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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暴雷之后,闷湿许久的阴暗天际终于被闪电撕裂了一道裂缝,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点声逐渐变得密集起来,从滴滴答答变成了哗啦啦,入夏以来的第一次暴雨终于来了。

    陆为民站在窗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虽说下雨是一年四季天气中不可或缺的,但是这对于工地上的人们却不是一个好消息,无论是阜双公路的建设还是曲双公路建设前期的路基拓鼋准备工作,还是骑龙岭风景区的建设,亦或是如火如茶的工业试验园区的基础设施建设,都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影响。

    窗外哗啦啦的雨声遮掩住了走廊里的脚步声,一直到门口何明外的说话声,才让陆为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邓少海过来了。

    经历了那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之后,邓少海和陆为民之间的关系显得更为紧密了,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县里几个有话语权的角色都清楚,邓少海已经不动声色的往陆为民那边靠近了很关键的一步。

    即便是不确定曹刚究竟在开元场镇拆迁风波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是邓少海也不是那种初出茅庐的雏儿,沉下心来慢慢体味,自然也能琢磨出这场风波里自己究竟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在与叶绪平和张存厚之间关系日渐冷淡的情况下,邓少海和陆为民、冯可行、关恒、杨铁峰之间的干系却日趋密切,虽然陆为民无意要形成一个什么样的群体,但是在工作中的观念、意见沟通交流过程中,相互了解探讨具体个例中,这种形成的默契和理解很容易就让邓少海融入了进来。

    这种情形同样也发生在高远山身上。

    陆为民所提倡的在具体工作中来了解、检验和融合,这个观点在高远山身上得到很好的体验,从最初的各怀戒心,到相互探讨争论,再到相互磨合,曲双公路的前期准备工作和从拆迁开始后的招投标方案制作,这都使得高远山和陆为民之间的交道越发密切,而正是在这种紧密的工作交织中,才使得高远山对陆为民的一些看法印象一直处于一种不断改变发展的过程中。

    同样陆为民对高远山的了解认识也一样是一个渐进过程,尤其是高远山表现出来的工作经验和作风也使得原来对高远山的为人有些成见的陆为民也渐渐在改变。

    你不能奢求每个人都和你的意见观点完全一致,也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必须具备和你一样的观念想法,只要抱着这个心态,很多工作其实就能做得更好。

    “刚回来?”

    “嗯,我看着天越来越暗,所以赶紧走,还好,刚回来,雨就下来了。”邓少海心情不错,“岭峰饭店工地那边动作很快啊,我刚从那边工地上过来,几乎是一两个星期就是一层楼,我看按照这个速度,也许要不到明年就能正式竣工开业呢。”

    “呵呵,少海,你太乐观了,这拉筒子速度看起来是很快,但是关键是房子立起来之后的内外装,那才是最耗时费神的,而且各种安装和装修结束之后,也还需要一段时间缓冲,装修材料大多是化工材杵,需要敞一段时间来减轻室内环境污染,所以我看后年能开业都不错了。”陆为民连连摇头,一边伸手示意邓少海入座。

    “嗯,我的确有些乐观了。”邓少海乐呵呵的道:“岭峰饭店要想打造成为咱们县里第一家三星级酒店,投入这么大,慢一点稳妥一点也是好事,要建就建好,昨天我去洼崮骑龙岭看了长风宾馆的建设进度,他们也不慢,现在北方机械厂那边也在盯着阜双公路进度和翠峰山风景区的开发进度,翠北宾馆什么时候动工也要看翠峰山风景区开发情况,我也在琢磨,省旅开司的摊子铺这么大,它吃得消么?”

    陆为民吸引一口气,也在掂量这个问题,“我也在考虑,旅开司已经竭尽所能了吧,如果不是陆海集团和嘉桓公司也参与进来,哼,只怕还要麻烦一些。我们还是有些急于求成了,也许是觉得县里落后太多,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为此还得罪了省旅游公司那帮人。可是咱们双峰情况就就摆在这里,越是落后,发展就越慢,而发展越慢也就不意味着越落后,这恶性循环如果咱们不打破,那么双峰就永远别想发展起来,所以有时候即便是用些非常手段,那也是无可奈何。”

    邓少海看着陆为民的神色,脸色也有些复杂,别看陆为民以如此年轻之龄担任县长,看上去是风光无限,但是邓少海也知道其实陆为民并不好过。

    这么年轻就被推到这个位置上,固然是上边角力博弈的结果,但是坐上这个位置肯定也会招来很多人的不满和不服,说实话连自己何尝没有点儿羡慕嫉妒恨?

    你坐上了这个位置,也就意味着你要承担这个位置上的责任,同时也要拿出足够耀眼的政绩来说服上边那些对你不满和不屑的人,证明给那些轻视和反对你的人。

    尤其是陆为民这种不是靠累积资历上来的人,就更需要在工作上做出足够的成绩,正因为在这一点占自己和陆为民有更多的共同点,两个人才能有更多的共司语言。

    正如陆为民所说的那样,他和自己的共司点就在于都想要做出一番实实在在的成绩出来,面且有一种只争朝乒的紧迫感,而不像有些人那样可以坐等看。

    “为民,总的来说我们今年的工作还算是可以吧?几个指标在全地区都是名列前茅,当然我们的基数还很低,但是按照目前发展速度,两三年内我们追上丰州和古庆也不是没有可能。”邓少海沉吟了一下,“我们今年在基础设施项目上投入比较大,财政上的负担也很重,但是到了明年,我想我们从去年到今年的投入就可以见出成效了,到时候我们财政上的压力也可以得到稍稍缓解。”

    邓少海说这番话也是有底气的。

    试验工业园区的基础设施建设投入上很大,康明德的民德集团虽说是垫资建设,但是县里还是挤出了部分资金勉强应付着康明德这边的进度工程款,这也使得民德集团更是卖力。

    而试验工业园区的市政基础日益完善,加上几个机械加工企业的进入,也吸引了更多的企业和项目来落户。

    尤其是作为首家医疗器材项目的泰仕集团的进入直接又带来了和泰仕集团有着一定业务配套联系的两家辅材企业的进入,一家是医用塑胶材料企业,一家是医用光学仪器生产企业,虽然这两家企业规模都不大,但是还是让邓少海看到了医疗器械产业在双峰县这个试验工业园区生根发芽的希望。

    除了医疗器材器械这一块出现的曙光,机械制造和加工产业的蜂拥而至却是在既在意料之中,又有些出乎意杵之外。

    说在意料之中那是因为县里把发展机械加工和制造确定为了发展主导产业和重点培育产业,尤其是在着力弓入了两大厂的技校落户双峰之后,吸引机械制造和加工企业项目来落户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在三家当初一直在商谈的项目正式敲定落户并开始建设滞后,随后又陆续有六七家规模大小不一的机械制造和加工项目来落户,总计项目投资达到了两千万以上,这个意外惊喜却让县里边委实吃惊不小。

    在不少人看来,纵然县里把机械加工制造产业列为了发展主导产业和重点培育产业,但是鉴于两大厂技校也是刚刚迁来,就算是两大厂和县政府签署了代培委培部分学生的协议,但是要真正见效也是要一两年以后的事情了,能够有两三家企业来试水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却一下子来了六七家,而且投资规模至少在双峰这块地盘上也都还不算太小。

    “怎么,少海,你也觉得我提出来要对代培委培项目进行财政补贴的意见有些不合时宜?”陆为民听出了邓少海话语里潜在的意思,他微微皱了皱眉。

    关于在应届高中毕业生中为企业进行定向代培委培提供财政补贴这个意见一经提出来就在县里引起了轩然大波,这遭到了叶绪平的强烈反对。

    虽然这个意见尚未正式在县政府办公会上提出来,陆为民也只是以吹风形式提了一提,但是这还是在县里弓发了很大的震荡,不少人都直言不讳的说陆为民这是穷骚包,县里财政这么紧张,居然还要为这些定向委培代培提供财政补贴,纯属是打肿脸充胖子。

    “为民,怎么说呢?我理解你的想法,不过,县里现在财政这么困难,我看你的规划想法,这代培委培的估摸不小,一下子就是四个班,听说你打算明年还要扩大到两倍以上,这已经不能算是代培委培了,也没有那么多企业能够委托,你这就是在搞免费的技术培训啊!”邓少海想了一想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话,“技术培训1是好事,我也知道这是加快农村剩余劳动力转化的一种方式,但是你这个动作太大了,这不是短期培训,而是两年甚至三年培训“我听老章说了一下你的想法,难怪叶绪平在哪里大吵大闹,嘿嘿,说是个无底洞也差不离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这边的拆迁搞完了么?”陆为民语气并不严厉,但是还是让已经走到陆为民身后的几个人感觉到阵阵压力。

    “陆县长,这几户都已经是签了拆迁协议了,补偿也已经到位了,只不过由于我们这一片拆迁之后需要找合适的房子给这些人居住,一时间安排不过来,所以暂时还没有搬迁。”接上话的男子抹了一把汗,刚才接到区委书记尹国权的电话,他就忙不迭的赶过来,对于拆迁这一块工作他并不太了解,也是临时抱佛脚在路上问了问区里的工作人员。

    “哦?詹永黎,你说的属实?真的都是签了协议拿了拆迁费用,不是钉子户?”陆为民倏地扭过头来,盯着对方,“你保证?”

    詹永黎顿时感到自己背上一阵冷汗,南岗的干部还没有赶到,但即便是赶到了,詹永黎也不敢相信他们的话。

    南岗乡党委书记华庆东和乡长窦子文关系不睦,华庆东是县里下去的,而窦子文则是土生土长的南岗人,两个人这两年扯皮不断,互不买账,是双塬区里一对水火不容的冤家,尤其是这一年多来,更是如此,在工作上也是互相扯后腿,也严重影响到南岗发展。

    詹永黎早就向原来的区委书记孔令成提出来调整二人,孔令成原本已经同意,但是没想到关节眼的时候孔令成却到县委办担任主任,黄祥志一过来,华庆东和窦子文都争相示好黄祥志,黄祥志似乎也另有打算,这事儿就搁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詹永黎身上,詹永黎沉默了一下,才坦然道:“陆县长,这个情况我不清楚,我无法保证。”

    詹永黎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阵讶然,包括章明泉。

    还很少有人在领导面前如此直白坦率的承认自己不了解无法保证这样的话,而陆为民的性格大家现在都已经有所知晓,作为来陪同视察工作的区委副书记,你居然来一个不清楚无法保证,这不是故意给双塬区委工作抹黑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了。

    “你不清楚,你无法保证?那你来干什么?”陆为民已经有了一些火气,目光如刃,冷冷的看着对方。

    他对双塬这边的工作一直有些看法,准确的说从孔令成卸任双塬区委书记开始,他就对双塬区的工作很不满意,黄祥志在双塬区呆了半年基本上就是混日子混过来的,既没有一个明确规划,有没有实打实的工作作风,倒是把主要领导侍候得相当殷勤,这大概也是黄祥志最为擅长的。

    至少陆为民清楚一点,对于动黄祥志,曹刚和张存厚最初都是不愿意动的,也是因为张艳秋牵扯出来的问题相当严重,曹刚和张存厚担心真的把付天华抓获给牵扯出了黄祥志,那影响就大了,双峰县委县政府的形象也就要笼上一层阴影不说,也会让自己抓住把柄,所以才“忍痛”未雨绸缪,先把黄祥志调整了。

    “陆县长,是尹书记让我过来的,他在宕头那边,一时间赶不过来,这项工作平时是老成在抓,他到县里办事去了,所以尹书记临时让我来,我的确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只是来的时候临时了解了一下,所以不敢乱打包票。”詹永黎依然是那种不愠不火的气度,并没有因为陆为民态度的变化而退缩。

    “南岗华庆东和窦子文来没有?”陆为民盯着詹永黎狠狠的看了一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又问道。

    “我来之前打电话联系了两人,两人都不在乡上,我让乡里给他们打传呼,让他们马上赶过来,估计快了。”

    詹永黎虽然表面上不卑不亢,但是内心还是有些发紧,华庆东和窦子文两人都没有联系上,问乡里,都说华书记和窦乡长下午没过来,不知道在哪里,打传呼一时间也没有回,他只能让乡里一个副乡长先赶过来,但是现在也还没有到。

    陆为民搞突然袭击看曲双公路这一段的拆迁让区里边措手不及,实际上曲双公路经过双塬这边的路段并不长,主要集中在南岗乡,大概也就是三公里左右,双塬也有几百米,但是因为道路经过这一段距离县城城区不算太远,加之曲双公路主要是沿着原有道路在道路拓宽后在再进行扩建,所以涉及到二三十户的拆迁。

    据詹永黎所知,南岗方面虽然做了安排,但是并没有太重视,实事求是的说也不算进展也不算慢,但是要和开元、梅岭那边的工作力度相比,这差距就一下子就显出来了。

    不过这的确不是他分管的工作,而且他也曾经提醒过尹国权和成大方要重视曲双公路这边的拆迁工程,否则等到开元那边本来比这边工作量更大、难度更高的工作都完成了,双塬镇和南岗乡这边却还没有落实,那就被动了,但是很显然尹国权和成大方以及南岗乡方面都没有太在意这一点。

    “算了,既然乡里还没有来人,区里来人也算吧,走吧,我们一起去了解一下这边拆迁进展情况,看看究竟是已经签了拆迁协议没搬走呢,还是其他原因。”陆为民也不再多废话,一挥手,示意县里和区里一帮干部都直接过去,现场了解这边的拆迁情况。

    詹永黎心里一阵发麻,这陆为民做事儿从来都是亲临现场,不喜欢听干部的汇报,用一些领导的话来说,那就是对干部的信任度很低,看样子这位陆县长的疑心又犯了,一定要现场问卷了。

    若是知晓这边的真实情况,詹永黎也就不怕,但是恰恰他对南岗这边的情况并不清楚,直接告诉他,这边的拆迁肯定和区里掌握的情况不太一致,肯定不会是刚才区里干部告诉他所说的已经签了拆迁协议,只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租房而没搬走那么简单,这让詹永黎内心也是更觉得发憷。

    地面因为下了大雨之后十分泥泞,走几步路,皮鞋也好,胶鞋也好,都变得沉重无比,厚实的泥巴糊在鞋底,让脚步变得更加蹒跚,不过陆为民倒不在意,深一脚浅一脚的就这么直接奔前面那几家明显还有人居住的农户去了。

    看见一大堆人向着这边走了过来,几家人屋里都有些忙乱,看不出这些人来这边干嘛,而且这泥地里庄户人走起路来都困难,而这些外来者一看就知道多多少少有些干部气息,这让几户人都有些不解好奇。

    詹永黎虽然走得很困难,但是他得紧跟着陆为民,他已经预感到今儿个要出事,以陆为民的性格,南岗工作真要出了问题,陆为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作为区委副书记虽然无力挽回这个局面,但是至少他要尽最大努力去化解可能对双源区委和南岗乡不利的局面。

    陆为民注意到了詹永黎脸上流露出来的一丝紧张,先前这个家伙还挺硬气,这会儿看样子有些着慌了。

    看见陆为民一行人走了过来,最靠近这边的一户人里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年男子走了出来,瘸着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瞥了一眼这些人,却没有吭声。

    “大爷,这是您的房子?”章明泉抢先一步,上前笑着问道,顺便也把烟拿了出来,递给对方一支。

    瘸腿老头见章明泉把烟递过来,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但是还是摇摇头,自顾自的拿出自己的烟袋,那是一种本地旱烟,多半都是种植烟叶卖了之后剩余下来的一些残次品,自个儿加工成烟丝,用烟杆烟袋组合成为吸烟用具。

    “是我一家人的。”

    见对方干瘪瘪的回答了一句,便不再做声,章明泉也觉得有些棘手,看样子对方对外来人很有些敌意,估摸着詹永黎对这边也不熟悉,章明泉正准备再说,陆为民却走近两步,“大爷,能不能在你院子里坐一坐,咱们聊一聊。”

    “聊一聊?聊啥?你们是哪里来的?”瘸腿老头看了一眼陆为民,大概是觉得陆为民年轻,应该是一行人里边职位最低的工作人员,语气也稍微和缓一点,“有啥好聊的,我们这里没什么聊的。”

    “我们县里交通局和农业局的,主要想了解一下,现在要修这条曲双公路,对您和你们周围这一边的生活有多大影响,也想了解一下大伙儿对修这条路的看法想法,看看大家有没有啥更好的意见,比如拆迁补偿啊,今后路修好了有什么打算啊,现在有什么困难啊,这些事儿,……”陆为民笑容满面,走进瘸腿老头,看瘸腿老头走路有些困难,便伸手要扶对方。

    虽然只是一个姿态,但是瘸腿老头还是摆摆手,“没事儿,别看我腿瘸了一条,真要在这泥地里走起来,说不定比你们这些当干部的都强,你们要来坐,那就进来吧,院子里太湿了,进屋里坐吧。”

    “不用了,我们这都是一脚烂泥巴,进屋懒得打扫,就在这院子里吧,雨都停了一天了,没事儿,就在院子里坐。”陆为民摆摆手,跟着老头儿进了围墙残缺不全的小院,也示意大家不要进屋。

    瘸腿老农见一下子来了这么一大堆人,虽然竭力稳住心神想要表现得不怵,但是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干部来自己家里,忙着叫自己老伴儿和儿媳妇拉了几根长条凳出来,请大家坐下。

    “大爷贵姓啊?这里是南岗乡哪个村?”

    “免贵姓吴,这是南岗乡胡马村二社。”

    寒暄了几句之后,陆为民也就开始问及一些实质性问题。

    “你们这里看样子还有十来户,应该都签了拆迁协议了吧?”

    “没有,乡里干部来说了两回,光是说房子必须要拆,地肯定要占,但是怎么赔,房子怎么算,地里损失怎么来补,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他们说麦子一收就不能再算这一季补偿,但是我们这里不少山坡岗地都是种的树苗子,这个怎么算?一句话就让我们挖了搬走,这小苗子刚种下去不久,又要挖出来,肯定有损失,现在要我们重新找地方,乡里又不给我们协调,我们上哪儿去栽?……”

    “光是嘴巴皮子说得好,就不见行动,村里干部来也都是光打雷不下雨,我问了村里一个熟人,都说乡里还在扯皮,怎么补偿怎么安排,都是写到纸面上,没有具体解决的办法,哼,我好歹也是当了十多年党小组长的人,这些人都只知道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你要让他来老百姓家里来具体说事情,就推三阻四了,……”

    “算了,乡里干部我认得他们,他们不认识我,我都不当党小组长好几年了,也没资格去认识他们,三十年的老党员,每年就是村里搞个慰问就了事大吉,什么党员会组织生活,我看都成了聋子耳朵摆设,甚至连摆设都没有了,……”

    几番话说下来,姓吴的的瘸腿老头话匣子也被打开了,尤其是他看到这率先和自己拉家常的年轻人居然好像是这一大群人里边当官的,更觉得惊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怎么在一大堆三四十岁的干部里边,好像还是官衔最高,这让他很是觉得不可想象。

    这个年轻人说话挺客气,而且对农村里农活儿也很了解,尤其是对这种树苗子的行情更熟悉,从果苗到绿化树苗再到花卉种植和中药材苗木栽培,都能说上个一二三,让吴瘸子大感好奇,开始还对陆为民的有些戒备心理迅速就消失了。

    他也是三十多年的老党员了,五十年代的初中生,当过兵,对印作战负伤回来之后还在村里干过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找了成分不好的富农老婆,结果受了影响,只能回家,但也算是当了十多年的党小组长,后来年龄大了才没有干了。

    见陆为民问得仔细,而且个个问题都是问到了骨节眼儿上,吴瘸子嘴巴也就开始有些管不住,啥话都往外冒了。

    “要说这条路修好不好,当然好,老百姓也不是傻子,这曲双公路七几年就在说要修要修,一直光听上边喊下边不见动,老百姓心也就凉了,这一次要动真格,谁会不愿意?路修好了,再也不用晴天一生土,雨天一身泥,骑自行车跑得快一点儿,两个小时就能到曲阳,进县城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谁会不高兴?”

    “可是我们房子都修在这路边上,而且都知道这路边上田土最好,岗地坡地土质也最肥厚,交通也方便,咱们这边一直到开元和梅岭,都有种苗木的习惯,家家户户院前院后的自留地里都有好几亩苗木花卉,这突兀的红不说白不说的就要拆迁要占地,大家肯定有情绪,乡里边光是拿着文件来念一通,村上干部也是云里雾里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这政策依据究竟是啥,苗木田土这边怎么赔,都没有个具体规定,大家伙儿能听你的?”

    “大家伙儿不是不配合不支持政府的工作,但也得有个准确的说法不是?”

    “……现在田里收成还真不好说,粮价这么低,化肥、农药、种子这些杂七杂八的一大堆,两季下来,除了落下个家里人吃的粮食,啥都没有,这辛辛苦苦干两季,也就能把肚皮填饱,你想要修房子娶媳妇,那就别想。

    “……要找钱,只能出门去,可是家里农活儿也得有人干才行,都是一帮老娘们儿在家里,重活儿就得要请人,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男人在外头,一年半载都回不了家,说不清楚哪天在外边就得要犯错误,女人也一样,这田边地头的,搅合在一起,咱们村里这种事情也不少,前几天不是秦家老三回来和周家老二打架,把周老二大腿上捅了两刀,血流了一地,周老二差点儿就死在医院里,现在走那院子边儿过,都还能闻到那股子血腥气,渗人得慌,……”

    “为啥?还不是秦老三的媳妇儿和周老二睡在一块儿了,现在吵着嚷着要离婚,秦老三是老实巴交的人,嘴巴不会说,媳妇儿又是山里来的,性子野,熬不住,就和周老二给搅上了,这秦老三一回来听得这话传得沸沸扬扬,本来打算冷处理,可那女人闹着要离婚,秦老三觉得没啥这样过下去没意思了,想不通,就成这样了,……”

    “就在这本地附近找活儿?”旁边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实汉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悄悄进来了,光着膀子,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背心,到处都是窟窿,也不知道是穿了多少年,“哪有那么容易?咱们南岗乡就那么两家厂,要死不活,有一家都已经关门了,我们一块儿的吴三子,也不是就回来了?在家里呆了两个月,现在出门走江苏那边去打工去了,前两天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找到活儿了,建筑工地上,包吃住,一个月能有一百多,加班还能多挣点儿。可是这农忙来了家里就没有人干活儿了,还得请人……,“

    “他老妈生病进医院,还是我帮忙背去的,打电话让他回来,他说刚找到活儿走不了,一走,这两个月工资就泡汤了,还得贴上回来的路费,这边他媳妇急得在家里哭了半宿,也没办法,只能去把他姐从婆家那边叫回来,可人家那边又不乐意了,弄得他姐婆家那边也是骂骂咧咧,……”

    詹永黎一直就坐在一旁的长条凳上听着陆为民和几个农民闲聊,他已经做好了各种思想准备。

    今儿个自己这个黑锅肯定背定了,到现在华庆东和窦子文都还没有来,乡里就来了一个副乡长,估计谁也没有想到这赤日炎炎的下午,县长会跑到这里来了解工作,华庆东和窦子文的传呼打烂了都没有回,也不知道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尹国权也给自己打了一个传呼,但在这老百姓家里,电话也没有一个,估计也就只有陆为民有,他能去借用陆为民的大哥大回电话?

    到现在陆为民都根本就不问他,詹永黎和章明泉还算熟悉,但是章明泉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给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表情。

    这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这闷热的天气里,昨天下了雨,今天就是大太阳,水蒸气晒得蒸发起来,这味道可是够长,但是这位陆县长就能一个多小时稳坐不动,没点儿毅力耐性还真不行。

    陆为民到没有多少心思顾及詹永黎和其他人的心情,下来一次,自然就要把情况摸透,这种情形下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敢说话的话匣子,还真不容易,之前下来都是乡上干部陪着下来,老百姓很多话都不敢说或者不好明说,今儿个看样子区里和乡里干部对这边儿都不太熟悉,反而有了这么一个机会能好生了解一下真实情况,可以说获益良多。

    一直到日头都有些偏西了,陆为民才算是意犹未尽的和吴瘸子道别。

    这两个小时坐下来,在座的人几乎个个都是汗流浃背,身上衬衣T恤几乎是汗湿了又烤干,烤干又汗湿,这番味道让一帮跟着陆为民下来的县府办的干部都是叫苦不迭的同时也有些暗自佩服,至少是县长亲自在这里坐着,一样看到他的背上衬衣一圈很明显的盐渍印痕。

    离开吴瘸子的破院时,地面的泥巴已经干硬了许多,这个时候詹永黎才算是有机会和陆为民搭上话。

    “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儿不信任人?但是南岗乡的表现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一个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还当了十多年的党小组长,居然不清楚党委书记和乡长是谁,老詹,你说究竟是这个吴大爷闭目塞听呢,还是我们乡里干部贵足难踏?”

    虽然陆为民话语里带着一丝调侃揶揄的味道,但是詹永黎觉得自己脊背上又出了一层汗。

    如果陆为民只是批评自己工作作风有问题倒也简单了,他本来就没有负责这方面的工作,对这边的情况也不太了解,这项工作一直是成大方和南岗乡这边在抓,但是陆为民根本就没有提这件事情,而是直接提到了南岗乡干部的工作作风和表现,这里边蕴藏的含义就太深太重了,深重得连他都有些承受不起。

    尹国权在区委大院里迎候着陆为民一行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半过了。

    陆为民搞突然袭击到南岗查看曲双公路前期准备工作有些出乎尹国权的意外,他知道自己调任双塬区委书记并没有受到陆为民方面的抵制,而反倒是王宝山到财政局反而是受到陆为民的质疑,当然最后还是成功过关,不过也足以看出其中端倪了。

    尹国权不知道陆为民对自己的印象怎么样,作为原任太和区委书记,尹国权和陆为民还是有些交道。

    太和区和洼崮区……邻,只不过太和区无论是从面积还是人口亦或是经济地位都不是洼崮区可以比拟的,但这已经是一个过去式问题。

    洼崮这一年多时间的突飞猛进,尤其是从打造中药材种植基地这个项目开始,尹国权几乎就是以一种瞠目结舌的状况看着洼崮去的日新月异,尤其是在昌南中药材专业市场项目底定之后,尹国权就意识到了洼崮的崛起似乎是不可避免了。

    先前还对这个挂着县委常委头衔却来担任洼崮区委书记的家伙有些轻视的他,不得不承认陆为民的确有一手,虽然他内心也觉得陆为民更多的是运用了他原来在担任地委书记秘书时积攒下来的各种资源,但是这也是一种能力,能把这些资源用到极致给一个地方经济发展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就是一种本事,你不承认不行。

    洼崮这一年多的变化给紧邻的太和也带来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紧邻洼崮的东陵乡、蔡庄乡,本来这两个乡和洼崮那边的沙梁、小坝两个乡在很多条件上就极其相似,尤其是两个乡也都有种植中药材的传统所以在洼崮确立了要以打造万亩药材种植基地这个规划之后也在太和区引起了一些争议。

    是不是该萧规曹随的在东陵和蔡庄两个乡也大力发展中药材种植,这个问题一度引发争议不小有的人说没有必要去跟风,跟着洼崮这么胡搞造成的损失难以承担,毕竟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教训,也有的说有这个条件就要利用,尤其是有专业市场作为后盾,洼崮的中药材专业市场能否真正成功经营起来是关键。

    为此尹国权专门和章明泉联系过多次,而且在市场还在建设期尹国权就亲自和佰达公司有关负责人接触过,了解这个市场的具体情况,还和在省内药商中颇有名气的隋氏兄弟在一起坐了两回,这才下定决心推动在东陵和蔡庄搞中药材种植基地。

    事实证明太和区委在这个问题上的做法是相当明智的,蔡庄和东陵两个乡镇的中药材种植基地建设走到了全县前列,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仅次于洼崮区中药材种植基地的昌南地区第二大中药材种植基地,甚至比洛丘那边同样在全力打造的中药材种植基地产量还要高一截。

    “老尹我先申明,我这不是搞突然袭击啊,先是去看了开元那边的情况,顺便过来看看南岗这边不过也幸好我来看了,否则真要耽搁了曲双公路的推进,那你这个区委书记不管是上任多久,恐怕一样要打板子啊。”陆为民一边很随意的和尹国权握了握手,一边四下打量着双塬区委大院。

    “陆县长,有问题我们马上整改,我过来时间短不是理由,双塬区委也不是离了哪一个工作就无法开展的。”尹国权很爽快的接上话头态度非常明朗,也不解释,一边陪着陆为民走进区委会议室。

    “嗯,有这个态度就好。”一坐定,没等尹国权安排人把茶水送上来,陆为民就开门见山,“这会儿都五点半了,我长话短说,刚才老詹和南岗乡也有人在,不过我不知道区里边通知华庆东和窦子文没有,这两位同志都没有来,我就直接与你和老詹两位说了。”

    尹国权和詹永黎都很自觉地拿起了笔记本和笔,准备记录。

    “曲双公路的重要性无需我多说,开标在即,按照曲双公路建设指挥部的要求,招投标一旦结束,确定了中标单位,工程建设马上就要展开,开元和梅岭那边的工作很顺利,基本上前期工作都告一段落,但是我看到南岗的工作却很滞后,或者说基本上浮于表面,刚才老詹和我一起找了几户拆迁户了解了一下情况,具体情况我不多说,老詹下来和国权说一说,我希望一个星期,算了,我给你们两个星期时间,两个星期之后我再来看,必须要解决拆迁的问题,记住,我不是要求你们不顾一切的乱来蛮干,而是要求你们切实按照县里制定的政策,不折不扣的按照政策来做好宣传,让拆迁群众了解清楚拆迁的政策,支持拆迁和建设!”

    “两个星期时间可能有点紧,但是这是你们前期工作滞后拖下来的,我希望你们抓紧时间弥补上,另外,国权,我提醒一点,出了做好拆迁工作之外,区里边恐怕也要考虑一下随着下一步工作的推进,区里有一些什么样的考虑和打算,双塬作为全县最核心的区域,应该有一个不同于其他区的规划构想,这一点上一次在全县经济工作会上曹书记和我都提到了,国权,在这个问题上我希望双塬区委要有新思路,我也希望半个月之后我来你们区委能够看到一些有新意的东西,怎么样?”

    几乎没有给尹国权多少思考的余地,陆为民几乎是一字一句的盯着尹国权,语气也是不容置疑,让尹国权只能表现得相当干脆的应承下来。

    等到陆为民一行人离开之后,尹国权才示意詹永黎到自己办公室来。

    听完詹永黎的介绍,尹国权的脸色变得有些阴冷。

    华庆东和窦子文的情况他不是不清楚,但是华庆东原来是组织部的干部科科长,后来到人事局当了两年副局长,下到南岗乡担任党委书记,窦子文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南岗干部,但是这家伙老婆有个亲戚在省政府办公厅工作,有这层关系,窦子文就更是骄横,无论是原来的孔令成还是前任黄祥志都没有动过。

    “陆县长没说其他?”

    “对于拆迁这个情况陆县长问得反而不多,因为这个情况摆在那里,乡里工作做得不扎实,我感觉实际上工作量要说并不大,关键在于得沉下去一家一户的做好宣传解释。”

    詹永黎也还拿不准这个新来不久的区委书记想法,尹国权是从东陵乡成长起来的干部,当过副乡长、副书记,后来到蔡庄乡当过乡长,然后到农业局担任副局长,再到太和镇担任镇长,直到区委书记兼镇党委书记,可以说年龄不大,但是资历不浅。

    不过由于对方主要是在太和区那边工作,在农业局担任副局长也只有一年时间,很快又回到了太和,所以詹永黎也和对方之前没有多少交道,不过就对方来双塬这一段时间里,詹永黎感觉对方性格和前两任的区委书记相比,至少比黄祥志给他的印象要好,来了这么久,话不多,也不太喜欢发号司令,更多的是了解情况。

    詹永黎也觉得尹目权的工作风格很特别,上午下乡,下午找干部谈话,这种模式基本上雷打不动,就这么一个月下来,几个乡镇的副职干部基本上谈了个遍,而且他感觉尹国权谈话也不是那种泛泛而谈,而是先让对方准备,谈话时他也不允许别人打扰,自己还要亲自做笔记,至少詹永黎觉得那种工作笔记本在这一个月里就用了好几个。

    “这么说来陆县长不完全是针对曲双公路的问题?”尹国权沉吟着问道。

    “这我不好说,但是陆县长和我说南岗位置看起来不远不近,但是一旦曲双公路建成,凭借着这里的区位优势,会很有发展前途,一个地方的发展要有坚强有力作风扎实的班子来作保证。”詹永黎犹豫了一下,“尹书记,是不是陆县长对南岗的情况不满意,想要……?”

    尹国权没有回应詹永黎的问话,但是他知道黄祥志在双塬区委书记位置上只呆了半年就离开肯定和陆为民有很大关系,据说当初黄祥志从凤巢到双塬时,陆为民就明确表示反对,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曹书记还是坚持了意见,但是还不到半年,这就又动,这里边的奥妙一时半刻也看不清,尹国权估摸着也和凤巢合金会窝案有关系。

    黄祥志的问题上好像曹书记对张部长很不满意,这一次人事调整虽然规模不小,但是据说仍然还留有一些余地,尹国权估摸着弄不好还得有一轮调整。

    现在就是不知道南岗乡这边是不是也列入了下一轮调整的范围,陆为民撂下了那句话,半个月后要听区委的汇报,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暗示?

    只是这人事调整却不是哪一个人说了就算的,蛇有蛇道,鼠有鼠踪,一到人事变动这种事情上,谁背后藏着掖着的东西都要亮出来,虽然尹国权也很希望南岗的局面,但是却未必能如愿,得看对方有多大的决心和手腕。

    章明泉知道陆为民今天有些想法,他现在还猜测不出陆为民的想法,但是他估摸着这应该和副县长杨铁峰近期关于县城新城区发展方向有一定关系。

    根据杨铁峰和县建委这边拿出的初步方案,县城东面的洪湖乡将会是以工业试验园区为主导的工业区域,按照陆为民的想法,要力争在今年下半年提获准成立县经济技术开发区,而洪湖乡会逐渐演变成县里的经济技术开发区,两块牌子一套人马。

    除了经济技术开发区将向东发展外,县城老城区狭窄破日的局面也要在近五年内逐步得到改观,按照杨铁峰的设想,城区将主要向南发展,而曲双公路的立项建设也将为城区发展带来一个契机,城区前期将沿着曲双么路发展,而后逐渐转向东,也就是说主要是以曲双公路和双南公路之间这一片区域为发展方向,而南岗乡正好就处于这一片腹心区域。

    “明泉,詹永黎你熟悉么?”回到县政府大院里,陆力民踏上楼梯台阶时,信口问道。

    “不太熟悉。老詹好像一直在双塬工作,原来担任过宕头乡的副乡长、洪湖乡的副书记,龙洞的乡长,和詹彩芝应该是亲威关系,不过老詹好像也没有沾着詹彩芝多少光,洪湖乡当副书记之后,竞争洪湖的乡长好像没有搞成,却到了龙洞当了三年乡长,去年龙洞乡书记退下来,原本他是最有希望的,但是詹彩芝出了事儿,就再没有谁提起他,他就到双塬担任区委副书记。”

    虽然口头上说不太熟悉,但是章明泉还是很详实的把詹永黎的简历介绍了一遍,作为一直跟随着陆为民的他,很了解陆为民现在的处境,虽然陆为民凭借着在经济工作上的卓越表现一跃成为县人民政府的代县长,但是章明泉却知道陆为民的底子相当疮薄。

    陆为民的优势是在上边的背景深厚人脉悠长,在经济工作上也是能力超群,但是陆为民却也有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他在双峰呆的时间太短,如果说威信可以用他做出的工作实绩来弥补,那么因为在双峰工作时间太短而使得他对双峰干部认知了解的不足就很难通过他自身来克服,而只能依靠像自己这样他信得过的本地干部来了解和推荐。

    但是章明泉也知道自己担任这个县政府办主任的时日也不长,而之前自己长时间在洼崮区一隅工作,对于洼崮区的干部当然很了解,但对全县干部情况就并不十分熟悉了,很多虽然有接触,但是对方具体工作能力和品行如何他也只是一知半解,在这一点上章明泉现在虽然也努力弥补,但是这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弥补上的,他只能做一些他所了解范围内的介绍,而无法做出评判。

    “哦,不过这个詹永黎看样子还有些性格,敢说真话实话。””陆为民笑了笑。

    “陆县长,詹永黎有性格是一方面,恐怕还有一个原因也是谁也不愿意在你面前打马虎眼,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要逗硬兑现的,不是说说就过了,谁这会儿拍胸脯充大头,下来你要认真露了馅儿,怎么办?”章明泉也笑了起来,他感觉到陆为民好像对詹永黎印象不错,“老巩不是在双塬那边工作了那么久,又在组织部工作过,他应该对詹永黎比较了解才对。””

    陆为民点点头,他很欣赏章明只这种从容大气,不了解就是不了解,绝不不懂装懂,而且还主动提到了巩昌华,这其实就是把一个推荐干部的机会让给了巩昌华,换了其他人,只怕没几个能够做到这样。

    “嗯,你晚上没啥安扫比?一块儿吃顿饭,我让何明坤把把老巩和老齐还有老牛还有萧樱都叫上了,我原来的一个老领导到丰州来了,我得去见一见。”陆为民看了看表,“走吧,时间差不多了,我约的是七点钟,这会儿赶过去着不多。”

    沈子烈是陪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杨再刚到丰洲调研工作,要在丰州呆上几天,他来之后没有和陆为民联系,倒是徐晓春给陆为民打了电话,陆为民才约好今晚见面吃顿饭。

    本来用不着这么多人过去,但是陆为民听徐晓春说因为这一次来丰州调研工作有省委宣传部好几个处室,来的人不少,沈子烈作为理论研究室主任,又曾经在丰州这边工作过,所以有些很含蓄的意思出来,大概也就是省委宣传部里边也有些竞争攀比的意思在里边,要看看谁在下边更吃得开的意思。

    安德健昨天请了包括沈子烈所在理论研究室在内三位同志一起吃了一顿饭,这让沈子烈也很是欣慰得意,也有些失落。

    安德健现在都是实打实的副厅级干部了,而且是组织部长,大权在握,而自己回省委宣传部在理论研究室主任这个位置上一呆就是三年多时间,原本指望着通过晏永淑的关系能到昌州下挂去锻炼,但是没想到晏永淑却出了这么大事儿,连带着他想下去的事情也黄了。

    这一番波折让沈子烈也颇受打击,心情也有些不好。

    陆为民提前预安了御庭园。

    在得知了徐晓春话语中隐藏的些许意思之后,陆为民也有些感慨,沈子烈回到省委宣传部之后似乎就像是陷入了泥潭,再也找不到状态,就陷在理论研究室主任这个位置上止步不前了,甚至连心态都有些变化了。

    在他印象中,以前的沈子烈似乎是不可能对这些问题这么敏感的,而现在却变得太在意了。

    陆为民一行人赶到御庭园时已经是六点五十了,算是恰到好处。

    看到陆为民一行人进来,季婉茹脸上浮起一抹优雅的笑容,走了过去。

    “陆县长,您订的位置在大明宫,这边请。””

    “哟,季总亲自带路,我可有些受宠若惊了。””陆为民打量了一眼面前这个婀娜娉婷的女子,站住脚,章明泉他们也都是第一次来这里,都还有些不太适应。

    “陆县长,瞧您说的,您是我们御庭园欢迎都来不及的贵客,您和您的朋友能来我们御庭园消费,那也是我们御庭园的荣幸才对。”季婉茹目光落在陆为民旁边的这几个人身上,看得出来都应该是陆为民的司僚,但都是以陆为民为中心,应该是一个和陆为民关系紧密的群体,其中还有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漂亮女人,漂亮得让季婉茹都有些吃惊。

    “哦,我介绍一下吧,这位是御庭园的老板季婉茹季总,这几位都是我的同事,我们双峰县府办主任章主任,工商局牛局长,齐书记,巩书记,萧局长。”陆为民介绍完之后,才又笑道:“这御庭园档次太高,不适合咱们县里来消费,今儿个我私人请客,另当别论。”

    “陆县长,您这话就是在损我了,御庭园对客人都一样的态度,消费多少不是问题,哪怕是一文不花,像陆县长这样的客人我们御庭园也一样热烈欢迎。”季婉茹嫣然一笑,“多个朋友多条路,御庭园既要开门做生意,更希望能结识更多的朋友,做生意只是一时,交朋友则是一世,一世的朋友才能让生意做得更长久。”

    “瞧瞧,明泉,萧樱,学着点儿,看看人家季总说的,如果咱们县里都能有季总这样的人才,我估摸着甭管是招商引资还是待人接物,那水平都能提高一筹不止。”陆为民朗声大笑,显得极为欢愉。

    “陆县,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作为主人先进去吧,….只章明泉也只是微微一笑,很平静的点点头。

    季婉茹也注意到了陆为民身边这个穿着一般但是很有点儿阳刚气度的瘦削男子,看样子这应该是陆为民的心腹,否则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和陆为民说这种话。

    “陆县,梁总他们今天也在,您看需不需要..只季婉茹很自然的略略领先陆为民半步,身体却距离陆为异很近。

    一股很好闻的香水味道萦绕在陆为民鼻腔间,微微侧首,挽在脑后的乌发用发夹一别,颈项间淡淡的耸毛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迷离多姿,陆为民突然间感觉到一股子说不出诱惑味道在自己胸间升起,他深深吸引一口气,控制住这种莫名其妙溢出来的**气息。

    “哦,梁炎他们也在这里?还有其他人么?”陆为民微微皱了皱眉,他不想表现得很梁炎太过密切,事实上他和梁炎也没有太多的过往,但梁炎似乎对他之前的提醒很感激,大概是觉得曲双公路这一次搞的招标正好让他有这么一个机会能光明正大来转型。

    “也没有别的人,就是……”季婉茹尚未说完,陆为民就打断了对方,“算了,你和他说一下就行了,我今天有客人,改天吧。”

    省委宣传部这几位显然不经常在下边跑动的,对于陆为民一行人的热情先前还有些矜持,但是很快就在章明泉和萧樱他们的轮番轰炸下崩溃了,尤其是季婉茹恰到好处的进来敬酒助兴,更是让理论研究室那几个猥琐眼镜男变得难以自持。

    连沈子烈都没有想到平素在部里边都还表现得很冷静正常的几个同事怎么就会在两个女人面前如此失态,这个季总和陆为民带来的那个招商局副局长显然也是习惯了这种场面,敬酒的言语一套接一套,自己这几个同事在这两个女人的攻势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很快就醉态可掬了。

    陆为民提前就打了招呼,对沈子烈大家都是点到即止,但是即便是这样,几轮下来,沈子烈还是有些吃不消了。

    徐晓春虽然平时不怎么喝酒,但是他的酒量却没有几个人摸得透,对于这位老领导陆为民也很尊重,章明泉和萧樱他们自然也知道今天的拼酒重点应该放在哪里,对徐晓春也没有刻意进攻,但是礼节上还是做足了。

    借着章明泉他们向沈子烈敬酒的时候,徐晓春和陆为民站在了门外的曲廊里。

    “徐部,沈主任看样子情绪不太高啊,有什么心事?”

    “你问我,我该问你才对。”徐晓春瞪了陆为民一眼,似乎又是在品味什么,“无外乎就是仕途不顺,心怀彷徨罢了。说实话,以前你是他的秘书,这才几年,你现在就和他一样都是正处级干部了,这份滋味怕是谁都觉得很复杂吧?别说他,我自己何尝不是?”

    陆为民有些汗颜,也有此感慨。

    几年前自己到南潭时,徐晓春还是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自己不过是一个新来的大学生,而几年后,徐晓春几经波折从县委办主任到县委副书记,却又被调整到地委宣传部担任副部长,这起起落落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只有个中人才明白这里边的门道。

    一个波折也许就要耗去你几年光景,而在仕途上打拼的人,最怕的就是这样的波折,耽搁了几年也许你就失去了再上一步的机遇。

    徐晓春从县委办主任到县委副书记应该说是很关键一步,到了县委副书记这个自色,如果运作得好,下一步跨出去走个正处级干部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却在这一步上到了地委宣传部,这样的平调看似没什么,但是到地委宣传部这种说热不热说冷不冷的尴尬位置上,这一等也许就是几年,而要跳出这个坑,一样需要机会。

    “徐部,人生就像是马拉松,一时间跑得快不算什么,关键还是看持久后劲,我相信您的实力。”陆为民目光如星,深深的看了徐晓春一样,把“实力”两个字咬得很重。

    徐晓春是安德健很看重的人,而且徐晓春在为人处世上的那份练达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连陆为民自己都觉察到自己在有意无意的学习徐晓春在这方面长处。

    徐晓春笑了笑,显得很闲适豁达。

    最初到宣传部时他还有些情绪,但是很快他就抛开了那些无益的东西,把宣传部的工作当作了自己另一个舞台,连先前对他有些戒心的宣传部长章丘育都要承认徐晓春经手处理的事情相当漂亮干净,让人放心。

    “别整天看我了,你和我不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风格,很难说哪一种更好,你只需要明白自己的目标,你自己觉得用怎样的方法能够把工作干得更好,就坚定不移的去干,条条道路通罗马,最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这也是一种工作艺术。”

    “平时觉得人家坐在那个位置上很轻松,现在自己坐上来了,就觉得干啥都眼高手低,这坐在边上看和自己亲手干完全是两回事儿,条条蛇都咬人,不好弄。”也只有在徐晓春面前陆为民才放得开,说话也没有那么多忌讳。

    “呵呵,这很正常,不过久而久之适应了习惯了就好了,谁也不是生来就会,要说你还跟着夏书记那么久,也算是见过世面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在山上跑,还能处理不下来?谁都是在犯错误出问题中不断成长起来的,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都不是问题。”徐晓春很欣赏陆为民这种举重若轻却又很坦率的性格,让人感觉很舒服,“何况今年你们双峰的发展速度这么快,地区里边领导也不是傻子,谁好谁孬也不是看不见,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心里都亮堂着呢。”

    “谢谢徐部的指点,说实话我这半年还是战战兢兢,加上原来就和曹书记有些心结,虽然表面上解开了,但是内里究竟怎么样,我估摸着我们俩自己都说不清。”陆为民也不掩饰他和曹刚之间的关系,“更主要的是我们在一些工作上也有分歧,虽然还不至于上升到水火不容的高度,但是还是对工作推进有影响。””

    “有影响也不怕,认定的事情就要坚持去做,妥协中求发展,这也是一种工作方式,“六徐晓春很自然的道,显然是对县里边这种博弈相当熟悉。

    两个人说了一阵,觉得时间差不多,才又回到席间。

    虽然大家都没有刻意敬沈子烈,但是沈子烈还是喝了几杯,这点酒对他来说已经有些超量了,好在心情还不错,见到徐晓春和陆为民这些老熟人,所以还勉强能扛得住,加上几个研究室的下属对陆为民这样大张旗鼓的来请客,又有两个美女在里边助兴,对自己自然也就高看了不少,尤其是那个副主任一直对自己有些不太买账,今儿个被这帮人集中火力一阵猛灌,现在更是连路都有些走不动了。

    晚饭结束后,徐晓春还有事,打了个招呼先走了,倒是这几个客人兴致不减,陆为民也就请季婉茹安排,愿意唱歌的去唱歌,愿意打牌自己这边也有人可以陪着打牌,各得其所,他自己则和沈子烈选了一个茶苑的一处清静角……

    “沈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在部里边工作不顺心?”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陆为民和沈子烈之间的称呼就随便许多。

    “也说不上不顺心,在研究室一干就是几年,不敢说是磋趾,但是总觉得缺了一些充实感。”酒后的沈子烈喝了几口茶之后,脸色稍稍恢复正常,但是酒意却没有消退多少,“本来想下去,但是没成。”

    这件事情陆为民从徐晓春那里也知道了,省委宣传部另外一名处级干部到了青溪担任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而沈子烈原本打算到昌州市下辖某个区县去工作的希望也就成了泡影。

    “来日方长,沈哥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陆为民只能鼋慰对方,“静宜姐那边还好吧?”

    沈子烈脸色微微一变,一时间没有吭声,陆为民立即觉察到了气氛的变化,但他这一段时间也没有回昌洲,张静宜和他打招呼让他别和岳霜婷继续交往的事情也是半年前的事情了,这半年来他和张静宜只是通过两次电话,都感觉张静宜好像很忙,又一次晚上甚至听到张静宜应该在那个娱乐场所里,很是喧嚣热闹,男男女女的声音很嘈杂。

    “她没在报社了,下去了,在经济技术开发区。””沈子烈深深的吸引一口气,竭力让自己脸色恢复正常。

    “静宜姐下去了?那是好事儿啊,经济技术开发区现在可是市里边的心头肉啊,担任什么职务啊?”陆为民虽然已经意识到沈子烈和张静宜之间可能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但是想想这才半年不见,也不可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才对,但是看见沈子烈竭力控制的面部表情,他又觉得恐怕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偏差。

    “副主任。”沈子烈言简意赅。

    见沈子烈似乎不想提起这个话题,陆为民也就知趣的不再问,但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转开。

    沈子烈不是一个善于控制和掩饰自己的感情的人,这一点他自己清楚,陆为民也清楚,看见沈子烈眼神中露出一抹迷惘和痛苦,脸色也变得有些发青,紧紧握住的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发白,陆为民甚至担心茶杯会被对方捏破。

    沉默良久,陆为民才沉声问道:“沈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本来这个话题不该他问,但是他觉察到了沈子烈内心的痛苦压抑,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昔日领导其实在性格上有些不成熟甚至可以说脆弱,而且他感觉到对方在这个问题上甚至已经压抑了很久,如果不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宣泄出来,弄不好还真要出大事。

    沈子烈默默的摇摇头,却不说话,双手捧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似乎是要借茶水来平息自己内心翻滚的情绪,他比陆为民只大十来岁,出身农家的他本来在张家里就有些自卑而敏感,除了这种事情更是让他有一种莫名的屈辱感。

    陆为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事实上他已经意识到一些什么。

    从本质上来说,张静宜不是坏人,但是作为在一个官宦家庭成长起来却又对权力有着本能渴望的女人,无可避免的想要在官场这个舞台上出人头地。

    或许之前她还把希望寄托在自己丈夫身上,希望通过丈夫的升迁来满足她内心的那种虚荣感,但是当沈子烈本身并没有表现出更好的才华赢得成功,而她在晏永淑身上下的苦功却又因为晏永淑的事发而功亏一篑之后,张静宜内心的那种渴望就不可避免的只能通过其他渠道来实现了。

    从报社一个副总编到昌州高新技术开发区担任副主任,虽然级别上只上了一级,但是其分量的变化却不是那么简单。

    也就是说虽然张静宜和沈子烈都还是正处级干部,但是两个位置的含金量却是相差天远地远。

    省委宣传部理论研究室不过区区几个人,典型的清水衙门,当个主任实际上比沈子烈之前担任的双峰县长都颇有不如,哪怕双峰是个穷得掉渣的贫困县;而昌州经济技术开发区被誉为昌州经济发展的火箭发动机,开发区管委会党工委书记是昌州市委常委恽廷国兼任,而恽廷国在担任这个职位之前是昌州市莫愁区委书记,也是昌州市政坛上一课冉冉升起的新星,刚刚四十出头之龄就成为正厅级干部,而且据说深得现任省委副书记、常州市委书记莫计成的信任,或许几年之后就是昌州市长的热门人选。

    张静宜是那种初一看不算很漂亮但是却颇有气质很耐看的女人,也很会打扮,一件简简单单的衣物配上身就能穿出不一样的味道,虽然三十五六了但是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左右,挺清新宜人,这样一个女人如果内心又有强烈的权力欲,那么有一些故事发生也很正常。

    陆为民低下头,默默的呷了一口咖啡,他在琢磨怎么才能不动声色排解沈子烈内心的痛苦烦恼,但这种事情就像是一个充满脓液的伤口,你要把脓液挤出来,肯定就要把伤疤戳破。

    如果是一个性格坚强的人这种脓液他可以自己挤出来,然后自己养好伤疤,但是沈子烈却不是这种人,陆为民还真有些担心沈子烈在这种极度抑郁的心情下出点儿什么事。

    “都是年初的事情了,晏永淑出了事你知道,她还让我也给你打了电话别再和岳霜婷往来,免得影响你自己的前途……,她和那个人早就认识,只不过以前来往没有这么密切,……,那人升任市委常委之后,开发区那边大概也有一些需要宣传上配合吧大概就是那时候密切起来了,……后来她就说想要下去锻炼,我也没在意,没想到是去开发区挂副主任,……”

    “开发区是啥口岸,别人打破头都挤不进去,她一去就担任分管国土、规划、市政建设的副主任……刚开始我还不知道,后来我那个同学虽然没有在开发区了,但是还是有些熟人,他知晓了一些事情和我说了,……,实际上那时候我已经有些感觉了,但总是不愿意去往那边想……,她经常回来很晚公务繁忙嘛,自然也不是我这个清水衙门的主任能比的,……”

    沈子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以前的处长面前说这种事情,对一个男人来说,被人带了绿帽子无疑是最大的耻辱,这个耻辱感这半年来几乎像是一块重石狠狠的压在他心坎上,让他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甚至连晚上睡觉都无法安枕。

    睡眠严重不好让他变得有些神经衰弱,也有些喜欢上了喝酒,虽然酒量没有多少增加,但是他却很喜欢这种似醉非醉回家就倒头大睡的感觉。

    但是喝酒只能麻痹自己,沈子烈这一点,他想过离婚,但是却茫然的发现,离了婚又能怎么样?孩子刚上初中,也正处于最发育成长阶段,离婚无疑会对孩子造成极大的心灵伤害,而老岳父老岳母对自己也很好,他们并不知道这一切,在他们心目中,这个家庭还是如以往一样幸福,只不过是张静宜工作更忙一些,而自己稍微清闲一些了。

    陆为民一直没有插言,只是默默地倾听着沈子烈这番对于一个男人很难启齿的话。

    沈子烈也并没有像陆为民担心的那样情绪失控,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痛苦悲沧却更让陆为民内心发紧,这是任何男人都难以忍受的屈辱和痛楚,而且这种情形还在持续,他不知道沈子烈会怎么做。

    “或许张姐并不像猜测的那样,……”陆为民已经无意识的把原本很亲近的“静宜姐”改成了相对疏远的“张姐”,这种细微的变化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算了,为民,这种事情都说男人是最后一个知晓的,但如果连自己都感受到了,难道说还会有什么意外么?”沈子烈疲惫不堪的摇摇头,“我也希望只是我个人内心的阴暗面发酵的无端怀疑,但是……”

    陆为民无言以对。

    无风不起浪,张静宜从一个报社副总编突然一跃变成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而且是分管的工作全是肥得流油的,从这个角度上来解释,无疑很难说服人,就连陆为民自己都不相信这种解释,尤其是他了解张静宜的性格,这种权力欲极强的女人为了获得她想要的东西,一切都可以作为交换。

    何况说一句实事求是的话,恽廷国的确是一个男性魅力很强的人物,陆为民见过这个人一面,此人虽然个头不高,但是说话行事极有气势,在莫愁区担任区长时就是一个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后来担任莫愁区委书记之后更是杀伐决断,莫愁区旧城改造在昌州率先拉开序幕,进展速度也最快,连省里一些领导都对他印象颇佳,陆为民也在夏力行那里听到过赞许恽廷国的好评。

    只是站在沈子烈的角度来说,陆为民又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些恶感,毕竟淫人妻女无论从哪种角度来说也是一种让人不齿的行径,陆为民承认自己也喜欢美色,但是他绝不会去打那些人妻破坏人家家庭,虽然他内心也不得不承认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真正感情没有问题的家庭是不可能被人攻破的,而被攻破的原因往往是他们自身感情就出了问题。

    “这件事情压在我心里这么久,憋屈难受几个月,今儿个说出来,我心里反倒是解脱了不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也由不得我,哼,算了,不说这件事情了。”

    沈子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纸巾擦拭了一下脸颊,竭力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如果不是借着酒意把压抑在心中的这番不堪一提的痛楚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恐怕真的有一天要出事,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心里反而平静了许多,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只不过这事儿轮到自己头上,却是如此的刺痛。

    “沈哥,那你打算怎么办,离婚?”陆为民小心的询问道。

    “我也不知道,暂时没有考虑,好歹也是夫妻一场,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最看重仕途,现在要离婚她肯定不答应,而且孩子也还正处于关键时候,我不想闹得满城风雨,老岳父老岳母那边也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子烈脸上流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凄凉落寞和消沉无助,看得陆为民内心也是一颤。

    曾几何时在自己心目中也是意气飞扬的老领导怎么会变得这样消沉颓废,当初他就不赞同沈子烈回省里,如果说沈子烈留下来好好干下去,安德健一走,也轮不到秦海基来担任县委书记,他沈子烈接任县委书记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现在,却只能蜷缩在省委宣传部理论研究室这个浅塘子里,再要想找好的机会出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沈哥,天无绝人之路,我倒是觉得你现在想要留在昌州也没有多大意思,如果能够找到机会,哪怕是去昌西这样的穷地方也胜过你呆在部里边,现在全国上下一切都围绕经济建设为中心,若是能够去地方上,哪怕是穷乡僻壤,只要能打拼出一片天地,也比起你现在在部里边整日这么消磨时光好得多。”

    陆为民只能用这些言语宽慰对方。

    “我也想,可是现在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呢?”沈子烈黯然神伤,悔不当初,但是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

    “尚书记现在不是调任宋州担任市委书记么?我觉得你不妨去找一找宋书记那边,看看有没有机会?他刚过去不久,我想也需要人,……”陆为民建议道。

    尚权智刚从黎阳地委书记调任宋州市委书记不到一个月,虽然之前沈子烈是靠岳父关系,但是后期尚权智对沈子烈的印象颇好,尤其是猕猴桃事件上,尚权智对沈子烈也是大加赞誉,沈子烈走时尚权智还专门和沈子烈谈过让他好生考虑,虽然时隔几年了,但是陆为民觉得在没有其他路子的情况下,沈子烈也可以去尝试一下。

    沈子烈眼睛一亮,微微点头,思索起来。

    一直把醉意深浓的沈子烈送上车,陆为民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沈子烈有些醉意了,很显然心情不好使得他更容易醉,本来酒量就差,多喝几杯让情绪也很容易发泄出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好事,至少对他身体有好处。

    不过陆为民最后的建议似乎激起了沈子烈的一些精神,陆为民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建议究竟有多大的可操作性,不过他实在不忍心见到沈子烈这样颓废下去,与其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窝窝囊囊的混下去,还真不如重新换个环境来搏一把。

    宋州是全省第二大市,六百三十多万人口比丰州都还多十来万人,经济总量在全省中游,这方面更不是丰州所能比拟的,而且宋州也是全省老牌地级市,又是传统历史文化古城,宋州老城至少是唐代就是州郡所在地,比起黎阳和丰州这些地方来,地位也更为重要。

    尚权智年富力强,不过四十五六岁,正当壮年,他在黎阳的表现也获得了省里的认可,所以才会让他调任宋州市委书记。

    宋州因为是老地级市,地方干部关系盘根错节,前一任市委书记和市长都是从省里下去的,但是在宋州都未能把局面打开,省里边才会让性格和手腕都颇为强势的尚权智出任宋州市委书记。

    尚权智要想到宋州去打开局面,肯定要从黎阳带人过去,但是现在的格局也不可能让尚权智从黎阳带太多人过去,那就真有点儿封建官僚异地任职带幕僚上任的味道了。

    但是沈子烈不一样,沈子烈本来就是省委宣传部下去挂职的干部,在南潭工作时间也不长又回了省委宣传部工作了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如果他找门路去投奔尚权智,那么至少从表面上就不算是尚权智的人,顶多就算是省委下去的干部,这种情形下尚权智应该会非常乐意接受才对。

    当然这里边也还有一些变数,从省委宣传部下到宋州还有一些程序要走,沈子烈是下去挂过职的干部,这一次再要下去恐怕就不是挂职,只能说是正式调动了,而且下去之后在职务上的安排也未必能一下子让人满意,但是陆为民觉得这对于沈子烈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能真正获得尚权智的倚重,日后自然有他的位置。

    所以沈子烈动了心,对于他来说,也许到宋州是一个躲避眼下尴尬环境的最好选择,他既不愿意现在离婚,更不愿意忍受现在这种比坐牢还难受的生活,那么离开昌州去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新环境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也可以丢开那些烦人的心事,全副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去,未必就不能闯出一副新天地来。

    “陆县长,怎么没有去唱唱歌?”身后软腻柔美的声音把陆为民从深思中唤醒过来。

    POISON那略带放纵勾引味道的馥郁香气在身后淡淡萦绕,陆为民脑海中甚至下意识的浮起一个有些罗曼蒂克的诡异形象,紫色的无袖深V褶皱长裙,白皙丰腴的胳膊和优雅修长的颈项交合在一起,托起一个勾魂夺魄的精致面孔,两团若隐若现的粉丘略带诱惑的凸起,殷红如血的丰唇咬着一支淡褐色的摩尔,淡蓝色的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犹如一出美式007的间谍片花。

    “哦,季总,我五音不全,担心这一吊嗓子,你们这娱乐城生意只怕就要萧条一大半,到时候季总又要找我索赔来了。”陆为民转过身来,看着这个站在自己身后的曼妙-女人,淡淡笑道。

    “陆县长说话真风趣,我们娱乐城的包房隔音效果这么差么?”季婉茹在停车场门口已经站了好一阵了,她是看着陆为民把沈子烈扶上车,为此她也颇为奇怪。

    沈子烈他们一行时省委宣传部下来的她很清楚,这几天丰州地委办和丰州地委宣传部等几个单位也都宴请过这些省里来的客人,这位沈主任在省里来这拨客人里并不怎么出众,而且她还感觉到包括他的一些同事在谈及到这位沈主任时都有些说不出怪异味道。

    那是一种略带轻蔑和鄙视的感觉,让直觉相当灵敏的她大感惊讶。

    “不是你们的包房隔音效果差,而是我的声音穿透力太强。”陆为民打趣道,“怎么,季总这么清闲?清闲到可以来停车场里观赏夜景?”

    季婉茹脸微微一烫,这个家伙说话还真有点儿犀利如刀,不过对于她来说,这种情形她也见得多了,“陆县长是我们御庭园的贵客,您送客人走,我当然要来陪一陪。”

    听得这女人一句陪一陪,陆为民心里也微微一荡,明知道这女人肯定有啥不一样的背景,但是男人的本性还是让他绮思纷飞,“那好啊,我正说一个人喝咖啡没有人陪,正好季总来了,一起喝一杯?”

    “哟,陆县长还会没有人陪?”季婉茹眼珠一转,美眸流盼,“我可是看见陆县长下属里边有美女啊。”

    “他们有客人要陪,怎么,季总有事儿,还是怕和我坐在一块儿?”陆为民似笑非笑的瞥了对方一眼,“还是觉得我不好打交道?

    季婉茹嫣然一笑,“陆县长真会说笑,你是老虎么?和你坐在一块儿能把我吃了?说实话,我在昌州就听说过陆县长,这么年轻的县长,全昌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还真想要听一听陆县长说说话呢。”

    御庭园咖啡厅和茶苑是紧邻的,只隔了一道拱形隔栅,巧妙-的用半透的木隔栅分隔开来,再用很有些古典气息的屏风围城一道曲折的回廊,就让两个环境分割开来,但是这两处的收银处都在一起,并不影响,所以无论是茶还是咖啡,只要客人需要,都可以灵活调配。

    “听季总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昌江人,倒像是东北那边的人啊。”陆为民搅动着银勺,打着手磨咖啡的牌子,但是究竟是不是手磨谁也不知道,但是总的来说咖啡味道不错,比起那些速溶咖啡味道强多了。

    “嗯,我是大连人,不过来昌江时间很长了,在昌州呆了七八年了。”季婉茹眉目如画,在淡淡的灯影下,更增添了几分柔媚婉约的知性气息,连带着陆为民的心情似乎都变得好了许多。

    “季总一个人在外边做这么大生意,真是难得,像这么大的生意,一个女人要撑起来,怕也难处不少吧?”陆为民随口道,目光却在季婉茹脸上流淌,丰登大厦的这幢副楼据说当时想要拿下来的人不少,但是徐世昌却交给了这个女人,虽然不知道租金究竟是多少,但是就凭她能在徐世昌手上拿到这幢楼,那就不是钱能解决问题的。

    “陆县长,您干脆就问我一个柔弱无力的外地女人怎么能从丰登酒厂拿到这幢楼得了。”季婉茹一笑起来两个酒窝深陷,足以把人眼珠子都给陷进去拔不出来,肤若凝脂,尤其是那随着身体晃动微微摇曳的一对丰隆翘乳更是惑人心神。

    陆为民被对方这一句反问问得有些尴尬,这女人倒是牙尖嘴利,一句反问倒是让陆为民不好再深问下去,“季总说笑了,我只是敬佩季总一个女人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打拼,就这么勇气和胆魄就足以让很多男人汗颜。”

    似乎被陆为民这话触动了内心的一些什么,季婉茹脸上掠过一抹落寞,“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谁都想过安逸悠闲衣食无忧的生活,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福气,更多的人都要为自己的生活而打拼,说不上什么勇气和胆魄,都是为了生活而已,走到那一步,自然也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一刻陆为民似乎觉察到了眼前这个女人内心深处的苦闷和寂寞,还有一些彷徨无助,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连梁炎好像也不太清楚,只说这女人和省里边有些瓜葛,但是这个省里边究竟是指什么,陆为民也不好深问,他也懒得多问。

    “我不太认可季总说的,安逸悠闲的生活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种,有些人喜欢,但是有些人却不愿过,其实生活丰富多彩,我们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恬淡悠闲是一种生活方式,粗茶淡饭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奋斗努力成天累得像条狗一样同样也是一种生活方式,未必谁就比谁差了,你说你悠闲自得心境宁和,境界高雅无欲无求,我可以说我为了自己目标奋斗拼搏,事业有成不枉此生,关键在你自己的心态,你觉得你想要过那种生活,那么你就尽力去做,哪怕未必做到了尽善尽美,但是只要你去尝试过努力过,那也是一种幸福。”

    陆为民的这番话让季婉茹触动不小,看着陆为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既不是那种发花痴的崇拜,也不是那种觉得不可思议的看稀奇表情,倒像是有所悟又有些迷惘。

    陆为民回到双峰时已经是是晚上十二点过了,不过刚回到电力宾馆的卧室里,门就被敲开了。

    除了冯可行,没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才回来?”冯可行也知道他到丰州去了,闻到陆为民一身酒气,摇摇头,“少喝两杯,年轻时候不觉得,到年龄大了,就知道厉害了。”

    “我没喝多少,只不过气氛上不来两杯不行,我原来的领导过来了,沈子烈,现在在省委宣传部理论研究室当主任。”陆为民在冯可行面前也不遮掩什么,“他现在处境不太好,情绪也就不高,我再不陪两杯,就更不好了。”

    冯可行知道沈子烈,陆为民当秘书时的第一个老板,南潭县的前两任县长,几年过去了,陆为民都已经走上处级干部职位了,他原来服务过的老板却还在处级干部上停滞不前,的确不是一回事儿。

    就算是陆为民是个异类不能以常理计,但是当时沈子烈不留在南潭县继续当县长,而是选择了回省里,自然也就有些回省里的底气才对,没想到一走几年居然还是在理论研究室当主任,听陆为民的语气应该是混得不好,而现在看见昔日秘书都已经是一县之长了,这心里边的滋味怕也就是苦涩得很了。

    “沈主任回去几年了,也没动静?”冯可行坐在沙发上,随口问道。

    “省里边那塘水有多深你还不知道?当时有想法,并不代表你的想法就能变成现实,有些时候稍稍一点意外就足以让你很多设想落空,他回去错过了一些机会,所以就……”说到这里陆为民也有些唏嘘,可以说沈子烈选择回省里这个举动也直接导致了他这后半生太多的变数,他的事业,他的家庭,都因此被引上了一条不可预测之路。

    “哦?照说他既然选择回省里,应该有些底气才对,怎么几年都窝着不动?”冯可行也有些好奇。

    “有些事情说不清楚,有时候甚至就是领导一变,你所精心准备的,满怀期望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有推倒重来了。”陆为民淡淡的道。

    陆为民这话也触动到了冯可行的隐痛,如果张天豪继续担任丰州市委书记一两年,冯可行有很大把握能够上到副书记或者常务副区长这个位置,即便是不留在丰州市,出来也至少可以在哪个县捞个副书记当一当,但是张天豪走得太快,就把他们这些原来跟着张天豪的人给害苦了,像自己被发配到这全地区末流的双峰县来当纪委书记,甚至连副书记都挂不上一个。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在这里慢慢老去的他才愿意与陆为民结盟,不惜一切代价的为陆为民打拼,一方面也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方面也是看好陆为民的发展前景。

    见冯可行面色微动,显然是心里有所触动,陆为民也知道自己的话触动到了对方内心深处的伤疤。

    丰州市他们这几个原来是张天豪一系的人马都遭到了清洗,郭洪宝上台当然不会容忍原来张天豪的人马继续留在丰州,而上边又有苟治良做后盾,安德健和张天豪关系也很一般,那么丰州市原来人马洗牌也就是必然的了。

    丰州市委副书记谢传忠被调到地委党校担任副校长,组织部长高大德被交流到大垣担任组织部长,副县长龙飞交流到阜头担任副县长,冯可行被发配到双峰,除了政法委书记上官深雪因为靠上了地委政法委书记周培军以及另外一个副县长不知道什么原因能够留任外,原来张天豪一系的人马几乎被席卷一空。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老话在丰州市上一轮的人事调整中得到了最淋漓尽致的诠释。

    不过苟治良和郭洪宝虽然这这一轮清洗中看似占尽上风,但实际上并未得多少利益,几个诸如市长、副书记、组织部长这些关键位置都是从地区直接下去,而更为重要的是郭洪宝想要援引惯例进入地委担任地委委员这个意图遭到了阻击,至今都未能担任地委委员,这也很大的影响了郭洪宝在丰州市的掌控力和影响力。

    张天豪也意识到了他的离开对他原来的人马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想要把自己和冯可行的关系拉近,也才有了春节期间的密会。

    陆为民也知道张天豪不是等闲之辈,现在虽然只是昌西州常务副州长,但是他相信以张天豪的本事,在这个位置上不会呆太久,陆为民推断在这个位置上张天豪最多能呆上两年可能就要动一动,而冯可行也的确是一个有些能力的人他的到来对自己有益无害,所以他当然不会拒绝和冯可行的结盟。

    “可行这么晚不会只是来找我说些闲话吧?”陆为民岔开话题。

    “嗯,当然,开元那边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冯可行不动声色的一句话让陆为民眉毛猛地一掀,“有眉目了?确定?”

    “嗯,不敢说所有的问题查得清清楚楚,但是至少有两件事情基本有把握了,只要现在动手,保证让王宝山明晚就别想回家睡觉。”冯可行微微一笑,森森白牙显得格外刺眼。

    “除了王宝山,还涉及其他人么?”陆为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揉着自己面颊,他需要评估一下这件事情现在就挑开带来的影响。

    “当然不止王宝山,西陵乡党委书记苗桂虎问题也不小,可能还会涉及到两个副科级干部,这还只是初步掌握的,如果这要可劲儿的死查,我估摸着比起凤巢那边的战绩也不会逊色多少,甚至犹有过之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你愿意不愿意深挖下去。”

    冯可行显得胸有成竹,“这么多年,几个合金会亏损加起来都是千万以上,有多少是真正亏损的?亏损里边有没有猫腻?你我都清楚。丰州市那边郭庄镇合金会出问题,一下子就撂倒了三个副科级干部和五个普通干部,我看我们这边的情况也差不离。”

    陆为民沉默不语。

    冯可行有些惊异,之前陆为民只是要自己暗自调查,尽可能不要把事情摊开,就为了这一点,他也做足了遮掩功夫,好容易走到这一步,这家伙怎么又犹豫不决了?

    “怎么了,为民?”冯可行略加思索了一下,便明白过来,“你不想这个时候和曹刚交恶?”

    “嗯,有这方面的原因,就目前情形来说,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算是这么一年多来最好的时候,各方面也都还协调得不错,说实话,我不想这个时候又再起波澜。”陆为民苦笑着道。

    “但是王宝山现在身居财政局长要位,一旦出问题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啊。”陆为民这话一出来,冯可行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恐怕需要搁一搁了,但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财政局不比一个区乡,大笔资金流动那都是要有分管领导签字的,何况现在县里财政状况就那样,还有几个副局长都盯着,他王宝山屁股还没有坐热,能干啥?”

    陆为民当然知道冯可行有些不甘心,但是站在他这个角度,他需要认真评估这件事情可能带来的影响,一方面是和曹刚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还要考虑这个影响会给下半年全县的工作带来什么。

    “王宝山的问题是他自己的问题,也不是曹刚手上出的问题,我不认为拿下王宝山会引来多大风波,就算是曹刚有些不高兴,但我觉得只要我们在处理上技巧一些,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冯可行皱起眉头,“王宝山也算不上是曹刚的贴心人吧?”

    “可行,这不是王宝山是不是老曹的贴心人这么简单,县里今年上半年开局不错,老曹也很在意,一心想要在今年让双峰在全地区闯出一个模样来,这个时候任何大一点的动作都会被他视为是在干扰他的规划,这一点大家都很清楚。”陆为民摇了摇头,“我们这个时候捅出这件事情来,如果一下子发作,他肯定会觉得是我们故意在给他添乱,而如果你先行向他汇报,他肯定会要求你压一压,到时候失去了突然性,王宝山那边会不会有所准备,甚至影响到日后的调查,都要打个问号,所以我在考虑是不是在稍稍搁一搁,等到一个合适时候再来……”

    “那你认为什么时候才是合适时候?”冯可行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全县经济发展大局这个角度上,陆为民和曹刚很多时候的态度都是一致的,他们首先要考虑县里发展大局会不会受到影响,为了达到这一点,陆为民甚至可以容忍这样一个打击曹刚的机会,不能不说陆为民的隐忍能力和眼界心胸都比昔日那个综合科长强太多了。

    “稍等一下,……”陆为民思索了一下,才缓缓道:“少海那边也在清理合金会,开元那边因为曲双公路原因放在了后边,我估计九十月间就要清理到开元,到那时候,可以借势而为。”

    冯可行离开之后,窗外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打在芭蕉叶上倒是有点儿扰人清梦的味道。

    盛夏季节,像这种小雨本不多见,但是今晚却下了起来,倒是多了几分萧索的气息,陆为民在床上翻转了两下,居然有些谁不着了。

    今晚发生的事情不少,加上喝了酒之后又来了一杯咖啡,居然打乱了生物钟,陆为民索性就坐起来,把枕头竖起来靠在床头上,依靠在床头,想起事情来。

    沈子烈的处境不好,不过自己总算是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就看这个主意能不能真正付诸实施。

    尚权智是个不缺手腕城府的烈性人物,宋州这样的大市发展不尽人意这么多年,加上积弊甚多,省里边把这样一个雄烈角色放过去,自然是要借重他的能力,宋州也定然要在他手上掀起一番风雨,而他也需要一些人来当助手。

    说实话沈子烈并不是那种适合坐镇一方的人物,但是如果能帮着尚权智在条条上分担一下,也许还能有些造化。

    对于张静宜的事情,陆为民也不好多说什么,准确的说,恽廷国这样的人物对于张静宜这一类对权力欲很渴望的角色来比起沈子烈来的确要有吸引力得多,或者换一个更为文雅的语言来说就是更具有人格魅力,虽然陆为民在感情上很同情沈子烈,但是从理智角度来分析,恽廷国在官场上这些女性心目中无疑和沈子烈不是一个级别的。

    从动物科学来说,雌性都更愿意臣服于更强大的雄性胯下。这句话绝不是污蔑,而是动物界物竞天择的一个进化结果。只有在更强大的雄性羽翼下才能获得更多的生存空间,演变到人类社会就成了这幅场面。

    陆为民甚至有一种直觉,以张静宜为人处事上的精明能干,她恐怕还会有很大的成长空间,甚至有可能在一定时期内比沈子烈爬得更快,而这两口子最终的结果会以一个什么样情形展现出来,还真是很难说。

    想到这里陆为民就忍不住想要叹气,张静宜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人。如果沈子烈能够在仕途上超越她压倒她,也许他们这个家庭还不至于走到解体那一步,但若是沈子烈不如她,那么分手也是必然的事情。

    他感觉得到沈子烈还是放不下张静宜,虽然这种奇耻大辱对于很多男人来说都是忍受,但沈子烈却不是那种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这一点陆为民看得很清楚。

    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陆为民下意识地摇摇头,思路却又回到县里的事情上来了。

    巩昌华对詹永黎的评价很高,认为詹永黎做事踏实,基层工作经验相当丰富,而且很有性格,虽然初一结束会觉得这个人有点倔强。不太容易和人相处,但是只要多接触一段时间,就能发现此人在各方面都有独到之处。

    从某个角度来看,与齐元俊有些相似,这也是陆为民比较喜欢的一类干部。

    陆为民的思路又从詹永黎慢慢转到尹国权身上。

    尹国权算是陆为民再从洼崮区委书记进入县委副书记这个角色之前接触稍微多一些的地方诸侯了。其他几个区的区委书记陆为民打交道的时间都不错,唯独尹国权所在太和区因为和洼崮区紧邻所以两人有些交道。

    尤其是在洼崮启动万亩药材种植基地时。也曾经和太和区这边接触过,希望太和区也能配合洼崮这边药材市场的建设来搞这个药材种植基地,太和区那边也的确有两个乡也有一些动作,虽然力度不能与洼崮这边相比,但是毕竟也算是有动作,而在昌南中药材市场前景看好之后,太和这边也迅速行动起来,东陵和蔡庄两个乡的药材种植基地面积迅速扩大,几乎要和洼崮那边连为一体。

    从现在看来,尹国权还是有一些能力的,而从今天的表现来看,尹国权似乎也有一些不一样的表现。

    但这一切都要等到半个月后尹国权的动作,或许,要不到半个月尹国权的动作就能说明一些什么。

    安德健敲打陆为民的话很关键,作为县长要摆正位置,尤其是自己现在还是代县长,虽说代县长变县长不过是一个程序问题,但是这个程序往往也会被视为一个风向标。

    要顾大局,抓住当前的中心工作,要与荣辱与共的观念,明白了这几点,就知道该怎么做,而这往往是地区领导们用苛刻目光看待自己是否真的成熟的一个核心标准。

    想到从安德健嘴巴里冒出来的这些话,陆为民就说不出的郁闷,但他不能不承认就目前的格局下,作为上边儿判定自己这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县长是否真的具备了独当一面的工作能力和成熟的领导艺术,除了经济工作上的能力已经被证实之外,成熟的领导艺术还真的只能从这些方面来衡量。

    还有这个季婉茹,想到这个女人,陆为民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说不出好奇感,一种想要好好探索了解这个女人来龙去脉的**,这对于现在已经对女人有点谈虎色变的自己来说,的确是一个很罕见的情形。

    这个女人很有故事,这是陆为民几番接触下来得出的结论,而且这个女人也很有头脑,不像是一般那种靠脸盘子或者身体吃饭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怎么会来到丰州搞这样一个御庭园来混饭吃,还真让陆为民有些疑惑。

    陆为民喜欢这种有故事的女人,探索一个有故事女人的故事,那也是一个很有挑战性且很有意义的活计,明知道或许会坠入某些人彀中,但他还是很想尝试一下。

    曹刚这一段时间一直心情不错,第二季度的数据全部出炉。地区经济工作会议上双峰大获嘉誉,尤其是在经济增速上远远把第二名淮山甩在了后边。就是招商引资金额也仅次于淮山,但是第三季度上,曹刚自信可以全面压倒淮山。

    陆为民这一段时间也很安分,精力似乎全部扑到了抓经济发展工作上了,甚至连叶绪平那里都丢开了,这让曹刚非常满意。

    虽然邓少海似乎和陆为民走得挺近乎,而冯可行也变得低调起来,但是曹刚也没有放松警惕。只不过他也清楚陆为民也是明白大局的人物,他应该清楚如果现在搞出什么乱子来,自己固然讨不到好,但他一样也跑不掉。

    所以这一段时间里,各方面似乎都显得格外顺利。

    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第三季度马上就要过去,虽然还不清楚具体数据。但是曹刚自信无论是GDp增速还是财政收入增速或者是招商引资签约和到位资金,亦或是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上,都完全可以毫无悬念的夺冠,而且是以压倒性的优势夺冠,凭借第三季度的强大优势,已经为双峰今年在全地区一枝独秀典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陆为民如果性格上没有那么多桀骜不驯。还真是一个不错的搭档伙伴,曹刚心中没来由的浮起这样一个念头,但是这只是一瞬间就掠过,这个家伙虽然年轻,但是野心却很大。前段时间在南岗乡班子问题上,陆为民又在出幺蛾子。这让曹刚也非常恼火。

    曹刚承认华庆东和窦子文的确有些问题,但是就凭在曲双公路山稍稍滞延了一些进度,就要换党委书记和乡长,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一点?不换思想就换人现在变成了不换作风就换人,这不过是一个口号,真要随随便便调整班子,岂不是成了儿戏?

    这些人辛辛苦苦打拼走到书记乡长位置上,就因为工作一时的疏忽就要被拿下,这未免太过了一点,在这一点上曹刚坚持了自己的观点,批评教育为主。

    想到这里曹刚又有些头疼,在常委会上的争执虽然没有延续到工作中,陆为民似乎对这场争执并没有太在意,一样把精神放在了经济工作中,甚至连叶绪平都说陆为民这段是假似乎把全副身心都扑在了抓工业试验园区和联合工业园区这两个全县经济发动机的建设以及经济技术开发区的申报上去了,但是曹刚还是有一些隐隐不安。

    “小宋,曹书记在不在?”走廊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是冯可行,曹刚心中微微一动,冯可行并不常来自己办公室,而且即便是要来汇报工作,也会照例提前预约,像这样直接前来的情形并不多见。

    “冯书记,曹书记在,……”

    “可行啊,进来吧。”曹刚将身体微微放松,靠在椅子上,平复了一下情绪。

    “曹书记,我有点事情要向你汇报一下。”冯可行依然是那种言简意赅的作风,就连穿者打扮也是那种毫无特色的短袖白衬衣外加深色西裤和黑色皮鞋的标准办公室装,加上一副泯然众人的模样和表情,走在大街上很容易就融入到人流中无从寻找。

    “坐吧。”曹刚从冯可行的表情上已经觉察出眼前这个人恐怕又要给自己带来一些麻烦,这个时候他深刻体会到作为县委书记如果无法控制纪委书记,嗯,无法控制纪委带来的问题,下一步一定要对纪委进行调整,但是想到要对纪委调整,也就意味着又要和陆为民过招,而上一次陆为民提出南岗班子的调整,遭到自己坚决否决,这才过不久,现在又要考虑这个问题,让曹刚也有些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