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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adx;一出了衙门,寒风迎面扑来,让一向壮实的张献忠都打了个冷战。满满的疲惫感也一下消失无踪,精神为之一振。但肚子的抗议,却一直没停过。

    昨天忙碌了一天,晚膳没用,又是一个通宵,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身体上的这些不适,其实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了。事情没办好,这才是大事。

    原本以为能借助这次高迎祥的事情,立下大功,改善同僚的关系,成为罗捕头的心腹。可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事事不顺。

    府谷来的这个贼人竟然软硬不吃,拿不下他,罗捕头必然会发火。现在那些同僚比起以前,对自己表现得更为排斥。要是自己再让罗捕头失望的话,这碗饭肯定是吃不了了。

    想到这里,张献忠叹了口气。看着街对面的酒楼,总算精神稍微好了一点。不管如何,填饱肚子,才能继续做事。无论如何,一定要攻下府谷贼人这一关才行!

    张献忠刚进了酒楼在大堂坐下,还没说话,一名伙计就迎了过去,露出职业的笑容道:“罗捕头在楼上雅间等你,让你过去一趟!”

    张献忠一听,心中马上一沉。看样子罗捕头很急,叫自己过去肯定是问府谷贼人的事情!

    挨骂是免不了了,不行就立个军令状先拖上一拖再看。他一边想着,一边疾步上楼。

    罗捕头的雅间也是固定的,只要是他手下,就没有不知道的。

    到了门口,他努力舒缓了下情绪,大声禀告道:“属下张献忠,听令前来,不知捕头有何吩咐?”

    “进来!”罗捕头的声音不善,在里面响起。

    张献忠知道会是这个情况,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抬头望去时,发现罗捕头端坐在对面,挺直了上身正冷冷地看着他。在他的两侧,各站着一名锦衣持刀汉子,肩宽臂长的,很是彪悍。

    他正有点惊讶时,罗捕头已经冷声问道:“王黑子可是从了?”

    张献忠一听,连忙收拾心神,站直身子低头禀告道:“只要再多点时间,属下一定让他听话!”

    他低着头,没看到他的话音一落后,罗捕头身边的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喜意。

    忽然,罗捕头的身子僵硬了一下,有点不情愿,却还是马上开口道:“没用的废物,不用你们再费力了!”

    张献忠一听,吃了一惊,抬头看过去,不知道捕头为何有此一言?

    只见罗捕头阴沉着脸,左右一扭头,还是冷冰冰地说道:“这两位是上面派下来的,已得优厚条件,前来招降那王黑子。一旦成功,马上要带人出城公干,你全程陪同,不得有误!”

    张献忠一听,先是一喜,那个硬骨头总算不用自己啃了。不过随后心中又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功劳也没了!

    已到这一步,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只能抱拳拱手回道:“属下遵命!”

    罗捕头两边的锦衣汉子马上一起走向前,到了张献忠的面前,冷然说道:“带路!”

    张献忠连忙点头应着,又饿着肚子带人往大牢而去。

    等他们一走,罗捕头身后缓缓站起一个手拿匕首的瘦弱少年,正是张献忠一直想抓的胡广。

    之前他就蹲在罗捕头的身后,匕首刺进罗捕头的棉衣,直抵到肉,威胁着他完成了这一幕。

    “也真是天意,竟然是张献忠撞上了。”胡广感叹了一句,匕首却稳稳地横在罗捕头的脖子上。

    原本的打算,只要是捕快过来,就让他带着去做这个事情。可以想见,这事了了,这捕快估计也是替罪羊了。

    也不知道历史上的张献忠是怎么不当捕快的,反正这个位面,这次事了后,肯定没法当捕快了!

    罗捕头在一边听了有点好奇,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张献忠还有什么特别的么?

    不过他不敢问胡广,也不想问,只是关心他自己的事情道:“这位好汉,你交代的事儿,我都已做了。希望你遵守诺言,放我一条生路!”

    “放心,等时间到了,自然会放你的。”胡广答应着他,一边用准备好的绳子绑紧了罗捕头。

    两人都不说话,雅间内顿时沉默了下来。

    罗捕头心中担心着自己的安危,想找机会自救,却发现这个瘦弱的贼头竟然像个老江湖一样,看似随意绑着自己,却让自己一动不能动。

    那绑得法子也是奇怪,稍微挣扎下,就能发现那绳子越动越紧。

    转头看看,这贼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罗捕头吓了一跳,再也不敢打别的心思。

    过了一会,罗捕头又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得把气撒在了张献忠的头上。

    还以为他又能耐,结果还是一只猪,竟然发现不了自己是被胁迫了。还有另外那两个,还说画得像,明明只有一个贼头像,他的那两个手下一点都不像!

    不说罗捕头在生着闷气,就讲胡汉三两人跟在张献忠的身后,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大牢。

    有张献忠带路,有罗捕头的腰牌出示,没人有怀疑。

    走进大牢,来到刑讯室这边,刚一现身,里面的王黑子听到动静,就又开始破口大骂:“省省你们的心吧,老子府谷好汉一条,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想让我反叛,那是做梦!”

    胡汉三和另外一名护卫一听,偷偷相视一笑。

    张献忠则有点尴尬,转头看向两名锦衣汉子,等待他们的下一步指令。

    这时,王黑子还在那大声发泄着:“公子说过,你们就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蹦头。老子就是再傻,难道还去当蚂蚱不成?我劝你们,也早早反了这朝廷……”

    胡汉三一听,心中为他喝一声彩。表面却冷冷地对张献忠吩咐道:“你出去把着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家老爷开出的条件,让他做的事情,不是你们能知道的!”

    都到这地步了,张献忠知道劝降的功劳已是没份。不过他也有了另外的心思,看能不能巴结上这两人,换个地方当差也不错,因此他的态度很好,马上答应着退了出去。

    看到他完全退出去后,胡汉三和那名护卫明显松了口气,用手一推,走入了刑讯室。

    “怎么,一次来俩?来啊来啊,看老子会不会……啊……”

    readx;只见王黑子两手被绑在墙上,立在墙边,精神头倒是不错,不过脸上的神情却仿佛看见了鬼一般,目瞪口呆的样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名护卫在门口站着,望着大门那边的动静。胡汉三则走到王黑子的面前,露齿一笑道:“怎么,这才过了一天,就不认识了?”

    “你……你们……你们怎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王黑子听到声音,回过神来,惊讶万分地问道。

    胡汉三一听,颇为自豪地一笑,一边去解墙上的绳子,一边回答他道:“那可是,我俩就这么进来了!”

    “不过你还别说,我背后都有一身汗。要不是公子有教导,说不定就紧张地露陷了。”门口那护卫听到对话,转过头,低声说了一句。

    其实胡汉三的背后也是一身汗,不过想着公子教的舒缓紧张情绪的法子,调整着心态,装出一张冷酷的脸,也就这么进来了。

    王黑子听到回答,脸上惊讶的神情就没消失过,又是好奇地问道:“你们……你们没有反水吧,是公子让你们来救我的?”

    “去你的蛋,当然是公子让我们来救你的。不但是救你,昨晚还结果了高大财。”胡汉三笑骂一句,一边回答一边解开了那绳子,转身到另外一侧再去解开另外那头的绳子。

    王黑子一听,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他们死活要我投降,闹了一整晚都不罢休,原来是高大财被干掉了,好,好,好……”

    想起自己假降,就是为了干掉那没有一点骨气,敢背叛主人的高大财,结果却达不到目的。而现在,公子出手,那高大财就玩完了,王黑子就忍不住问道:“老三,公子怎么那么厉害,竟然能做掉高大财,还能让你们大摇大摆地进来救我?”

    听到王黑子提起这个,胡汉三因成功进入大牢而有的兴奋心情一下就没了。他的脸马上沉下来,低声对王黑子说道:“公子是赌上了他的命来救你的。我们俩怎么劝都没用,说你是一起从府谷出来的同伴,被抓严刑拷打都不投降,是条汉子,值得他救!”

    王黑子一听,一下呆住了,脸上也全没了被救的高兴劲。

    自己是王嘉胤的人,老爷派自己来安塞的目的是什么,心中也是一清二楚。以前的时候,对于胡广那妇人之仁,自己心中也颇为不屑。

    没想到事到临头,却是胡广的菩萨心肠又发作,甚至是把自己陷于险地,前来救自己。就算是老爷亲来,怕也不会为救自己而冒险吧?

    他是个容易激动的人,也是讲义气的人,虽然不知道胡广是怎么赌上自己的命,可他也知道,单单是这两个兄弟冒着大险进来救自己,就能看出事情的不一般。

    王黑子一下激动起来,双手刚好得到自由,一下推开胡汉三道:“你们走,不用救我,让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胡广就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当然,没用上力道,带着一点愤怒说道:“你犯什么楞,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你以为还能反悔?”

    王黑子愣住了,是啊,他们都进来了,自己就算不让他们冒险,好像也迟了点。

    “公子说了,对于同伴,他的原则,就是不抛弃,也不放弃。你不要再多想了!”胡汉三想起胡广的处境,当即冷着一张脸继续说道,“你听我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王黑子心情份外激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生怕漏掉一个字而出了岔子,那就太对不起胡广了。

    张献忠在大门外徘徊着,一边用手揉着咕咕叫的肚子,一边在想着事情。

    也不知道那两个锦衣汉子到底是哪个大人手下,看着很有把握的样子,真不知道那招降条件有多优厚?别他妈的那府谷的贼人,一跃跑到自己的头上去了吧?

    要知道那贼人可是软硬不吃的货,真要让他降,条件绝对不会低!

    要是那两人最终也是狼狈出来,那可能条件也一般;可要是真成功了呢?

    张献忠想了一会,决定看那两人最终能不能招降那贼人,要是能的话,说不定伺候好他们,也能攀个高枝!

    他正想着,听到大门从里面打开,锦衣汉子走了出来。

    张献忠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看去,果然,那府谷贼人顺从的跟在后面,果然是降了的。这一下,他能确定,这两人的来头绝对不小。

    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份。不过他还没来及开口,胡汉三就冷着脸,拿着架子吩咐道:“牵马来,前头带路,随我等出城公干!”

    衙门口,四人翻身上马,胡广把手中物件抛向张献忠,冷声喝道:“你在前面招呼着,我家老爷暂时不想让人知道我们的身份,你懂么?”

    张献忠随手一抄,拿到手中一看,是罗捕头的腰牌。有这东西,就能出城。

    他当即殷勤的答应一声,便前头带路了。不过心中却嘀咕着,我就是想泄你们的底,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哪位大人的手下啊!真要泄的话,肯定也是罗捕头那边!

    胡汉三看四周没人,侧头向王黑子示意了下。他马上转头看去,看到对面二楼的一个窗户着有了人影看着。

    他知道是公子在看他,心中一阵激动。要不是公子有易容手段,有计划好退路,他真想冲上去,拽上公子走。反正要死一起去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胡汉三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驾的一声驱马跟上张献忠。王黑子无奈,也只能和另外一个护卫跟上走人。

    胡广在雅间看到他们离去,便放下了心,重新坐回桌子边,笑着对罗捕头到:“再过个一刻钟时间,你就自由了。”

    他为了保险期间,不得不留下来陪着罗捕头。就刚才等胡汉三从里面救人出来这段时间,就让罗捕头打发走小二两次了。毕竟这用膳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昨晚自己几个故意易容后在捕快面前现身,现在他们用本来面目出城,应该不会出差错。

    接下来,该轮到自己出城了!

    readx;眼下的北门,已在暗中集结了兵丁,只等一声令下,就出来镇压乱民。

    其他几个城门也加强了守卒的兵力,戒严令一下,就要封闭城门。

    哪怕是此时,也已是许进不许出了。除非有特别允许,比如缉拿城内贼人的罗捕头令牌,比如城内大人的手令等等。

    只要没有正式关闭城门,那人应该能出城,自己跟着他走,一般来说,也不会有问题。

    胡广想着,估摸了下时间,怕是差不多了。就塞了罗捕头的嘴,蒙了他的头,丢到了桌子底下。

    然后端起之前让小二备过来的水,虽然已经凉,他也没在乎,开始洗掉脸上的易容物,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

    没过多少时间,胡广就走出大门,来到了街上。

    迎面吹来一阵寒风,冰冷刺骨。太阳已经出来老高了,衙门口还没人。胡广拉了下头上的毡帽,盖住了整个额头。沿着街道,往南而去。

    才走没一会,前面街道的十字路口,突然拐出几个骑士,不顾冷风扑面,快速驰来。

    他连忙闪避到一边,错身而过时,听到一名骑士低声抱怨着:“真他妈做事拖拖拉拉的,再不出动,城外乱民要跑完了!”

    胡广一听,马上明白,应该是自己派出去的刘大能他们联系上了高迎祥,告诉他城里的情况后,知道事不可为而撤了。

    按理来说,应该还要早些撤才对。应该是高迎祥不相信刘大能的话,又浪费了不少时间去求证吧!

    这些暂时管不着了,城门应该很快就要关上。那个人不知道动身没有,自己一定要赶上才行。

    胡广想到这里,加快了速度,快步向前走去。

    他几乎是用竞走的速度,拐过了两个街道。刚好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两辆马车,正离开一个屋顶架着一个十字架的屋子,往南而去。

    胡广兴奋地双手一拍,时间刚刚好。

    原来前两天的时候,他和汤若望说话时,得知他今天早上这个时辰要离开延安府回转西安,过了年后就去京师。

    当时汤若望还千叮万嘱地,要胡广有空一定过去看他。在这异国他乡能有一个可以母语聊天说话的人,实在是太难得了。

    胡广在做计划的时候,就想起这事,刚好用来掩护自己脱身。

    果然,汤若望听到有人用德语喊他的时候,马上从车窗里面伸出脑袋瓜子,一脸的惊喜,大声用德语说道:“亲爱的胡,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呵呵,你要走,我当然要来送你的。”胡广跑到他的车边,笑着说道,“只是城里这几天不安定,家里老爷子不让我出来。你看……”

    胡广用德语说到这里,两只手一摊道:“我偷偷溜出来的,一个护卫都没敢带。”

    汤若望一听,感动万分,连忙缩回头,马上从前面掀开帘子,钻出脑袋招呼道:“来,快上车!”

    胡广就是要他这句话,当即也不客气,跳上车去,进车里说话。

    就这样,胡广和汤若望在车里用德语说着话,车队慢慢地往南门而去,准备出城回西安。

    汤若望从欧洲过来,一路向东,可谓见闻广博。而胡广,则是从后世穿越而来,所学之杂,了解之多,更是胜过汤若望。

    两人用德语聊天,从欧洲聊到大明,从宗教聊到民生,凡是汤若望能扯个头出来的,胡广都能和他有一番沟通,有时候说出去的话,都能让汤若望一下明白更多。

    这种情况,一下让汤若望忘记了周边一切。甚至他还邀请胡广跟他去西安,再去京城,这样能相处的久一点。

    胡广也不是白白和他聊天,他主导着谈论的话题。比如扯一扯西方的军事,军工技术,航海技术等等。还有西方各国目前的情况如何,有发现那些地方等等,这些都是将来要用到的。

    这边谈得不亦乐乎,另外一边却苦逼了。小二最终发现了罗捕头,脸色惨白地解开他的绳子。

    还没来及说话,就见罗捕头一把推开他,飞一般地狂奔下楼。

    刚冲出了大门来到大街上时,有两名捕快正好赶过来说道:“捕头,大人发怒了,正在四处寻你呢!”

    罗捕头就知道会坏事了,他一伸手抓住两名捕快的肩膀,厉声下令道:“快,赶往四城门,不要放走一个人。那贼首胡广,很可能要潜出城去!”

    说完之后,用力一推,把那两名捕快推了个踉跄。他自己则快步往衙门而去,自己腰牌的事情,也要解释一番才成。

    罗捕头刚走几步,想起一事,又马上回过头,大声提醒道:“昨晚的画像,就那贼头胡广的样子很像,千万看仔细,不要漏过了!”

    见捕头这个样子,两名捕快哪敢说什么,返身牵了马,拿了画像,不顾寒风凛冽,打马快跑起来。

    罗捕头进到衙门的时候,心中已想好了对策。这事只能赖到张献忠头上,就说他和贼人合谋阴了自己,然后拿自己的腰牌救了同伙逃跑。

    对于此,他没有一点心理负担,想好了对策,那腰板都挺了不少,收拾下心神,快步绕过了照壁。

    延安府南门正对着的宣化街上,两辆马车慢腾腾地前行,车篷上都竖着一个十字架。有点见识的人一看便知,这是最近这些年冒出来的洋和尚来了。

    在这两辆车的后面,一名骑士身穿捕快衣服,催马狂奔而来,越过了车队先一步到达城门口。

    “罗捕头有令,不得放人出城,严查贼首胡广,有和画像相像着,宁抓错,不放过!”这名骑士一边大叫着一边把画像丢给迎出来的几名同僚,然后一牵马头,立刻又绝尘而去!

    城头下的捕快兵士刚碰个头,两辆马车便到了跟前。

    守门的兵士看也不看,就准备让人过去。来的是洋和尚,和一群土包子贼人有屁的关系。

    但几名蹲点的捕快却不干了,抓城内贼人是他们的活,直属上司刚又传来严令,就这么看也不看就放过去,事后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车夫可不敢和捕快过不去,乖乖停下接受检查。第一辆车,啥都没有,只是堆着一些东西而已。

    第二辆车,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来叽里咕噜的鸟语,明显里面不止一个人。

    readx;一掀开帘子,冷风灌进去,让里面的两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下哆嗦。

    汤若望正聊得开心,见有人一点礼貌都没有,心中很是生气,当即用并不熟悉的汉语喝问道:“你们干什么?”

    一名捕快一边展开画像,一边回道:“缉拿贼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城!”

    胡广虽然和汤若望在聊着天,耳朵却也没闲着,知道已到城门口。这车子停住,不打招呼掀开帘子的人,除了官府中人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他冷眼瞧见掀开帘子的是捕快,便脸上保持着之前的神态,只是用德语开口说道:“大明帝国的这些官吏欺软怕硬,给他脸色就蹬鼻子上脸,更会找借口,要银钱。”

    这种事情,其实也不只明帝国有,就是欧洲也是常见的。汤若望在大明境内也不是没遇到过,只是这些年,在先辈和自己的努力下,传教士已经和帝国高层有了良好的关系后,才比较少见了。

    眼下他正聊得开心,听捕快的语气,好像还怀疑自己这个上帝的使者为贼人,让汤若望怎能不生气。

    此时又听胡广这么一说,当即冷着脸,用汉语说道:“我有你们朝廷开出的路引,还有朝中几位大人的信件,你是否要看一下,看看是否我是贼人?”

    几个捕快都已看清车里的两个人,一个是异族,高鼻子蓝眼睛,就是瞎子也不可能会认为他是贼人。

    另外一个虽是大明的人,但不要说相貌和画像中的人不像,就人家一口鸟语在说话,也不可能是自己在抓捕的贼人!

    再有,对于这洋和尚在延安府活动之事,大人已经有传下吩咐过,不要过多干涉,人家朝中是有人的,犯不着去得罪。

    见到车内再无第三人,这洋和尚又开始借势压人,捕快们也不敢再得罪,连忙陪着笑,让开了道路。甚至还好心地提醒到,城外有乱民,最好小心一点。

    被他们这么一骚扰,就算是好脾气的人,都是一肚子的气。汤若望也不怕车子刚启动,周围可能还有那些官府中人,用德语发着牢骚道:“什么乱民,都是一群灾民,马上快饿死的人而已!”

    是啊,所谓的乱民,都是官府逼出来的。要是有一点吃的,谁会去当乱民。

    胡广心中感慨着,忽然想起一事,隐在袖子中的手猛地捏成拳头,暗骂自己道:“放着一个这么好的对象在,却怎么忘记了问那么重要的事情!”

    他当即看向汤若望,用德语问道:“对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你们欧洲都吃些什么?你来的路上,又看到过什么吃的?”

    一听胡广要聊他家乡的吃食,汤若望一下又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起来。

    不过这时候东西方的差异毕竟存在,汤若望说得食物,可能胡广知道,但他说的并不是后世通用流行的名字,因此还是存在一些沟通障碍。

    听到后来,胡广打断了汤若望的滔滔不绝,对他说道:“你这里可有纸笔?”

    汤若望一听,稍微楞了下。也不问干什么,马上从马车里面找出了纸笔,一边还抱歉地说道:“东方的毛笔实在用不惯,这个鹅毛笔不知是否可以?”

    胡广一听,心中一乐,要是你拿毛笔出来,我还真要出丑呢!

    他当即接过纸笔,笑着道:“没关系,鹅毛笔是吧,用起来简单的很!”

    汤若望一听,微微有点惊讶。自己所遇到的那些贵族中,都是对这鹅毛笔用不惯的。

    这么想着,就更想瞧瞧胡广怎么用这鹅毛笔。手中不停,忙着给胡广磨墨。

    一看胡广拿笔的姿势,汤若望马上明白他是真的会用。不过胡广没用来写字,而是用来画画了。

    只见胡广盘膝坐在车中,弯着腰,开始连续画画。

    他画的东西,都是他所能知道的高产农作物,比如番薯,土豆,玉米等等。

    特别是土豆,更是最为急需的农作物,原因无他,现在小冰河时期,土豆都能成为俄罗斯的主食,那么在中国北方种植肯定不在话下。

    画完之后,他用手指着图,描述着这些农作物的形状,特征,最后带着期待的神情问道:“你游历过那么多地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些,离得最近的地方又是哪里?”

    胡广只是记得,在明末这个时期,这些东西在欧洲肯定是已经有了。但他就怕汤若望说只有在欧洲见过,那可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谁知汤若望哈哈地笑了会,才对他说道:“亲爱的胡,你怎么这么着急这些东西,就怕没有?”

    在他和胡广接触的这段时间,胡广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沉稳之人,一点都不和他的年龄相符。现在见他终于不再沉稳,不由得有点开心。

    胡广见汤若望没有直接回答,不由得催道:“不要东拉西扯,这些东西对我很重要!”

    这也不能怪他如此激动,来一趟延安府,意外遇到汤若望。要说自己想要知道的这些东西,谁最可能知道,毫无疑问,必然是这个从西方过来的洋人。

    如果没有他,自己想要获得这些信息,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要是有了这些农作物的信息,自己努力推广开来,那么这一路上见到的灾民,可能就会少死很多人。倒毙在路边的饿殍,人吃人的惨剧,都不会再发生!

    胡广再沉稳,想象到这些情况的改变,也无法再沉得住气!

    汤若望见胡广这样子,也就不再耽搁,当即拿起一幅幅的画,指着里面的农作物一一做了回答。

    玉米,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崇祯初年,在陕西汉中已有种植。

    番薯,在福建已有种植,江浙、上海一带也有部分见到。离这里最近的,据汤若望所知,应该是在京师徐光启的农庄里。

    至于土豆,在大明帝国境内,汤若望也是只在徐光启的农庄里见过。

    ……

    胡广听得自己一拍大腿,怎么就忘记了徐光启这个明末的科学家,农学家了呢!他好像搜集了非常多种类的作物,最后还写成了《农政全书》。

    看来等陕北的事情有个稳定后,自己一定要去一趟京师才行!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好像还不少。

    readx;这一次,汤若望没有沉浸在聊天中,听到那马蹄声传来,忽然想起城门守卒说有乱民,不由得心中一紧。

    他还没有做出什么反应,那马蹄声已到近前。应该是被急停勒住,马儿发出“咴咴咴”的嘶鸣声。

    马车也停了下来,汤若望脸上的笑容一下没了,抬头看了下胡广,发现沉稳又浮现在他的脸上。

    汤若望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期待的声音:“公子,您可在车里?”

    胡广一听,就知道是刘大能的声音。他当即对汤若望笑着道:“家里的护卫终归是赶上来了!”

    说完之后,他掀开厚厚的车帘子,起身钻了出去。

    汤若望一听,很是遗憾。见胡广出去,他也紧跟着钻了出去。

    只见马车的左右两侧环绕着一群锦衣骑士,其中有几个人,还真是胡广之前带身边的护卫。

    刘大能等人看到胡广果然在车里,看到他安然无恙地显身,真是喜出望外。

    官府已出兵北门,杀了很多人,甚至有一支军队还开往安塞去了。这种情况下,城里肯定已经戒严。没想到菩萨保佑,公子真的没事就出了城。

    王黑子也在里面,见到胡广从车里钻了出来,二话不说,滚鞍落马,一下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抱拳在胸,激动地说道:“公子,小人这条命是您救的,以后刀山火海,公子只要一句话,我黑子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四小也都在,见状也从马上下来,跪倒在地,一起向胡广说道:“我们的命也是公子救的,公子以后有事,哪怕是去阎罗殿,也决不含糊!”

    李定国在出城之后,就醒悟过来胡广的用意,其实是保护他们。他就坚决不肯走了,其他三人知道,也非要留下来。

    之前一直担心胡广的安危,他们知道,要是胡广没了,他们就再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因此此时一见胡广安然无恙地站着,又有王黑子的示范在前,顺其自然地就跪下表明心迹了。

    胡汉三也紧跟着下了马,跪倒在地,双手抱拳,挺着上身道:“公子以后再有这事,让我去做就成。公子见闻广博,心肠慈悲,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以后的路还要靠着公子的。我没什么本事,但只要公子吩咐的事情,定然会用心去做。”

    他是有点抱怨胡广,之前在城里的时候,胡广事先也不告诉他们,结果等到他们明白过来,胡广要留在最后撤离险地时,已是没法再与他争。

    因此眼下一见胡广,就郑重提醒胡广,以后千万不要这样把自己留到最后。有危险的事情,要上也是自己这些人先上。

    其他人也纷纷下马,刘大能抱拳正要说什么时,胡广在那边有点无奈地连连抬手道;“这是干什么,都起来,都起来!”

    刘大能一听,只好住了嘴,心中却想着,回头也要唠叨一下。公子这也太冒险了,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要是真出了事,都不知道如何向胡宽兄弟交代了!

    胡广见他们都站了起来,便转身面向汤若望,准备与他告别。

    这一看去,却见汤若望微张着嘴,目瞪口呆的样子,傻在那里。

    胡广知道,这场景怕是吓着他了,当即一抱拳说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寒冬腊月的,就算有水酒,也太冷了,唯有祝你此去一路顺风!”

    汤若望听他一说,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学着胡广的样子,抱拳回礼道:“胡兄弟,要不你随我去京师?像你这样的大才,我定当推荐给京师中的各位大人,将来朝廷肯定会重用你的!”

    那些护卫们一听这个洋和尚的话,不由得都面面相觑。公子可是反贼头目之一,要向京师的大人们去举荐公子,这是嫌公子的命不够长么?

    胡广听了,只是一笑,再度拱了拱手道:“多谢你的美意,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说完之后,他也没等汤若望再说,跳下马车,走向自己的护卫。

    汤若望很遗憾地看着他动作,心中颇有点依依不舍。下次在这遥远的东方,在这么大的国度里,要再见到这么一个用母语谈得来的人,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看到胡广过去,自有护卫牵马过来。胡广动作矫健地翻身上马,手牵着缰绳,向呆呆看着他的汤若望点了点头,就准备走了。

    护卫们一见,也都纷纷上马,拥在胡广的身后。

    汤若望忽然大声向胡广喊道:“胡兄弟,大概明年五月左右,也就是崇祯二年五月开始,我应该一直在京师。你要是去了,一定记得去找我!”

    “我也定然会向各位大人推荐你,特别是徐光启徐大人,李祖白李大人的交情跟我非常好。他们对我的话,一直比较重视的。而且徐大人很可能年后就要升官了,你记得一定要来!”

    汤若望之前问过胡广的住址和家世等信息,可胡广顾左右而言其他,并没有告诉他。

    因此他只能给胡广千叮万嘱,又说出他认为对胡广会有吸引力的话语,就是希望胡广能去京师找他。

    胡广笑笑,遥遥抱拳说道:“京师我一定会去的,不过可能至少要几年后吧!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汤若望依依不舍地回礼道别。

    “驾”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护卫们拥着胡广绝尘远去。而汤若望则站在马车上,目送着他们远去。

    要是胡广能随自己一起去京师,那就最好了。只是可惜,他的心思难猜,自己什么话都说了,他也不去。

    汤若望摇摇头,正待钻回车内时,忽然眼角发现有什么不对。再度回头看去,却见刚离去的胡广,竟然又掉头回来了。

    这一下,汤若望喜出望外,以为胡广是回心转意,想和自己一起去西安,再去京师了。

    群马再次在马车边上勒住,带过来的尘土直扑汤若望。可他却熟视无睹,一脸的高兴劲,看着胡广问道:“胡兄弟,你可是改主意了?”

    胡广听了一笑,摇了摇头。紧接着,他脸色一下严肃起来,异常认真地用德语对汤若望说道:“我有一事,希望你带给徐光启徐大人,最好能转达给崇祯皇帝。”

    readx;汤若望一听,吃了一惊,脸色一下也庄重起来,用德语回道:“请说!”

    “明年底,东北的建虏会绕道蒙古草原,从蓟镇附近攻进关来,一定要让朝廷加强防范,不要给建虏得逞了!”

    刚才胡广离去的时候,脑中回想着崇祯二年,京师的词,忽然就想了起来在历史上建虏入侵京畿之地的事情。

    他记得那一次,是建虏破关的第一次,给关内百姓造成了严重的伤害。村镇被屠,房屋被烧,数不清的百姓从此家破人亡,繁华的京畿之地变成千里无鸡鸣,路边尽白骨的惨景。

    按理来说,胡广是打定了主意造反。如果事情按照历史上的进程发生,那么明朝就会调兵勤王,各地的农民起义都会压力减轻很多。甚至不少勤王兵士还因此反了朝廷,加入起义军,增强了起义军的实力。

    按照这个说法的话,胡广是应该把这事埋在心底,让历史发生,对他是最为有利的。

    可他想起京畿之地百姓的惨况,终是没忍住,调转了马头。不是为了明朝能躲过这一劫,而是为了那些京畿之地的老百姓,能少死一些!

    眼下的自己,对于即将到来的这段悲惨的历史还无能为力,但动动嘴皮子,让汤若望传个信,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这边汤若望听了,嘴巴成了“o”型,明年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肯定?

    胡广也知道他不大相信,又不好解释,只能继续用德语说道:“关外的建虏是一群真正未开化的野蛮人,他们穷凶极恶,如若攻进京畿之地,会有无数的百姓遭殃。你是上帝派来的使者,带上这个消息给朝廷,是功德无量的事情!”

    “我不管你怎么说,哪怕你借口上帝预言也行,最好能让朝廷相信,一切拜托了!”

    胡广脸色严肃,异常认真地说完之后,再次拱手一抱拳,带着缰绳,“驾”地一声,扬长而去。

    汤若望望着胡广再次离去的背影,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很久很久。

    再说胡汉三跟上胡广,到了这个时候,才有机会大声禀告道:“公子,那捕快张献忠,原本是想把他擒下的。没想他身手确实不错,被他跑了!看他远去的方向,好像是去了延绥镇。”

    胡广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历史上不知道如何,反正在这个位面,张献忠就是因为这才不当捕快了。他往军事重镇延绥镇而去,怕是去参军了吧?

    胡广这边正想着,刘大能在另外一侧跟上他,见胡汉三说话,他也跟着说道:“公子,高迎祥起事算是失败了,他带着两百来人跑了。”

    胡广一听,转过头看向他,眉头皱着问道:“城北的灾民呢?”

    刘大能就怕胡广要问这个,沉默了下,最后还是说道:“一小部分青壮被官府当贼人杀了,其他灾民全部被驱散!”

    任何人都知道,那些满怀希望而来,最终却被驱散的男女老少怕是活不过这个冬天。

    “咴”的马嘶鸣声响起,胡广突然勒住了马,紧紧盯着刘大能,那眼中的愤怒,简直要喷薄而出。

    护卫们都沉默了,虽然他们对于死人都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但这么多人死去,终归开心不起来。

    胡广深恨自己手中无力量,不能救下那么多人命。他忽然抬头看向苍茫的天空,用手指着老天,大声喝道:“我胡广在此发誓,定要推翻明朝,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让所有人都要尊重人命,百姓不再流离失所,不再冷冻挨饿,不再没有尊严!”

    所有人都诧异地看着胡广,一脸的震惊。虽然他们都是杀官造反了,可谁也没有说出以后怎么样!

    胡广这番话,却是想要当皇帝!当世有几个人,能说出如此气魄的话!

    想起胡广的慈悲心肠,要是他当了皇帝,那老百姓的日子不用说,定然能好过!

    想起胡广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搞不好这天大的当皇帝的事,也有可能会实现!当朝太祖不就是乞丐和尚的出身,不一样当了开国皇帝!

    胡汉三首先回过神来,当即拱手抱拳向胡广说道:“皇天在上,我胡汉三这条命就交给公子了!”

    四小也不甘落后,兴奋地说道:“公子,我们也要跟着你干!”

    王黑子知道自己的老爷王嘉胤也有当皇帝的野心,他心中一比较,马上就发现了差别。

    自己老爷是为了自己,才想要当皇帝;而胡广,却是基于路上看到的种种惨事,才要这么干。这境界高下,一下就分了出来。

    可自己终归是老爷的人,等到了府谷,是要回老爷身边的。他此时不知为何,却很羡慕这四个毛屁孩,能够毫无顾忌地向胡广表忠心,可以跟着胡广轰轰烈烈地去干他娘的。

    自己也说过胡广要有事,就绝不会推托。可要是自家老爷和胡广对上了,那自己怎么办?

    王黑子想着,心情一下低落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

    而其他护卫则没有他这个顾虑,反正是要造反。公子仁义,跟着公子干,万一公子要真得成功了,自己也会是开国功臣,不可能亏待得了自己,当即纷纷表态,都要跟着胡广干。

    就连刘大能,他心中一衡量胡广和胡宽的本事,竟然发现自己知道胡宽的本事有多大,而胡广的本事,却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大!

    这么一比较,选择自然就清楚了。再说,胡宽和胡广是亲兄弟,跟谁不是跟!

    胡广环视了一张张热切激动的脸,他用力点点头道:“大家放心,来了一趟延安府,我对造反的事情,把握又大了一分。今后免不了会有九死一生,但只要我们努力,我相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必然是光明的!”

    所有人一听,轰然叫一声好。怕危险,就不干这造反的买卖了。大不了一死鸟朝天,至少爷们轰轰历历过!

    胡广当即一挥手,大声喊道:“走,我们回府谷,我带你们打天下!”

    readx;所有人归心似箭,一路无话,只是埋头赶路,一直到天快黑了,识路的胡汉三才说道:“公子,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小村寨,我们在这歇一晚吧?”

    胡广记得这个地方叫补尾村,因为地处官道边上,虽只有百十户的小村落,却也有一个小客栈经营着。上次经过,就是在这个小客栈歇脚。

    当时自己一行人,几乎是把客栈包了,让经营客栈的老板娘都亲自出来接待,还有他们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大概也就李定国那么大,过来给他们每个人端茶送水的。

    这次又去他们那住一晚,怕是会让那老板又眉开眼笑了!

    胡广当即点头道:“好,就在这里歇一晚,明早再赶路!”

    所有人都放缓了速度,揉着冰冷的脸庞,感觉脸上没一会,就热乎乎了。

    王黑子经过这么一段时间,心情已经从纠结中恢复了不少。现在还没影的事情,管那么多干嘛!

    他在胡广的身边,只是有点好奇地问道:“公子,你说来延安府磨制那水精,就有那么大的作用,竟然能多一份把握?不知道这水精是否有我家老爷一份?”

    他这么一说,边上的人一下回过神来,这小子是王嘉胤的人。一时之间,一种异样的气氛充斥在了他们之间。

    王黑子这话一出口,也已是后悔,自己啥话不好说,偏提这茬。都怪自己刚才一直想着胡广和自家老爷两个人的事,脑子都晕了!

    胡广倒不以为意,当即笑着道:“这水精磨制出来,就是做望远镜用的,对于行军打仗的好处肯定是有。不过我说来延安府一趟,把握大了一分,不是指这个。”

    王黑子一听,一下忘记了懊悔,马上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竟然比这千里眼还要好?”

    胡广呵呵一笑道:“就是遇见了那西洋人,他告诉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汉三给打断了。只听他大声说道:“公子,前面这村子好像有点不对头,这个点,应该有烧火做饭的烟火才对!”

    胡汉三的用意,其实只是不想让胡广说出来。免得王黑子回去给王嘉胤说了,那也太便宜他了。因此,就急中生智,指着不远处的村子没事找事说道。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点晚,一般人家可能都已经吃完了。而且这年头,普通人家也没多少吃的。往往一天只吃一顿,就躺炕上挺尸,挨过这个冬天。

    胡广原本是想说,从西洋人汤若望的口中知道了那些高产作物的所在,特别是土豆,竟然在徐光启那里就有。

    俗话说,打仗打得是钱粮,皇帝不差饿兵,自个儿造反,也要有吃得才有劲造反。

    以后建立了根据地,种上那些高产作物,怎么都比眼下的光景要好,造反起来也才更有劲,吸引灾民壮大自己的实力也才有本钱。

    他说的那份把握,也是来自于此。另外,那个金尼阁带了一整个图书馆来大明朝的事,也是非常重要,不过相对吃的来说,可以往后稍稍放放。

    这两个因素一加起来,来这趟延安府自然是值得不能再值了。

    现在胡汉三打断自己说话的用意,胡广自然也清楚,谁让王黑子刚还提王嘉胤来的。

    其实也没关系,这两个消息就是告诉王嘉胤,他又能怎么样?

    胡广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顺着胡汉三的手指,抬头看去时,忽然还真得感觉到不对头。

    没炊烟可能合理,也可能不合理,他的直觉就感觉到不对。上次也是快天黑到了这个村子的,不是这个感觉。

    胡广当即一踢马腹,“驾”地一声,催马快跑起来。

    他这么一动,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加快了速度,跟在他后面,往村子而去。

    还未进村子,就看到路的两边倒着不少尸体,看样子,应该是这里的村民。

    护卫们纷纷拔出了刀剑,戒备在胡广边上,缓步驱马而行。

    那一个个尸体,都是被刀劈死,被枪扎死,有人头落地,有肚子破开,老的,少的都有,脸上全是惊慌绝望之色。

    村子里悄无声息,耳边听到的,只有北风呼啸的声音。这也就是说,行凶的人怕是已经走了,村民估计也没有幸免的了。

    胡广一挥手,对自己的护卫说道:“四下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从府谷出来,到今天才看到一整个村子被屠了的情况。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贼人,竟然下手如此狠毒!

    两个护卫手持刀剑,护着四小和胡广走到了村里唯一的小客栈。

    老板就死在自家门前,一进了门,他家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子,也被人从胸口刺了一道,仰面躺在地上,脸上还带着愤怒。

    四小一下扑了过去,住这店里的时候,因为年龄的关系,还一块玩过一会的,没想到这会,却惨死在这里了。

    店里乱七八糟的,不少桌椅都被挪位踢翻,钱柜酒缸也都被翻倒在地,显然是被劫掠过。

    老板娘浑身没有一点穿的,就躺在柜台里侧,两只手上还钉着两把匕首,绝望地死在那里。

    胡广怒到了极处,反而显得很平静。他默默地捡起丢在一边的衣服,替老板娘盖上,拔出那两把匕首查看,却没发现有什么线索。

    客栈外面脚步声响起,刘大能已经还刀入鞘,大步走了进来,看到胡广后抱拳说道:“公子,村里已是被屠了,没找到一个活人。”

    “能知道是谁干的么?”胡广冷着脸问道。

    刘大能摇摇头,语气低沉地说道:“应该是马贼干的,有不少马粪和马的足迹,估摸着至少几百骑。”

    乱世,就是这个样子,百姓的性命,朝不保夕,交了无数税的官府,只是躲在城里自个逍遥,那管外面百姓的死活。

    忽然,客栈外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胡汉三的声音有点急促,在外面喊着“公子,公子……”

    胡广一听,急步迎过去,在门口碰上了胡汉三。

    只见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少女,身上裹着他的衣服,手却是垂着的,头已歪在一边。

    一见胡广,胡汉三脸上的怒气怎么都掩饰不住,怒声禀告道:“公子,刚才找到她,已是奄奄一息。她听到那些强盗说话,是那狗娘养的干的!”

    readx;“谁?”胡广一听,怒声问道。

    胡汉三看着胡广,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地道:“高……迎……祥!”

    “啪”地一声,胡广一掌打在客栈门口上。他就知道,明末这些农民起义军的领袖,就没一个是好人。

    胡汉三咬着牙,还在那说道:“高迎祥他们在延安府事败匆忙逃走,没有粮草,就劫掠了这个村子。”

    高迎祥应该是逃去府谷了,那就总会有撞见的一天。不过虽然府谷是自己的地盘,可他手中有两百多骑,一时半会,怕是干不过他。

    胡广想着,脸上却露出坚毅地面容,现在干不过不代表以后干不过。总有一天,这种不把人命当回事的人,自己都要把他们干掉,为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报仇!

    胡广想到这里,心情反而慢慢平静了下来。他和护卫们一起忙了起来,算是给这些村民尽一份力。

    在村子里,还找到了木匠的家伙物件。胡广拿着这些东西做起单筒望远镜,一言不发的,让护卫不敢去打扰他。

    胡广也没管他们,只是四小和几个天赋比较不错的护卫,却要他们勤学拼音,不得懈怠。

    接下来几天,因为有了高迎祥屠村事件的发生,使得一行人更是无心说话,只是埋头赶路。

    随着时间的过去,天气越发的冷了。路上行人几乎绝迹,连鸟儿都难以见到。

    高迎祥的队伍应该是惊惶出逃的原因,也赶得很急。胡广一行人赶了多日,始终没赶上。按照胡汉三的经验看,大概相差一日的行程。

    在离府谷没有几日行程的时候,双方的距离好像有拉近。也在这个时候,胡广一直用休息的间隙,终于做出了一个简陋的单筒望远镜。

    护卫们虽然一直没问,可其实都在暗自关心着的。胡广一说将就着能用了纷纷围了过去,想一看究竟,到底这千里眼如何的神奇?

    李定国首先拿到了单筒望远镜,往眼睛边一放,顿时就吓了一跳。胡广见此,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指点他伸缩镜筒来调焦,以便能清晰地看到远景。

    此时已是傍晚,众人都草草地用过干粮,都围坐在边上。

    年纪最小的艾能奇见到李定国惊讶万分的表情言行,跳着脚也要看。边上的人看到胡广脸上已有多日未见的笑容,也纷纷起哄起来,一时之间,在这个临时过夜的破落庙宇中显得颇为热闹。

    单筒望远镜开始在众人的手中轮流观看使用,每个人第一次见识到远处景物近在眼前的场景,都纷纷发出由衷的赞叹声,哪怕是这一行人里面年纪最大的刘大能也不例外。

    当单筒望远镜最后回到胡广手中时,大家都纷纷讨论着这个神奇的物件,直言公子有神仙般的手艺,巧夺天工,竟然能造出传说中才有的东西。

    胡广看着他们的一张张笑脸,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红彤彤的,自有一股活力。

    听了一会,最终是没忍住,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对他们说道:“其实这个望远镜一点都不神奇,他的原理很简单的。延安府遇到的那西洋人还记得吧,他写的那本书上也已有说明。不要以为他们来自远方的蛮夷之地,这望远镜在他们那里已是早已做出来的东西。”

    “公子,那这千里…望远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教教我们吧?”李定国很是好奇,也有点不服气,向胡广要求道。

    人都有好奇之心,不管男女。护卫们对于李定国的要求,也都纷纷附和着。

    胡广一笑,当即从篝火中捡了根木材,熄灭了火,用碳头直接在石头铺的地里一边比划一边解释望远镜的原理。

    后世小学生都容易理解的东西,胡广硬是解释了半天,甚至还拿出了一块水精做下焦点的示范。

    最后,胡广对这群露出涣然大悟神色的护卫们说道:“很多东西都存在天地之间,就看你能不能去发现。如果你用心去学,你就能发现原本非常神奇的东西,其实也不过如此。就比如…”

    胡广说到这里,走出了破庙,指着天上的一轮冷月,对跟过来的护卫们说道:“如果把这个望远镜再往好里去做,终有一天,你就能看到,那月亮之上,其实没有嫦娥,没有玉兔,也没有吴刚…”

    “公子,这是真的么?”李文秀惊讶万分地问道,在他的印象中,以前父母在世时可是说有嫦娥的。

    胡广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看着众人惊讶的脸色道:“是不是真的,等你们做出能看清月亮的望远镜不就知道了?”

    看着众人都点头,胡广最终面向他们说出了自己讲这番话的目的:“而这一些,都必须具备一定的学识才成。如果你们愿意,我都可以教给你们!”

    大部分人一听,都非常感兴趣,就算自己最终没学成,但回去给以前的同伴面前露一手,终归是很露脸的事。特别是四小,更是大声表态着要学。

    胡广点点头道:“好,既然这样,你们首先要学好拼音,这是最基础的东西。我以后还会写一些非常有趣神奇的内容,你们也才能看懂,才能学进去,明白么?”

    原本有不少护卫学这拼音很头疼,这段时间来就懈怠了。胡广趁望远镜这个机会,拿出来强调下,就是要提高他们的学习兴趣。只有这样,他们才学得进去。

    也只有大家都学了,才会有更多的人才涌出来,自己的那些后世知识才能更便捷地推广开来。自己既然来明末了,就得带他们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出来!

    这次回到府谷,自己一定要获得更多的力量才行。不但是大哥那里,要让他帮自己而不是自己退居他身后,就是王嘉胤,也不能让他当府谷的家!

    胡广想到这里,脸上的神情就凝重起来,这事该怎么去做呢?

    护卫们刚说笑着,忽然发现胡广静了下来,胡汉三就有点疑惑地叫了声“公子!”

    胡广看他们的样子,稍微露了下笑容,看向府谷的方向,低声道:“离开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府谷怎么样了?官府有没有什么行动?”

    readx;众人一听,不由得都看向府谷的方向。出来了这么长时间,还真不知道府谷如何了?

    他们不知道,原本王嘉胤在府谷的起事规模并没有像现在这么大,也没有攻下府谷县城从而惊动宣府总兵尤世禄禀告朝廷。

    因为胡广的蝴蝶效应,朝廷对陕西这边的乱民动静核实比历史上提前,岳和声原本就老得很,又有病,扛不住压力,最终早了几个月一命呜呼。

    而在这时,已是崇祯元年(1628)十一月初三日,在京师的争权也有了结果。

    诏会推阁员,廷臣列吏部左侍郎成基命及礼部右侍郎钱谦益等名以上。同时被会推者郑以伟、李鹏芳、孙慎行、何如宠、薛三省、盛以弘、罗喻义、王永光、曹于汴等共十一人。而礼部尚书温体仁,侍郎周延儒,以素无人望不与。

    明朝的党争暂时有了个结果,在更大的党争到来之前,终于对陕西的事情也有了处置。

    提拔六十岁的张梦鲸,以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接替岳和声巡抚延绥。巡抚陕西都御史胡廷宴庸而耄,被罢斥去职,改由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刘广生接任。

    扯皮的事情差不多完了,新官还没上任,但不代表府谷就没有事,恰恰相反,府谷正陷入了重大的危机之中。

    胡广一众人却不知道,只是按照既定的行程,每天尽量赶路,争取早日到达府谷。

    越接近府谷,路上倒毙的饿殍就慢慢地越来越多。终于,一行人都感觉到不正常了。

    从延安府过来,不是没看到过路边倒毙的饿殍。可眼前看到的情况,却有点异常了。

    不但是数量越来越多,甚至不到一里路都能见到几具饿殍,而且这些饿殍大都是二三十岁的年龄。

    一般来说,倒毙在路边的尸体,一般以老弱病残为多。这些二三十岁的人,正是一辈子中最有力气的时候,这么接二连三地饿死、冻死在前往府谷的路上,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眼看着离府谷还有一日夜的路程,胡汉三检查了几个饿殍之后,向胡广禀告道:“公子,这些人手中有的还有武器,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行了远路。而且看衣着,好像是秦地南边的人。”

    胡广一听,抬头望望路两边的尸体,心中一动,不由得说道:“我知道了,这些人很可能是白水王二带的队伍,走了那么远的路,粮草不够,饿死在路上的。”

    “什么白水王二?”胡汉三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一边的王黑子却是大吃一惊,他记得王二和老爷会面离开府谷前往白水,是很早之前的事情。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除了像自己这种老爷的心腹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这情况的。

    胡广是怎么知道白水王二要带队伍来府谷?而且看他神态,好像还很肯定的样子。

    他在那诧异,胡广却没去管他,只是想着王二要是到了府谷,那么王嘉胤的力量就会又强一分,自己想获取大权,主导明末,说小点,主导府谷的农民军显然就又难了一分!

    还有高迎祥,看行程,他明天估计也会到府谷,算是又增加了王嘉胤的实力。

    想到这里,胡广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暂时也想不出好办法,算了,先到府谷再说。

    “我们往前赶赶再休息,尽量在明天天黑之前赶回府谷县城!”胡广一边说着,一边又催马前行。

    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有意见,因此趁着傍晚还有亮光,就追随在胡广的身后,继续赶路。

    而在此时的府谷县城,却是城门大开,城头城下敲锣打鼓,一派热闹景象。

    南门侧,王嘉胤带着一群人迎了出去。那脸上笑开了花,嘴巴怎么都合不拢,一个熊抱,抱住了刚大步走近他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

    “王二兄弟,想死你老哥哥了!”王嘉胤锤了几拳,一把推开壮汉,大声笑着道。

    这人就是白水的王二,他却来不及寒暄,声音有点沙哑地说道:“大哥,先安顿兄弟们吧,走这么远的路,早没了粮草,路上死了不少人!”

    王嘉胤看向王二的身后,长长的队伍,稀稀拉拉地拖得很长,略微估计,大概有七八百人。

    从西安府的白水,到陕北的尽头府谷,这路确实很长,天气还这么冷,又要躲避官府,死人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王嘉胤对于王二能带这么多人到,已是出乎意料了,他当即大着嗓门,吼着叫道:“马七!”

    “小人在!”马七应声出列,姿态放得很低。在这段时间内,他成功地巴结好了王嘉胤,成为其心腹之一。

    “快带兄弟们进城,热水,稀饭,馒头,饼子管够!”王嘉胤大声喊着,让那支有气无力的队伍为之一振。

    马七也配合着他,用最大的嗓门大声喊道:“好了,早就按哥哥的吩咐准备好了,白水的兄弟们,跟着我进城,放开肚子吃!”

    王嘉胤听到这里,一拉王二,侧过身子,向他介绍道:“杨六,吴廷贵,不沾泥你是认识的,他叫胡宽,我们府谷最厉害的好汉。”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点明胡宽和他是结拜兄弟,也没有第一时间介绍胡宽,反而落到了最后。

    王二听了,抱拳拱手向一众首领致礼。眼睛却盯着胡宽看,府谷最厉害的好汉,什么时候掂量掂量!

    胡宽知道在江湖之中,谁也不服谁,刚才大哥把自己夸得厉害了,怕是会有不必要的麻烦,他正想谦虚几句时,却听到王嘉胤已在那哈哈大笑地说道:“走,哥哥摆了酒席,今晚一醉方休!”

    说完,不由分说,拉了王二就走。

    天色慢慢地全黑了下来,县城的城门关闭。城里原尤府所在,现在成了王嘉胤的驻地,正摆开了好多桌酒席,有点地位的头目全都聚集在这里,喝酒吃肉,庆祝队伍又壮大了一分。

    就如同当初尤大贵大摆筵席时一样,都是晚上,都是同一个地点。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吃喝得高兴的时候,在城南的箭楼上,有一个灯笼,突然亮一会,暗一会,反复了好几次,远远地都能看到。

    readx;“大帅,城里信号传来,今晚三更动手。”

    离府谷县城隔了个山头的一处避风凹地中的帐篷里,一名汉子正单膝跪地向坐在中间那人禀告道。

    两边还坐着十多个壮汉,腰间挂着刀,全都挺直着上身,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

    虽然这些人都穿着寻常衣服,可任何人看了,都能看出来,这些人肯定是在军中待过。

    中间那人一听,手一挥让报信之人退下,同时冷声说道:“你们都给我听着,眼下还在城里的,都是我的仇人。今晚行事,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杀无赦。所得财物只需上缴一半,另外出力最多者,给你们保一个出身!”

    十多个壮汉一起跪倒在马扎边上,抱拳低头,同时说道:“是,老爷!”

    中间这人没有理他们,径直走出了帐篷,眺望着远处的府谷县城,咬牙说道:“敢灭我尤家上下,我就让你们所有人都陪葬!”

    没错,这人就是愤然辞职,带家丁回府谷报仇的尤世禄。

    他是做了多年总兵的人,对于打仗厮杀最是拿手。知道贼人众多,不可能带着六百左右的家丁就去攻城。

    因此,他到府谷地界虽然已有好几天,却只是远远地躲着,派了手下家丁乔装灾民,前去投靠贼人,混进了府谷县城中。

    今天城里的得力家丁传来信号,约好了三更动手。他毫不怀疑,这是个好机会。

    因为今天又来了一大伙贼人,怎么样都要摆酒宴请一番。这一下闹到三更天,防守最松懈,人也最疲惫的时候,自己这手下的家丁突然杀起来,贼人就是再多,也难逃一死!

    尤世禄想着,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转头又对跟出来的那些家丁头目下令道:“都去休息,回头给我狠狠地杀!”

    城里的农民军,对于城外伏着的那头索命猛虎,却丝毫不知,只是沉浸在队伍壮大的喜悦中。

    在原本尤府大堂中,摆着三桌主席,农民军中地位最高的一些头目都聚集在这里。

    在正中间的那一桌,自然是地位最高的那几位。其中王嘉胤坐在主位,举着酒杯大声乐呵道:“兄弟们,王二兄弟千里迢迢带着人马前来,辛苦就不用说了,大家敬王二兄弟一杯,哥哥先干为敬了!”

    说完之后,他一饮而尽,倒转酒杯,示意全部喝完,顿时引来了一阵叫好之声。

    王二也是一脸高兴,跟着一饮而尽,反正北方汉子,又是江湖儿女,喝酒那是没得说了!

    吴廷贵、马七、杨六、不沾泥等人纷纷响应,站起来笑着吼着各种名目,前去和王二干杯。

    也难怪他们会高兴,原本在府谷县城,胡宽可是地头蛇。在这县城中,是以他的势力最大。

    自从王嘉胤找借口支开胡广之后,王嘉胤这一系的人马就开始不断地壮大。慕名来投的灾民都会由他们先挑,胡宽只是留到最后。

    有人为此打抱不平过,王嘉胤就找上了胡宽,推心置腹地诉苦,说是手下兄弟多,他们都在他面前抱怨人手太少,这个当哥哥的也难做,只好先委屈下三弟了。

    王嘉胤上门如此一说,胡宽又是忠厚汉子,自然就为他大哥着想,体谅了。

    也因此,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府谷县城的势力,反而是胡宽的人数最少了,还是以原本的人为主。

    甚至在今日一早的时候,王嘉胤又找上胡宽,说了王二多么的不容易,马上要到府谷县城了,你现在人数最少,让点地盘出来。

    在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诉说下,胡宽没办法,又让出了王嘉胤想要的地段。结果变成了他独立防守县城西门,要知道,这里可是最容易受到官府攻击的地方。

    为此,他手下有不少人开始有怨言,说胡宽太迁就王嘉胤了。

    这边失意,那边自然就得意了。吴廷贵、杨六和不沾泥以及马七等人,连续补充了灾民后,已是实力大增。特别是最近一些天,更是有一些身强体壮,又有武艺之人来投,让他们更是高兴地合不拢嘴,直接委任了小头目给他们。

    他们喝得高兴,并有意无意地冷落胡宽,只是不断地互相喝酒庆祝。

    胡宽就是再傻,也感觉到他们这些人在排挤自己。他看看礼数应该尽到之后,便站起来向王嘉胤和王二告辞,推说回去还有事要处理,就告辞了。

    王嘉胤假意挽留了一下,便放他走了。他心中也得意,现在其他各地的兄弟来投,就算胡广回来,他们兄弟再次联手,也已是没有回天之力。

    在这府谷县城,自己的实力已是最强,自己的权威,也无人再能撼动。要是胡广回来之后,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眼色,就给他点厉害看看,也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胡宽有点闷闷不乐地刚回到家,就有手下的一些头目找上门来,愤怒地控诉不沾泥和马七的手下又先挑事,手底下的人打了一架。

    胡宽真是有点生气了,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多次了,一开始他想着大家都是杀官造反的人,也就体谅着忍了。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他为此去找过王嘉胤,说是会处理,却还是有发生。

    加上胡宽在宴席上又感觉到了排挤,心中要说没有怨气是假的。他去看了打架受伤的兄弟,然后吩咐手下的头目,大家团结点,以后再有这事,一定当场打回来,事后有他。

    反正现在地盘小了,相对人口数量增加,随便一喊都是兄弟。

    夜色慢慢地深了,除了城西胡宽的地盘早已正常休息之外,其他地方都还在喝酒庆祝着。

    到了差不多三更天,很多人都已经喝高了,或烂醉如泥,或呼呼大睡,少数一些人还在喝着。

    没有人注意到,城外正无声息地行进着一支杀气腾腾的队伍,往城南扑来。

    城南处的守卒,已经在梦乡中被干掉了好些个。城头箭楼上的灯笼,又开始忽闪忽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