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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为民梳着一丝不苟的分头走进县委大院时,正赶上县城里的上班高峰期。

    双峰县从总体上来说是一个半丘陵半平原的混合地形县,地势从西北向东南趋于平缓,到了东部靠近丰州就变得更加破碎平坦,河汊、湖沼、冲积扇比比皆是,东部地区也是最重要的农业地区,而县城所在地距离丰州市只有不到十公里的宕头镇,而从县城所在的宕头镇到最西端与洛门地区接壤的洼崮镇足足有四十二公里,

    夹着个有些时髦的皮包,梳着有些滑稽的三七分头,还得假模假样的蓄点儿胡须,夹脚夹手的金利来西装,在镜子里看着自己这副形象,连陆为民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在选择服饰上陆为民也是琢磨了很久,究竟该以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自己走马上任的双峰县委大院里,陆为民也是拿不定主意。

    中山装显然有些不合适,自己现在这个年轻要穿中山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虚伪,西装倒是挺符合潮流,这年头的西装还谈不上什么品牌,一身金利来已经足以让无数人艳羡不已了;夹克也是一个选择,但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种故作深沉,思前想后,陆为民还是花钱在昌江买了两套金利来西服,作为自己到双峰上任后主打工作装。

    双峰县委县府处于顺城大街上,和南潭情况不一样的是,县委县府大院是分开的,毗邻而居,而人大政协也是各有一个小院。

    第一次到双峰县,陆为民曾经为双峰县有这样大的魄力感到震惊,这两幢大楼在整个黎阳地区也不算落后,比起南潭、淮山这些县份的办公条件来,双峰的条件无疑是高出一筹不止。

    后来陆为民才知道,三年前为修这两幢大楼,双峰县委县府主要领导是付出了惨重代价的,县委书记挨处分去职。县长提前变成了人大主任,而也才有了梁国威一跃从县委副书记直升县委书记。在修建这两幢大楼时他是坚定不移的反对者。甚至在县委常委会上保留了意见。

    走到县委大院门口,陆为民深深吸了一口气。隔着十米远左右。认认真真的看了一眼白底红字的吊牌,这才迈着稳健的脚步踏了进去。

    “听说来了个才二十多岁的县委常委?不是要当你们宣传部长吧?”

    “是啊,你们朱部长都到人大去了两三个月了,部长也空缺了这么久,难道就是给新来的准备的?”

    “才二十多岁就来当我们部长?不可能吧,那颜部长不得心肌梗塞?”

    “心肌梗塞?本来就没他的戏,难道说不新来一个就能轮到他?”

    “你这人说话咋这么刻薄呢?颜部长好歹也是在咱们部里边干了十来年了,这没功劳也有苦劳,……”

    “得。就他那点本事,要不是梁书记……,他要能上,大门上李大爷都能当公安局长了。”

    “那新来的听说是地委夏书记的秘书,那不也就一个拎包的角色,还能有多大本事?”

    “嗨,都差不多,管他的,这些事儿也轮不到我们操心,走,该干啥干啥去。”

    陆为民并不清楚人们对他的具体谈论,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到来肯定会在一段时间里吸引住人们的目光。

    自己这个县委常委并没有明确具体职责,虽然双峰县委宣传部长因为年龄原因到了人大那边去了,但是并不意味着自己就一定会坐上这个宣传部长,比如就像对自己很亲善的蔡云涛,据说就希望谋得宣传部长这个位置。

    县委大楼是一个四层楼的大楼,独院里除了这幢四层楼的大楼外,还有一圈平房作为车库,宽大的院落里居中一个喷水池。

    一道门廊在大楼门前,汽车可以沿着喷水池和草坪区走一个椭圆形的弧线,停在门廊下,很有点宾馆门厅的味道,难怪,这个年代你要搞这么一出新颖的设计,只要有人攻讦,当县委书记县长的免不了就要为此承担责任了。

    陆为民的办公室暂时设在三楼,这是县委书记、副书记们的办公室以及县委办和史志办的所在楼层,按照布局,一楼是政法委、宣传部和工会,二楼则是组织部和统战部、妇联,四楼是纪委、团委和会议室,陆为民这个常委既不是副书记,但是又没有兼任党委系列的几个部门负责人,那么就显得有些尴尬了,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太合适。

    县委办那边也是为此事挠破头皮,最后迫不得己在史志办那边腾了一间办公室出来,在贮藏室里寻摸了一套半新旧的办公座椅出来安放上,算是给陆为民找了一个合适的所在,弄得史志办一帮老家伙都在笑称双峰县委史志办史无前例的迎来了一位县委常委当主任。

    走上三楼,陆为民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还好县委办那边已经把热水瓶打好水送到了门口,陆为民拿出钥匙打开门,牛头牌暗锁显得老旧不堪,扭了好几下,才算是捅到位,推开门,依然还有几分陈霉气息,陆为民把风扇开到最大档,再把窗户打开,让风把这霉气吹干净。

    坐在藤椅里,陆为民琢磨着自己该干什么。

    毫无疑问梁国威是对自己很不感冒的,否则自己来了几天,他早就该开常委会研究自己的工作分工问题了。

    把自己搁在一边不冷不热的放着,也不说给自己安排工作,也不谈下一步工作分工,这显然是要故意把自己晾起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陆为民自认为自己和梁国威没有什么过节,在自己给夏力行担任秘书这一年时间里,梁国威也有几次向夏力行汇报工作的交道,虽然谈不上对自己有多热情,但是也绝没有什么不满,可自己这一下来,感觉到梁国威的态度就大不一样了。

    一时间陆为民还没有揣摩明白这梁国威为什么会对自己有这么大成见,这世上从来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和爱,自己和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样的态度肯定有什么理由在里边,尤其是在自己已将正式被任命为县委常委了,他就应该明白这不是他可以改变的决定,还这样态度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了。

    看样子自己还得抽时间去拜会一下老领导,看看安德健那里是否知晓这其中原因,不过在此之前陆为民还是希望能够由自己来尝试解决好这个问题。

    被人冷处理的味道很不舒服,但这也算是一个磨砺吧,夏力行把自己搁在这双峰来自然有其道理,但是这样不冷不热的把自己给晾起来,估计夏力行也不会清楚。

    陆为民想了想,起身拿起手中笔记本和笔,出门,他得去主动汇报工作,寻找机会,这样坐等不但会让自己的形象迅速在县委大院里边黯淡下来,而且也有可能是对方故意制造这样的局面来观察自己的应对表现。

    县委书记办公室和是在大楼拐角的另一边,这个呈L字形的大楼造型有两道楼梯,一个在大楼一端,一个在大楼L字形两笔的交汇点,而县委办的办公室也就分布在交汇点两边,也就是说要去县委书记办公室,首先就需要经过县委办。

    陆为民刚走到拐角处,就听到“哗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砸得粉碎,紧接着从那一头传来发飙般的怒吼:“你们公安局干什么吃的?这么个结果半天都还拿不出来?事情原委是怎么样的,你们调查情况如何?你让我怎么向他的家属交待?!我看你这个公安局长是不想干了!”

    陆为民吃了一惊,这分明就是梁国威的声音,什么事儿让梁国威如此大发雷霆?

    这几天接触下来,陆为民觉察到梁国威虽然脾气大性子硬,但是发火的情况也很少见,皱皱眉都能让下边人噤若寒蝉,所以真要让他大发雷霆的机会也不多,像这样怒吼声声,陆为民相信只怕也很少见。

    果然,陆为民发现县委办的工作人员一个个都是脸色苍白,而那位通知自己开会的县委办副主任更是有点两股战战几欲晕倒的味道。

    陆为民停住脚步,看了一眼侧面楼道,“乔主任,出什么事儿了,谁惹梁书记发这么大火?”

    看见陆为民过来,县委办副主任乔庄脸色更白,小心的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道:“陆常委,你要去找梁书记汇报工作?那最好这会儿别去,梁书记正在火头上,就是换了李县长去一样要碰一鼻子灰,待会儿再说吧,这时候谁去谁倒霉!洼崮那边出事儿了,朱明奎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

    见对方也有些口不择言,陆为民挠挠脑袋,看样子是真出大事儿了,这不过他想不通洼崮那地方能出啥大事儿?洼崮是双峰最西边的一个区,辖一镇三乡,与洛门地区洛丘县接壤,典型的穷乡恶水,朱明奎,朱明奎是谁?对了,好像洼崮区委书记兼洼崮镇党委书记就是叫朱明奎。

    “乔主任,洼崮出什么大事儿了?交通安全事故?还是重特大刑事案件,朱明奎?你是说朱书记出事儿了?”陆为民不紧不慢的问道。

    就自己现在的情形,说内心话他还真希望县里边能折腾出点啥事儿来,最好能出点啥大乱子,至少能有机会让自己也能掺和掺和就行。

    要不一直把自己个这样晾着,口里说得漂亮让自己好好先熟悉情况,工作的事情不忙,会有自己干活儿的时候,妈的,连工作方向都不确定,自己怎么个熟悉法儿?就是去熟记这些个各区各乡镇的领导干部名字,了解双峰这几百年来光荣历史,这有啥用?可就这样把自己给晾着,让自己甚至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

    这位乔副主任脸上浮起一抹犹豫之色,似乎是在琢磨这事儿究竟该说不该说,但是转念一想,只怕要不了一个小时,这事儿就得要传遍全双峰,这种事情也根本瞒不过人,还不如卖个好给眼前这位新来的常委。

    “陆常委,这事儿还真不好对外人说,嗨,你说这叫个啥事儿啊,说起来都丢人!”乔庄飞快的瞅了一眼拐角那边,躬着身子压低声音道:“朱明奎死了,昨晚死的。

    死了?陆为民心里嘀咕着,如果真是普通的病死甚至是意外死了,也用不着这样神神秘秘,还不足为外人道,纵然朱明奎是梁国威的铁心心腹也顶多是一番感伤遗憾罢了,不可能大发雷霆,尤其是联想到梁国威那一句怎么向家属交代,这里边味道可真有些长了。

    “乔主任,老朱怎么死的?有什么问题么?”陆为民尽量让自己语气表情变得严肃一些。

    “嗨,怎么死的?谁知道怎么死的?死在洼崮镇隋寡妇家,现在隋寡妇一家人也不知去向,还是朱明奎的驾驶员到隋寡妇家去接朱明奎,发现敲门没人应结果一推门进去看,朱明奎衣衫不整死在了隋寡妇床上,隋寡妇两娘母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乔庄竭力砸着嘴,似乎是在感叹

    “公安局怎么说?”陆为民心中一喜,还真是出了大事儿啊,这是好事儿,有事儿自己才有机会“掺和”,这闲在这县委大院里都快要把自己一身上下憋出霉来了。

    “刑警队一大早就撵了过去,估计这会儿还在勘察现场和找人吧?那隋寡妇娘母两能跑哪儿去?抓到他们就真相大白了,可是……”乔庄叹了一口气脸上却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可是这老朱怎么就会钻到隋寡妇床上这事儿就不好解释了。”

    陆为民虽然不知道这隋寡妇是何许人,但是看乔庄的表情也知道多半这隋寡妇在双峰也是一个名人。

    来双峰之前,陆为民就得到了安德健的告诫,原来南黎阳地区也就是现在的丰州地区民风不太好,主要是指这男女风气不太好,这大概和解放前这一带就是出兵出匪的原因有一定关系,兵匪多了正经八百的精壮男人就少,男女性别失调,免不了就要有诲淫诲盗的事儿久而久之就成了风气,而这丰州地区尤以双峰阜头大垣三县尤甚。

    安德健特别提醒陆为民,双峰阜头大垣三县干部在男女关系栽筋斗的不少,民间风气也是觉得你情我愿的事儿民不举官不究,所以即便是有不少干部落马,仍然有不少干部依然故我。

    当初黎阳地区纪委也是重点把三县当作监察对象,每隔那么一年半载都会在这三县有所收获,以至于黎阳地区纪委戏称,这三县都快成了地区纪委的固定战果仓库了,只要时机成熟了只管过来收获就是了。

    正因为如此陆为民也对这乔庄提及的隋寡妇有些敏感,朱明奎怎么就爬到隋寡妇床上去了这句话出口时,陆为民甚至能感受到乔庄嘴巴里冒出来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酸意。

    陆为民也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该这会儿过去,如果这会儿不过去,这件事情恐怕也就过了,轮不到自己来指手画脚如果自己这会儿过去,也得看梁国威怎么来考虑,没准儿一样一挥手让自己边上去等着,不让自己掺和,不过陆为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左右自己这个常委现在也是空头常委,你不是叫我熟悉这双峰情况么?参与事情调查了解,也算是一个熟悉双峰社情的最直接最简单的办法吧。

    “哎,这事儿恐怕得公安局调查之后才能有结论,我还有事儿得向梁书记汇报,得过趟。”陆为民点点头,举步欲行。

    乔庄吃了一惊,这为新来的常委难道不知道梁书记正在火头上么?自己已经提醒了他过去肯定要碰一鼻子灰,双峰县谁都知道梁书记的脾气,你要去撞霉头,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陆常委,梁书记正在气头上,你……”,”

    “没事儿,我去汇报我的,没准儿梁书记的恶劣心情被我一打岔就要消散一些了呢?”陆为民笑了笑,“就算是梁书记批评几句,也没关系,这火总要发出来心情才会好,要不积在心里还不得一直憋下去,总得有人去见梁书记不是?”

    听得陆为民这般一说,乔庄略微一愣怔,才想起这位新来的常委可是地委前任夏书记的秘书,也当过地委办综合科科长的角色,对于拿捏领导心态可谓是轻车熟路,梁书记怕是也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太过难为对方才是。

    “是,陆常委说得对,您去肯定没事儿,梁书记心情不好也就是这么一会儿,您去了帮着宽解宽解,没准儿梁书记就没事儿了。”乔庄满脸堆笑,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敬服,这梁书记是不讲情面的主儿,会不会给你面子两说,你要自己去找没趣,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梁国威的确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地委行署新领导这刚一上任,自己这边就捅出来这么大一个篓子,堂堂瓦洼崮区委书记兼洼崮镇党委书记就敢衣衫不整的暴死在一个名声在外的浪荡寡妇床上,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虽然这会儿还封锁着消息,但是梁国威知道这种事情天王老子也瞒不住,要不了半天,整个双峰县就得吵得沸沸扬扬,朱明奎这个混蛋简直就是故意塌自己的脸,抽自己的脸!

    你说你玩女人也就玩女人吧,怎么会去隋寡妇床上,隋寡妇何许人?**食髓的饿狼,那可是洼崮区声名在外的烂货破鞋,前任洼崮区委书记才因为这个女人栽了筋斗,灰溜溜的夹着尾巴到档案局当副局长去了,你朱明奎真他妈是猪不成,五十岁的人了,又屁颠屁颠蹦上隋寡妇的床上。

    这下可好,一命呜呼,虽然死因还不明确,但是不管死因如何,这事儿已经捅开了一个天大的窟窿,而这个窟窿就得要自己去补,屁股上的屎就得自己去擦!

    想到还得要面对朱明奎老婆孩子一大家人,梁国威头都忍不住快要炸裂开来,朱明奎一家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可自己还得满脸堆笑的面对着那一大家子人,甩都甩不掉,谁让朱明奎是自己参军时的村民兵连长?

    “老曲,你怎么看?”梁国威强压住内心的火气,把目光投向一言不发的秃顶男子。

    “梁书记,这事儿真不好办,老朱那个秘书也真他妈是头猪,老朱出了事儿你就藏着掖着赶紧上报就行了,跑回区委张个大嘴巴四处嚷嚷,一下子全境都知道了,现在那隋寡妇门外人山人海,都是看笑话看热闹的,现在死因不明,再不把死因确定下来,啥谣言都得出来,到那时候咱们县里就被动了。”秃顶男子低眉顺眼的吧嗒着嘴皮子,“不好弄,还得公安局先把死因明确了,再把隋寡妇母女给逮住审明情况才行,现在说啥都没有用。”

    全是他妈的废话,梁国威真想骂粗话,他竭力控制着自己情绪,阴着脸看着正襟危坐的另一名男子,“老鲍,我不和你废话了,上午尸检报告能出来不?我给你两个小时,尸检报告要出来!你们县公安局做不了马上就给我报给地区公安处,请他们来法医检验!另外隋寡妇母女两个弱智女流,既没有多少钱,又是临时起意跑路,能跑多远?你马上把你们县里警察全部给我派出去,今天之内务必给我抓回来,你亲自给我审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得要向地委和家属有个交代!”

    “梁书记,局里人都已经分成几个组全数派出去了,她们跑不了多远,请你放心。”五大三粗的壮汉头上冷汗涔涔,信誓旦旦的做着保证。

    陆为民走到拐角那间最大的办公室门口,正听到县公安局贵信誓旦旦的做着保证,见到陆为民过来梁国威的秘书小宋也蹑手蹑脚的走了过来,不敢吱声,只用手势给陆为民示意梁书记办公室里有人在谈事儿。

    陆为民和小宋有过交道,关系还算不错,毕竟县委书记和地委书记之间的联系更多的是通过秘书之间来达成,偶尔梁国威也会直接打电话,但是提前的联系协调都是通过秘书。

    “没事儿,我正有事儿要向梁书记汇报。”陆为民摆摆手。

    “陆常委,梁书记心情不好,您得小心一点。”小宋忍不住提醒一句,他对陆为民虽然艳羡,但是陆为民平时为人谦和,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和陆为民相提并论,所以也并无多少嫉妒之心。

    “嗯,我知道。”陆为民点点头表示明白。

    陆为民出现在梁国威办公室门口时轻轻敲了敲门,室内人都有些意外,目光都一下望向门口,梁国威更是恼火,这个时候是谁这么不知趣还敢找上门来?

    见到一脸平静的陆为民出现在门口,曲元高和鲍永贵都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呆在这里真不是滋味,随时面临梁书记的雷霆怒火,无论是谁来打岔一下,也能分散一下梁书记的注意力,最好能帮忙分担一下梁书记的怒火,那就最好不过了。

    “为民?有什么急事么?没事儿下来再说,我这里有事情,……”梁国威两道八字眉已经竖了起来,显然是对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很不高兴。

    “梁书记,我刚听说洼崮那边出了一些事儿,我就想反正您现在也还没给我安排具体工作,如果洼崮那边需要的话,那我是不是可以也去……”陆为民给曲元高和鲍永贵点头示意之后,很坦然的道。

    “你去?!你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你去能解决问题么?”梁国威心头一阵火起,简直不知天高地hòu!

    这一段时间他心情不太好,要说都是这家伙给招惹出来的,地委没有同意自己的推荐,而是硬生生的给塞了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来,让梁国威心里一百个不痛快,原本和苟部长那边基本上都说好了,孙书记那里也没有明确反对,照说问题不大,没想到最后却演变成这样一个结局,不但自己心目中的人没能上,现在还来了这么一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占了这常委位置,能干啥?

    他本人对陆为民并没有什么成见,但是却对地委的这么安排很不满意,觉得地委对双峰县的人事安排简直就如同儿戏。

    夏书记秘书怎么了?难道说当秘书拎包跑腿儿干得漂亮,就能在一个几十万人口的县份上来指手画脚,要知道这可不是在机关里边随随便便抄抄写写,也不是接个电话做个记录那么简单,一个县委常委,全县有多少个,十一个包括他自己这个县委书记在内!

    县委常委会那是决定一个几十万人口县份的决策层,就这么随随便便安排一个连群众工作都没搞明白的人来了,这对双峰县的工作就是不负责任!

    对这一点梁国威直言不讳的向孙震和苟治良提出过不同看法,苟部长对自己的意见表示理解,认为地委在这个人事安排上有些欠考虑,但是也明确告诉他既然是地委做出的决定,就必须要服从,对年轻同志要多带多帮,按照县委的统一安排合理安排他们到适合他们的岗位上,说得很原则,但是梁国威感觉得出来,苟部长是支持自己意见的。

    孙书记那边谈得不是很愉快,孙震直言不讳说陆为民到双峰也是地委慎重研究之后的结果,说陆为民作风务实,对经济工作颇有见地,到双峰之后能够有力的加强双峰领导班子,促进双峰社会经济事业发展,这让梁国威听着很不是滋味。

    陆为民的情况他了解过,给原来南潭县长当过秘书,在南潭那个开发区和团委干过,大概是给安德健印象不错,所以才会调到地委,正好夏书记秘书高升,就不上了这个缺,就这么一点儿履历,也敢被孙震吹嘘得天上无双地下少有的人才,梁国威心里很不以为然。

    加之后来开会时正好碰到了南潭县委书记秦海基,顺便问了问情况,秦海基对此人的评价也很一般,无外乎就是有点小聪明,嘴巴甜,会来事儿,加上夏力行要高升到省里,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没带这家伙走,总的要给个安排,地委一帮人大概也不好拂逆,顺水推舟做个人请,也就让这家伙赶上这么机遇了。

    梁国威估计孙震对自己说那番话与孙震对双峰有成见有一定关系,孙震就任地委副书记之后来双峰调研就不是很满意,甚至在后来单独交换意见时明确提出双峰领导班子思想僵化保守,精神面貌不振,缺乏开放意识,导致双峰社会经济事业发展滞后。

    孙震的看法让梁国威很不服气,但是却又无从反驳,双峰发展缓慢的经济的确是梁国威内心的一大隐痛,但是这能怪自己么?这也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整个丰州地区除了古庆外,又有哪个县好得了多少?南潭不是搞了一个开发区么?去年还风光了一下,今年不也就偃旗息鼓没啥声音了?

    光是说得热闹要深化改革,要扩大开放,招商引资,要发展经济,你怎么招商引资,你怎么发展经济,内陆农业县,要资源没资源,要基础设施没基础设施,除了大家都顶在头上献宝一样的政策,要不就是一个劲儿压价的土地,怎么吸引投资,怎么发展工商业?

    现在弄个毛头小子来,居然也敢说就能为双峰社会经济事业发展助力,梁国威想到孙震那番话就有点腻味,拍夏力行马屁也不至于这般过火才对。

    听得梁国威毫不客气的斥责陆为民,一直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男子赶紧干咳一声,“为民,你初来乍到,也不了解情况,想要熟悉情况开展工作的心情可以理解,但是这事儿你可能也不知道原委,还是等老曲他们去处理比较稳妥一些,梁书记这也是为你考虑。”

    “谢谢梁书记和关主任的关心了,曲书记是咱们双峰的老政法了,鲍局长就更不用说了,我在地委工作时就听到过谢处长提到过鲍局长的威名,处理这些事情肯定不在话下,我是想反正现在县委也没安排工作,这几天也没啥事儿,对双峰情况我也不熟悉,跟着曲书记跑一跑,熟悉熟悉情况。”陆为民并不为梁国威的态度所影响,依然态度平和的道:“我现在就当个学生,先跟着曲书记学一学了解了解咱们双峰的基本情况。”

    梁国威强压住内心的火气,他也注意到了关恒给自己的眼色,这陆为民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角色,但是好歹也是前任书记的秘书,也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这是人一走茶就凉,何况夏力行还是高升了。

    自己刚才态度有些过火,人家也没在意,倒显得自己太没肚量,只是这家伙搅进来想干啥?是想看自己笑话,还是要在里边发掘出来一些啥?

    梁国威有些警惕,虽说朱明奎有些方面不地道,但是人已经走了,而且再怎么也对自己有恩,这家伙莫非还要来给自己抹一把黑不成?难道是和李廷章有关系?这么快他们就能搅和上?

    想到这里,梁国威心里不由得更加警惕起来,但是对方也说得在理,自己把他晾这么久一直没有开常委会研究他的工作分工,对方大概也很是不满,有点故意挑碴儿的味道,自己真要拒绝对方,只怕对方还更要觉得这里边有啥问题才对,倒不如大大方方让他参加,这件事情自己也没啥值得遮遮掩掩的,该知道的迟早都得要人知道。

    “老曲,你看……”梁国威缓了缓口气,面色稍稍好看一些,瘫光投向曲元高。

    曲元高也知道这是老板变相同意的意思,点点头,“这样也好,为民来咱们县里两眼一抹黑,啥都不了解,正好就着这段时间没啥事儿,帮着我处理这事儿也好,年轻人脑瓜子灵,也能帮我出出主意。”

    陆为民笑了起来,大方的道:“曲书记,那我可就真的拜师了啊,双峰这边情况我一无所知,政法工作也从没接触过,跟着您学,肯定能学到不少东西,日后我得补一个谢师礼。”

    曲元高嘿嘿一笑,虽然这等玩笑话当不得真,对方再年轻也是县委常委,要论身份也和自己一样,但能主动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得意,觉得这个新来的常委还真是有点意思,态度如此低调,没有半点架子,根本看不出是给夏书记当秘书的样子,这大概也和老板对他有些不待见有关系,但能做到这样能屈能伸,也不简单了。

    见陆为民跟随着曲无高鲍永贵退了出去,梁国威脸色重新阴沉下来,双手按在桌案上半晌不说话。

    “你看这个陆为具怎么样?”

    突兀的一句话让关恒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怔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道:“梁书记,你的意思是……?”

    “我把他晾了这么久,这家伙也不急不躁,稳得挺起,今天听到朱明本的事情,却主动跑来找事儿,你说里边有没有啥古怪?”梁国威揉了揉自己的额际太阳穴,一大早就接到这个消息,让他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更是大坏,现在这个陆为民更搀和进来,让他更觉心烦意乱。

    关—恒听出了老板话里的意思,摇摇头,“梁书记,我觉得您可能有些多心了,陆为民是夏书记的秘书,要说关系不浅,犯不着舍近求远,何况他在咱们双峰翻出一些是非来又有多大意义?难道说地区就会觉得他能力强本事大了?他这么年轻当了县委常委已经是破格又破格了,换了是我,那应该是来咱们双峰韬光养晦,熬熬资历,等待时机好往上走才对,真要在咱们来找事儿,就算是翻弄出问题来也对他没有多少好处才对。”

    梁国威吐出一口气来,微微点点头,表示认同关恒的看法,稍稍宽了一些心,但是想到朱明本的事情,他又觉得头疼,“老朱的事情少不得又要折腾许久,你说咱们双峰今年是不是有些不太顺啊,我觉得我梁国威这么些年来在工作上还算敬业努力,怎么这些不顺心的事儿都落到我身上?”

    “梁书记,其实哪里都一样,你看人家风光,没准儿人家肚子里也是一包苦水,在人面前强作欢颜罢了。就像南潭,表面上搞了一个开发区风光无限,听说他这开发区引进了一家造纸项目,据说在全地区投资金额也是数一数二的,曾得到地委李书记的高度赞扬,可没曾想被省省环保局给通报了,地区环保局也明确说这是一个高污染企业,而且这个企业信誉很差,张天豪更是在第一次参加地委会议上就直接喊明叫响,说这个企业对南河下游污染将是致命的,对整个丰江流域的影响难以估量远远超出了这个项目的收益十倍不止,要求地区采取措施制止这个项目上马,可现在南潭那边早就对人家企业承了诺,地也征了,土地款也收了,保不准钱都用了,基建也开始了,弄得进退两难。”

    关恒倒是很了解自己这位老板的心思。

    现在孙震当了行署专员,和现在地委书记李志远一样,这两位都是很重视经济工作的,这也难怪,两个人年龄都不大,尤其是孙震才四十岁不到,前程似锦,这一门心思肯定要想在丰州做出点成绩来,而现在的政治气候就是经济发展至上,各地都在轰轰烈烈的大搞土地开发,搞经济建设,可是双峰这边却动静不大。

    招商引资喊了半年,没见着两个像样的企业进来,县委县府优惠政策一个接一个推出来,外出招商的队伍一拨接一拨,差旅费花了不老少,可就是不见成效。

    县政府那边也是火烧屁股一般,上蹿下跳,县委这边一样坐不住。

    关恒觉得地委否决了县委推荐的常委人选其实就是一个变相的警告,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双峰县委在经济工作上拿不出像样的成绩来,那么恐怕双峰县委县政府的班子还会面临一拨接一拨的调整,甚至调整到主要领导身上。

    这话新任行署专员孙震已经在前几天全地区的经济工作会上明确放出来了,据说让几个县的主要领导都有些坐立不安。

    关恒举得自己这位老板在这方面的嗅觉有些迟钝了,如果说前几年他能以和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的政治觉悟一跃登上县委书记位置,那么现在还在一味强调政治觉悟和提高确保党对社会局面的控制能力就有点偏离了目前中心工作主题了。

    于公于私关恒觉得自己都得要提醒一下对方,不能及时跟上时局变化带来的潮流,那被淘汰的就有可能是他自己。

    “哦?南潭还出了这么一遭事儿?”梁国威大感兴趣,南潭经济技术开发区去年大出风头,引得周边县份都是翘首驻足,琢磨着是不是该立即效仿,只不过地区有明确意见是让南潭先行试点,其他县份暂不启动,所以也就只有搁下来,这也让梁国威很是遗憾。

    “嗯,现在不仅是咱们丰州各县,就是全省各地招商引资的力度都很大,但是我看我们丰州这边效果都不怎么样,倒不完全是我们双峰如此,比如咱们西边洛门地区的洛丘县,比咱们还着急,听说还专门成立了招商局,专门有一拨人常年负责招商引资,但是好像一样成果聊聊,还险些被一帮骗子差点骗走贷款,据说幸亏是江苏那边一起案子翻了,牵出了这边的人,人家江苏的公安上门来抓人,这边还把那骗子待若上宾好吃好喝的给供着,人家是在洛丘县政府招待所里把人带走的,这事儿在洛门地区都成了笑谈。

    关恒琢磨着该怎么来提醒一下自己老板,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突破口。

    “哎,这都是上边给逼的,任务一级一级压下来,一个季度得完成多少招商引资,得引进多少项目,得完成多少基建投资,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就没有,还不行,想方设法去造假,这不是逼着人病笃乱投医么?”梁国威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老人斑似也有些浮出来,仿佛老了好几岁,靠在椅子靠背上,“为这事儿,我这个从不知道失眠是啥味道的人,现在睡眠都不太好了。”

    “梁书记,这事儿咱们还真不敢轻忽,人家都在努力,咱们若是一松懈,那就立马会被甩下一大截,再要赶上去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地区里边班子刚换了,我看李书记和孙专员都是一门心思盯着经济指标,前两天李县长不是在说孙专员已经明确提出来现在每个季度都要召开经济工作分析会,各县市一二把手和分管经济的党政领导都得要参加,要一个指标一个指标的通报分析,要一个县一个县的讲明落后或者领先的原因,这个会真要形成制度,以孙专员的认真劲儿,嘿嘿,估计开这个会那就得和坐在火炉子上烤没啥两样,如坐针毡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我估摸着每个季度要开会时候去住院的领导都不会少。”

    梁国威心里顿时烦躁起来,这事儿他当然清楚,而且也参加了会议,孙震言犹在耳,而且地委书记李志远也是破例在这个问题上特意强调,他和孙震的态度观点空前一致,也正是这样,梁国威才越来越觉得这方面的巨大压力,也才让他这一段时间心情都越来越糟,这会儿被关恒这么一提,心情就更坏透了。

    “这事儿的确给各县市领导都有很大压力,包括我本人在内,怎么把经济工作拿起来,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基础设施薄弱,有没有工商业传统的农业县,就更存在许多具体困难,非一蹦而就能解决问题,我觉得地委在这个问题上有些操之过急了。”良久,梁国威才平复了一下心情淡淡的道。

    “恐怕也不完全是地区里边的问题,他们恐怕也一样承受了来自上边的巨大压力。”关恒摇摇头,“夏书记现在高升了,所有压力就摆在新上来的班子,省里领导都盯着李书记和孙专员这对搭档,大家都觉得夏书记把丰州地区的基础给打下了,京九铁路马上就要动工了,全地区程控电话改造完成了,丰古路改造完工了,两大厂也要搬迁到丰州了,连开发区据说省里边也特批了,这种情形下,如果这一届地委行署拿不出像样的成绩出来,怕是无法向省委交差的。”

    关恒的话说到了梁国威心坎上,他也知道这才是关键,现在地区主要领导都摆明车马必须要在经济发展上有新动作新气象,这样才对得起上一届打下的基础,谁若是配合不了地区竖起的这杆大旗,恐怕就真的就是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了。

    任你其他工作做得再好,经济发展不起来,在目前的态势下,恐怕都只有灰溜溜下台走人的结局。

    比起地区上边越来越大的压力,陆为民来双峰这点事儿就根本不算事儿了。

    梁国威知道自己现在最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把双峰全县的经济拿起来,至少得在全地区搏到中游位置才能避免授人以柄,尤其是孙震。

    梁国威知道自己在孙震心目中印象不佳,而如果被对方抓住这方面的软肋来说事儿,李志远都得要附和支持,只怕就是荀书记也保不了自己,更何况梁国威也不认为自己和药治良的关系就密切到了会全力保自己的程度。

    和曲元高鲍永贵一起出来,陆为民依然是那副不紧不慢云淡风轻的模样,曲元高和鲍永贵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有些佩服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新来常委。

    这么些年来,几乎没有谁敢在梁国威面前拂逆他的意图,敢在他面前强项的,即便是县委常委甚至是县委副书记也不行。

    先例就摆在面前,前任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和梁国威叫板,很快就到了政协担任党组书记,甚至连政协主席都没能捞到,而另一个副县长因为拂逆了梁国威的意思,只堪堪担任一届便被送到了黎阳地区林业局担任纪检书记,至于说一般的乡镇长书记,那是说免就免,绝无二言,所以一般乡镇书记乡镇长们见了梁国威更是老鼠见了猫一般,指东便不敢往西,说南便不敢道北。

    在双峰说其他的不敢说,但是要说到这些个乡镇局行一把书对县委决定的执行力和令行禁止,只怕双峰县在全地区都是数一数二的,但前提是得是梁书记的决定。

    不管这位新来常委是来裱糊镀金混日子也好,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但敢在梁老大面前这般桀骜不驯的,只怕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个。

    “老鲍,你还得去督促着你们局里赶紧把那隋寡妇娘俩给抓住,梁书记心里憋着火,你别去触霉头。”曲元高转过头来,笑着向陆为民道:“为民,今儿个咱们的事情就是得把这事儿给搞清楚,还得想办法把这件事情给处理好,梁书记交给咱们俩的任务,完成不了可是交不了差哇。”

    “那是当然,曲书记,你咋说咱们就咋干,我唯您马首是瞻,只是我人年轻,经验不多,情况不熟,啥都还得跟着您学,您有啥吩咐的,我帮您跑跑腿儿带带话没问题。”陆为民笑嘻嘻的道。

    “呵呵,为民,你可真是客气啊,你是地委下来的干部,高瞻远瞩,我们这些人一辈子就在下边瞎混,哪里谈得上啥经验本事?算了,不说这些客套废话了,一起共勉吧。”曲元高摆摆手,满脸笑容。

    陆为民的表现真还让曲元高有些意外,在梁书记面前桀骜不驯,在自己面前却又这般低调谦和,这份对比委实让人有些吃不透,不过现在也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处理好梁老大交待的事情才是正经。

    与曲元高和陆为民判断的结果基本一致,朱明奎的死因很快就出来了,由于过分激动造成的猝死,也就是通常说的心肌梗死。

    公安局法医和现场勘查人员也发现了一些情况,比如朱明奎下身**,而且死前饮酒,隋寡妇家中所泡药酒有饮用的迹象,死前朱明奎有过性行为,初步判断估计是在**过程中突发猝死,也就是民间俗称的马上风,估计隋寡妇是给朱明奎猝死给吓坏了,加上原来就有前科,所以才连夜跑路,但这是初步判断,具体情况还得要在隋寡妇娘俩落网之后才知道。

    “看来老朱是真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坐在公安局小会议室里,曲元高啧啧着嘴巴,一边看着尸检报告,一边叹着气道:“老朱五十几了?五十二吧,还真么精神抖擞,而且是接老郑的班,这隋寡妇的魔力我看真是无解了。”

    “嘿嘿,曲书记,没听说过么,洼崮隋寡妇,永济小樱桃,开元杜九娘,隋寡妇在咱们县里名声可是排在第一位的啊。”鲍永贵仰靠在藤椅上,有些色迷迷的道:“老朱折腾这么多年,坏了多少女人贞洁,死在隋寡妇的肚皮上,也算了个心愿。不是都说么?为bī生为bī死,为bī忙乎一辈子,吃bī亏,上bī当,最后死在bī身上,他这不是死在bī身上了,了却心愿嘛。”

    “老鲍,说话注意一点儿,梁书记听见可不乐意。”曲元高瞅了一眼似乎并没有注意二人说话只顾着看尸检报告的陆为民,使了一个眼色。

    “曲书记,这事儿难道说还能瞒得了人?随便走出去伸个耳朵听一听,都能知道,陆常委来咱们县里又不是明天就走了,还能不清楚这些事儿?”鲍永贵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和在梁国威面前唯唯诺诺的姿态截然两样,“咱又不是说梁书记咋样,那是朱明奎操蛋,辜负了梁书记的期望,难道说他给咱们找的事儿还少了?”

    正好看见陆为民抬起目光望过来,曲元高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瞪了一眼鲍永贵,“我不是说老朱的事儿,啥隋寡妇小樱桃的,说得咱们双峰风气这么不堪,为民才来,你别把人给教坏了。”

    “呵呵,陆常委再年轻也是二十好几了吧?难道还没尝过女人味儿?咱们双峰女子可是全地区闻名贤惠水嫩,若是不嫌弃,在咱们双峰找个老婆,保管你日后一辈子都是过帝王生活。”鲍永贵满不在乎的道:“老朱可是好,快活了一辈子,眼一闭,腿儿一蹬,可就把这隋寡妇给毁了。”

    “老鲍,说些啥话呢?隋寡妇她还能有啥给毁了的?”曲元高不以为然的道:“要说档案局老郑才是被隋寡妇给毁了吧?”

    “切,曲书记,这事儿不归咱们管,那是纪委的事儿,要我说这人家一个愿打愿挨,两厢情愿的事儿,换了老郑那时候不是区委书记,没那么多人瞪着眼珠子想把老郑给掀翻,老郑不是搞上了隋寡妇,谁还管这些破事儿?咱们县里这种事儿还少了去?”鲍永贵气哼哼的道:“活生生就把老郑给毁了,看看老朱在洼崮这几年里洼崮的情形,我看再等两年洼崮那边就得要成第三世界了。”

    陆为民琢磨着鲍永贵话里的意思,看样子这位鲍局长和洼崮区前任区委书记关系不错,而洼崮区前任区委书记似乎也是栽在了这隋寡妇身上,听他那意思似乎那老郑和隋寡妇就是两厢情愿,而朱明奎却有点儿强占民女的味道。

    这朱明奎似乎在双峰县里印象并不佳,至少这鲍永贵对他就有点瞧不上,但是却能在洼崮区当几年区委书记不倒,自然也有其道理,这里边也肯定有些自己这个外人不知晓的缘由。

    “曲书记,鲍局长,看来这隋寡妇是咱们双峰县里一大名人啊。”陆为民也笑着插进话来。

    “那不是咋的?要说这隋寡妇的故事可真是不老少,陆常委真有兴趣听,改天空闲了,老鲍和你好好唠嗑唠嗑,保管你听得眉飞色舞,如痴如醉。”这鲍永贵别看五大三粗,一副莽汉架势,言语也是粗俗不堪,但这话语里还时不时蹦出一两个用语,听到陆为民耳中总觉得像吃了个苍蝇一般,说不出的别扭。

    “鲍局长,我看我这个听客还没有如痴如醉,你这个说客就先眉飞色舞了。”陆为民也笑了起来,“曲书记,我来双峰虽然才几天,但是觉得咱们双峰的干部还都有一个特点,幽默,风趣,大方,没那么多忸忸怩怩,我就喜欢这种风格。”

    “说得是,咱们双峰人就是男人豪爽,女人温柔,刚柔并济嘛。”鲍永贵咧嘴大嘴巴笑了起来,曲元高也笑了起来。

    正说笑间,一名满脸精悍男子闯了进来,“鲍局,找到隋寡妇娘儿俩了,在昌州长途汽车总站,呃,……”似乎有什么不太好言语,男子附耳在鲍永贵耳边嘀咕了两句。

    “主动找到我们投案自首的?跑到昌州了才来主动找我们投案?”鲍永贵满脸惊奇,意似不信,“没搞错吧,是不是你们把汽车总站都包围了,她们出不去才投案的?”

    “好像不是,听唐军说,他们刚到昌州长途汽车总站,隋寡妇带着女儿找上来,大概是认出唐队他们来了,说愿意跟唐队他们回来把事情说清楚。”男子挠挠头。

    “行了,只要找到她们就行,让唐军给我小心一点,路上别给我出啥事儿,安安全全的带回来,这边事情还得全靠他们给解扣呢。”鲍永贵漫不经心的道。

    “鲍局,还有点问题,……”男子犹疑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不好启口。

    “啥事儿不好说,对了,忘了介绍,这是我们局里副局长,巴子达,巴子,曲书记不说了,这是咱们县里新来的县委常委陆为民陆常委。”鲍永贵介绍道:“说吧,有啥事儿不好说的,陆常委是受梁书记委托协助曲书记一起来处理朱明奎死亡这件事情的,直接说。”

    “呃,队里在搜查隋寡妇家里时,搜到一些东西,嗯,准确的是一些书籍,是医学方面的书,主要是心脏病心肌梗塞这一类疾病介绍的内容,……,还有就是隋寡妇家里泡的酒,药性很大,全是壮阳燥性的,根据我们调查,帮隋寡妇做这个酒的配药的我们也找到了,初步了解,这个配药佐酒的人在给隋寡妇方子时就专门提醒过她,这药性太重,一般人都最好酌减,对高血压、心脏病人是禁忌,……”

    精悍汉子的话不但让鲍永贵张口结舌,就连曲元高和陆为民也是面面相觑,陆为民甚至注意到了曲元高眼中闪过的一抹阴霾。

    作为老公安局长,鲍永贵立即意识到了这里边问题的严重性。如果说这件事情定性为有故意谋杀的嫌疑,那这其中引发的问题就不仅仅是朱明奎道德问题那么简单了。如果只是单纯的乱搞两xìng关系,那么朱明奎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就算是后边再有些风风雨雨,也掀不起大风浪来,但若是隋寡妇是刻意谋杀朱明奎,那么这个问题就闹大了,中间肯定会牵扯到隋寡妇为什么会谋杀朱明奎,也许就要连带扯出一系列意想不到的问题出来。

    想到这里鲍永贵只觉得自己脊背上已经渗出一层白毛汗来,他下意识的抬起目光看了一眼曲元高,同样也看到了曲元高眼底深处的那一抹忧惧。

    鲍永贵努力定了定神,压低声音道:“谁当时带队去出的现场?”

    “是单政委亲自带队去的。”精悍男子似乎还没与回过味来,随口回答道。

    “单雄义亲自去的?!”鲍永贵心中更是一抖,麻烦大了,目光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对面的曲元高,果不其然曲元高脸上的表情更为yīn沉。

    “你为什么不亲自去?你这一周不是在局里带班么?”又气又急的鲍永贵顿时暴怒起来,脸sè变得紫涨狰狞,恨不能扑上去狠抽自己这个最得力的副手两记耳光“妈的,这么大的事情,你是值班局领导为啥不去?你他妈又溜到那个娘们儿窝里去爬不起身来了?”

    被鲍永贵骂得脸sè红一阵白一阵,一抹怒意从眼中浮起,但是很快精悍男子就克制住了自己怒意。

    他还不清楚为什么听到是单政委亲自带队去出的现场鲍局就会这样狂怒起来,单政委在局里分管刑侦,自己作为值班局领导照理说也该去,可是人家刑警队给单政委报了,单政委立马就赶到局里明确说案件重大他要亲自去,自己这个当副局长难道还能说不行?以往遇上重大刑事案件也要通知分管局领导,分管局领导亲自带队出马,也更显重视。这也合乎情理,怎么这一遭鲍局却翻了脸?

    虽然不清楚这里边有什么玄奥。但是精悍男子也知道肯定脱不开又有什么隐情在里边。单政委和李县长是儿女亲家。但在局里边却是不怎么得意,照理说政委一般都分管政工、装财这一块。但是双峰县公安局却是一个例外。副政委管政工、纪检和装财,政委却去分管业务,而且是主管行政,当然理由也很充分,双峰社会治安状况不佳在全地区也是挂上号的,作为政委亲自抓刑事打击工作,足见双峰县公安局对此项工作的重视。

    “鲍局,本来我是要去的,但是还没等出门。单政委就先赶到局里了,说他亲自去,让我在局里守好家,说肯定县委县府这边要过问,我也好做个应对。”精悍男子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听得巴子达说是单雄义自己主动赶到局里边要求亲自去出现场,鲍永贵和曲元高交换了一下目光,心里更是往下一沉,看来单雄义是有为而来啊,也不知道是找了多少机会,总算是逮着了这一次机遇。

    “算了,老鲍,这事儿出都已经出了,责怪子达也没啥意义了,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拦不住。”倒是曲元高稍稍稳了稳心神“现在情况还不清楚,一切都还在未定,老鲍你得安排人马上等候着,隋寡fù从昌州一押解回来就得要马上突审,一定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绝不能因为隋寡fù名声不好而老朱是咱们的领导干部,就先入为主,诬人入罪!”

    鲍永贵心里一阵发紧,唐军现在和单雄义走得tǐng紧,自己一直在琢磨把唐军调整到看守所或者预审科去,几次在党委会上提了提,都遭到单雄义的坚决反对,其他几个局领导也不太赞同,认为唐军在刑警队干得也的确不赖,自己一时间也没找到更合适机会,事情也就搁下来了,没想到这一次出问题就要出在这上边,事情坏就在坏在自己的fù人之仁上啊。

    只怕在路上唐军就已经开始按照单雄义的指点突审隋寡fù了,尤其是这隋寡fù如果真是主动投案,这里边说不清楚的问题就更多,想到这里,鲍永贵就一阵心烦意愿。

    没等鲍永贵想清楚,门外又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鲍局,电话,县委梁书记的!”

    曲元高和鲍永贵面面相觑,难道梁书记这么快就知道了这边出了状况?!

    接完电话之后,鲍永贵原本红黑的面膛已经有些罕见的发白了,而同样也和电话另一头的梁国威通了电话的曲元高已经是脸sèyīn沉得快要塌下来了,真他妈流年不利,祸不单行啊!

    永济又出大事了!

    永济镇组织的工作组今天上午到镇里永平村催收农业税和统提款,因为牵了一户历欠大户家中两头猪,两口子想不通,把孩子交给家里老人后,双双在家里喝农药自杀了,现在两口子被紧急送到了区卫生院正在抢救,至今尚处于重度昏mí中,随时可能死亡,而得知此消息的永平村一百多农民现在已经把镇政府给围了要讨个说法,而且聚居农民数量还在急剧增加中,事态可能会进一步扩大。

    梁国威和李廷章都已经赶往了永济,要求县里除了留一个领导外,其他领导只要在的都要赶往永济,当然这里边的领导似乎有意无意没有把陆为民列入其中。

    淮山猕猴桃事件直接导致了县委书记辛元礼被免职,这个现实范例历历在目,而眼下居然在双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甚至可能情况会更糟糕,饶是曲元高竭力让想要自己稳住心神,内心也不禁在想,难道梁书记真的熬不过这一次了?

    这已经不是曲元高心中第一次有这样的预感了,从去年孙震来双峰考察调研毫不客气的批评双峰班子开始,曲元高心里就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梁书记是哪条线上的人他当然清楚,黎阳地委副书记唐文忠和梁书记是战友,一直说他要到丰州地区来当专员,结果他留在了黎阳。丰州这边来的全是一大帮省里和外地来的领导,整个班子里除了夏力行和纪委书记柯同葆以及三个从县委书记起来的外,全是外来户。

    虽说现在梁书记和苟书记关系密切了不少,但是出了这种事情,而且事情真的弄大了收不了场的话,别说苟治良,就是李志远想要保你他都得先看看自己能否过得了关。

    联想到孙震对梁国威的态度,还有一个态度同样对梁国威有些冷淡的现任组织部长安德健,曲元高觉得自己似乎有一种在劫难逃的感觉,事情如果弄大了,总得要有人为之负责,如果梁国威都跑不掉,那么自己这个政法委书记会有好下场么?

    陆为民完全没有想到今天这一天竟是如此的“丰富多彩”先是一个区委书记离奇死亡,甚至可能会是被谋杀,而谋杀者却是一个和被害者有着暧昧关系的闻名女人,紧接着这又出了更大的群体**件,双峰县究竟是怎么了,在陆为民这一年多的印象中,双峰县一直是比较稳定的,虽然经济发展上有些滞后,但是至少在社会局面还是相当平稳的,怎么会一下子出这么大的乱子?

    曲元高和鲍永贵商量之后只能委托陆为民留下来,让巴子达陪着陆为民处理朱明奎死亡这一案,而他们俩则是带着公安局里所有能调动的警力全数赶往永济。

    兴许是时间太短,陆为民感觉到曲元高似乎想要和自己交待什么,但是大概有觉得那边隋寡fù母女俩还没有带回来,具体情况也不太清楚,所以踌躇再三,最终只撂下一句有啥情况及时和他通通气,就匆匆离开了。

    只剩下巴子达和陆为民两人时,巴子达才自我介绍,他是童立柱一批当兵的,都是七二年的兵,而且还都在**当兵,回来之后又都进了公安局,只不过一个在南潭,一个在双峰。

    陆为民这才恍然大悟,童立柱说过他有个关系不错的战友在双峰县公安局,当时陆为民因为刚刚接到通知,没有那么多精力考虑其他,想等到自己在双峰这边安顿好了,再来联络联络,也就没太在意,没想到童立柱这个战友居然是双峰县公安局的副局长。

    而巴子达也在之前就接到了童立柱的电话,说他一个关系过硬的兄弟朋友要从市里边下到双峰工作,巴子达同样没在意,没想到童立柱的这个兄弟朋友不但是来任县委常委,而且是如此年轻,与自己这辈人几乎就隔了一代。

    有了童立柱这层关系,陆为民和巴子达关系顿时拉近了不少,陆为民又给童立柱打通电话,两人分别和童立柱说了一阵,搁下电话,陆为民和巴子达基本上就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了,虽然还不敢说推心置腹,但是两人都在有意识的巩固双方的关系。

    前往昌州抓获隋寡妇母女的公安局干警将隋寡妇母女俩带回县公安局时已经是下午快六点了。

    县公安局的干警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从昌州往回赶,而除了留下负责审案的必要人员外,其他人连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还得匆匆赶往永济。

    那边的情势还在进一步恶化,聚集在永济镇政府外讨说法的农民已经达到了五百多人,丰州地区公安处也临时紧急抽调了一百警力增援双峰,而行署专员孙震和地委副书记苟治良、地委政法委书记周培军、行署副专员臧明峰都已经赶到了双峰,成立了处置双峰事件的临时领导小组。

    可以说这是丰州地区自成立以来出现的最大的一起群体**件,而且是由基层政权在工作中方法不当,导致这样的事件发生。

    无论是李志远还是孙震都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这也对这一届地委行署班子构成了巨大挑战。

    陆为民虽然在县公安局里,却也通过巴子达不断和永济派出所那边联系着,随时了解那边的动态,虽然梁国威并没有让自己过去,但是作为一个县委常委,陆为民认为自己有责任有义务要关注这一切,可以说自己这个常委在没有明确分工之前,任何事情都和自己无关,但任何事情也都和自己有关,就看各人如何来看待了。

    当从昌州抓获隋寡妇母女的沙洋警车开进县公安局大院时,一辆北京212吉普车也尾随而后进入了大院,陆为民注意到巴子达目光有些复杂。

    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壮实的中年人,几乎没有多说什么就是一挥手,负责带队的刑警们就把两个女人连推带攘的带进了后院。

    “陆常委,走,我们下去吧,单政委也从洼崮回来了,可能他们是在洼崮会合的。”巴子达在楼上指了指,给陆为民介绍。“那就是单政委。”

    “嗯,走吧,曲书记把这边事儿委托给我,我就得尽一份力不是?”陆为民点点头,和巴子达一道下楼。

    按照巴子达的介绍,单雄义并不是搞公安出身的,而是半路出家,从法院调过来的。不过单雄义在局里边还是比较有威信,担任副局长期间长期分管预审、两所,和检法两家关系都协调得比较好。局里边案子逮捕起诉几年来都比较顺当,所以也赢得了局里边以刑侦为主这帮人的心。

    陆为民感觉得到其实连巴子达对单雄义也颇有好感,而巴子达恰恰是从刑警队长起来的,现在的刑警队长唐军还是他当刑警队长时的副手。

    单雄义安排了刑警队的人马上进行突审。稍稍松了一口气,正待休息一下,却看见巴子达带着一个年轻人从楼上下来,不,应该不是带着,而像是陪着,这让他有些诧异。不是说永济出乱子了么?怎么巴子达这个鲍永贵的铁杆心腹不去永济,却还留在局里?他立时就有点警惕。

    “巴子,你怎么没去永济,鲍局他们都到永济去了吧?那边情况怎么样?”没等巴子达说话。单雄义已经先发制人,沉声道:“这种群体**件,你这个分管治安的副局长怎么能不在现场?这不行,鲍局长年龄大了,精力不济,你得去帮鲍局撑,我建议你还是马上过去。”

    “单政委,我这周在带班。鲍局让我不用去永济了,他陪曲书记过去了。让我留在屋里,协助你把朱明奎这一案处理好。所以……”巴子达心中一阵苦笑,就因为自己没去现场,已经被鲍局长骂得狗血淋头,这单政委怎么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前的德行,你以为我想留在这里么?

    “行了,我在分管刑侦,这个案子我亲自负责跟,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向鲍局长汇报,我看你还是去永济,我从洼崮走的时候,打了电话问了问永济那边的情况,很严峻,地委行署领导都到了,你带班,孰轻孰重,你难道分不清?这边事情有我,你更应该去永济。”单雄义神色严肃,不容置辩的道。

    巴子达被单雄义几句话挤兑得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个单雄义不简单呐,陆为民也觉得颇为有趣,这公安局里也是水深塘子浑,同时也觉得这里边怕是玄奥秘密更多。

    听得身旁轻轻咳嗽了一声,就像是收到某个暗号,巴子达这才恍然大悟,鲍局把自己留下来的目的就是监督和协助,而正主儿在身边,这位陆常委才是对付单雄义的利刃,真要出了问题在,这位陆常委也是最好的挡箭牌。

    “对了,单政委,你可能还不认识这一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县里新来的县委常委陆为民,受县委梁书记委托,协助曲书记来了解和协调处理朱明奎这个案子,曲书记在走的时候,全权委托陆常委来跟进处理这起案子,陆常委,这是局里单政委。”巴子达介绍完毕,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把陆为民推了出来。

    “你好单政委,我是陆为民。”陆为民踏前一步,和单雄义握了握手,从这一刻开始,他算是真正进入了双峰县bō谲云诡若隐若现的两个圈子碰撞边缘了。

    “陆常委,你好你好,欢迎来我们公安局指导工作啊。”单雄义立马反应过来,前两天听亲家说县里来了一个年轻得吓人的县委常委,是原来地委夏书记的秘书,也是地委办综合科科长,他也没有太在意。

    地委书记秘书下来,肯定要高挂一级,但是亲家后来说这不是下挂,而是正经八百下来任职了,一切关系都转到了县里边,连户口都迁了过来,也就是说算是个实打实的双峰人了,这才让他有了一些兴趣,但是亲家又在说梁国威把这位新常委给晾了起来,不安排工作,看样子是看这位新常委不太顺眼。

    没想到今天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见面,巴子达居然说他是受曲元高委托留在局里来处理朱明奎的事儿,就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也敢说来处理事儿?单雄义觉得有些滑稽,他能处理啥事儿?搞案子是公安局的业务,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他连插言的资格都没有!

    “呵呵,单政委,指导工作不敢,我也是赶鸭子上架,曲书记到永济那边去了,本来是我和他受梁书记的委托来处理朱明奎的事情,但永济那边事情也是火烧眉毛,所以曲书记就全权委托我来过问这件事情,我刚来双峰,对双峰情况也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清楚,但单政委也知道朱明奎是咱们县里老资格区委书记,影响力不小,这么一桩事儿在社会上也肯定会引起广泛关注,所以县里边相当重视,要求随时掌握情况,还请单政委理解。”

    陆为民说得相当客气,但是言语中却把分量拿足,不是我陆某人想要干啥,我陆某人也是初来咋到,但既然陆某人过问了,那就是代表县委在过问,有什么情况想要遮着掩着就不行。

    “陆常委言重了,不过案件还在最初侦查阶段,恐怕有些情况还需要进一步审查啊,具体情况现在恐怕还无法出来。”单雄义目光汩汩,迎着陆为民投过来的目光,淡淡的道。

    “那单政委总可以把目前掌握的情况作一个通报吧。”陆为民见对方一副拒人千里之前的架势,也就不再客气,态度也强硬起来,“县委对这件事情很关注,要求随时掌握进展,受梁书记和曲书记委托,我需要随时了解各方面情况,包括通过当事人直接了解情况。”

    单雄义一怔,他没有想到对方态度居然强硬如斯,丝毫不顾自己的冷淡和峻拒。

    “陆常委,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现在情况还不清楚,掌握的案情也不准确,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审查分析,等条件成熟的时候公安局肯定会向县委汇报案情。”

    单雄义毫不退缩,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隋寡妇涉嫌故意杀人的可能性很大,而在路上唐军和隋寡妇的攀谈中,隋寡妇也流露出了对朱明奎的切齿痛恨,这里边可能也就涉及到朱明奎强奸隋寡妇,而且可能也对隋寡妇的独身女儿产生了歹意,这才导致隋寡妇起了杀心。

    如果是这样,朱明奎的问题就不仅仅是乱搞两性关系那么简单,那就一样涉嫌犯罪,这样一个欺男霸女的恶棍式人物,怎么能够堂而皇之的提拔为区委书记?朱明奎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问题,捅开这一道缝隙,也许暴露开来的就是一大黑洞,作为县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在回来之前,亲家就给自己打了传呼,自己回电话时亲家就说要在案件上深挖一下根源,切实找出朱明奎死亡的前因后果,单雄义自然是明白其中深意,朱明奎和梁国威的关系双峰县里无人不知,弄得好,这也许就是一个重磅炸弹!

    “成熟也好,不成熟也好,我刚才说了,我需要随时掌握一切进展和情况,成熟了就汇报成熟的,不成熟就汇报现在了解到的,记住,单政委,要随时——其他书友正在看:!”陆为民也有些火起,这个单雄义对自己成见很深啊,根本不给自己半点面子,既然如此,那也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了,“单政委,请你弄明白,不是陆某人想要没事儿找事儿,陆某人来双峰不过几天,谁也不认识,也不想招惹谁,但是梁书记既然把这事儿交给了我,也给曲书记和鲍局长交代清楚了,那陆某人就有权利过问,而且要过问到底!”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连巴子达都没有想到陆为民这样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就敢突然翻脸,毫不客气的当面给单政委发飙,一时间愣怔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其他几个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机关民警并没有听到巴子达的介绍,却活生生见到了眼前这一幕,都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像是刚刚参加工作的生嫩小子是什么人,居然敢如此嚣张放肆的向单政委放话——:。

    单雄义也没有想到这个新来常委是个说翻脸就翻脸的角色,他下意识的还有些把对方视为一个替梁国威和曲元高打下手的传话角色,言语间也就没有那么客气,哪知道对方居然就大马金刀的摆明车马压上来,半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尤其是当着这局里还有这么民警在场,这让他也是无名火起。

    “对不起,公安局办案有公安局办案的规矩,这是法律赋予公安侦察机关的职责,至于说陆常委要了解情况,我还是那句话,条件成熟,当然可以,条件不适合,那就只能等待条件成熟。”

    单雄义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自己亲家说这个新来常委和梁国威不太对路,但是眼前对方摆出来的阵势却让他有些警惕,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稳妥的,他不能轻易妥协。

    “哟呵,单政委,我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了,这公安局莫非是成了独立王国,或者说刑侦部门成了家天下?县委居然不能过问公安局的工作。那县公安局还有没有党委?是不是党委领导?”

    陆为民也知道自己算是遇上一个老油子,他也不想和对方较劲儿,但是这是自己到双峰的第一炮。15也是树立自己形象的关键时刻,甚至可以说关系到自己日后在这双峰县能不能站稳脚跟,这个时候天王老子挡路都不行。

    “巴局长,请你原汁原味的复述曲书记和鲍局长临走之前交待的话语。告诉你们单政委,县委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如果说单政委觉得不信,可以马上打电话求证,如果说单政委仍然觉得陆某人没有资格过问这个案子第一手的情况,那么我就要质疑你单雄义有没有资格继续担任这个县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县公安局政委!”

    一浪高过一浪的话语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几乎要压得单雄义喘不过气来。

    周围办公室里的民警都被眼前这一幕给震得鸦雀无声。包括巴子达在内!

    “单雄义有没有资格担任这个公安局党委副书记政委,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而是组织说了算!”单雄义觉得自己今天在这院子里和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新扎常委对话是一个巨大的失策,但是现在自己也是骑虎难下。稍稍退缩半步,那自己辛辛苦苦在公安局里建立起来的形象威信就顿时要坍塌一个巨大的缺口。

    “当然!一个正科级干部嘛,我相信县委常委会还有资格决定去留,陆某人受县委书记和县委政法委书记的委托来过问这个案件,单政委,你可以不买陆某人的帐,但是你要记住,陆某人今天来是为公事。你若是阻拦陆某人工作,那么请你务必相信。陆某人就可以做到让愿意配合陆某人工作的人来配合陆某人工作,我也绝对相信双峰县公安局里有很多人愿意来做这项工作!”

    负手而立的陆为民面对单雄义露齿一笑。森冷的笑容中狰狞之意毕露,连单雄义心里都禁不住紧了紧。

    这个时候巴子达似乎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前劝住陆为民:“陆常委,你可能是误会了,政委的意思是公安机关办案有公安机关的办案规矩,有些涉及证据和**的情况非侦察人员不能掌握,政委,你也别在意,陆常委今天的确是受政法委曲书记和鲍局长的委托来全权过问这件事情,鲍局临走之前也专门交待了,这件事情要按照县委意图,由陆常委来牵头负责。”

    “巴子,你是老刑侦了,局里办案规矩你清楚,这是法律规定,不能因为哪一个人而违例。”单雄义知道今天这事儿看样子这一位是铁了心要来插一脚,而有巴子达协助,自己怕是无法将这个案件办理情况一手掌控了,好在基本情况已经摸了一个大概,而且一些证据也有指向,倒也不怕他们想在里边做什么鬼。

    “政委,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陪陆常委向唐军了解一下现在案件具体情况和进展程度,呃,如果唐军觉得有些情况不方便向外透露,我想我不算外人吧,我来斟酌哪些可以通报给陆常委,责任我来承担,你觉得怎么样?”

    巴子达脑袋瓜子也是打得滑的机敏角色,立马就想出这样一个貌似折中的办法,但是却摆明态度要掺和进来——:。

    单雄义也知道巴子达是老刑警队长,唐军跟了他多年,又是一门心思扑到侦察工作上,脑袋里根本没有那根弦,哪里玩得过巴子达?三五两下还不得啥都要给巴子达说个明白,而这种事情自己却不好和唐军明说,而且这个时候就算说了也未必管用。

    好在唐军也是一个方正之人,这一点单雄义倒是信得过,若是巴子达要想在其中做手脚也不可能。

    “既是巴子你参加,当然没有啥问题,但是我还是坚持那个观点,内外有别,别超出原则。”单雄义退了一步,他也不想和陆为民彻底撕破脸,这个人他还不了解,连自己亲家也对这个人没有多少了解,除了知道他是前任地委书记的秘书,其他知晓的并不多。

    陆为民也不再理睬单雄义,既然撕破脸就没有必要在假意媾和,有时候敢于强硬,敢于撕破脸,你才能赢得必要的尊重。

    单雄义上了楼,巴子达把陆为民带到了后院刑警队办公区。

    这里紧邻看守所和收审所,武警战士就在一墙之隔的高墙哨所上持枪而立,墙上的电网总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就像国民党时期的重庆渣滓洞和白公馆。

    巴子达等到陆为民在自己原来的队长办公室坐定之后,就迅速秉承陆为民的意思,先行了解现在已经掌握的情况,只留下陆为民一个人在办公室。

    单雄义的目的陆为民当然清楚,那就是要利用隋寡妇涉嫌故意杀人做文章,把朱明奎阴暗肮脏的一面暴露出来,好让背后人进而对提拔朱明奎担任洼崮区委书记的县委发难。

    如果说换了以往,也许这个事情还真对梁国威没有多大影响,但是今天又出了永济的事情,估计隋寡妇的案子如果按照刑警队的意图来走,那么造成的恶劣印象能被好好操作发酵一番,那么对梁国威也许就真的是杀手锏了。

    问题是自己在这件事情中该站什么立场,首先需要搞清楚这一点,才能在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上站好角度。

    当然漂亮话人人都会说,人情面子也得要买,梁国威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强势,或许在以前是,但是现在给陆为民的感觉是似乎他的威信和影响力正在若隐若现但是却又无法逆转的向下滑,双峰经济不振是一个最大的因素,陆为民可以想象得到以李志远和孙震为首的这一届班子只怕现在也是心急如焚,

    谁要在这个问题上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来,只怕结果就是注定了。

    正是这个潜在因素使得地委行署对双峰县委班子的人选也开始变得有倾向性,梁国威的地位和威信就开始下滑,但是这会是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自己该怎么办?

    曲元高在离开时欲言又止的表情让陆为民记忆深刻,希望自己能妥善处理好这件事亲,但是他给自己的定下来的一些意向性指导,却是相当考纲。

    现在考虑这个问题略显早了一些,但是陆为民却觉得自己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最大限度的把自己的印象在众人面前树立起来。

    正琢磨间,外边走廊已经传来一阵声音,是巴子达的,不知道对方给自己带来的多少意外惊喜或者意外收获。

    “情况怎么样?”见到巴子达闯进来,陆为民忍不住问道,“和你们开初判断的情况有无差异?”

    “嗨,一言难尽,但是这个情况从客观上分析应该是有重大嫌疑,这一点毋庸置疑。”巴子达摇摇头。

    陆为民皱起眉头,听着巴子达把现已经掌握的情况介绍起来从隋寡妇家中搜查出来的东西不算多,但是却很有分量。

    两大缸药酒,药性很重,虽然不是什么毒物,但是对于像朱明奎这种本身就有高血压心脏病的人来说,这本来就是禁忌,而且隋寡妇本身就没啥文化,的那是却在家中床下一个暗格里搜出来两本介绍巅学用书,在心脏病禁忌那一部分内容却是折角,而且看得出来那几页内容被多次翻阅。

    朱明奎和隋寡妇勾搭上在洼崮并不算什么新闻,本身洼崮那边男女风气就不正,朱明奎是区委书记兼镇党委书记,在洼崮可谓不可一世的土皇帝,玩个把个女人在很多人眼中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洼崮区三乡一镇本身就像一个孤岛一样孤悬在双峰县最西边旮旯里,距离县城远天远地,朱明奎要不玩女人那才是不正常,如果不是国道正好穿越了洼崮,交通还算方便的话,拿双峰人的话来说,这洼崮几乎就可以变成独立王国了。

    如果不是隋寡妇名声太大,换个女人,只怕也没有多少人来关注他上了哪个女人的床。

    加上外围的印证,隋寡妇用这种有些独特的谋杀方式来解决朱明奎,未免也让人为隋寡妇的奇思妙-想感到佩服了。

    “嘿嘿,这隋寡妇真不简单,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老朱这身子骨,估计就算是不死在这马上风,再熬两年也是进殡仪馆的命,敲骨吸髓啊…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啊。”巴子达啧啧不已。

    “隋寡妇承认了这些事实?”陆为民一边琢磨,一边掂量这桩事儿带来的影响力,“她说了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事实摆在那里,她不承认恐怕也不行,配药人的证言证明她清楚这药酒的禁忌…而且她还故意让配药人把药性加重,谎称托她来办药酒的人身体强健,就是没子嗣。”巴子达摇摇头,“以唐军他们的手段,隋寡妇是撑不住的,按我的判断,定她个故意杀人没啥问题。

    “子达,你这太武断了…药酒要好,书籍也好,这只是一种间接证据,并不能证明隋寡妇就有意要置朱明奎于死地,也许是朱明奎喜欢这个调调,让隋寡妇把药性加大一些…让他在床上更能威风八面呢?像你们都把这隋寡妇说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似的,估mō着也不仅仅是生得风sāo漂亮而已,大概在床上本事也不一般这老朱要想用床上表现来征服对方,也许就要歪道呢?至于说书籍,万一是隋寡妇自个儿怕出事儿找来书关心一下呢?”陆为民淡淡的道。

    巴子达脸上浮起狐疑的神色,听对方之意似乎要为这隋寡妇脱罪的味道,这是什么意思?

    “陆常委,你说的这种可能性也有…但是根据我个人办案经验来看…不太大,符合推理的可能性是我先前说那一种,我想我们刑警队可以通过隋寡妇娘俩的口供来应证。”巴子达很笃定的道。

    “嗯,对了…按照你这么推断,你还没有说隋寡妇为什么要这么对付朱明奎?”陆为民点点头,问到了关键问题,“要说朱明奎在洼崮当区委书记也有好几年了,和隋寡妇搅在一起也有几年了,为什么隋寡妇会突发杀心?”

    “这一点唐军他们正在审讯隋寡妇,但是唐军说可能和朱明奎对隋寡妇的女儿起了不轨之心有关系。”巴子达言语中也是充满了对朱明奎的厌恶,“朱明奎是三年前和隋寡妇搅在一起的,至于说他怎么搞上隋寡妇的,唐军他们也还在讯问,但是在车上,隋寡妇说了一句这种畜牲早就该死。”

    这种畜牲早就该死?!陆为民心脏骤然一跳,联想到上午鲍永贵无意间说的那句朱明奎这么些年不知道坏了多少女人贞洁,死在隋寡妇肚皮上也是死得其所,按照丰州地区这边的说法,如果是两厢情愿的男女媾和是绝不可能称之为坏了女人贞洁这种说法的,那言外之意也就是朱明奎在这方面大有问题,而且公安局甚至也掌握了朱明奎的一些东西,但是出于种种原因可能被遮掩了下来。

    如果朱明奎被曝出死前问题多多,甚至是公安机关掌握了一些情况,那…………

    陆为民觉得自己头有些大了,卷进这个事件中不但一下子把自己推上了双方对峙的第一线,而自己现在的态度也将会带来很多变数。

    “子达,我想和直接和隋寡妇母女俩接触接触,了解一下情况,怎么样?”陆为民思考了一下,径直提出要求。

    “现在?恐怕不行,塘军他们还在审问,至少需要两个小时,呃,单政委那边也不好交代。”巴子达有些为难。

    “没事儿,我可以等一等,单雄义那边你不必理他,刚才他也不过是煮熟的鸭子嘴巴硬,他不会再和我为难,你放心,这些人都是聪明人。”陆为民很自信的道。

    正说间,陆为民身上的传呼机响了起来,陆为民还以为是曲元高打来的,要问情况,看了看号码,似乎却不像是永济那边的,而就是双峰县城城区的号码。

    他回了电话,没想到却是鲁道元的电话。

    鲁道元就是阜头那个不受人待见的土记者,但是却凭借《丰州社情》创刊号那一篇《乱摊派乱集资何时休》一炮打响,这篇文章引起了地委行署的高度重视,尤其是地委书记夏力行对这篇文章专门做了评点,认为这篇文章对丰州地区农村乱集资摊派情况从原因到现状都做了十分细致的调查分析,对地委行署下一步农村工作有着很重要的启示意义,于是乎鲁道元的名声也就水涨船高,只不过他的编制问题一直未能解决,为此鲁道元也是苦恼无比。

    陆为民在离开地委办时帮鲁道元解决了这个难题,因为他觉得《丰州社情》需要这样一个能吃苦肯花心思去寻找题材的土记者,《丰州社情》要想保持现有让人惊艳的感觉,就必须要在寻找看点题材上下功夫,拿陆为民的话来说,那就是得让领导每一期看完都得有危机感,同时又在担心下一刊会有什么麻烦问题出来。

    董如顺虽然笔杆子上功夫不赖,但是在选题和下去实地调查了解和普通老百姓打交道的本事还差得远,鲁道元恰巧可以弥补这个不足,所以陆为民在安德建面前竭力推荐鲁道元,并且把自己的观点也和盘托出,安德建接受了陆为民的意见,最终让鲁道元从阜头那个鸡窝里钻了出来到了地委办综合科这儿凤凰窝里。

    “你说什么?事情可能要闹大?”陆为民吃了一惊,这个鲁道元未免太神通广大了,永济的事情他能知晓不奇怪,这事儿闹得这么大,地委那边知道的人肯定不少。

    “陆科,我刚接到电话,永济那两口子里边女的死了,他们村里炸了窝,又听说地区领导干部也到了双峰,所以村里人都吆喝着要把老人小孩都组织起来一起到镇政府住下,要讨说法。”鲁道元的声音在电话里忽高忽低,“怎么,你没有在现场,我还以为这些事儿你该跑不了呢。”

    “我有另外的事儿,对了,你怎么会对这些情况了解?有人给你爆料?”陆为民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

    “嘿嘿,陆科,我鲁道元虽说小有名气了,但是也不是千里眼顺风耳,我老婆就死永济的,和那家人一个村儿,要说还沾点亲戚,我一个堂妹也嫁在那边。”鲁道元在电话里也觉得说不清楚,“好歹我也算是有点名气,老婆娘家那边人有点啥大事儿也要找我问问,帮忙拿个主意,这不就知道了?”

    陆为民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不容分说的道:“好了,不说了,老鲁,你马上过来,我在县公安局等你!”

    十五分钟之后鲁道元就坐三轮车过来了,还是那副架势,夹着一个公文包,只不过借调到地委办时那个半新旧的人造革包变成了现在崭新的真皮包,一身夹克已经有了一点地委办干部的气势。

    “陆科,嘿嘿,叫错了,改叫陆常委了,这么大事儿你怎么不去现场?县里对你工作分工安排了吧?”鲁道元一下车给了车钱,就一溜烟儿小跑了过来,在陆为民面前他可是半点姿态都不敢摆,要真说,陆为民得算是他的伯乐,他的恩主。

    “不说那些废话,永济那边人都和你有联系?”陆为民目光如炬,直视对方,“事情不能闹大,你有没有把握把那边老百姓情绪安抚下来。”

    鲁道元一听汗就下来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陆科,你可千万别害我,我就是想给你透个信儿,没别的意思,这种事情我可不敢去掺和,到最后哪边出了问题都脱不了手。”

    “少废话!老鲁,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儿你掺和也得掺和,不掺和也得掺和!我已经给孙专员打了电话,说了你的情况,这是政治任务,没得推脱!”陆为民毫不客气的一挥手,“马上跟我去永济!”

    陆为民从巴子达那里要了一辆车,送他和鲁道先去永能

    县公安局的装备不算好,刑警队也就两辆破车,一辆北京212吉普车,一辆就是昌州汽车装配厂生产的沙洋大面包,还有再辆警用边三轮摩托车就构成了刑警队的全部当家装备。

    在走之前,他给安德建打了一个电话,还好,安德建还在单位上,陆为民把情况汇报了一下,安德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在地委没有正式下文免去梁国威之前,他都是双峰县当之无愧的一把手,对双峰县全县工作的安排都是决定性意见,而且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其他有关消息。

    话虽不多,但是陆为民却听明白了。

    “陆常委,你说你这不是害我么?”坐在车上,鲁道元显得既焦躁又有些兴奋,同时也有些害怕。

    “我会害你?我害你就不会走之前把你推荐给秘书长,还能有你这个《丰州社情》的头号编辑?”伴随着吉普车颠簸,陆为民在后座上不断调整着姿态,没好气的道:“老鲁,既然你走了这条路,那就别前怕狼后怕虎的,男人么,就得要有些担待,又不是让你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做得好,下对当事人一家所受到的伤害也是一个弥补,上对领导也是一个交待,也算是自己在领导面前展示自我能力的一个机会,你畏首畏尾的干啥?”

    从县城到永济镇不算远,只有十三公里。

    永济区是个大区,辖包括永济镇在内的四乡一镇,十五万多人口,地处双峰县北部,也是一个半丘半平原的地区,不过从县城到永济镇的路况不算好,因为不是国道省道,坑坑洼洼的柏油路面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修补过了,吉普车在上边几乎要把架子都抖落散来。

    “可是他们也只是平时有些事情喜欢问我,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这种事关身家性命的事儿,我一个外人怎么好插手过问?他们也不会听我的,而且说不定还会怀疑我是受党委政府委派来的,那只会起反作用。”

    鲁道元显然还没有从患得患失的心态里挣扎出来,尤其是听到陆为民已经向孙专员汇报了自己的事情之后,又是窃喜得意又是惊惶担心。

    “外人?你不是说你老婆和他们还没有出三服么?也算比较亲的亲戚吧,最重要的是你是他们这一大家子最见过世面的,而且你不是说你把乡里乱摊派集资的事情反映上去,县里也来调查过,他们很信任你的本事么?这就是资本。”陆为民毫不客气的道:“老鲁,这事儿走到这一步,你就别考虑那么多,待会儿我去向地委领导们和县委梁书记汇报了之后,你就按照我和你说的,下去安抚那些个亲戚群众,记住找到那些在家里边说话有分量的,还有那些见过世面通情达理的人,把他们牢牢抓住,就可以赢得主动,为解决问题提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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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陆为民和鲁道元在距离镇政府还有三百米远左右就下了车,围在镇政府门口的人黑压压的一大片。

    陆为民仔细看了看,绝大部分人都是围在一旁揣着手一边唠嗑着看热闹,还有一些就住在周围的人,索性就捧着饭碗稀拉着一双拖鞋,权当看场大戏了。

    这几年干群关系日趋紧张,尤其是在农村基层,由于农业税和统提款一级各种收费摊派的层层分解下压,收取各种税费已经成为乡镇这一级基层政权的最主要工作,没有之一。

    每年完成县里压下来的各种税费收缴就成了考核乡镇这一级党委政府是否具有战斗力,党委书记和乡镇长一年工作是否合格,日后升迁资本,这一切的一切都要通过农业税和统提款收取来体现。

    农业税和水利费要上交,而统提款则是基层政权赖以生存运转的经费来源,这种形态下,也很难责怪乡镇这一级政权采取各种手段来收取有什么不对了。

    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情,无数人都盼望着事情能闹大,最好能够让镇政府下不了台,撤掉几个当官的,这是老百姓发自内心最朴素的愿望,只不过很少有人想过撤掉这一批人,一样会有另一批人来接替他们,张书记王镇长下课,还会有李书记刘镇长来主政。

    而这种积怨会在长时间里不断积淀,而无法得到解决和宣泄,终于会在若干时间之后,某一个意外事件发生而引爆出来,像今天这种事情就是一个典型范例。

    从现在的农业税和统提款收取或者乱摊派乱集资,到日后的征地拆迁、环保污染,这些问题都会一直伴随着各级政权,陆为民清楚,你要当领导干部,那就不得不面对这些棘手事情。

    还好,局面还没有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地步,陆为民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鲁道元还真是来得及时,他也不和鲁道元多说,只让他按照自己吩咐的去做,鲁道元也是一个头脑好用的角色,别看在阜头混得不如意,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抓住时机,这大老远从丰州赶回双峰来,固然有他老婆娘家的亲戚打电话找他回去帮忙出主意的意思,可来到双峰却给自己打传呼,这里边传递过来的信息陆为民还能不明白?

    在离开综合科时,陆为民和科里每个同事都做过一番长谈,这是陆为民养成的好习惯。只要和自己共事过的同事,他觉得就是缘分,要分开,那也是缘分,所以他喜欢和人聊一聊谈一谈,胜过在一起大鱼大肉吃一顿,喝的酩酊大醉没有多少意义。

    和鲁道元道别时,他也能感受得到对方真心对他的感激。

    这也难怪,一个阜头县乡里的宣传干事,突然间调到地委办,无数人都在猜测鲁道元不知道是攀上了哪棵高枝,怎么会如此突兀的借调到地委办,然后干脆就调到了地委办,这也才有了这些亲戚们今天的电话相招,在这些人看来有这样一个在地区里边都是人物的亲戚来为他们主持公道,他们也要有底气许多。

    陆为民和鲁道元说过,到了地委办机会更多,但是路是靠自己走,机会是自己抓住,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想求上进,那就得抓住一切机会,而鲁道元很显然领会到了这一点。

    镇政府外边站了很多警察,既有便衣,也有一些身着警服的,还有一些应该是本地***和联防队的人在人群中四处招呼劝说,大概是要求大家冷静下来。

    陆为民进镇政府大院时并没有受到阻拦,没有人认识也没有人注意也没有人注意这个看上去还像是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公安民警也没有阻拦陆为具,怎么看陆为民都不像本地人,倒像是哪位领导的秘书。

    站在香獐树下曲元高看到陆为民一个人走路过来,有些诧异。

    曲元高本不想在这种情势下向梁国威汇报,但是他又不敢不汇报,这种事情隐瞒不得,更耽搁不得,真要有问题发醇起来,一样是大事,甚至并不亚于摆在眼前的这桩事儿。

    “为民,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你在那边么?”曲元高吃了一惊,“那边事儿怎么样?”

    陆为民简单把那边情况介绍了一下,然后回到正题上,把鲁道元获得的情况一说,曲元高大喜过望,“为民,有把握没有?现在还有一百多老百姓在区卫生院那边,叫嚷着要抬尸体出来,李县长和贺书记在那边正在做解释工作,局势很严峻,地区公安处的一百警力也布置在了那边,就是怕出大事,绝对不能允许他们把尸体抬出来。”

    “曲书记,这种事情谁敢说有把握?”陆为民一摊手笑了起来,“尽力而为罢了,我已经让鲁道元到医院那边去找他们那几个能主事的亲戚,先把情绪缓和下来,让他们意识到这么闹腾无济于事,只有坐下来冷静想一想怎么来处理后事儿才是正理。”

    “如果按照你所说,那个鲁道元真在他老婆娘家家族里属于主心骨哪一类角色,这事儿就要好办许多,现在家属主要是情绪很激动,尤其是那些妇女,哭天喊地,得有人能招呼住她们,让她们安静下来,那些个男人们都是故意怂恿这些娘们儿在前面折腾,自己躲在后边,所以得有一个说得起话的人去给这帮男人打招呼,让他们把各人的女人给喊住。”曲元高也是老搞政法的,对于这一类情况也处理过,只不过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规模,而且来得这样突兀凶猛。

    “镇上书记镇长还有干部们难道就起不到一点作用?他们都是本地人,总有个三亲四戚,他们出出面总能起点作用吧?”陆为民瞅了一眼镇政府院子里,看见不少办公室里依然有人在谈笑,而站在镇政府外边做工作的干部并没有多少,他也有些不解。

    曲元高脸色一沉,摆摆手,“算了,不说永济镇这帮只会吃饭拿钱玩女人的窝囊废了,我看这永济区永济镇的干部也该好好整顿一下了,走,赶紧,梁书记和孙专员他们都还在那边角落里会议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