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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adx;天色大亮,高迎祥带着手下的两百多骑终于踏足了府谷境内。转过一个山头,远远地府谷县城便在望了。

    他往塞外贩马之时,曾来过府谷。因此一转过山头,他便勒马转身给手下打气道:“王大哥在府谷县城中等着我们,不出半个时辰,我们就能到了。到时候大家敞开了肚子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他的手下逃命般地赶了一路,沿途抢的东西也差不多吃完,早已是精疲力竭。因此一听他这话,原先因为劳累而萎靡不振的精神全都为之一振。

    可有一个高迎祥的家奴,脸上却带着一丝疑惑,指着远处问道:“老爷,那里好像是府谷县城所在吧,怎么冒着浓烟?”

    高迎祥刚才就没看,一听之下,吃了一惊,赶紧转头望去。果然看到府谷县城的所在,冒起的浓烟直冲云霄。

    他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按照他的经验,怕是府谷出了事。

    “走,去看看。”高迎祥一声令下,当先又催马前行。

    他的手下全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之心,无奈地跟了下去。

    大概多跑了一刻多钟后,就看到官道上有人出现。虽然天寒地冻地,却只是穿着单薄的衣服,拼命地在赶路。

    高迎祥当即冲了过去,拦在那人的面前,大声问道:“你可是从府谷县城过来的?”

    那人见到这么多骑,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不过看到高迎祥他们只是着便衣,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便稍微安定了一点。

    他这正犹豫着,高迎祥原本就因担心而急躁,等得不耐烦,一鞭子抽了下去,再次问道:“你可是从府谷县城过来的,可知道王嘉胤其人?”

    听高迎祥说到王嘉胤的时候,语气中带了一丝敬意,这人就心中有数了一点,脸上虽然还是惊慌之色,却已能开口试探着问道:“你们……你们是来投奔王头领的么?”

    高迎祥一听,明白这人果然是来自府谷县城,当即一点头,再次喝问道:“正是,快说府谷县城出什么事了?”

    “啊呀,你们来晚了,昨晚突然冒出了无数官兵,打进了城里,四处放火杀人,走慢了一点就是没命。”那人一听,哭喊着回答,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他说完之后,还颇有点担心地往后看看,因为刚好是个拐弯处,也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他看高迎祥阴沉着脸,皱紧了眉头,就偷偷地挪动身子,离开高迎祥他们远一点,然后撒腿又跑,显然是担心这里还是不够安全。

    高迎祥的手下虽然看到了,却也没有管他,只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老爷。

    高迎祥心中纠结,这眼看着就要到达目的地,却突然发生了这种变故,这该如何是好?

    他还没下定决心,却见前面拐弯处又冒出了两个人。有了刚才那人的经验,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也肯定是从府谷县城逃出来的。

    高迎祥当即又迎了过去,拦住了他们问情况。结果得到的信息差不多,都说昨天夜里突然杀出了无数人,府谷县城已是尸山血海,要不是他们逃得快,也肯定做了冤死鬼。

    这一下,高迎祥的手下都围着他,纷纷担心地叫着“老爷”,显然是催他快拿个主意。

    高迎祥的眉头已经皱得竖了起来,脸色很不好看。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又抬头看看府谷县城的所在,看到那浓浓的烟柱,忽然有了决断。

    他一勒缰绳,马儿吃疼调了个头。他的手下一见,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连忙跟着照做。

    “驾”地一声,高迎祥领头,带着他的手下们,舍弃了原先的目的地,越过了之前跑的最快的那个从府谷县城逃出来的人,带起一片尘土,消失在远处。

    “呸,呸,呸!”那人吃了一鼻子灰,一边吐着一边看着高迎祥那伙人消失的方向。低声嘟哝道:“原来是个没种的,逃得倒挺快的!”

    这人转头看看身后,发现远处又出现了几个逃跑的人,当即不敢再耽搁,就怕那些杀神追上来,赶紧拔脚继续逃跑。

    他逃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不到,正累得不行,站那喘口气的时候,又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

    他心中想着,不会是那伙人又回来了吧?

    这抬头看去,只见前面山谷中果然转出了一伙骑士。不过人数好像很少,大概也就二十来人的样子。

    这些人虽然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可比起刚才那些骑士,却是精神多了。当先领头的那人,是一个瘦弱少年。

    他正在观察着时,一群人又在他的面前停住。看得出来,这些人大概也看到了冲天的烟柱,脸色都露着担心。

    “府谷县城出了什么事?怎么冒出来这么大的浓烟?”那瘦弱少年直接问他,好像很肯定的样子,知道自己就是从府谷跑出来的。

    他是才来府谷不久的人,自然不认识面前这人是胡广,不知道他就是府谷县城人氏,一眼就能看出是府谷县城的所在冒着浓烟,也能猜到他是从府谷县城逃出来的人。

    他一听又是这个问题,当即好奇地问道:“你也是来投奔王嘉胤头领的?我劝你也赶紧像刚才那几百骑一样,调转马头逃了吧,否则等官兵杀过来就晚了!”

    这些骑士一听,果然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甚,不过却没有他所想的也调转马头逃跑。

    胡广能猜出来,他说的几百骑,应该是在自己前面的高迎祥他们。刚才来的路上没碰到,那就是调转马头从岔道跑了。

    不过现在他也不关心这个,俯视着面前这个衣衫单薄的人,急声喝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点!”

    被一群骑士围着,这人也没法,只好又继续说道:“昨晚半夜,无数的官兵突然杀进了城,尸山血海的,城里全是死人。幸好我跑得快,听到不对,第一时间就跑了,否则也是难逃一死?”

    “啊!”周围的护卫一听,好些个人都惊呼出声,没想到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

    readx;胡广却是眉头一皱,当即马上追问道:“何处的官兵?那个城区先开始的厮杀?是否知道胡宽胡头领如今何在?”

    府谷县城里面,最让他牵挂的是大哥一家。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如何了,大嫂和丫丫他们这样的妇孺不知道能不能幸免于难?

    这人一听,马上哑了口,回答不出来。胡广无奈再细细追问,结果还真问出了一点有用的东西。

    三更后开始的厮杀声,不分敌我,也不知道谁是敌人,城里乱成一团。他逃出来的时候,城门并没有人守着……

    这些信息在胡广脑海中一汇集,他马上就得出几点结论。

    第一,这很可能不是官兵。否则不可能盔甲战服不穿,反而穿普通老百姓的衣服,以致城里混乱,区分不清敌我。

    第二,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应该不是很多,否则肯定会第一时间攻占城门,来一个瓮中捉鳖。

    另外,这第二点也可以佐证第一点,说明这些敌人肯定不是官兵,否则不可能人数这么少,竟然连城门都没有去控制。

    这人所说什么无数官兵,尸山血海的,全都是他吓破了胆,随口就扯出来的瞎话。看看他那单薄的衣服就知道,怕是在被窝里一听到动静,就撒丫子往城外跑了。

    胡广得到这些信息,当即不再理这人,双腿猛地一夹马腹,“驾”地一声,马儿猛地向前窜出,向着府谷县城的方向狂驰而去。

    护卫们一见,虽然都是一脸的担心,却也二话不说,紧跟着胡广的身后而去。

    这逃跑第一人回头看看,低声嘟哝道:“这倒是有种的人,可惜这么少人,怕是去送死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继续开始逃他的命去了。

    再说胡广骑马跑了没多久,又开始遇到三三两两从府谷县城逃出来的人,其中有两个竟然还是认得胡广的。

    这些人都是反应很快,第一时间从府谷县城里跑出来的人。胡广问了他们情况之后,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断没错。不过因为这些人逃得快,也问不出更多的信息。

    不管如何,胡广肯定是不会跑的。他策马狂奔到高迎祥最先到的那个山头时,遥远处府谷县城的烟柱看得更为清晰了。

    他左右四顾一下,马上又催马离开官道,往边上更为高耸的那座山坡顶驰去。

    一到山顶,那条通往府谷官道的大部分,都收入了眼底。

    府谷县城是多处起火,城门洞开,在城头城下已经看不到什么人影了。县城附近的地上,不管是官道还是路边两侧,都扑着不少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是死了的。

    县城周围的野地里,到处都是逃命的人。只要人数聚集稍微多点的地方,都有人在追杀。

    而人数最多的地方,大概是官道这一线。无数的人犹如一个个的洪峰浪头,远离县城在逃难。估摸下最近的洪峰,也离这边不是太远了。

    胡广马上抽出单筒望远镜,查看起远处的场景。

    远离城头大概一里多地的官道上,大概有四五百人正在厮杀。面向自己这一边的那些人,都是统一的青衣家奴制服,甚至还有四十来骑,正蠢蠢欲动,企图绕开厮杀的人群。

    但那背对胡广方向的三百多人,一边和面前的敌人努力厮杀,一边还拼命不露出空档,让那些骑在马背上的恶狼有可趁之机,死死地挡在厮杀人群的那边。

    这单筒望远镜的倍数不是很高,看不清具体的情况。只能看到阻挡的那一方人数虽多,却不停地退,不时有人翻倒在地。

    再近一些,则是那些掉头在跑的人,有男有女,有壮汉也有妇孺。

    这些人,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几个浪头的人算起来,大概有一千多人。

    胡广一下回过神来,刚才那些人应该是在掩护他们逃跑。

    他的镜头马上又回到了厮杀的那一处,他心中隐约可以肯定,大哥要是还活着,肯定会留在殿后的这一群人之中。

    镜头慢慢地移动,果然被胡广看到了他大哥的身影,虽然看不清,他却能知道,那人就是大哥,正在那厮杀着。

    胡广再度看了下县城那边,没看到还有其他敌人出现。他心中可以肯定,农民军是被这些人杀破了胆,人少的一方才会追着人多的一方在杀。

    大哥那边的人不断地在减少,怕是阻挡不了那些人多久。这样一来,不但大哥会危险,前面逃着的一千多人都会有危险。

    胡广马上收好了单筒望远镜,再度催马狂奔上官道。

    “公子,我们怎么办?”刘大能紧跟在他身边,一边控马一边大声问道。

    胡广头也不回,直接大声回答道:“拦住他们,杀回去!”

    这说得是轻巧,能做得起来么?刘大能不看好。

    他和胡宽一样,是从军队中出来的人。他知道这种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已是兵败如山倒,那些逃跑的人肯定丧失了理智,那还能劝动他们再返身杀回去!

    如果说原本就是令行禁止的军队,在崩溃之后,由主帅派出督战队砍一些脑袋,说不定还有效果。毕竟只要在军中待久一点,都知道崩溃的后果,是给敌人送人头。只要有了主心骨,溃兵还能再度聚集形成战力。

    可眼下这些……刘大能想到这里,只能暗叹着摇摇头。

    没当过兵,吃过军粮的老百姓,见到尸山血海已是头晕,能逃已是有胆气了,还让他们返身去和那些杀神一般的索命恶鬼厮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他用肉眼就能看出来,那些敌人明显不是乱战,是配合着在厮杀,显然是军中之人,杀人最为拿手。

    不过虽然是这样,刘大能却还紧跟着胡广。他早已没了家,胡广要做这飞蛾扑火般的事情,他也不在乎,陪着就是了。这去延安府的经历,让他看到了胡广的各种匪夷所思的本事。他要是去谋求条生路,自会过得很滋润。

    可胡广没有,他甚至立下了宏愿,要让天下的老百姓都有好日子过。既然如此,刘大能就打定了主意,自己是个粗人,又何惜此命,好歹要陪着胡广走下去!

    护卫中也有几个是和他一样的心思,而那些有家人的护卫,自然更不用说了。

    就这么着,他们逆流而上,向危险冲了上去。

    readx;一路之上,零零散散的先行逃跑的人,诧异地看着迎面冲过来一伙骑士。眼尖一点的人,认得当先那人,不由诧异地道:“小诸葛?他怎么消失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

    没人理他,追兵就在咫尺的屁股后面,逃都来不及逃,那顾得上和他探讨这个。

    这认识胡广的人也只是这么好奇一下,接着继续跑了。

    还有认识胡广,并且受过他恩惠的人,比如原本关在大牢中等死的,看到胡广逆流而上,不由得边逃边大声呼喊招呼道:“胡广兄弟,别去送死,快调转马头跑吧!”

    胡广根本没顾得上这些零散的人,也没理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他要赶在第一个人潮拥出前面那个峡谷时,抢先到达那里。

    眼下的他,脑中只是一个念头,一定要拦住大部分人,鼓起他们的士气,和敌人去拼了。如此,才有可能反败为胜!

    十九骑卷着尘土,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呼啸而过。

    “丫丫,到娘的背上来!”乌兰一把拉起跌倒的丫丫,喘着气蹲下身子,同时大声吩咐道。

    在她边上的刘彩娥伸了把手,把丫丫架到了乌兰的背上,同时急促地说道:“胡家嫂子,快走,一会你背不动了我来背。”

    跑在前面的张招弟听到动静,牵着弟弟的手一边跑一边转过头提醒道:“快跑,不远就到谷口了!”

    这前面的一波人都是城西胡宽手下的人,所以他们才能大批量的跑在最前面。

    乌兰双手托住女儿,快步跑了起来。也幸亏是常年劳作,有的是力气。因此虽然背着一个人,速度却并不慢。

    这时候的她,心里其实很急。

    因为她记得,当家在临分手之前就说过,只有自己等人跑过前面这个谷口,他们那些断后的人退下来,就可以用较少的人堵住那谷口。只有这样,才可能有机会逃脱追杀。

    当家那边带着人拼死阻挡着追兵,自己这边多耽搁一点时间,那边就要多用一条命来争取时间。

    乌兰跑动中,转头看了下身后,却发现刚出城门还有点秩序的人群,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乱哄哄地,甚至还有人一跌倒马上就被后面的人踩在了脚下。

    其他头领手下的人中,有不少跑得快的人,已经赶上了她们这些最先出城的,隐隐还有赶超的趋势。

    原本还计划在谷口这里集结下那些男人,利用狭窄峡谷的地理优势,组织起来接应断后的那些。否则出了这峡谷,后面那些人追上来,就真是逃都没法可逃了。

    想到这里,乌兰忽然对身边的刘彩娥说道:“帮照顾下丫丫。”

    刚说完,就把丫丫放了下来,也顾不得解释,使出浑身力气,尽自己最快速度,向谷口冲刺过去。

    乌兰喘着粗气,总算抢在了人潮之前到达了谷口。她猛地转身,面对人潮伸开双手一边拦着一边大声喊道:“男人都留下,在谷口接应下断后的,让老弱妇孺先走!”

    能从后面的梯队跑到最前面来,自然是那些身强体壮的男人。他们正逃着命,忽然看到谷口有一个女人在那拦着。虽然认识她是胡头领的媳妇,但他们根本就不理,直接绕过跑进了峡谷。

    乌兰想拦住他们,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这些逃命的男人根本就无视她,甚至有几个人,还往她身上撞过来,如果不是躲得快一点,就肯定会被他们撞翻。

    张招弟带着弟弟上来了,她也想拦一下,却发现和乌兰一样的遭遇,只能躲到一边去而已。

    前面人没有被拦住,后面紧跟过来的大群人自然也不可能停,全都蜂拥而入了峡谷。

    没有人在谷口接应,就算断后的人退到了这里,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胡家嫂子,为了丫丫,快走吧!”刘彩娥带着丫丫上来了,着急地劝说道。

    乌兰转头看向来处,发现阻击的人不断地有被砍翻在地,人数正在变得越来越少。

    她的心在滴血,转回头看看丫丫,见她一脸的惶恐,猛地一咬牙,一把把丫丫拉到自己背上,跟着人流进入了峡谷。

    峡谷并不长,在另外的那一头,胡广正伏在马背上,随着骏马奔腾而起伏。

    峡谷聚声,还未到就能听到声音传来。胡广心中明白,怕是第一个人潮已经拥进峡谷了。

    他直视前方,大声喝道:“堵住他们!”

    紧跟他身后的胡汉三等人听了,互相招呼着,再加把劲,和胡广并驾齐驱,队伍慢慢地变成参差不齐的两排。

    可他们还是晚了一点,人潮从峡谷中拥了出来。只是看到他们驱马狂驰而来时,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减缓了速度。

    胡广在他们面前急停,马队带起的尘土越过他们,一直扑向峡谷中,又多少减缓了一点人潮的速度。

    护卫们知道胡广的意思,不用他吩咐,两排并成一排,成半月形向两边延伸,兜住了从峡谷拥出来的人群。

    这里的人认识胡广的就多了,他们看到是胡广,先是一喜,接着发现胡广其实就这么一点人,就又是失望,纷纷喊叫了起来。

    “胡广兄弟,让一让路,放我们过去吧!”

    “完了,全完了,快跑吧!”

    “尤世禄带着精兵杀来报仇,那叫一个狠,逢人便杀,跑慢点就是死!”

    “胡广,快快让路,否则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

    不少人说着,又开始往前迈动步子,准备冲击胡广和他的护卫组成的薄薄一条线。

    胡广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话,心中对府谷的变故更为明白了一些。

    原来是尤世禄带着家丁杀回来,这样倒容易解释了,为什么不是官兵,为什么人数少,为什么不控制城门……

    他心中想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还是一脸的严峻,一言不发。

    忽然胡广伸手拔出了腰刀,发出“噌”地一声响,举在身前,刀尖斜指向最前面的人。

    他的护卫们一见,也纷纷拔出了腰刀,在马前组成了一排刀尖。冬日的阳光照耀下,耀眼夺目!

    readx;见到这个阵势,刚才还气势汹汹,想着夺路而逃的那些人都收住了脚步,有点吃惊地看着胡广。

    要知道在他们的印象中,胡广可是有“妇人之仁”称呼的老好人。也因此,他们在胡广拦在面前的时候,还有胆子说一些放肆的话。

    可眼下,胡广突然变了一个形象。一句话不说,拔刀相向。这意思不用说,要是有人走向前的话,他会一刀砍下去。

    面临刀锋威胁的一群人站那,惊讶地看着胡广。在他们的身后,不断地有人从峡谷内拥出来,冲撞到前面的人,刚才还安静下来的场面一下又开始骚动起来。

    后面没有直面对着刀锋的一些人,心中着急后面的那些杀神,看到前面不动,就开始在人群中起哄起来。

    “愣着干嘛,冲过去就是,难道他还敢真得砍人?”

    “就是,一大群人被这么几个人拦着,还是大老爷们不是?”

    “胡广只是吓吓人而已,不敢真得下手,快冲啊!”

    “娘的,再杵这里等着尤世禄赶上来让他杀啊?”

    “……”

    还有被堵在峡谷内的人,见到人流竟然不动了,也不清楚外面的情况,都哭喊了起来。

    听着那些起哄的话,听到那些哭喊声,马上又想起身后吊着那群杀神,站在最前面的一些人终于又开始动起来了。

    胡广忽然也动了,他的手腕一转,刀锋马上亮了出来。一道阳光照着刀锋,再反射掠过人群。

    同时,他冷着脸,大声喝道:“老人,妇女,孩子可以过去,其他人敢过去,不要怪我不客气!”

    胡广原本就是特工出身,不同的身份就能有不同的气质,对他来说,这是最基本的技能。

    他此时说话出来,冷若寒霜,不带一丝感情。听到的人,丝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胡广说完之后,手一挥,并排着的护卫往两边缩了缩,让出了一条通道。

    “老弱妇孺快点过去,让出通道来!男人都留下,随我一起杀回去!”

    胡广再一次开口,声音沉稳,让人听着就心安。

    人潮不断地被后面的人所挤,前面的一些健妇听了,小心地向让开的出口走去。在此过程中,头一直抬着,眼睛始终盯着两边骑士的刀锋。

    走过去了,没事!这些健妇松了口气,稍微离这些骑士远一点后,又撒开脚丫子逃了起来。

    后面的老弱妇孺一见,也纷纷涌向出口,准备逃离这里。

    有几个汉子见了,又动了心思,移动着脚步,想趁着这个人流逃过去。

    谁知胡广的刀尖一指,大声喝道:“别逼我动手杀人!”

    咦?没有一刀招呼下来,只是在说说而已,看来胡广还真是有妇人之仁。以前对待明军俘虏,都能用自己的功劳来顶,还不惜得罪王嘉胤头领。哈哈,肯定只是吓吓人而已!

    有人这么想着,当即不顾胡广的警告,夹在妇女中间想逃过去。

    只见胡广一夹马腹,纵马向前一步,抡起的腰刀,带着周围一片惊呼声,毫不犹豫地一刀砍了下去。

    “啊”地一声惨叫,那心存侥幸心理的汉子用手一挡,当即断了一只手,鲜血喷得老高,躺在地上抱着断臂嚎了起来,嚎得不少人心中直打哆嗦。以致一些妇女都吓呆在原地,堵住了出口。

    边上的刘大能见此,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又是一刀,直接劈下了脑袋,然后拖着尸身丢到了一边。

    这条让出的通道上洒满了刚才这人的血迹,让重新开始走动起来的老弱妇孺都有点战战兢兢的。

    这些亲眼见到此景的人群,再次看向胡广的时候,眼神中都带了一丝畏惧。

    毕竟城里厮杀的时候,路上逃走的时候,更多的是听到而没有看到,此时亲眼看到的杀人场景,自是更为震慑。

    刘大能翻身坐回马背上,举着腰刀斜垂着。那刀上还流淌着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滴。

    他冷面无情,扫视着前面这些男人,心中却只是一叹而已。杀人立威,确实是可以。但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就是怎么鼓起他们这些被杀落胆的士气,能跟着返身杀回去?

    否则的话,就算他们畏惧手中的刀暂时不跑,一旦对上敌人,还是会一哄而散。

    “哪个男人要再敢怂,丢下老弱妇孺想独自逃生的,我不怕再多砍几个!”胡广冷着脸,大声吼道。

    站前面那些男的,都是跑最快的人,身上又哪可能携带兵刃。在刚杀人立威的情况下,又有谁敢赤手空拳地上前反对。真有这份勇气,他们也不可能跑那么快了!

    可站在人群后面,隐在人堆里的一些人却不怎么怕。胡广的声音刚落,就听到有人阴阳怪气地喊道:“王嘉胤大头领都跑了,有本事你去砍他啊!”

    其他人听到,不少都起哄起来。一时之间,刚镇压下去的场面又有骚动的迹象。

    一边的王黑子听见,气愤地涨红了脸,用刀尖指着刚说话声音的方向,大声怒骂道:“放屁,我家老爷英雄了得,怎么可能会先跑!”

    他这声音一落,好几个人几乎同时回应了他的话,都说看到王嘉胤带头逃跑了。

    说实话,胡广刚听到时也有点吃惊和不相信。可他看那些人的言行,看他们那气愤地神情,心中一下明白过来,王嘉胤逃跑这事,肯定是真的。

    王黑子却不愿相信,还待再骂时,胡广已经先吼开了:“王嘉胤抛下了老弱妇孺先跑,就不配再当大首领!他要是此时敢在我面前逃跑,我胡广照样一刀砍下去!”

    看着胡广那严肃地神情,想起他刚才说一不二的行动,想起以前胡广就敢和王嘉胤争辩,顶撞于他,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敢反驳。因为他们相信,胡广怕是真能做出来。

    看到场面得到控制,知道时间的宝贵,胡广当即指着面前的人群,大声喝道:“你们以为你们这样逃,就能逃出生天么?简直是白日做梦!”

    他吼声如雷,又语出惊人,一时之间,从峡谷拥出来的人群都关注着他。就连那些刚经过出口,真想撒丫子逃跑的老弱妇孺也都放缓了脚步。

    readx;胡广空着的手一指府谷县城方向,大声地问道:“你们的身后是什么人?是被灭了门的尤家!你们谁觉得尤世禄好说话,只是在这杀上一阵,就能放过你们的么?”

    “尤家出了八个总兵,不包括尤世禄,现在还有两个在外面。以他们的力量,就算你们能逃了一时,能逃得过一世么?”

    听着这话,想起昨晚开始的恶梦,想起尤世禄带人不分男女老幼,逢人便杀,在场的人就感到一阵心凉。

    可胡广吓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他用手指着人群,继续大声地问道:“就算你们跑得快,跑得了一时,也没被尤家找到。可看看你们……”

    听他说到这里,人群不由得有点诧异,彼此看看,好像没什么吧?

    “你们身上是带了多少吃的,还是带了多少保暖衣服?或者是你们的体质足够强,不怕这寒冷的天气?”

    听胡广这么一说,这些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匆忙从城中逃出来,谁还顾得上拿什么行李,更不用说还带吃的了。

    甚至有不少人,都是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就没几件衣服。之前忙于逃命,一直不觉得如何!

    可眼下,胡广这么一提醒,顿时就觉得这寒风刺骨,简直要刺入骨髓一般。整个人的身体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发现彼此的嘴唇也都被冻得乌青。

    胡广的手收了回来,看着人群的动作,知道自己说得话已经起到作用,这些人终于意识到他们处于怎么样的恶劣环境了!

    稍微等了一会,他握着腰刀的手往上一举,横刀在面前,用力一振道:“既然逃了是一死,为什么就不和他们拼了?最多不也只是一死而已么!”

    “和他们拼了,至少还有一份活下来的希望。就算是死,那也是为老弱妇孺尽了一份力!像个爷们一样战死,到了阎王殿,也是能站直了身子,昂首对阎王爷说话!”

    不少人听到这里,心中也活络开了:对啊,左右不过一死,那还不如死得光棍一点好!

    不过他们虽然是这么想着,可还是有点犹豫地站那不动。或者是想看别人怎么想,怎么做。

    胡汉三早已怒容满面,他见人群竟然没有人响应,当即大声喝道:“就知道你们是些没卵蛋的缩头乌龟,指望你们,母猪都能上树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群中终于有人骂出了声:“放屁,谁没卵蛋了!头领死得死,跑得跑,我们能怎么办?”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自然也有人跟上,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就是,我们也是有心无力,只能逃了。”

    “对,不是不想打,是没人当我们的头……”

    “……”

    胡广的目光扫过这些抱怨的人,心中知道他们说得未必没有道理。他当即伸手成掌一抚道:“好,既然你们还是爷们,就跟着我上。我死,你们再顶上!”

    听到胡广竟然不是督促他们出战,而是他先上,他死了他们再上。不少人的血一下上涌,纷纷表态,要加入爷们的行列。

    当然了,也还有一部分男人沉默着,并没有表态。

    刘大能见到士气一下起来了,不由得转头看向胡广,若有所思。

    有一点真得没错,就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逃跑将军手下出不了血性汉子,敢做刚当的头领手下都是好男儿!

    胡广兄弟心肠好,有志气,有血气,跟着他,就算赔上了这条命,那也不过是再等十八年而已!

    想到这里,刘大能暗暗打定了主意。

    在嘈杂声中,忽然还响起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敢拼命的不止是你们男人,我们女人也行的!”

    任谁都听出来,说话的是个女人。一时之间,不少人愕然,转头看去。

    胡广却听得大喜,他一听就知道,说话这人,就是他最为关心的几个人之一,嫂子乌兰。

    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乌兰背着丫丫,就站在峡谷出口处,巾帼不让须眉,昂然立着。

    看到所有人看向自己,乌兰压根没有一丝害羞、忸怩,有的,只是坚定。

    “我男人为了你们,在后面拼着命!我要不是为了女儿,就绝不会站这里!死就死了,怕什么!”

    乌兰说到这里,又大声招呼道:“招弟,我家丫丫就托付给你了!”

    她的话音一落,身边的刘彩娥用力点头,大声回应道:“我爹也在后面拼命,我也要回去和他们拼了!”

    峡谷口的这块地方,马上也跟着响起几个健妇义无反顾的声音,让须眉男儿羞杀了脸。

    与刘大能同坐一骑的李定国涨红了脸,用他那稚嫩地童音,大声喊道:“我是男人,我也要去拼命!”

    他这么带了个头,孙可望、李文秀,甚至是最小的艾能奇全都喊着要出战。

    “他娘的,还有男的不敢战的,老子割了你的卵蛋,免得糟蹋了男人的称呼!”刘大能怒吼出声,震得峡谷里都是他的回应。

    那些刚才没有表态的男人,看着四周的人,就觉得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那目光就如刀剑一样,刺得身上感觉好疼。

    这么一来,大部分男人都吼出了是男人该吼出的声音,使得峡谷口的士气一下高涨起来,就连那些逃走的人群也都停步转头看了过来。

    不过人群中也还有异样的声音,或者也可以说是理智的声音,中气不足地发表意见道:“我们赤手空拳的,怎么打得过他们啊?”

    “是啊,尤世禄有五十多名骑卒,怎么对付?”

    “还有他们的步卒可都是尤世禄养的家丁,精锐得很,我们打不过啊!”

    “……”

    只要敢打,这些都不是事。胡广当即插刀入鞘,大声道:“大家只要敢打,敢拼命,就听我的!”

    他这么一说,马上有人想起胡广之前的战绩,当即纷纷帮着喊道:“大家不要吵,听胡广兄弟说话!”

    “胡广兄弟是小诸葛,他肯定有好办法!”

    “……”

    此时,在峡谷的另一头,厮杀已到了最惨烈的时候了。

    就算是英雄了得的胡宽,身上也已是三处带伤。原本出城时的四百多兄弟,如今只剩下了两百来人,最大的人数优势已经没有了。

    readx;尤家的家丁凭借着训练充足,战场厮杀经验丰富,不断配合着往前突进。拦在他们前面的兄弟,都是拿命来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胡宽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地倒下,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拼命和面前的敌人厮杀。

    从昨夜三更开始,城里突然响起了厮杀之声。混乱之下,到处都是惨叫声,分不清敌我。

    亏了自己的手下和别头领的手下有冲突,他们都听自己的话,团结着聚在一起。虽是这样,一开始还是吃了不少亏。

    自己想过去联系大哥他们,可却找不到人。后来有人说,大哥他竟然逃了!

    等到天色放亮之后,虽知道了敌人是谁,可城内已不可收拾。尤世禄的人士气如虹,自己这边却人心惶惶。无奈之下,自己只能组织手下兄弟的家眷逃命!

    当然,也有一部分兄弟逃走,可有家眷的兄弟为了亲人能逃出生天,大部分都义无反顾地留下来了。

    胡宽想到这里,心中马上闪过了娘子、女儿的身影。起事对抗官府,终归是败了!自己怕是要死在这里,也不知道她们娘俩能不能活下来!

    对了,还有二弟,他去延安府倒是躲过了一劫。真是祖宗保佑,胡家总算没有绝后。

    要是她们娘俩能遇到二弟,那就是前世积了几辈子的福,自己死也安心了!

    胡宽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欢呼。他百忙之中,急忙抽空看了过去。发现最左侧的防线,被尤家家丁突破了,欢呼声就是他们发出的。

    顿时,他感觉到不妙。转头急速瞄了一眼,发现人潮还有一部分尾巴正在进入峡谷。

    自己这些人边战边退到峡谷口,也还有一段距离。可阵线却被突破,尤世禄的那些骑兵要追上去,那还得了?

    不好!胡宽心中大急,连忙大声喊道:“快堵住缺口,不要让他们有去追杀的机会!”

    “哈哈哈……”

    回应他的,是一阵得意忘形的狂笑声。尤世禄骑在马上,就在家丁的后面,毫无顾忌地大笑着。

    胡宽打什么主意,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之前一直不迟迟去追杀那些人,不是说因为胡宽带人拦着过不去,更多的原因,其实只是因为他要看胡宽担心焦虑,拼死却又无法改变结局的那种无奈痛苦的神情。

    他知道胡宽的厉害,也曾告诫过自己的侄子,让他不要往死里逼胡宽,免得狗急跳墙而伤到自身。

    没想到的是,这种事情还真发生了。不但发生了,还是最惨痛的结局,尤家被灭门。

    对于尤世禄来说,他最恨的人不是王嘉胤,而是胡宽兄弟俩。

    能有机会欣赏仇敌临死前的绝望,尤世禄又怎么可能放过。眼下的厮杀,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猫吃老鼠之前,玩弄一番而已。

    否则的话,就凭这些只知道蛮力厮杀的农民,又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他这边只要下令步卒闪开,靠着骑兵冲锋,就能冲开一条路来。虽然可能会死几个骑士,可对于他来说,又有什么在乎的呢!

    此时,尤世禄看看人潮已经差不多快进入峡谷,且这些贼人又没啥本事,竟然已经抵挡不住步卒的攻击,他觉得差不多了。

    笑声吸引到了胡宽的目光,看过去时只见尤世禄脸上挂着一丝残忍的笑意,就当着胡广的面,大手一挥,那队骑兵就动了起来。

    仿佛是知道自家老爷的心意,这些骑士,狂驰过去的时候,无不是哈哈大笑。对于他们来说,骑着马前去收割逃跑贼人的性命,那简直不要太轻松!

    战马向前跑着,刀锋向外横着不动,只需瞄着那后脖子,就能看到人头落地,却不费自己一点力气。

    胡宽看着五十余骑向着峡谷狂驰而去,急得想转身就奔过去拦他们。可对面的尤家家丁粘着他,根本就没有抽身的机会。

    他是军中出来的人,明白这五十余骑对于那些正在逃命的人来说,是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可是自己却无能为力,根本无法阻止这一切。想着乌兰和丫丫,想着那么多认识的人会成为这五十余骑的刀下之鬼。胡宽就忍不住睚眦欲裂,嘴唇咬出了血,势若疯狂般地厮杀起来。

    既然她们娘俩都逃不了一死,自己活着也没意思,多杀几个,就算在黄泉路上遇到她们娘俩,也能有个说法!

    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想法,想着亲人将惨死在那些骑兵的刀下,都是疯狂地拼了命。

    他们都不再后退,因为已经没有意义,打定了主意,能多杀几个尤家家丁就多杀几个尤家家丁!

    人的潜力真可以说是无穷的,他们从三更天坚持到现在,已是精疲力竭,可经过这么一刺激,却像换了一个人,一下又爆发出了很强的战斗力。

    明明身上中了一刀,却还死战不退,甚至不顾一切,舍身扑过去,无法同归于尽,也要为同伴创造杀伤敌人的机会。

    这样的疯狂,就算是尤家家丁确实精锐,一时之间也没法抵挡,反而被杀得连连后退。甚至有好些个家丁一不留神,就惨叫着倒下了。

    尤世禄一点都不慌,他知道这种情况无法长久。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尤家家丁们就稳住了阵脚,又开始占据上风,稳稳地继续收割贼人的性命!

    慢慢地,尤家家丁们成了半圆形,差不多围住了还在抵抗的贼人。可以想见,再不用多少时间,这里的贼人将全部枭首。

    尤世禄忽然在马上立了起来,用手指着厮杀中的胡宽,大声怒喝道:“儿郎们,把胡宽给我活捉了。我要拿他生祭,跪在我尤家满门坟前受千刀万剐之刑!”

    “是!”齐声大喊,家丁们大声回应着尤世禄,语气中,满满地都是把握。

    尤世禄仰天大笑,心中已是在想象着在坟前割仇人肉的快感。可忽然之间,眼角好像看到什么东西,感觉到不大对劲。

    他连忙拿眼看过去,发现在前方峡谷的入口处,有骑士出现。

    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尤世禄是骂娘,自己给这群兔崽子的命令,可是男女老幼,一个不留。这条路上足有上千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再定睛一看,却发现了不对!

    readx;只见最初从峡谷出现的那个骑士,身形瘦弱,出现在峡谷口后,勒马站住往这边看过来。

    紧接着,在他的后面,又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大概足足有四十来骑左右,分列在最开始出现的骑士两边。

    而在这些骑士的身后,又逐渐出现一些身体强壮的男人,站在骑士的后面,并且后面的人头远远不断地拥出来。官道上站不下了,就开始向两侧延伸。

    尤世禄脸上得意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先是惊讶,后来则是惊慌,楞在了那里。

    随着峡谷口人数越来越多,面对这边的尤府家丁也瞄见了。那些不在第一线的家丁首先惊讶地停住了动作,和他们老爷一样,脸上由惊讶变为惊慌。

    这情绪很快传到了厮杀双方身上,他们趁着间隙也瞄见峡谷口的人数越来越多。不管是哪方,都很吃惊,也想不明白,不由得双方互相脱离了战斗,一起看向峡谷口。

    胡宽浑然不管身上几处伤口在流血,赶紧扭头看过去。虽然有段距离,可他还是能分出来,那些骑士不是刚才的尤家家丁。

    最为关键的是,那些跟在骑士后面的人,从衣着上面可以看出来,就是刚才还惊慌狂奔逃走的人。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怎么变了一个人,竟然有勇气回来了?

    双方人马都这么想着,只不过胡宽他们是心中狂喜,而尤世禄他们,则是惊恐。

    “快,结阵,结阵撤退!”尤世禄惊恐地叫了起来。以他的经验,如果不结阵的话,就算那些全是只有蛮力的农民,也经不起如此多的人反扑。

    峡谷口,人群前,骑士中间。

    胡广已经看清楚整个战场的形势,他心中一衡量,便有了决定。

    尤世禄那边还有三百左右的家丁,正在结阵后撤。如果不破开他们的阵型,就如同刺猬一般,自己这边人虽多,怕也奈何不得他们。

    更为糟糕的是,如果持续时间长了,自己这边刚才鼓舞起来的士气,一旦泄下去。这些人在尤家家丁的反攻下,很可能再次落荒而逃。

    胜败之举,在于己方士气重新低落下去之前,击败尤世禄。此战,宜速胜不能久拖!

    胡广想到这里,左手握着缰绳,右手缓缓地抽出腰刀。

    在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慢慢抽出的刀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噌”地一声,刀锋脱离了刀鞘。手臂向前伸出,刀尖直指前方的敌人。

    他左右两侧的骑士一见,纷纷和他一样,抽出腰刀指向前方。

    一排刀尖虽然高低起伏并不是那么整齐,却反射着森然光芒,带着一片杀气。

    胡广并没有看左右两边,只是盯着前面的敌人,大声吼道:“为了活命,杀啊!”

    吼出去的同时,双腿一踢马腹,驱马开始小跑起来。

    “杀啊……”胡广左右两侧的骑士们,也都从心底怒吼出声,同时开始驱马跑动起来。

    这一排骑马的一发起冲锋,在他们身后的男人们,也都跟着怒吼震天:“杀啊……”

    不管他们刚才有多落胆,不管他们身上的衣服有多单薄,此时的他们,脑中只有一个,跟着胡广,往前冲,杀!

    在这些男人的背后,则是一大群健妇。平时她们或者懦弱,或者顺从,或者温柔,可在此时,她们的脸上也全都是愤怒,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一样能拼命!

    不一会,漫山遍野地,全都是一边吼着一边往前冲锋的人。他们不懂得军阵之法,也不知道如何杀人才是高效。手中有武器的也只是一小部分人,运气好的还能捡根木棒,运气不好的最多是一块石头,甚至因为黄土高坡的原因,有人连石头都没有,只有土块。

    但就算是这样,也丝毫不能影响他们勇往直前冲锋的决心。因为有人告诉过他们,逃是一死,拼了还有可能活命;因为有人带着他们,拼死了追杀的五十余骑,此时又以身作则,冲在了杀敌的最前面。

    跟着他,跟着胡广,跟着主心骨,杀啊!

    拼死留下阻击的胡宽等人,原本就已置自己的性命不要,只是为了给亲人创造出活命的机会。

    可此时,当他们看到自己所掩护,以为需要保护的亲人,竟然返身杀了回来。而且还是如此之多的数量,如此的气势如虹。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义无反顾地在冲锋。

    就算沉稳如胡宽,此时此景下,都是热血上涌,激动的泪水涌出而不知觉。此时的他们,觉得自己做得一切都是值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这对于此时的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他们每个人不管身上有没有伤,都举着武器振臂呼应,狂吼出声,也不知道吼什么,就是吼着,发泄着心中的激动。

    尤世禄和他的家丁们,此时却已吓坏了。他们没法想象,到底是什么,让这群刚才还是绵羊般的男女老少,竟然变成如同猛虎一般,气势如虹地猛扑过来,没有人有丝毫停留,都怒吼着,用尽全力,向他们发起了冲锋。

    “结阵,结阵,密集排列,长枪在前,快……”尤世禄的脸色惨白,大声下令,不断地重复命令,来掩盖他心中的恐慌。

    这一辈子,他还从未见过如此的场面。此生此世,怕是再也忘不了这个场面。要是能活下去,怕这将是他永远的恶梦!

    尤家家丁们不愧是得过良好的训练,上过战场的人。虽然没有多少克制骑兵的长枪,但所有的长兵器都已调在最前面的几列。

    他们不相信,就凭这些三脚猫的骑士,人马都没有任何防护,手中也没有骑枪,只是拿一把腰刀的骑士,就敢不要命的来冲阵。

    这些贼人只是在虚张声势,想吓自己这边散开逃命而已。眼下只有自己这边结阵不乱,这些骑士肯定不敢冲阵,否则不说别的,最前面的骑士就肯定难以活下来。

    能想得到,这些骑士冲到近前后,就会散离两边,拿着腰刀舞着,口中骂着吓吓人而已。

    readx;尤家家丁们都知道,自己这边只有退到了城里,就可以利用地形再把这些贼人重新杀破胆。打仗,无非就是士气而已!

    他们正想着,却发现那些骑士竟然没有一丝减速,直直地往他们军阵冲过来,并且,还在提速。

    疯了,再不减速,到时候转弯都没法转弯了!

    如果有别的可能,胡广不会选择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可时间和条件都不允许,那么就拼了吧!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自己说过先上,死了他们再上,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胡广从没想过只是说说而已。

    对于他来说,从后世带来的骨子里的热血以及能为祖国牺牲的精神,从未消失。本身已经死过一回,如果在这次冲锋中死了,那也是赚的!

    他可以肯定,军阵撞开,尤世禄必败无疑。

    胡广想着,眼看着快冲到敌阵了,他便收缩身子,再提升马速准备撞上去。

    可正在此时,他两边的骑士却超过了他。他的左侧是王黑子,右侧是胡汉三。

    并且不止是他们俩,在他们两人的边上,那些骑士也都纷纷在赶超胡广。

    不管如何,胡广的骑术,终归没有他们来得熟练。

    只听王黑子侧头对胡广大声喊道:“公子,我的命是你救的,刀山火海我先上!”

    另外一侧的胡汉三也是一脸的决然,跟着大喊道:“公子,带着穷苦百姓,闯出一条活路,来世再见了!”

    两骑并排合拢,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必死的最前面,挡在了胡广的前方,作为整个攻击的箭头,飞速地向军阵撞去。

    不知何时,胡广看着他们的背影,眼里涌出了泪水。我胡广对天发誓:一定不负所望,不忘当初誓言,只要不死,就给百姓一个不一样的国度!

    峡谷口,老弱带着孩童站那,看着前方一千多人,男男女女的冲锋。他们一个个激动得老泪纵横,只觉得血管里的血液直冲脑门,恨不得自己也上阵,和他们一起冲锋。

    如此壮观,如此壮烈,就算是死,也是值了!

    “我李定国在此发誓,一定要跟着公子,至死不渝!”

    张招弟左侧一排孩童中的李定国,忽然神情肃穆,手指前方杀阵,用路上学到的成语,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也是!我孙可望在此发誓,死也要跟随公子,杀尽天下的坏人!”孙可望同样庄重,大声地说道。

    “我也是!”李文秀大声喊道。

    “我也要跟公子一辈子!”艾能奇涨红了脸,双手合拢嘴边吼道。

    丫丫被张招弟牵着手,脑袋昂得高高地,自豪地说道:“他是我二叔!”

    在家丁军阵后面,尤世禄脸色已经白得不能再白,眼睛盯着直冲军阵的骑士箭头,口中喃喃自语地道:“疯了,疯了……”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能看出来,那些骑士就是要牺牲自己,用他们的血肉冲开军阵。

    忽然,尤世禄用力一牵缰绳,调转马头,猛地一拍马屁股,同时双脚猛夹马腹,大声喝道:“驾!”

    军阵后面的家丁听到动静,转头一看,当即惊慌失措地大喊道:“老爷跑了,老爷跑了……”

    恐惧充斥在他们的心中,尤世禄一跑,他们再也没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转头就跑。

    就如同多米若骨牌一样,尤世禄这一跑,给拼命克制恐惧仍然努力保持结阵的尤家家丁最后一击,全都一下散了开去,掉头跟着尤世禄,撒开脚丫子,狂奔逃跑起来。

    他们作为老兵,不是不知道,这样逃跑的结局会是什么。可面对决然的铁骑,面对气势如虹,喊杀震天,反扑而来的农民军,在老爷跑了之后,恐惧战胜了理智,犹如无头的苍蝇,只想着逃而已。

    不知不觉间,原先是尤家家丁赶着府谷农民军跑,眼下却变成了府谷农民军,赶着尤家家丁跑。人还是那些人,士气却掉了个个。

    胡宽他们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当即大喊着扑上去,开始追杀刚之前还得意洋洋、凶神恶煞的“恶虎”!

    铁蹄阵阵,轰隆隆地呼啸而过,犹如决堤的洪水,一下掩了过去,冲掉了任何挡在他们前面的障碍。

    “胜了,胜了!”艾能奇高兴地跳起来,用尽力气,大声地呼喊着。

    李文秀振臂高呼:“打赢了!公子打赢了!”

    孙可望已经在那大声笑开了,而李定国则笑容满面,强自镇定地说道:“我就知道公子会赢,我就知道公子会赢……”

    最小的丫丫转身一把抱住张招弟的腿,哭着问道:“二叔打赢了,娘不会死了,爹爹肯定也不会死的,姐姐,是不是?”

    张招弟任凭眼泪流着,脸上却是笑容,连连点头道:“丫丫说得对,谁都不会死,该死得是尤家的人!”

    远处原野中正在逃命的人群,还在得意追杀他们的尤家散落家丁,全都停止了动作,转头看着这边的主战场。

    当他们看到犹如戏剧化一般反转的场面时,那些刚还拼命逃跑的人群,却仿佛一下借了十个八个豹子胆,就算是空着手,也向那些追杀他们的尤家家丁扑了过去。

    而刚才还得意洋洋,猫戏老鼠般的尤家家丁们,则一下丧了胆,转身撒腿逃跑起来。

    冬日的寒风刺骨,却冷不了老少爷们、巾帼须眉们的心。所有的人,从没感觉过有今天这么的畅快淋漓。哪怕是刚打赢了尤家,攻占府谷县城的那一天,也从没有过。

    苦了一辈子,被官吏老财们欺负了一辈子。为了活命,忍气吞声,低头哈腰,累了饿了冷了苦了闷了等等,都只能埋在心里。

    可今天,此时却能发泄出来。从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大的力量。那些作福作威的官吏,竟然也和以前的自己一样懦弱。从此以后,有胡广带着自己,他们就别再欺负自己!

    而此时的胡广,却是稍微有点郁闷。自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最终却连一个敌人的毛都没捞到。身边的那些骑士,竟然都越过了自己,把自己护到了最后面。

    看着他们在追杀那些落荒而逃的尤家家丁,胡广终归是笑了。有这样的同伴,真好!

    他慢慢地减速,调转马头,向着大步追击的胡宽驱马而去。

    不一会,两人四目相对。

    readx;胡宽的肩膀、手臂以及一处肋下都有伤口,特别是肩膀上,那血还在往外渗,几乎染红了他的半个上身。

    胡广一见,立刻翻身下马,一边冲过去,一边用力去撕自己的衣襟。

    但胡宽却浑然不觉身上伤口带来的疼痛感觉,满脸都是自豪,开心地嘴都裂开了。

    他也是快步向前,丢掉手中的长枪,一个熊抱,一下抱住了还在撕衣襟的亲弟弟。

    他抱得很紧很紧,脸上虽然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眼眶。

    当胡宽看到弟弟突然出现,领着骑军冲锋在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这一切变化,一定是因为弟弟的缘故。

    绝境之中,亲弟弟从天而降,让战局反败为胜,使大家死里逃生。虽然他不怕死,可如此遭遇,就算是硬汉如胡宽,也是情不自禁了。

    忽然,胡宽一下有点尴尬起来。因为在他面前十多步远的地方,乌兰正手持一根木棒,眼中流着泪,笑着看着他。

    自己在娘子的印象中可是英雄好汉,如今流泪的表情被她看到了,这……这真是尴尬!

    可胡宽转念一想,却又释然了。英雄好汉怎么了,英雄好汉就没有激动的时候?自己这又不是伤心哭泣的眼泪!

    胡广却一点不知道刚才的情景,他还在挣扎着,一边焦急地说道:“哥,你身上还在流血,快包扎一下,哥,放开我……”

    此时的胡宽,却和娘子在四目相对,互相看到对方的眼里满满地都是柔情,对胡广的说话丝毫没有反应。

    直到乌兰被胡广的声音唤回了神,她才露出一丝担心地神情,赶紧跑过来察看胡宽的伤情,让他放开了自己的亲弟弟。

    一番忙乱之后,终于给胡宽把伤口包扎好了。也是到了此时,胡宽才感觉到疲惫不堪。从昨夜奋战到刚才,精神高度紧张,身体还多处负伤,就是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住了。

    他腿一软,就想坐下去。还好胡广手疾眼快,一下扶住了大哥。

    正在这时,一个欣喜的童音由远及近地响起:“爹,娘,二叔!”

    胡宽一听,犹如一下吃了个人参果,整个人顿时精神起来,抬头闻声看过去,正是丫丫飞奔过来。在她的身后,还有四个小子护着她一起过来。

    乌兰见到自己的女儿要扑向胡宽,连忙上前截住,抱起了丫丫道:“你爹身上有伤,不能抱你!”

    丫丫一听,大眼睛一眨一眨地,脸上露出担心之色。

    胡宽见了,呵呵一笑道:“爹没事,一点小伤!”

    李定国等人跑到后站定身子,一起抱拳向胡广行礼道:“公子,丫丫小姐一点事都没有!”

    原来胡广在峡谷那边离开时,曾交代四小,让他们护着丫丫。因此他们才一见面,就有这么一番话。

    胡广笑着点点头道:“嗯,干得不错!”

    看到这么一个插曲,胡宽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转头问胡广道:“二弟,你是刚今天回来?延安府那边情况如何?峡谷那边出了什么事,尤世禄的骑卒怎么不见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问胡广,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广微微一笑,便向大哥略微做了解释。

    其实也简单,就是在峡谷那边的出口下了绊马索。刚巧尤世禄的骑卒追着逃命人群的尾巴出了峡谷口,前面的骑卒全部翻倒,后面的骑卒也失去了行动力,被早已埋伏在两侧的人干翻了。

    也因此,除了一些受伤的马不能用之外,胡广的骑士人数就多了三十左右。

    虽然他说得简单,可胡宽却听得仔细。他完全能想象出来,在当时那种环境下,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智慧和决心。

    形势的逆转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只要有胡广在,结果一定会是这样。把自己放到二弟的位置上,自己肯定做不到这么好。

    胡宽想着想着,就下意识地盯着自己这位亲弟弟,眼中满满地都是佩服和自豪。

    胡广回答完刚才的问题后,就接着说下胡宽所问的其他问题,不过他只是略微回答了一下,让大哥知道怎么回事就够了。

    当胡宽听到延安府起事没有成功呢,不由得遗憾地问道:“真是太可惜了,那好汉高迎祥呢,他去哪里了?”

    “先一步来府谷投奔王嘉胤,见到府谷有事,掉头跑了!”胡广淡淡地说着,语气中带着不屑。

    什么好汉,屠杀手无寸铁的村民是毫不手软,还不知道府谷的具体情况就吓得转身逃跑,这也配称好汉?

    胡宽听弟弟这么一说,想起王嘉胤也是一样,竟然弃城逃跑,丢下这么多兄弟姐妹不顾,刚才还高涨的情绪就一下低落了下去。

    这时,因为胡广的马匹显眼,不少人看到后就又发现边上胡广、胡宽兄弟。他们自发地围了过来,脸上全是感激之色。

    是这兄弟俩救了自己,如果没有胡宽,自己可能根本就逃不出城,甚至就逃不到峡谷那边,就活不到胡广到来。

    要是没有胡广,就算逃过了峡谷,最终的结果,就如同他所说的,就算逃脱了此次的追杀,也会被冻死、饿死,不管如何,最终还是难免一死!

    可遇到胡广之后,大家在他的带领下,竟然做出了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做出了这辈子最像个爷们一样的事,把凶神恶煞般地尤家家丁吓得落荒而逃,真是大快人心!

    人慢慢地越聚越多,虽然天气严寒,但每个人的心中都是热热的。

    马蹄声响起,众人自动分开,对于冲在最前面的骑士,他们都是从心底尊敬。这些人,都是胡广的护卫。

    胡汉三等人骑马进入圈内,翻身下马,抱拳向胡广禀告道:“公子,尤家家丁几乎被消灭干净,附近已经没什么敌人了!”

    胡广看着这些挡在自己前面的骑士,脸上露出衷心的笑容,庆幸他们都活了下来。

    他看着胡汉三他们,环视着周围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忽然,他振臂呼喊了起来:“万胜!”

    “万胜!”所有激动的人,跟着一起呼喊起来,发泄着心中的激情。

    在呼喊了一会后,胡汉三忽然趁着呼喊的间隙,大声喊道:“公子万岁!”

    稍微安静了下,在府谷县城西门一里多的旷野上,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声:“公子万岁!”

    readx;在这山崩海啸般地欢呼声中,刚好返回的刘大能看到这一切,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不管原本在胡宽的手下,还是王嘉胤那一伙人的手下,此时已没有区别。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谁好谁坏,终归是能认得清楚的。

    他边上还有两名同伴,一左一右随着他,进入了人圈中。众人看到刘大能的马背上还横着一个人,欢呼声慢慢地就小了下来,看着他们。

    胡广和胡宽就站在中间,刘大能驱马走过去,看看胡宽,又看看胡广,最终向胡广抱拳拱手禀告道:“公子,已抓获尤世禄,请公子发落!”

    说完之后,他抓住横在马背上的那人后颈,只是一掀,就把他掀翻在地,反绑着手,仰着脸在那挣扎。

    众人看得清楚,这人不就是府谷的土皇帝之一,明朝的总兵尤世禄么!

    尤世禄知道这时候已是最关键的时候,他努力翻转了身子,沿着众人面对的方向看过去,看到胡宽和胡广两人站在中间,明显他们两人是头。

    他心中纳闷一下,胡宽这个穷军汉,竟然也被称呼为公子了?不过眼下也没时间多想,他马上向胡宽跪了下去,正准备说话之时,却发现胡宽忽然不着痕迹地稍微退了一步,略微退到了胡广的身后。

    尤世禄也是官场中人,虽然只是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他却马上明白过来,刚才称呼的公子,怕是胡宽的弟弟胡广。

    他心中更纳闷,这胡广以前可是名不经传的,怎么现在地位还在胡宽这个英雄汉之上了?

    尤世禄也就是这么一想,马上转了个方向,挺着上身,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说道:“这位公子,这次我尤世禄认栽。只要你放了我,府谷的事,我再也不计较!”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只要能活下来,以尤家的人脉资源,当能卷土重来。到时候,自己定然不会如此轻敌,竟然被一群农夫给打败,真是阴沟里翻船!

    他这话一说出来,围着的人群都露出一丝鄙夷。这可是灭门的仇,放他一条生路,就不再计较?

    胡广不是傻子,更为关键的是,他心中有原则,放不放尤世禄,不是计较不计较的问题。

    他当即沉下脸,冷声喝问道:“你以为你是谁?杀了这么多人,就能拍拍屁股走人?”

    尤世禄一见,心中一沉,他想站起来,却被已经下马的刘大能等人牢牢按住了肩膀,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

    他无奈,只好努力挺直上身,露出凶恶之色,大声威胁道:“本官好歹是堂堂的朝廷宣化总兵,和你低声下气已是给你面子。识相点的,就快快放了本官。没有本官劝说,本官的那两个兄弟当起十万虎狼之师,把你们这些土包子都碎尸万段!”

    软的不行,尤世禄马上就来硬的,一个目的,无非是为自己能活命而已!

    周围的人一听,马上想起还有两个尤家人都是明朝大将,手下军队无数。

    他们想不通为什么这次尤世禄怎么只带了这么少的人回来,不过这不妨碍他们想象,要是这次带来的兵有五千,上万,那还可能反败为胜么?

    他的那两个兄弟要是再来,有他的教训在,肯定不会带这么少的兵了。那么到那个时候,还能再胜么?

    每个人心中的答案都是否定的,这一下就反应到了他们的脸上,一个个脸色沉重,情绪低落起来。

    这个时候,在这个旷野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响亮的哈哈大笑声,就仿佛听到了特别好笑的事情,笑得非常大声。

    众人闻声看过去,发现是胡广在笑。不知为何,见到这个情况,不少人的心中莫名的有了一丝安慰。

    而尤世禄却脸色难看地看着胡广,不知道他发什么疯?

    胡广笑了好一会,才猛地收住声,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指着尤世禄大声喝问道:“十万虎狼之师?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还堂堂一朝廷总兵,吹牛也不怕吹破了!”

    “在场的军中出来的兄弟们,你们说一个总兵手下最多能有多少人?要出十万大军,得要多少钱粮,御驾亲征也不过如此吧!”

    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军户出身的人一下哈哈大笑起来,吹牛都吹到天上去了。

    其他人不知详细,听评书听多了,一开始还真有信尤世禄的,可现在胡广这么一说,周围那些军户出身的人又这么一笑,他们就觉得自己被嘲弄了,当即一颗心就放了下来。

    尤世禄这么说,当然是有夸张的成份,就是要吓吓这些土包子。

    可没想到胡广竟然就抓住他夸张的成份,这么一嘲笑,这话所带来的威胁一下化解为无形。

    他还待再说,胡广却已指着他,再次大声喝道:“不管你们尤家来多少总兵,我一样能让他们像你一样,有来无回。与其担心我们会不会被碎尸万段,还不如担心你的下场吧!”

    说到这里,胡广身子转了一圈,扫视了一遍围着的人,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我们先收拾我们的家园,救治受伤的兄弟姐妹们,穿得暖,吃得饱之后,再公审这位堂堂的朝廷总兵、如今的阶下之囚,如何?”

    这里有不少人还记得当初胡广搞得公审,想着能在众人面前数落这个府谷曾经的土皇帝,堂堂的朝廷总兵,心中不由得就有一种快感。

    他们当即大声回应着,喊叫着,不知不觉间,士气又高涨起来,浑然忘记了以后日子的艰辛。

    胡广见此,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向刘大能等人下令道:“带走,严加看守,公审之前,不要让他死了!”

    尤世禄听得脸色惨白,转眼又气又急,虽不知道公审具体如何,可也能想象出来。好歹自己是堂堂朝廷总兵,竟然被这一群土包子审问。就算死了,以后又那还有脸去见祖宗!

    他当即跳脚大骂起来,却丝毫没用,被刘大能带着兄弟,强行拖走了。

    胡广看着尤世禄被带走后,转身对胡宽微笑着说道:“大哥,我扶你回去休养!”