白眼,一手把玩着头发,笑吟吟的回道,“你们这些个读书人最是阴险狡诈,谁知道你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心里想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朱平安闻言不由嗤笑了一声,不再理会这只神经质的狐狸精。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深深研磨不开......

    此时,人们多数已经沉入梦乡,客栈内偶尔有几个房间还亮着灯,其中便有秉灯夜读的朱平安。书桌上有序的排列着几本书册,朱平安手持一本字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油灯细细品读。

    外面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布谷鸟的叫声,布谷布谷......

    在床上的睡的香甜的妖女微微睁开了眼,看了一眼稳稳坐在那看书的朱平安,复又沉沉睡去。

    秉灯夜读的朱平安微微勾了下嘴角,便再次沉浸在字帖中了,看的次数多了,便渐渐触摸到垂钓老者所说的书中三味了,虽然模糊,但却有一种触手可及的感觉了。

    随着夜色深沉,客栈所有的灯也都陆续熄灭了,夜晚完全掌控了天地。

    第二天清晨,朱平安起的比平时早很多,要将昨晚看字帖的领悟付诸于笔尖,看看效果如何,就像是提了一款新车,迫不及待想要开出去兜兜风一样。

    太湖边静静一片,空无一人,那一日的垂钓老者仿佛游戏里偶遇的npc刷了一次副本似的,就见了那么一次,再也没有遇到过了。

    铺好黑木板,饱蘸一笔清水,手腕微微用力,笔尖落在黑木板上,这一刻毛笔仿佛有了灵魂一样,感觉几乎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下笔如有神助。落在黑木板上的字仿佛有了血肉筋骨,一个个跃然板上,呼之欲出。

    那道瓶颈,总算是破了......

    旭日东升之后,朱平安便收了黑木板和毛笔竹筒,从随身书包里摸出一卷手抄书册,靠着巨石静静翻阅起来。

    第二日也是这样的节奏,当船夫捕鱼的号子远远传来后,朱平安便收了书册,装在随身斜挎的书包里,施施然原路返回客栈,又是在半路被大伯等人截住,推着再次去看招覆榜。这次来的比较早,榜单只不过刚刚贴上而已。

    自己那名幸存的老乡,此次没能再延续幸运,落榜了。

    落榜的老乡失魂落魄,继而忽地拍了一下手,单手指着榜单支支吾吾。

    咋了

    朱平安有些担心这位老乡,别是受了什么刺激。

    “彘儿,再给大伯说下你的座号!”

    大伯朱守仁的语气急促,心情激动难抑自持似的。

    “乙酉”朱平安闻言便重复了一遍。

    一言既出,那边似乎收了什么刺激的落榜老乡,却是又重重拍了一下手,心情似乎好了很多,“这下好了,我不孤单了,安哥儿可以和我一同返乡了,呵呵......”

    “乙榜无,甲榜也无。”大伯朱守仁摸着胡子貌若惋惜的说道,“哎,彘儿此次随说落榜,但也万莫灰心,自县试一路走来,次次甲榜,彘儿也算难得了,且待大伯回去与你温书。”

    大伯说完,继而又叹了一口气,感慨的说,“咱们朱家此次便看我了,重任在身,必不让汝等失望。”

    另外两名和大伯一样已是童生的老乡也过来安慰朱平安和另一位老乡,说是晚上带朱平安一起去醉君楼大醉一场。

    “不应该啊,我此次发挥较往常更好啊。”

    朱平安喃喃自语,此时他也将整个榜单看了一遍,确实,乙榜上没有自己的座位号,甲榜上面也没有自己的座位号,不应该的,这一场考试自己发挥比往常更好呢。

    “呵呵,往常总见安哥儿云淡风轻泰然自若的,还道安哥儿不会有其他情绪呢,此次落榜终是看到安哥儿其他表情了。”

    “安哥儿莫要如此,每人落榜时都会这样说呢,来来来,且随我等同去一醉解千愁。”

    朱平安喃喃自语声音虽小,但却也被周围的人听到了,大家纷纷安慰,当然安慰的语言并不是那么顺耳罢了。

    大伯朱守仁等人觉的这样才是正常状态,觉的科举考试总算步入正轨了,似乎有些惊喜呢。

    朱平安看着榜单,犹自不解。

    众人安慰,便拉着朱平安及另一位落榜的乡人一同去吃酒。

    正当众人快把一直望着榜单的朱平安拽走的时候,便听到人群中一片喧哗,原来刚刚张榜的小吏正在往甲榜最圆心的地方贴了一个碗口大的红纸,红纸上正是本次招覆榜的第一名,第二场的案首。

    红纸上的座号正是朱平安的座位号:“乙酉”。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大伯等人此刻俱是难掩失望,一脸吃惊。以前朱平安中甲榜就让他们大大吃惊了,此次好不容易终于没在甲榜,乙榜也没有,可是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等人做梦也不敢想的案首就这么落在了朱平安身上。

    同样,朱平安也是吃惊,没想到自己也能中了第一名,虽说准备了许久,虽说里面的考题有一道是自己非常了解的,但是却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能中第一名。

    虽然这个第一名只是暂时的案首,含金量不高,等到三场考试考完,用长案发榜,那个第一名才是府试的真正案首,但是也并不能磨灭这个第一名的难度,毕竟是三百多经过多次筛选的佼佼者群雄逐鹿呢。

    这种戏剧性的转折,让大伯朱守仁等人有些难以接受,虽难掩失落却还是要拉朱平安去吃酒,总不能刚才说请这会就不请了吧,那不是打脸嘛。不过情绪不高罢了,尤其是那位落榜的乡人,更是拉着一张长脸。

    估计是文人相轻吧,可能也有嫉妒的成分,或许还有其他更复杂的因素吧,自己才让大伯等人不甚待见。

    朱平安也不是没有眼色,便婉拒了。朱平安拒绝后,大伯朱守仁等人也没有再坚持,拉着那位落榜的乡人往酒楼走去,看样子又是要彻夜不归的节奏了。

    在另一边围着的桐城夏洛明等人,则是一脸不屑的看着榜单云淡风轻的聊道:

    “虽不知‘乙酉’是谁,,但此座不是你我等人,也不是其他诸县案首及熟络前十,料想其不过是个撞了大运的幸运儿而已。”

    “诸位仁兄,切莫灰心,此次不过是表判而已,在三场考试中所占比例最小不过,四书八股及策论才是最终定案的依据。”

    “所言极是......”

    而他们口中撞了大运的幸运儿朱平安,此时已然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放榜场地,沿着街边香味去寻可口小吃去了。

    府试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此时这一刻便是冲刺的时刻,府试的最后一场考试在诸位学子复杂的情绪中开始了。△¢四△¢五△¢中△¢文∮,

    初来府试共有学子九百余人参加,第一场正场后刷掉了大约六百人,第二场招覆后又刷掉了一百余人,到现在这最后一场考试仅剩下了二百余人来参加,到最后还要刷掉百余人。

    最后一场考试是策论,所谓“策”是在时事中挑一个问题,让你出一个主意,例如题目是“肃清匪患”,你就条陈几个办法,并且详述利弊,显出你有经邦济世的本领。所谓“论”就是议论是非长短,或者评论下历史人物,诸如诸葛亮和司马懿究竟哪一个谋略更高深;或者让你点评下史事,诸如项羽究竟该不该过江东。这些文章你要显出自己满腹经纶、治大国有如烹小鲜般的经邦济世之才,说出道理,自圆其说。

    当然乍一听,还感觉明朝科举也并不是传说中的那般不堪啊,然而这类文章并没有什么卵用,仅是考试而已,明朝八股取士,策论也不例外,这类文章有固定的写作模式,在体式、内容、语言等方面有严格的要求,没有什么文学价值。

    最后一场总共二百余人参加,朱平安因为上次表判得了第一名,所以所坐位置是靠近前方的,当然环境也是格外的好,座位号是甲子,当然这一场考试座位号关系不大,因为最后一场发榜是综合成绩发榜,长案实名发榜。

    试卷发下来,巡考有人举着红纸覆盖的木板,上书策论题目,共有三道。据说会试及以后的考试策论会有五道。

    这三道题目涉及面还算宽广,有一道是治水的,有一道是安府牧民的,还有一道是廉政的。

    策论不仅要策要论重要的是要在言之有物的策论间能装逼会歌功颂德,在治水那道朱平安从大禹治水开谈,安境牧民则从天子代天牧民、官员受封于天子、分牧天下之民开始,廉政则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开始,一番如花妙笔、文章锦绣......

    先是在心里构思,然后便是小楷工整的开始草稿,等到三篇策论草稿写好的时候,恰好到了府试中间提供吃食的时间,饭菜并不怎么好吃,勉强下咽而已,果腹之后喝了一碗热水,便将桌子收拾了一下,趴在桌上眯了一会。

    眯了半个时辰左右,起来后便感觉神清气爽,宛如满血复活一样。

    将草稿从头到尾再次认真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纰漏之后,便饱蘸墨汁,开始将草稿一字一句、工整认真的,用小楷慢慢抄写到答卷上。字若游龙,自海中乘风破浪而来,给文章也添了不少彩,朱平安心里对那早的垂钓老者发自肺腑的感激也越来越深了。

    赠书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报答垂钓老者。

    当朱平安工整认真的将三篇策论抄写在试卷后,此时已经有人陆续开始交卷了,朱平安讲抄写好的答题卷仔细检查了两遍,确认无误,便也拉动手边小铃铛,示意交卷了。

    这次交卷较往常几次尚算早些,交卷的人大约十之四五,出了考场,又一次见到了桐城夏洛明及宿松冯山水等人,其他人在一起的人也眼熟只是叫不出名字。

    “朱贤弟,此场若何?”还是宿松冯山水率先手持一把折扇,拱了一手问道。

    貌似自古至今一样,每次出了考场便有同考者问你考得怎么样。这大约是第二次被他们问到这个问题了。

    其实从心理学山来讲,女生比男生更爱问此类问题,这类人往往好胜心比较强,总是希望自己比别人优秀,且她(他)们防备心理超强,心机有点小重,又有些不自信,其实建议坦然面对她(他)们,因为这样的人最怕受到打击。

    朱平安拱手回了一礼,淡笑回道,“尚可。”

    宿松冯山水闻言略微一愣,貌似上次问他,他只是回答说题已尽做而已,再追问也只是说只求做孙山足矣,可是成绩出来后自己在旁边听到他是上了甲榜的,那样回答就是甲榜,那这次呢?这次可是说尚可的,明显比上次自信很多呢,当然尚可听着也很谦虚,但是比上次谦虚程度明显不同啊。

    那边桐城夏洛明听了朱平安的回答,自傲的神色微微一变,复又自傲起来,这次府试案首自己可是势在必得,唯一能和自己竞争的也就宿松冯山水、太湖王进及其他诸县的显示案首及前十等人,朱平安嘛,虽说年少也有几分才华,但还是不够参与到案首竞争中来的。

    “几位兄长,此场何如?”朱平安回答完,便开口问了一句。

    桐城夏洛明没有言语,只是嘴角微微勾起。

    其他人也是笑而不语。

    只有站在自己面前的宿松冯山水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微微笑了笑,说道,“我也就和朱贤弟上次一样,不至于落榜尔。”

    “几位兄长太过谦虚了。”朱平安微微摇了摇头憨笑道,然后便拱手告辞道,“预祝几位兄长金榜题名,我就先告辞了。”

    “呵呵,去吧去吧......”

    冯山水等人笑道,想来是又想起朱平安饭桶及当世宰予的称号了,也习惯了每次考完他就急着离去寻些吃食,这倒不是作假,前两次都有人见朱平安考完便溜到街边跟店家讨价还价呢。

    当然,这次朱平安也不例外,在街边寻了一处香气四溢的店家,进入其中,微微思索了一下,要了两份卖的最火的吃食,两个肉饼,又买了一坛酒,一起打包带回客栈。

    推开客栈门,发现那只狐狸精还在客栈。

    和往常一样,朱平安刚推开客栈门,便嗅到一股香风袭来,然后自己双手就空空如也了。

    “有酒有肉,咯咯咯......看来小恩公又考的不错......”妖女坐在桌前,手拎酒坛,笑吟吟的看着朱平安道。

    “嗯,尚可。”朱平安点了点头。

    “酸儒......”妖女闻言嗔笑不已。

    吃过晚饭,朱平安又开始了秉灯夜读,惹的床上的妖女娇嗔连连。

    “你这坏人,府试三场都考完了,却还不让人家睡个安生觉......”

    朱平安只是微微耸了耸肩,没有言语,继续看自己的书。

    没有得到回应,妖女娇嗔一声,无趣的睡下了。

    夜已深,人也静,唯余窗外布谷鸟鸣声,以及床上妖女翻身的声响,正在秉灯夜读的朱平安闻声微微勾起嘴唇。

    应该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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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试前后,朱平安的生活没什么两样,早起练字晨读,昼间温习研究八股作文,晚上秉灯夜读,冷眼旁观其他学子考后的风花雪月诗酒茶......

    房间里的狐狸精也和往日一样,整天笑吟吟的,没个消停。⊙四⊙五⊙中⊙文△¢,

    当太阳第三次升起,朱平安晨读归来便再一次被大伯及热情的老乡簇拥着去看府试放榜。这一次是府试的总榜,最后一场考试结合前两次考试成绩发的“长案”,将所有被录取的考生依名次横排,用姓名发案,称为“长案”。第一名,称为府案首,甲榜包括案首共录三十人,前十人有一个共同的荣誉称号--“府试前十”,乙榜共录七十人,也就是说最终通过府试的人数为一百人整。九百余人来参加府试,最终通过一百人,过关率差不多百分之十。

    不管甲榜还是乙榜,只要是在榜单上的人都可获得“童生”称号,以后科举便也再不用参加县试府试了,只需要参加院试就可以了。

    拥挤的人群,三三两两的学子聚在一起,或是紧张或是自信或是破罐子破摔的聊着本次府试心得。在众人情绪复杂等了些许时间后,便听到阵阵鞭炮声响,两排红衣衙役敲锣打鼓而来,锣鼓喧嚣吸引了大批围观群众,热闹的很。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朱平安觉的人群中有个一闪而逝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再看时却再也找不到了。

    “彘儿,快看,要放榜了。”大伯朱守仁似乎比朱平安还要激动,抓着朱平安的肩膀一阵晃动,将朱平安注意力吸引过去。

    其他两位老乡及大伯的胖友人也都踮着脚尖,视线随着拎榜的官吏移动。

    这一次考试,靠山镇便只有自己一人了。

    朱平安站在人群中,静静的看着激动的人流,此刻莫名的冷静,跟大伯等人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一次没有什么悬念,负责发榜的官吏说了一通恭贺和勉励的话后,便在衙役的辅助下开始张榜了,一张长长的写满名字的榜单张贴在了放榜墙上,不管案首还是甲榜乙榜俱是在这一张榜单上。

    案首在第一位,前三十位为甲榜,在后面用红笔标出,与后面分割开来,这便是甲榜;后面七十位自然就是乙榜。

    看榜的学子书生情绪要比往常任何一场都要激动,在榜上的学子几乎欣喜若狂,这便是童生了,万里科举长征,终于踏出第一步了。当然,落榜的考生则是更加失落,不少人痛哭流涕,以往数场俱在榜,只这一次不在榜上,但境遇却是不可同日而语,落榜意味着以后还要将县试、府试重新来过,加在一起共七八场小考,不确定因素又多,看着周围在榜之人欢喜模样,心中不免悲伤万分。

    自从榜单张贴之后,大伯等人的惊呼声便不绝于耳,就像公鸭被掐住了嗓子一样,听起来是对耳朵的一种伤害。

    大伯等人看看榜单,再看看看着朱平安,仿佛不认识一般。

    朱平安也有些吃惊,不过片刻后,嘴角便勾起一抹憨笑。古人云:天道酬勤,诚不我欺也。

    拥挤、大笑、痛苦......世间百态的人群前便是此次府试最终榜单。

    第一名:朱平安;第二名:王进;第三名:郑伟;第四名:夏洛明......第十名夏洛明

    ......

    这次的案首是货真价实的府案首,大伯等人的吃惊也是情有可原的,府试案首的质量可是要比县试案首高多了,这可是在安庆府六县学子书生中群雄逐鹿,虽说这些学子连秀才都还不是,但却也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了。大伯朱守仁及几位乡人也是考了十多年才侥幸吊车尾通过府试,可是朱平安不过十三岁,第一次参加童子试,便弄了一个府试案首回去,几乎是天方夜谭的事。而且,最让他们羡慕嫉妒恨的是,一般而言府案首通过院试中秀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几乎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了,历年皆是如此,只要朱平安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一个秀才身份是妥妥的了。

    对于这个府案首,朱平安也是有些惊喜的,比上一场表判得第一要欢喜不少。首先,这次府试可以说是靠自己真实水平取得的,没用自己抄袭脑海中的清朝状元卷;其次,府试虽然不过是科举考试中基础考试的资格考试,但难度也还是有的,其他学子书生虽然数次轻视自己,但不可否认,他们在八股四书五经上的造诣还是很高的。

    当然,朱平安也没有被欢喜冲晕头脑,这次能中府案首也是有几分运气在的。比如说表判的那一道十五贯题,比如说自己偶遇垂钓老者,书法侥幸得到一个质的飞跃......或许阅卷官恰好欣赏自己的文笔等等。另外,这也仅仅是府试而已,只是一府之学子竞争,还有院试呢,即便过了院试也不过才是科举考试的资格考试而已,日后还有乡试、会试等等。

    万里长征,这只不过微不足道的第一步而已。

    朱平安得了府案首,最吃惊的不仅仅是大伯等人,还有桐城夏洛明、宿松冯山水等县案首人

    唯一波澜不惊的也只有太湖王进了,看完榜单,表情如故,仿佛第一第二第三跟他没有关系似的。

    但是桐城夏洛明、宿松冯山水等人却不是这样,他们一直卯着劲要争第一名了,就像一群狮子大家势均力敌谁也不服谁,互相暗暗竞争,都想要跑第一名,结果一眨眼,尼玛,一头贪吃的肥猪嗷嗷叫着已经撒欢到终点了。

    这感觉就像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咳咳,朱贤弟,恭喜了。”宿松冯山水还能勉强保持积分风度。

    桐城夏洛明等人却是有些义愤填膺,只是拱了拱手,便离开了。

    “彘儿,你这是案首了?”大伯朱守仁犹自难以相信,伸手掐了朱平安一把。

    尼玛

    朱平安被大伯这冷不丁的一下给掐的龇牙咧嘴。

    看到朱平安龇牙咧嘴的模样,大伯这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自己的十三岁的侄儿,第一次童子试考试,不仅考取了童生,还是第一名。

    于是,倍受打击。

    “后生可畏啊......”

    其他两个乡人也是叹着气,扶着大伯离去,路线又是往日酒楼,看样子又是要彻夜不归的节奏。

    没人庆祝,便也只能自己给自己庆祝一下了,嗯,或许真的只能是自己了。

    朱平安在回客栈的路上,买了些酒肉吃食,带着返回客栈。

    推开客栈,自己手中的酒肉吃食仍旧在,放眼望去,房间内打扫得干干净净,自己的被褥也被折叠好了,房间仅留妖女身上的淡淡香味。

    “嗯,果然是自己了。”

    朱平安对妖女的离去,似乎一点也不奇怪,从容的将吃食放在桌上,其实对于妖女的离去,朱平安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是哪天离去罢了。

    初春时分而已,晚上却有布谷鸟的叫声,这可是春末夏初时分才有的鸟,不知道自己是从山村走出来的嘛。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不过是同伙呼唤妖女归队的暗号罢了,不然为何妖女为何辗转反侧......其实好几次自己买饭时犹豫也是因为这罢了,不清楚妖女何时离去,担心带的多了吃不了。

    朱平安将吃食放在桌上时,发现在桌角酒坛下压着一纸信笺和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这狐狸精倒也是有意思,朱平安勾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